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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月哪里明白这些，翻阅剧本后，她还觉得庆幸不用说这么多情话。
直到她返工，那一系列动作戏条条一次过，到了情感戏却成了NG之王，唐清月才明白了：苦难初始，长路漫漫。
“CUT！”这一声，是助理补充喊上的，因为导演这一次的喊卡早就被前面的十一次历练出了新的招数——直接把场记板砸到了对戏中的演员脚下。
唐清月低头看了一眼沾满尘泥的场记板，叹气，性子再冷淡也懂得识时务三字，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抱歉。”
“你他妈当他仇人啊？臭着一张脸，”导演从凳上站起来，快步冲到他们面前，愤怒地指手画脚，“笑一下，这是你情郎，你心动了，懂不懂？”
唐清月瞟了一眼乔林辰，为难地点头。
导演捂着脸无力折回去了，大吼一声，“再来！”
出了悬崖那档子事情后，导演对唐清月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不会没事找事挑剔她了，之前的动作戏唐清月表现得确实无可挑剔，他也毫不吝啬地一个劲夸。现在轮到情感戏，前期还好，唐清月就算像个木头一样杵着，好歹是戴着面具的，观众没工夫从她露出的俩眼睛中瞧出什么花样，草草过了就行。
可到了摘面具后的戏份，一切都不一样了。
唐清月真的很厌恶乔林辰，毕竟她生活的巨变就是因为这么一张脸，要她平静的对待没问题，要她充满爱意着实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剧本就这么写，导演就这么要求，她硬着头皮上了，板着一张脸不行，挤出一点笑容还不行。
她没办法了，每次一开口，不过三秒就能听到远处导演一声叹气，不出十秒导演必然喝止，来回十几次，就连工作人员的表情都有点不对。
“放松点。”乔林辰前期还有点忘词的现象，现在被磨得倒背如流，反而来安慰她，“等下就能一次过啦。”
说罢，乔林辰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的，我知道问题在哪了，你看戏外明佳都这么讨厌林辰，这怎么演啊？”导演那大嗓门，即便只是向身边的助理抱怨也响亮得几乎传遍全场。
“没想到选个新人，还选到了林辰的仇人，哎，您别急，演员入戏后就好了，明佳只是紧张。”助理试图玩笑。
导演却当了真，“入戏？他们真的就是仇人吧。”
唐清月听在耳里，有点窘迫：她一直淡然地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看在眼中，因为敏锐的听觉掌握了太多信息，自以为对所有人了若指掌便是最大的资本，殊不知她在别人眼里何尝不是这样——所有情绪都在脸上，再显然不过。
李宇来关切她学电脑的进度时，说过她不会伪装，当初她的反驳是立刻隐身，用一记不轻不重的夺魄箭打得他叫苦，他遭了罪却死不改口：“你就是不会伪装，切~”
她当李宇是死鸭子嘴硬，竟未察觉他是善意的提醒。
唐门的伪装，在演戏的时候并不管用。
正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们所拍的是一个树林中，唐清月饰演的女二号执行任务遇险，恰巧遇上了男主角，男主角本是流里流气的一个纨绔子弟，仅仅是出于好奇以及贪恋美色的心理，就对女二号百般温柔，骗取感情。
这一场是乔林辰替她挡去追兵后，为她轻柔地包扎伤口，唐清月忍痛咬唇，再抬眼时对上男主角的脸，蓦然心动，扬起笑容。
忍痛简单得很，问题就是蓦然心动的一瞬，唐清月演不出来。她永远死气沉沉地看男主角一眼，至多是多眨几下眼，不像是惊讶，倒像是风沙进了眼睛不舒服。
如今，她和乔林辰尴尬地站在树林中间那处阳光照下的地方，感觉全身发热，不断冒汗。可是，导演不说开始也不说休息，而是拿着大蒲扇一个劲摇，似乎专心纳凉不管其他了。工作人员本来已经就绪，没得指令许久立刻松懈下来，有的悄然进入了休息状态，正小声议论着。
他们两个像被遗忘了一样，在所有人中间站着，被不同的目光审视。
唐清月用手擦了擦额前的薄汗，瞧了乔林辰一眼。
她还好，一身劲装的布料算少的，而他的富家公子装束是宽衣大袍，包的严严实实，久晒之后妆都有些化掉了，使得造型师妹子不得不好几次上前帮他整理。这样的待遇，他面色如常，没皱眉叹气过，只在麻烦造型师的时候满含歉意，低声道谢。
最后，唐清月自己走到导演面前，低声下气一句，“导演，是我能力不足，麻烦您再说说，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她的卑微是面对门主的，就连亲传师父都没有这个待遇，毕竟之后她的成就远远高于师父的。来这里的日子中，她用凌厉的眼神让无理取闹的导演消停过，这一回是她自身的问题，即便她依然可以用低劣的恐吓来让这场戏过了，可那有什么意义？
自视甚高乃大忌。
“唉，第一次演戏嘛，可以理解。”导演给了她个台阶下，继续说，“你看，乔林辰这个角色本来像你的敌人一样，这次居然保护你照顾你，反差你感觉一下，然后表现那种惊讶。倒不用立刻有什么心动感觉，最起码看法要改变一下吧。”
唐清月点头说是。
“再来一次，就位吧。”导演这么说着，让她走回去。
唐清月还没走到位置上，导演又吼了一句，“联想一下自己经历中有没有类似的人，想当时自己的感受！”
“……”唐清月认真地思考，回忆起某个人来。
打板开拍。
“跟我来！”后有追兵，乔林辰拉着她快步跑到了一处树后。
喧闹声响起，树林中出现几个带刀的男子，他们四处打量，却一无所获，领头人再张望一阵，挥手带领手下走向相反的方向。
他们俩屏息，确认敌人走远了才放松下来，死里逃生心有余悸。不过一瞬，唐清月抽回自己被牵的右手，生硬地说，“多谢。”
“不用。”乔林辰的语调轻松随意，“这次你被追得连面具都掉了啊？”
唐清月冷言冷语，“不用你管。”
她想站起身，却脚步一歪再度跌坐在地，捂着脚上汩汩流血的伤处，喘气不语。
“我有药。”乔林辰说着拿出小药瓶，在她的反抗下仍然坚持地帮忙上药，动作轻柔。
唐清月因为伤痛而皱眉，等注意到了他认真的神色时，面上显出一丝迷茫，却又慌乱地眼神乱飘，抿唇故意不往他那里瞧，听到一声“好了”才转头，恰恰对上乔林辰的笑眼。
“不疼了吧？”他像是哄劝小孩子一样的口吻。
原本握着的双拳渐渐松开，她眉间的深锁舒展，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片刻后，她摇摇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双眸晶亮，不再是之前的阴狠毒辣。
“CUT！过！非常好！”导演哈哈大笑，工作人员相互击掌庆祝。
唐清月同样由衷高兴，准备走的时候，乔林辰叫住了她。
“明佳，你很厉害啊，演的真好。”依然是这些鼓励的废话，可他的语气却有点怅然，十分不走心地道贺。
唐清月虽说奇怪，却仍无所谓地点头，“谢了。”
“等等。”乔林辰略带犹豫地又叫了一声。
她有点心烦地停步，做出洗耳恭听状，就想快点把他打发了。
刚才NG了十一次，乔林辰都没有半点黯然过，而今他却唉声叹气，整个人没了精神，问，“你刚才演戏的时候，想到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毒哥只是个助攻……吧？
☆、解决之道
这个问题竟然让唐清月犯了难。
她向来随性，不想听的废话就不听，不想答的问题就忽略，乔林辰的“你想到了谁”的问题，分明俱备了这两点。
可她对上了乔林辰那黯然的脸。
唐清月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久远得被她抛在脑后的事。
她自打入了唐门便形单影只，出门在外就连包袱都嫌累赘。因为她修的是惊羽诀，对天罗诡道那画地为牢的法子不大中意，连带着对门派里跑来跑去的机关小猪都厌恶起来。但她是唐门弟子，有些东西不是随性而选的，师父交代起码的机关设置她仍要学会，而且准备弩箭太费时，制造机关小猪有害无益。
这点入门弟子都会的功夫，唐清月动起手当然不在话下，也算周折地弄出了一个会哼唧哼唧的小猪仔，却只在准备弩箭的时候会想起这么一回事，相比之下，那些同龄的师姐师妹整天抱着，或是逗乐，或是自言自语，半天不做正事。
有一次，唐清月的任务失败，指责不至于，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同行的师妹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师父更多关注。上了药之后，唐清月瞧了一眼还在抗拒疗伤的师妹，自行走到后山竹林去。
竹林郁郁葱葱，景色算是雅致的，却遍布陷阱让来人每一步都在危险之中，算得上是禁地。这个时候，唐清月被迫学的那些机关术派上了用场，走到了悄然无声的竹下，她坐下了以后，整理起混乱的情绪。
倒不是渴望师父的关切，唐清月早已经习惯了这些，蓦然有人闯入她的世界靠近，她不会惊喜反会不悦，更何况，她有些瞧不起师父的优柔寡断，一直不能理解收徒之后无暇练武功力渐退的师父，究竟何来的快乐。
这时，她那机关小猪不知怎的一溜烟跑了过来，踩了多少个陷阱仍然不停，一股脑地往她怀里钻。
唐清月摸摸机关小猪摇来摇去的耳朵，忽的想笑——原来有个小玩意这么靠近讨喜，也算有趣，大概师父就把师妹当成这样的存在吧。
思绪回到如今，唐清月眼中的乔林辰就像那个执着引她关注的机关小猪，不过是长得不一样了些。
但她习惯了一人，最后那机关小猪仍然是被她当作制造弩箭的存在，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弯弯绕绕，最后由利刃化作钝刀，仍是伤人却温和不少，“别问，下一场了。”
“这样啊。”乔林辰依旧温和地笑，却越过她径自往休息处走。
在那一刻，唐清月才发现她几乎没认真瞧过乔林辰。
他从来不在她眼中留一个背影，永远是笑眯眯地对着她。其实，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只是习惯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偶然仰视她卖萌，其实，他得到的是大半个剧组的注目，只是喜欢把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
这一切举动，她仅仅觉得心烦，烦到懒得去想为什么。终于，他收回了给她的优待，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回到那些簇拥之中，漫不经心地坐在靠椅上，好看的脸不露半点情绪。
有工作人员过去同他说话，他会带着客套有礼的笑容聆听，同样是仰视，却不输半点气势，如同在自己领地中一样游刃有余。
这也应该，乔林辰从出道接下第一部电视剧以来，得到的奖项和拥有的人气是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属于年轻一辈人中最最顶尖的那几个，他在演艺圈中的确如鱼得水，应当从容不迫。
“休息啦，愣着干嘛，还有下一场呢。”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廖跑过来拿着一把遮阳伞替她挡着，“快过来，要变黑咯。”
唐清月收起思绪，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人遥遥相隔，各自看着剧本，等到剧务安排场景布置。
不管乔林辰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唐清月只得先抛到脑后，认真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再说。下一幕时间轴已经跳到了男一号与女二号相识相恋后的两个月，同样在这个树林，男一号有了新欢，不再喜爱无趣沉闷的女刺客，一直回避不见，和新欢出郊外游玩再度经过这个地方，撞上了守候已久的女二号。
扮演乔林辰剧里新欢的人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没有明佳幸运，就得了个露脸几分钟的角色，就是带了名字的路人甲，长相在唐清月看来挺像瑕疵版的黎月，举手投足只剩半分力气维持生命，小身板和麻杆似的，从头到脚和黎月极为相似。
唐清月不由回忆起网络上说黎月成为了大多数人的整容模版——原来网上的信息也有特别真相的时候，不像李宇说的那样十有八＇＇九不可信。
先前的砸人闹剧，这个路人甲演员是没看见的，下车之后看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还全身打颤地鞠了个躬，求大家多多关照。除了唐清月和乔林辰以外，大家勉强笑笑，说了一句不用这么客气。
她是懒得理人，乔林辰却是热心过头，刚才对她冷的脸憋的话，一下子移到那个路人演员身上。
唐清月能理解，他们是要对戏的，那个小妹妹虽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没经历过这么大的排场，可还不如当时穿越千年的自己镇定，本来就发抖，对上乔林辰的问候高兴得尖叫出声先讨要签名，看着就特别不靠谱的样子。
工作人员向来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导演脾气火爆，教唐清月一个都够操心的，懒得理会路人演员，只有乔林辰毫不介意地各种回答，不热切又不会冷落人，礼貌之上亲近之下。
过了一会儿，场务与导演说准备好了，唐清月看到导演招人的手势，放下剧本走过去。
“等会林辰和……”导演对上路人演员犯了难，懒得问名字随手指了指，“和你坐在马车里休息，表现亲热点，然后明佳出来袭击，捉奸一样骂，嗯就那么简单。”
路人演员眨眨眼，缩在乔林辰身后怯怯说了个“好”字，没想到乔林辰和唐清月不凑巧对视一眼，都莫名尴尬选择了沉默，让路人演员说话的那一声特别突出明显。
“你们干嘛，入戏啦？”导演拍拍乔林辰的胳膊，“林辰啊，不要和女孩子计较，嗯？”
乔林辰笑笑，“导演，我去准备了。”
唐清月后出场，正躲在另一边免得镜头扫到露陷，背后幽幽响起了一句飘渺不定的话。
“怎……么……了……”
本来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早准备好防御出击的她怎么会被吓到，辨认出声音后，头也不回地忽的用手肘往后一打。
“唔……”李宇挡下，咬牙切齿，“又他妈玩偷袭。”
“嘘。”唐清月估摸着快出场，打算不理会他。
她出场的顺序在后，却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那路人演员太紧张连续NG了好多次，不敢太靠近乔林辰，说台词都不顺溜，现在还在折腾。导演愤怒之下，对着路人演员可怜的脸又慈悲心肠骂不出口，转而对唐清月说了一句，“哎，久着呢，你先做。”
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放心说话了，李宇先开口，“林辰说你找我？”
“那事严重吗？”唐清月知道他听得明白，就简略了些。
李宇也知道她说的是黎月陷害还怂恿粉丝报复，叹气，“可大可小。”
“怎么解决。”她不废话，只想知道结果。
李宇撇嘴，“方法多了去了，就看你肯用哪一个。”
“最快的。”
“求我。”
“……”唐清月又往后给了一肘子。
这一回李宇避闪不及，吃了苦头，痛得闷声说，“求我……我……也不……帮你。”
“哦。”她估算了一下那边频频NG的两人会折腾多久，镇定地拉了个凳子坐下，无视其他人愤恨不解的目光。
李宇见怪不怪，背手站在她旁边，瞪走了闲杂人等之后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最好的办法吗？”
没有回答，唐清月抬起左手伸到了他眼前，缓缓握紧了拳头。
“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拜托林辰。”李宇惜命，迅速抖了出来。
闻言，唐清月心里讥笑一声：拜托乔林辰，最后还不是求李宇，有何区别。
可是，她目光扫到了正在拍摄的那边，路人演员频频道歉，眼眶发红特别无助地站在着，导演气得到处打转，唯有乔林辰云淡风轻地立在原处，偶尔亲切在中间调解，实则不受牵连做尽好人。
她有些明白了。
李宇注意到她的变化，补了一句，“你有面具，他也有，而且更高明。”
这句话没有说完，唐清月却没有多问，默然凝视着乔林辰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越更越晚了QAQ
☆、忍无可忍
短短几分钟的戏，那个龙套演员和乔林辰足足演了半个小时，才让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