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死灰的颜色,宝成还是有些没闹懂。白五晃着脑袋把烟屁股弹出去老远,说死灰死灰,小时候没有耍过火火吗?宝成听机明可是没有想机明,他实在实在是看不出来。他心里想的,这回爹估计是真的没了。
白五接着在那边说着,人家大楞还有你们几个挺不赖的小子,福寿长着呢,怎么就能早早走了?这话栓成弟兄两人都愿意听,可是总归就是个熨帖人心的话罢了,得爽也是一阵,没用。
从前晌等到晌午,爹还没有醒过来。栓成看看天,咬牙说张罗往回走吧。早些走,我寻个车。道儿上快些,兴许还能叫爹在没走之前再看家里一眼。宝成没动,栓成说你也不是个小娃娃了,不要这个样。
栓成往外头走的时候,从街上的十字路口过来个罩着头巾的半老娘娘,隔着老远叫栓成。栓成一看,怎么是娘?他不是叫人去送娘来吗,栓成往过跑,看看娘跟前没有人啊。他扶着娘过了街这边。娘拽住他的胳膊问,是不是你爹不行了?这一句话就把栓成给问哭了,他知道藏不住了,跟娘说了。娘说叫我进去看看,甩开栓成就往里走。栓成赶紧在前头领着。
宝成看着大哥后头跟着的娘,也是一脸的不懂,娘这来的很快呀。可惜来了爹也醒不了了,他耷拉个脑袋叫了一句娘就哭了出来。娘没有哭,说什么人就是什么命。你爹当年打仗打了好几年,没把自己丢在外头,反倒是在自己村子里的圪洞里把命丢了,都是他的命。娘进去看看,也出来了。说张罗往回走吧,栓成接着去借车,宝成进去看看爹,这回他真的开到 了白五说的那种死灰色。
他叫了声爹,说我背你出去,一阵等我大哥借来车咱们回家,回官庄。背上爹以后,感觉跟前一天刚来的时候,心里想的不一样。刚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个盼头,这阵是什么也没有了,宝成感觉背上的爹沉的他有些背不动了。过门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乱想失了神,一下子就趴倒了。背上的爹跟着也跌在了地上,宝成抱住爹说实在是没看见,就在抱住的时候,他心口感觉见了爹心口嗵嗵的跳动。张主任不是捏过爹的手腕子吗,当时不是感觉不见血脉了吗?可是明明宝成感觉见了,他赶紧握住爹的手腕子,真的是有了血脉了。
他在地下这么一顿忙乱,跟前的人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张老师小跑着去叫他同学了,剩下的人打帮宝成把爹抬回了屋里。栓成叫来了车,进了院子。却没有看见门口有人,进去准备要催着热门赶紧走,可是在屋外间去看到宝成跟娘他们,里头有医生们乱这干什么呢。
娘说你爹还有盼头,我们再等等吧。有盼头就行,栓成叫车先回去了,他问起娘怎么来的。娘说我自己来的。
娘知道爹不行了?娘说我天还没有明的时候,就感觉窑里有人进来了。想看又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睁开了,窑里也是黑洞洞的。摸摸手边,是润成。放下心来,看看外头天还是黑的,可是自己也睡不着了。
这个时候娘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有个人说我就是回来看看。另外就有人说,有什么看的。人这一走就是另外一条道儿上的了,就算是家人,也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了。有个声音听起来很熟,像是大楞的。娘出来院子,看着就在大门跟前,有两个人影,有一个还提溜着个什么东西。娘叫了声爹的名字,可是大门明明还关着,人不见了。娘过去打开门看看外头,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她扭身回来的时候,鸡窝里的鸡叫了头遍。
回到窑里娘越想越不对劲儿,她出门叫开了二师父家的门。叫二平家人给看着些润成,她要到县城一趟。二平师父说你一个人老远往县城走,道儿也不认得。娘说我鼻子底下有嘴吗,不认得就问。
娘简单拾掇一下就出了官庄。道儿上还是挺走运,碰上了八道沟到县城送东西的拖拉机,娘求了人家一顿就坐着来了。问了一顿,正好在街上看到了大小子。
栓成说娘是听到了爹说话的声音?娘说应该就是你爹,不过院子里头的影子是不是黑洞洞我也不大看清楚。白五听完说那估计就是你爹临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家里,要回去看看。宝成听出来了什么,他跟白五说了自己梦见的,白五说要确定梦见的就不用说了,到底是梦见的还是看见的。宝成一下也说不机明,他说好像就是看见的。接着他还说地上那个露水没有打湿道儿的事。
白五摸摸下巴,说这医院也不是什么正经地处,经常来的人不是得病的,就是受伤的。尤其是最后有的人就从这儿上了阎王殿,唉,日怪事也少不了。宝成心说这不是废话吗,好好的人没事来这儿干什么,医生人家是来上班的,剩下的可不都是有问题的人。
有人从里头出来,指着白五就骂开了,你胡说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吃哪碗饭的。你不就是高垴的白五吗,长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张主任一边骂着,一边叫身边的人到公安局叫人来,说这儿有人在搞封建迷信。
白五慌了神,说这也不是我说的,老百姓谁们不这么说啊。再说宝成不是真的看见不好的东西了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巨 刺 (8)()
ps: 在这排房子最里头的那间门口,有个发灰的影子在那里晃晃,没了。( )这回不是只有宝成看见,剩下的人们都看见了。这回人们都相信了,白五出来了,看人们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就知道是有什么。他问了宝成以后,独自一人朝那边的屋子走过去。
张主任对白五说的神神鬼鬼的事情,很不高兴。还说要叫公安局的人来,按照乱搞封建迷信的由头把白五带走。白五有些慌了神,嘴里叨叨着说,这不是人们都说嘛。这句叨叨反倒是招来了张主任的好几句反问,你说说都有谁说过?
白五不说话了,张主任回头跟身后的医生们说,再观察几个小时,就准备手术。有人跟他说,可是杨副主任没回来,这个外科手术不是他做最保险吗?张主任说,病人能等那么长时间?再说了,没有了看羊狗,还不放羊出坡了?这句话说的很重,后头的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张主任嘱咐完栓成叫他们张罗些住院的钱,就走了。顺着他走的方向,飘过来一句话,成天不看病,出去学习开会去了,尽不干正经事。
本来等爹醒过来就等到了晌午,等到有了转机后,医生们进去看了半天,就又是后晌了。照着张主任嘱咐的,等几个小时后,也就黑夜了。前头张主任不是说做手术不是要等到白天明天明地的才好做吗?这边栓成想着又到底是什么道理的时候,白五在那边跟温二不知道说什么。宝成在跟前也听得什么也不觉了。
白五说的是有些年前有过的事。有一年。县里的这个医院刚刚盖起来,医生也没几个。有些病也就没有法子对付,没多长工夫就来了个掏窑洞叫塌了的土给捺住的后生。大概是送来的时候就迟了。来了没多长工夫就没气了,凉了。家里人还没有赶过来,尽是一搭干营生的人看着。赶车来的人看着没自己什么事,就准备赶着回家去。还心说早些走,还能不耽误天明了再干营生。
拽着牲口从医院门口出来的时候,感觉见车上忽颤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车后头一下子跳了上来。赶车的往后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可是车屁股低下去了,像是有什么压着呢。摸摸。看看,都觉不出来车后头有什么,他着急回家也就往前头一坐走开了。
牲口是用了很多年的老牲口,脾气早就叫磨平了。可是走在县城宽又平的黑油汽道的时候。东摇西摆。跟人酒喝多了一样,赶车的只好不住手得甩他的鞭子。快天亮的时候,就剩下个月牙牙挂在天上,其实讲究能看见吧。出了县城,往南一拐,走上十来里沟里的道儿,就开始绕着圈圈往梁上爬,这个道儿就不好走了。赶车的不敢坐在车上了。下来牵着牲口慢慢往上爬。
按理说是空车,应该走的不慢。可是赶车的看着牲口还挺吃劲儿。也许是牲口一黑夜没歇着,也没有加上黑夜的草料。他也一只手使劲拽着些车,等到快上完坡的时候,人跟牲口都受的死水汗轱辘的。赶车的人没有觉出来牲口在不断往外手偏,眼看着赶车的人就慢慢走到了道儿的边边上。
白五说到这儿,问温二说你知道,往南乡走的道儿上,就是那个坡。温二说你的意思是就是在快上完坡的地处出事了?就是,白五往出摸东西,大概是烟,没有摸着就拉倒了,接着说。赶车的人发觉自己紧靠着边边了,牲口紧紧挤住了他。他使劲推了好几下,好歹推进去一点,接着就推不动了。刚缓缓神,突然牲口往外头一甩脖子,赶车人就叫挤了下去。温二说跌到沟底了?
白五说要是跌倒沟底也就好了,你们肯定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赶车的人叫牲口挤下道儿后,滚了一圪节,叫坡上有人砍树丢下的一个圪厥一下子从后背插了进去。心口都叫插通了。估摸着一下子就断气了,等到天大明了以后有人路过,看见有个牲口在坡顶上,跟前没人,到沟里看才发觉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更日怪的事还在后头。有人明明记得,前头送那个后生进医院的时候,后生的两只鞋都在脚上。可是在牲口拽的车上却再次发现了后生的鞋,而医院里头后生的有只脚上的鞋也不见了。
宝成说,是不是后生最后上了他的车?白五说说不机明,其实赶车的人早就死了,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赶车家里人叫我去给看看,看有什么不好说法的。可是我去了以后,乡上公安局的人也去了,人家说是有阶级敌人在向革命群众反扑,还是很严重的阶级斗争。我心说还是不要在跟前没事给自己寻麻烦了,就没出声悄悄回了。后来听说也没查出来个子丑寅卯,肯定查不到了,这本来就不是人干出来的。
白五的说法叫宝成更是觉见这医院不是个好地处了。刚刚出去张罗钱跟粮票的大哥回来了,说自己有些,又寻人借了些,应该够了。快要到天擦黑的时候,张主任骑着车子来了。下来就叫人们张罗开始手术。
有好几个年轻的医生端着白色的搪瓷方盘子进去了,看来得用不少家伙什。里头的的灯也打开了,宝成从外头顺着帘子的缝子看看,屋里有好几个电灯,安在高高低低的墙上。接着人家就把门关上了,接着把他们从外间也撵出来了,把最外头的门也关上了。
也不知道里头的人们在忙些什么,反正是很长工夫也不见有人出来。宝成出去买了烟回来,跟着两个老汉圪蹴在墙仡佬里头吃起来。门吱呀一响,有个医生出来说,谁是温医生。温二都没反应过来是叫他。白五推了他才反应过来。温二进去了,可是没多大功夫就出来了,阻力还叨叨说我是个治病的。我干不来。接着后头还带着手套的张主任出来了,说白五,你进来一下。白五说我有不会做手术,我进去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张主任还是拽着白五进去了。外头的人都朝着温二打听里头怎么样了。温二接着点上自己吃剩下的半圪节烟,说手术是做完了,我看着大楞后背上都缝上了。宝成说那就是没事了呗。还叫白五大爷进去干什么?
温二说问题这阵不是大楞身上的,而是那个在盘子里头的白色东西。栓成说就是从我爹后背上闹出来的,跟栓成脖子里头的差不多的?温二说样子是差不多。大小差的就远了。眼下这个有半尺多长,像是树根根一样,还长出来了小小的芽儿,其实就是他们在宝成那个东西上头看到的倒刺。这个灰白色的东西在盘子里头。像是活的一样。还忽颤着身子,像是个人一样睡在盘子里头。那些医生都没有见过这个日怪的阵势,就叫我进去,我也给他们张罗不了。
宝成心说这都取出来了,不就是个灰白的东西嘛,还能比当年苏修要给扔过来的原子弹还厉害?再说了,就算是原子弹,**不也说就是纸老虎吗?可是进去了很大工夫的白五还是没有出来。这叫人们在外头还是放不下心来。
门一下叫拽开了,有个医生问宝成说。你家里人谁能给你爹输血。宝成说我们都能行。还是栓成有见识,说给我们弟兄两人验验血吧。验过了,栓成血型跟爹一样,叫进去了。说不上来这阵到底爹在里头是怎么样了。这个手术算起来也做了大半夜了,一群人就这么在外头等着。宝成叫娘寻个地处歇歇吧。娘也就是寻了个背风的地处靠着墙坐在了门口的圪台上,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远。
大哥出来了,说刚给爹输完血。医生们发现第一回手术还是有些问题,大概是没有拾掇干净。这阵大概接着又闹开拾掇呢。
再开一回刀,就再受一茬罪呗。温二说的这句话大家都想见了,倒是人们想不见还能做什么,只好都不说话在院子里等着。医院的值班室跟这边的屋子门口都有个灯泡开着。亮汪汪的反倒是看不远,宝成抬抬酸疼的脖子,无意间一看,茅房那边有个人影,慢慢朝着这边过来了。宝成呼的一下就站起来了,他盯着这个人影,慢慢走近了。
还是那个老汉,手里提溜着什么东西,走过来的时候,很明显是能他是能看见地上乱圪蹴着的人们,因为他走的颤颤巍巍,却一个人都没有碰到。到了宝成跟前,他看看宝成,跟那天一样的,叫宝成回去,接着就走了。宝成朝着他的方向就问,我爹还在这儿,我还得等着,怎么回去?地上人们本来对宝成一下子站起来,就感觉到日怪,宝成接着说出来的话更是叫在黑天地里站着的人们更是心儿疑惑。栓成问弟弟是在跟谁说话,宝成说你们没看见有个老汉跟这儿路过吗?
哪儿有人路过,这个时候的医院里,都半夜了。除了做手术的医生,还有就是他们几个。哪儿还有人来?宝成说就是从茅房那边过来的,手里还有什么。
宝成说就是上回我看见的那个老汉,我上回肯定不是梦见。本来家里还有人在病房里睡着,谁还有心思管这些。可这个只有宝成能看见的老汉还是叫人们心里混混沄沄,静不下来。里头做手术的的还是没有人出来。就这样,东边的天就又要发白了。医院这一长溜的瓦房大概都能看出来个样儿了。
在这排房子最里头的那间门口,有个发灰的影子在那里晃晃,没了。这回不是只有宝成看见,剩下的人们都看见了。这回人们都相信了,白五出来了,看人们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就知道是有什么。他问了宝成以后,独自一人朝那边的屋子走过去。
屋子里头接二连三人们都出来了,这个手术做了差不多整整一黑夜,年轻人们都是有些忽摇着出来的,张主任都得叫人扶着。不过他看见白五朝那边走,还是叫唤,叫他回来。明显是他也着了急,嘴里骂的时候都带着日球东西,瞎跑什么了。张主任从宝成身跟前路过的时候,宝成听见了老汉低低说了一句,又要出事了?
白五很快就回来了,摸着脑袋上的小肉疙瘩,说我还以为里头有什么日怪东西呢。就是个空瓦房,里头只有两张长条凳子架着疙瘩门板,上头有疙瘩白布。白五这么一说,栓成想起来了,他跟老汉说,那里头本来也不该有什么,要有也是人罢了。白五说里头是谁,栓成说死人。白五笑笑说,我怎么没想见来,哪个医院还能少了这个地处。宝成问说哪个地处,白五说就是太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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