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房冒出了烟。不过这些人也就是在自家的左近看看,没人敢到秦家跟前看,想看归想看,谁也没打算因为看好看,给自己招惹灾祸。
当时秦家的事已经不是个忙乱的劲儿来了,根本就是彻底乱套了。二儿媳在那头的炕上哼哼唧唧,一阵钟馗老爷上身,一阵男一阵女得唱戏,没一阵阵停歇。这边的老汉大楞经过从房顶上一惊吓一跌落,嘴歪了,手脚也不利索了。差不多是瘫在炕上的大楞流着口水他听完了西房里娃娃的事,他想问娃娃没有什么日怪处,可是嘴里张开说出来的都不是人话了,地上的人根本听不懂。外头的天已经从雷阵雨变成了连阴雨。天上的云彩泛出了灰黄的颜色。要放在平时,润成跟爹待见这样的天气得不行。可是遇上麻烦事的今儿,看着外头的雨。他心儿更不耐烦了。
比起二哥的不耐烦,在柜子跟前的宝成的火早就在心儿憋不住了。他一个劲儿在嘴里叨叨,非要给弓家把坟扒了,叫他祸害人。这个家里说到底,也就是爹能镇住宝成,可也就宝成跟大楞的脾气最像。宝成看爹成了这样,自己老婆又在那头精神出了问题,嫂嫂也早产了。这些事都跟自己完婚有关系,他开始在心里狠狠埋怨起自己来。说九到十。成了今天这样,还是的多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娘的心儿也不知道是该多管谁,心神不宁在一边站着。忽的她说怎么听不见西窑里兰芳的声音了,一时间,这边窑里没人敢出声了,都细听起来。宝成没听了忽眨眼的工夫就箭一样冲了过去,他心儿紧的就像是拽开的皮子一样,感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开。
三步两步之后就跨过正窑,看见了叫捆上的兰芳。后头的人也跟过来了。经过一连串的闹腾。兰芳已经是披头散发,从来时画好的妆也胡乱糊在了脸上,看上去就是个疯傻的婆娘。宝成看看绳子还没有解开,放下心来。兰芳给他的话却又吓了宝成一跳。兰芳问宝成为什么要捆住她?兴许是捆的太紧,兰芳哭起来,眼里的泪蛋子滚得满脸都是。兰芳一个劲儿的问。宝成心儿还在想要不要给她说真话。不说,肯定是不行。哪有平白无故就把新娘子捆起来的?说了,兰芳能相信吗?大概其他人也这么想。没人给兰芳说。兰芳开始捆着的两只脚,踢了宝成两下,叫他解开。宝成横下一条心,干脆给兰芳说了。兰芳倒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反倒是说了一句,你们家什么时候缺过日怪事。话说的短些还罢了,话一长,兰芳听出来自己说的不利索,又试挡了几次。
兰芳又哭了起来,她拽住宝成的手,跟人们说,她自己带着病呢!这话惊住了人们,好好的妮子怎么能有病。兰芳说他们家里就有的遗传,要是后代是小子,没什么事,可是要是妮子,长大了就容易犯病。病起来就胡说八道,浑身抽抽,口吐白沫。这叫秦家人听的心凉,好好的妮子啊。兰芳说这种病更是不能养娃娃,养了之后病的更厉害。她给宝成说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怕她娘来官庄,到时候犯起病来,才不叫娘来的,只不过当时也不敢跟宝成明说。宝成给兰芳擦擦泪,说我都跟你领了证,有没病都是我老婆了,说那些没意思。不能要娃娃我们就不要。哥哥们,还有老四到时候都有娃娃,我们侄儿男女很多,就当是自己的娃娃。娘在跟前也说不要就不要,总不能看着好好的大人病吧。宝成说这些话说的也是满脸上都是泪蛋子。
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雨下的小了些,这边在了这么长工夫了,润成要下西窑。兰芳说她也要看看嫂嫂的娃娃。宝成说不差一时,兰芳坚持看。她说她隔着门看看,跟着润成下去了。
西窑里,香香跟她娘两人也哄不住娃娃,哭的一声比一声大,中间就停了一下,可以说就是忽眨眼的工夫。润成还没有走到西窑窗户台底下,就听见了哇哇的哭声。兰芳说她外头看,里头的老娘娘却热心的叫她进去。润成听说娃娃哭起来没完,脱了外头有些湿的衣裳,把娃娃抱了过来,不管用,还是哭。娃娃哭得脸通红,一声紧接着一声。兰芳凑到跟前说我给你抱抱,伸手接过了娃娃。就在兰芳手挨住娃娃的时候,哭声没了。老娘娘跟香香叫哭声闹了挺长工夫之后,一下没了声响,都日怪起来。老娘娘跟润成一看,人家娃娃正看着兰芳吧咂嘴,就像是吃什么好东西呢。兰芳看着娃娃,鼻子动了动,哭起来。润成知道,她肯定是想起自己不能养娃娃的事来。
香香是个机明人,一向会来事。她睡着把兰芳叫到跟前,说屁大个娃娃也知道看待见人。她给兰芳说,要不你以后多来,打帮看看你侄儿。也来多跟二嫂在几天。兰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答应下来。兰芳给看着看着。娃娃睡着了。兰芳把娃娃放在二嫂跟前时,娃娃突然瞪开了眼。嘴一咧又哭开了。哭的没完没了的,声音大的满西房里都是。把个老娘娘给圪烦的,说起来,敢情上辈子你还有什么窝心的事,受了什么冤屈?还是有放不下的?香香说娘你尽说些没边的事,哪儿来的那么多说法。我估计一半天我下奶了,有奶水娃娃就好哄了。兰芳也说就是,还说自己在医院里就遇上过很多回这事。
听说大楞成了那样,老娘娘说什么也要上去看看。也顾不上自己差点叫雷打中。兰芳还是放下娃娃,跟着走了。润成等她走后,才给香香说了兰芳的事。香香知道兰芳闹腾,却不知道后头很多事。说起来日怪见多了,胆子也就放开了,不紧不慢忙自己的事。润成说你看家里这么多事一下出来,我的心思也没全在这儿。香香说我娘在我跟前,我就不怕了。再说了,你就一直在跟前也没什么用。倒是爹成了这样。该怎么办?润成问起香香,看起来兰芳也挺待见娃娃的,要是娃娃大了以后就跟刚刚一样待见兰芳,不待见自己的娘怎么办?香香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我也是养他的。不过说起来要是他三婶待见我娃,我娃不就更有福吗?润成想想也是,看来有些事就得换个想法。才能想通。
香香一个劲儿催着润成还是多看看爹怎么样了,她说润成总是在西房也不行。眼看着外头的雨哩哩啦啦就下到了天黑。栓成安顿跟车来的人先住下,天天好些还得想法子把车闹上来。可是这些人都忽摇脑袋。说还是想其他法子吧。这地处这么窄扁,那儿等还有再叫个车把汽车拽上来的富余地处。栓成看看沟里,这阵就连车大概在什么地处也看不见了,下了这么大的雨,沟里的水早就跟八道沟河水一样足,哗哗的往沟外头流,保不准车早就不在刚滚下去的地处了。他们在外间商议,东窑里睡在炕上的大愣听见了,心儿机明的呀呀直叫唤,着急的不行。小妮儿问了好几遍,大愣就是指着个窗户台叫唤,也说不出来个正经话。闹得一个着急说不出来,另外一个听了半天没闹机明。
本来以为是连阴雨起码得好几天才能放开天,结果也就是到了第二天的半后晌的时候,灰黄的云彩慢慢散了,亮哇哇的天露出来。没有散干净的水汽,叫还挂的高高的阳婆爷晒了之后,还出现了虹,圪弯弯的挂在正南头的五十亩地上头,根本就是雷雨的样儿。这日怪叫官庄的大大小小都有些说不来,真是长了见识。下过雨的官庄,里里外外叫刮涮了个够。按理说雨下的也不小,别的人家就没出什么事,偏偏大愣家门口的沟边边就塌出了个豁口,连车也跌了下去,闹得住在大愣家东头的人家,都出不了的官庄。不要说走车了,就算是人,也没法好好走过去。
官庄的人在背后说的话,大愣是没听见,要听见估摸着得气死。小妮儿耳朵里装满了香香娘给翻过来的话,也气的够呛,可是她没敢跟大愣说。白五说大愣就是因为又急又气,才犯病了,这个点上谁还敢再给他心上添堵?官庄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说什么人就是这么名,没那个命还想闹腾大的,结果就惹得老天爷不高兴,来了个大大的败兴。有的说大愣家里人都不赖,还遭了这样的灾祸,真是说不准老天爷心儿在想什么。这倒罢了,有的人还说到了没看上戏,实在是可惜了。到了耳朵里,却不能放在心上,放在心上只能着急上火。天放晴之后,栓成跟弟兄们商议着怎么把爹送到医院给治病,大愣知道了一个劲儿的摆手,用拽住炕单子不松开说自己不去。栓成哎呀了一声,急得说我的好爹呢,成了这样不治哪儿能行,你不用管了,我们张罗。大愣着急乱动,可是身子总共也没挪出来多远。这趟不光是大愣得去,兰芳也得好好看看,起码问问医生怎么能预防住不犯病。想见好好的儿媳妇,身上有这个病,小妮儿由不得哭起来。
大愣在炕上喘气却一直说不上来话的几天,家里人拾掇了办事务之后的事,也开始张罗到县城住院的事。小妮儿想见家里一个事务下来,也花了不少钱,心儿麻烦的不行。栓成这时不光发愁这个,他心儿还结记着人家的车,怎么才能给人家脑上来。商议来商议去,弟兄们想到了干脆从沟里走,走到头那边就能出了沟,然后绕到汽道上。可是宝成吃着烟说的一句话就叫栓成更是麻烦的没法说了,车翻滚了那么长,到了沟里又叫水冲了,车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呢!闹不好还得赔人家的车呢。
兰芳这几天没犯病,实际上,这个时候没人能看出来这是个有病的女人。小妮儿看见兰芳就想哭,反倒是兰芳给婆婆说了不少宽心话。她没事的时候就到香香那儿,打帮润成伺候香香。本来香香觉见自己有了奶水之后,肯定娃娃也就跟自己了。可是就算来了奶水,只要是兰芳来了西房里,娃娃像是知道他婶婶来了一样,谁抱着也不行,哭的都快岔气了。香香面面上没什么不舒怡的,可是背后给润成哭成了一滩,润成说坐月子的时候千万不能哭,要不就带上病了。香香根本就顾不上,嘴里叨叨着自己养出来的小子都跟自己不近了,我还顾得上有没有病?润成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想着抽空把房顶好好修补一下。以后的日子,官庄这个家里,是怕他秦润成得多背负些。
娃娃跟兰芳亲近的事,润成也跟还没走的白五道聊过。白五叫润成翻出了文师父给留下的书,对照着查找了一顿,也没个结果。润成跟白五脑袋对着脑袋,掐算了一顿,发现香香跟娃娃的属相,五行,命数都算不上不合。跟兰芳的这些行行当当也没说有多么合。白五半说笑,你媳妇给你生了个怪小子啊。跟一般娃娃不一样!白五说自己也说不上来,按理也就是这些说道,还能有其他的?润成把翻出来的书,背着香香跟兰芳看了好几遍,还是没个结果。
道儿干的差不多的时候,宝成推出了摩托,准备带着兰芳先去医院的时候,西房里娃娃的哭声大的厉害了。哭得兰芳也不想走了,她进去了几趟,娃娃哭得更厉害了,除非他抱上才能好些。这到底是该走还是不该走。润成咬咬牙,说该走走。宝成跟兰芳就走走扭过身看看家里的院子,上坡走了。娃娃在这边哭得哄也哄不住,西房里香香、小妮儿、香香娘哭成了一片。
润成在房檐底下圪蹴着,眉眼上的颜色黑乎乎的,思前想后,真是家里叫什么妨着呢?好好的每天过自己的日子,招惹谁了?他想起了以前就有些怀疑过的,弓家跟这些事的联系。脑子里想不机明,耳朵里就传来了香香叫他的声音,很着急的叫声。(。。)
第二百零四章 孽孙(2)()
ps: 润成说不对,这么小的娃娃,你怎么能看出来是像谁?怎么着也得三五岁吧。⑦⊙他肯定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等宝成走了没多少工夫,大哥推出了洋车子也朝八道沟去了,他得寻人把车舞闹出来啊。润成送走了弟兄们,脑子里乱的浆糊一样,心里的那个难活劲儿就不用多说了。他圪蹴在房檐底下,脸上颜色黑乎乎的,实在是想不大机明。要是真的跟弓家有关系,可为什么弓家没了的人就非要跟秦家过不去。不要说当年老两口是不是爹逼死的,好歹当年也是爹跟爷爷张罗着才叫他们入土为安的,这么多年还没完没尽了?想着这些叫人实在是恼火,要不宝成就要给他们家把坟平了。
这边润成想着,身后的西房里传来了香香着急的叫唤声,她招呼润成进去呢。润成心里咯噔一下,又出什么事了?叫折腾的回数多了,人都快要神经了。他起身两步迈进了屋里,看见两个老娘娘跟香香正围着娃娃,忙乱的手脚都没处搁了。香香哭成了一滩,她娘正在娃娃胸口头揉搓着,最叫人日怪的是,娘伸手捂着娃娃的屁股。润成过去一看,娃娃的脸发黑紫了,跟刚生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伸手一探,手上感觉不见了呼呼的出气,娃娃没气了!
润成着急问起怎么忽的就成了这样,不就是哭得时间长些吗?香香说从兰芳跟宝成走开始,娃娃就哭得没停住,哭得浑身上下烧人耿耿的。香香想起老人说过。娃娃小时候发烧厉害了,脑子就坏了。成了个憨子。她叫娘用温水的手巾想给娃娃擦擦,结果手巾还没有挨着娃娃。娃娃哭声就断了。嘴里鼻子里没有了喘气声,就丢下有一阵没一阵的心跳。润成想想,这娃娃本来就有些早产,出来的时候就没过喘气声,兴许这本来就不是他秦家的根儿。来走个过场罢了。倒是娘在跟前捂住娃娃小屁股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她给润成说,人活得就是口气,娃娃身上的气还没有走,她给捂住了。润成难活。眼里却实在哭不出来。敢情最难受的是,心儿难活,哭不出来的憋屈。
等了半天之后,娃娃那边还是没动静,两个老娘娘也软瘫歪在了一边。香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润成扭身出来,想着还是寻个地处,埋了这个来家走过场的娃娃吧。他记得猴四活着的时候,就接这样的营生。官庄有的人家娃娃没长大就没了。猴四就会用口袋背着死了的娃娃,寻个没人去的沟沟岔岔,挖个深坑埋了。这夭折的娃娃,老祖宗没法让着他们进祖坟。从来都是这么排置的。可是猴四死了之后,官庄还真没有再夭折过娃娃,也没人再接过猴四的这个营生。眼下自己家里的娃娃。名字还没给叫上,谁给去埋?润成咬住嘴角。看着对面的南坡,他准备把娃娃就埋在那儿。埋的实些。那个地处离家也不远,他跟香香出大门就能看见。
润成从放家具的小房里寻出个烂木头盒子,埋的时候好歹算是给娃娃带个棺材。稍微用他很长工夫没用过的木匠家具拾掇拾掇,可是手里的营生做的有一下没一下的。他低着脑袋做营生的时候,娘推门出来,着急得说不上话来,一个劲儿摆手叫他下去。润成身上更软了,该不是香香也出事了?他想紧着跑两步,脚底下一软从圪台上杵了下去,趴在地上好一阵软的站不起来。
娘过来扶他,可是也没那个劲儿。他问娘是不是香香不行了,娘却说是娃娃哭开了。润成当时就没反应过来,他鼓鼓劲儿站起来,扶着墙进了西房,才听见娃娃细小的像是猫叫唤的哭声。这几天不好好吃奶,吃了些奶也都叫哭完了,经过不出气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娃娃的哭声自然大不到哪儿去。不要说在外头的润成,就是身子歪在 一边的香香也没听见。还是她娘眼角瞅见娃娃的小胳膊乱动,起来看才知道的。不管怎么说,有气了,香香紧紧搂着自己的娃娃,脸上却是没有泪蛋子。叫润成心里一直想着的是,香香在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