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叫鬼戏。张老师也说不上来,今儿还遇上了。白五说完,说你们站着干什么?回去睡呗!说着扭身走了,边走还边招呼那群站着瞎看的人们,叫他们回去安心睡觉。
这怎么睡?白五这个老汉越老越没正经过来。润成紧走叫住了白五。要跟他商议一下怎么排置。白五抖抖两个膀子,说这么排置?我没排置过,慢慢等天明吧,鸡儿一叫就都回去了。他们黑夜唱。我们白天,谁也不耽误谁。老汉的话说的越来越没法听下去,润成只好放开老汉看着他走了。走到二平师父大门口时。老汉说这个日球的戏唱的,也没法睡啊。他冲着这边问,半夜听戏时有人跟我再喝上几盅?
大愣说给白五老汉张罗些吃的喝的。就放在院子里,我跟他喝上些。白五跟大愣在院子里喝上了,白五不叫人们跟着,更不叫人们在外头悄悄看。大愣叫小子们都回家,接着连求带哄叫人们也各回各家去了。院里就丢下了他们两人的时候,白五问起了弓家的事。
想当年,大愣来官庄的时候,记得全村的地大概都是弓家的。官庄人不是弓家的长工,就是要租弓家的地。弓家的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甚至有人说出了下辈子就要投胎到弓家一样的家里。白五说他问的不是这些,大愣说你问的是什么?白五以为他是听不机明,隔壁院墙里头的声音也确实挺大,他把嘴搭在大愣耳朵上说了一句,我问的事后来。声音太大,大愣嫌炸耳朵,躲开了白五。
大愣简单说了弓家老娘娘的跳沟,老汉的上吊。白五没出声一直等到他说完,来了一句,都是前头有车走,后头有轱辘印儿啊。我刚过来的时候,听人们说,弓家的老娘娘年轻时就是唱戏的?大愣也没专门打听过,也就是知道这个事罢了。怎么?弓家老娘娘回来唱上了?大愣放下酒盅,看看隔壁,光圪搅着声音,听起来是有些调调,可是叫人心烦的不行。不要说大愣了,一黑夜全官庄的人就这么听着叫人圪烦的咿咿呀呀到了天明。
到了天明的时候,倒是真停了,没睡好困的要命的戏团人没法唱,官庄的人也没精神看。实际上就是有精神,人们哪儿还有心思看戏,半夜的鬼戏还不够人们瞎说害怕的呢。大愣没法等着,他叫醒了歪在桌子上睡着正香的白五,要问个法子出来。白五抹抹嘴角耷拉出来的口水,说我再睡上一阵阵。闹腾了一黑夜,香香大着个肚子,难受的不行,王贵梅闹着要走,兰芳的姨姨脸也吓的还没返过劲。大愣看看一家人成了这样,扭身看看睡不醒的白五老汉,他接着又喝了一盅酒,说该走走,不走的就给我想法子。
送走了不愿意在的,润成把香香扶回了娘家。兰芳倒是个大胆子,换下了完婚的衣裳,打帮小妮儿给人们做了大早饭。宝成一边吃一边狠狠说,要真是弓家的老娘娘老汉汉回来折腾,我就给他把坟平了去!老子好好的完个婚,叫他们给圪搅成这样。这个话声音有些大,惹恼了大愣,他把筷子给宝成甩了过去,说你爹还在跟前,轮的到你老子长老子短的?宝成拾起筷子,把碗重重磕到锅台上,问爹那你说说怎么闹?宝成觉得就算是鬼也是害怕恶人,他恶些鬼就不敢闹事。
润成说我们得想些法子,要不今儿黑夜接着闹腾,不要说我们家就隔着一道院墙吃不住,就是全官庄的人也都吃不住。他问白五什么叫鬼戏。白五剔着牙,说他也是稍微知道些,遇见也就是这一回。也不是多么险恶的地处,怎么就能出来鬼戏。
白五说他年轻时候听说的,那个年代到处是战乱,四个人很正常。有个戏班子到处唱戏混饭吃的时候,遇上了溃兵。不要看歪戴帽子趿拉鞋的溃兵打仗没两下子,可都叫撵得到处乱跑了还有心思看戏,还非要人家就地搭台子唱戏。也是个半夜,戏班子就挑起汽灯,唱上了。大概是溃兵们活到头了,人家那边山头上的对方也不往过撵了,直接对着他们的亮处几发炮弹飞了过来,炸的什么也没有了。到天明看,原先搭台子的地处,早就成了个圪洞,人都叫炸成了肉疙瘩,到处都是。
就是从戏班子陪着溃兵一搭上了黄泉道没几天,也是黑夜,跟前村里人就听到了唱戏的声音。远远看过去,就能看见些混混沄沄的影子转过来转过去,低处密密麻麻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当地人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也没胆量到跟前看。不过时间长了之后,也习惯了。有些专门大着胆子想看红火的人,去了之后等上好几黑夜却也不一定看上,后来鬼戏也就少了。听远远看见过的人这么说,可也就是那个村里人看见过。
白五说的这个鬼戏跟弓家院子里的说一样也不一样,说不一样可是起码有一样处,里头闹腾的都是屈死的。宝成说真是遇上屈死鬼了,没了这么多年还不行,闹腾了好几回。大愣仔细盘算一下,之前也有过日怪处,确实跟弓家有关系。一直没说话的润成说,这回回来的不是光他们两个,不是还有我爷爷娘娘吗?也不全是屈死鬼,我看就是没了人的魂儿回来了,看咱们家红火,来圪凑了。
大约摸知道了怎么回事,可排置的法子呢?照着宝成的法子就是恶法子,白五说不行。本来没了的人尤其是弓家的两个,都不是好死的主,要是用恶法子对付,总归不是先生用药能以毒攻毒,反倒是会越发不好收拾,他的主张是先礼后兵。宝成说怎么还得有礼?你的意思是请他们来吃好喝好歇好耍好?白五说闹不好还真得这样,我的主意是好好商议吧,要不这鬼戏要是唱到什么时候?栓成说我们接着摆桌招待,可他们也不能来真吃啊!
白五说哄鬼会不会?(。。)
第二百零一章 惊婚(6)()
ps: 人家睡在炕上舒服的咿咿呀呀唱着,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叫人么捆着。↑↖顶↑↖点↑↖小↑↖说,。︽。到了跟前人么才听机明,哼唱的一点儿也不清楚。舌头短了还能清楚吗?
好好的给宝成张罗个事务,也想张罗个排场,大楞到头来却落了个败兴的结果。不光这样,唱戏没唱成,招来了麻烦。要光是爹娘回来也就罢了,这阵是黑夜开始有了鬼戏,踢里哐啷的在隔壁舞玩上了。白五说这叫鬼戏,可他也没有排置过。一众人商议来商议去,白五的主意是哄鬼。也没经验的白五这么说,叫大家很意外。白五说我们就像是哄人一样,叫他们高兴了不就回去了?
可是怎么才能叫人家高兴呢?没人有谱。小妮儿说要不干脆给人家唱上台戏?问题是白天人家也不来看。再说听着动静,隔壁是有唱的有看的,谁知道到时候管不管用不说,就是人家戏团也不一定给你唱,都到了这个时候。这边商议着,外头有人叫栓成出去,是戏团的头头。
戏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官庄半夜出的日怪事,头头来就是要给栓成说一声,团里的人们不愿意给唱了,都要闹着回县里。在哼哼哈哈的应付中,那些人把东西抬了出来,敢情人家早就拾掇好了。大楞叫家人还是给人家把喜钱给带着,润成跟着送到长坡上。这群人没法通知车来接他们,可也不愿意在官庄多在一阵儿,抬着箱子走了。润成看看也没法子,他要扭头回去的时候。看见宝成在门口朝他使劲摆手,一边摆手还一边朝院里看。
出事了。润成甩开大步。从长坡上疯跑下来。宝成看见他开始往回跑,跑回了院里。润成隔着大门。看见的是他想也想不见的事。全家人都靠着墙,脸上的颜色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样的。香香靠着门框,扶着个大肚子,脸上雪白,叫吓得够呛。人们都看着院里头穿着晚婚一身红的衣裳,咿咿呀呀嘴里拿捏着腔调的兰芳。宝成想过去扶住自己的女人,动作很快的兰芳没几下就躲开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转圈,瞎哼哼。是大白天不假,还是大热的天。可还是叫人们后脊背上出了一片水,人们甚至能感觉见水顺着后背流下去。
这么日怪,润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闹。白五叫宝成抓住兰芳,宝成却靠不过去。宝成慌着神儿给二哥说打帮一下,弟兄两人围着兰芳,寻起机会来。唱唱就转圈,手上脚上的动作跟台上正经唱戏的没什么两样。兰芳什么时候会唱戏的?这阵耍的这么好。有的圈儿兰芳能转四五个不歇气,完了以后还好好的接着唱,功夫好着呢。可这阵谁有闲心看这个。润成一边叫香香回屋里去。一边朝着老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扑了上去,摁倒了兰芳。
兰芳就是个妮妮家,这阵的力气大的吓人。润成跟老三愣是没法摁住,白五跳到了下院打帮摁住了两只脚。哪知道叫兰芳冲着裆里给了一脚,老汉没提防住,当时就像是个王八一样。后背着地身子弯成了个蛋,哼哼唧唧的声音都接不上了。润成叫宝成再使些劲儿。宝成却下不去手。润成叫扶着娘的大哥从窑里揪疙瘩炕单来,他用两只膝盖压住了在地上打着滚的兰芳。那边宝成揪着两只手。院里多少年压实的土地都叫三个人踢起来了。大楞赶紧扶起了白五,心儿叫吓了个半死,这一脚过去,还不得把老汉给送到阎王爷那儿去?他几步到了下院扶起了老汉。
润成用手里的炕单,跟大哥、老三三个男人费了不知道多大的劲儿才算是困住了兰芳。他们用炕单子裹住兰芳之后,把两头拴在了一搭,抬起来就要往窑里走。从叫人裹住开始,兰芳就嚎叫个没完。可是他们要抬着走的时候,声音一下就没了。抬着上身的宝成,手里吓得没抬住,后头的润成闪了一下,兰芳跌倒了地上。地上的兰芳僵直的,看上去就是个套着红衣裳的棍棍。她脑袋朝着一边歪着,两只脚蹦的直彬彬的。牙关紧闭,嘴角的白沫冒着泡往外走。
白五捂着个小肚子手指头伸出来,疼的半天没有说上来话。大楞问什么意思他光是拦着,指着兰芳的嘴疼的圪皱眉眼。小妮儿说了一句,快把兰芳的嘴撬开,给塞上些软和的东西,操心她把舌头给咬了!润成想起这不就是人们说的抽风了吗?着急之下,谁也想不出来用什么撬开兰芳的嘴。小妮从窑里给拿出了个铁勺子,宝成接过来撬开了。嘴上的缝儿稍微宽些的时候,嘴角流出来的白沫变了颜色,变成了血呼呼粘稠的汤汤。白五缓过了劲儿,叹口气,说赶紧抬回去吧。
把兰芳放在炕上,嘴角塞进去的炕单子的角角,叫血糊糊染透了。白五说好好的妮子,到时候就是个秃舌子(秃舌子就是说话结巴大舌头的意思)。敢情兰芳是刚刚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要不这么多血。宝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只手使劲儿拍在了大红柜子上,上头摆着的一对崭新的镜子,晃晃跌到地上摔了个稀烂。小妮儿也恼了,揪住大楞,说就是你个死老汉,成天脑子里想什么呢,好好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非要唱什么戏。这下好了吧,我叫你唱戏,家里糟心的够不够个戏?我看你的排场在哪儿?说着他过去推了大楞好几把,大楞连着退了好几步之后,看着女人还在推,火气也上来了。他冲着女人嚷嚷,你当我愿意?谁知道隔壁日球的一对回来?他们死怨谁?就算是要怨的人里头有我,也不该怨我一个人!
大楞越说越火大,扭身跑出了窑洞了,到放家具的小房子里翻腾起来。家里人都叫他忽的一下给闹蒙了,赶紧跟在后头出来看。大愣从小房里翻腾出了?头。铁锨扛着呼呼的出了院子。小妮儿跟上拽住他,问他干什么。大愣甩开女人的手,朝着西长坡走了。小妮儿叫大愣甩脱之后。跌坐到了门口,她叫润成跟着大愣,都这个时候了,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这边白五看看阵势,还是跟上润成走了。秦家人不少,这个时候还显得不够用。宝成回了屋里照顾兰芳,小妮进了西房看挺着大肚子的香香。小妮儿觉见叫香香再在这个院子里住着,保不住有什么事,干脆叫栓成给拿了些东西。她准备把香香送回娘家去。扶着出远门的时候,小妮儿扭过脑袋大声问了句宝成,兰芳怎么样了。隔着个窗户台,再说也有些远,小妮儿听不大机明,走了神,脚底下没顾着半尺高的门限,绊倒了。挺着大肚子的香香看见婆婆跌倒,想也没想就准备圪蹴下扶起老人来。圪蹴的时候也跌倒了。等栓成出来的时候,香香睡在门口已经起不来了,急得小妮儿扶上身也不对,抬腿也不对。跳着脚哭天叫地。栓成抱起了香香,还是给搁回了西房的炕上。接着他扭身出来叫润成,可是润成跟爹到底到了哪儿?栓成顺着弓家院子东头的小道儿猫着腰爬了上去。站在窑头上看了一顿,才在已经长的不低的庄稼地里远远看见了正在跟爹撕扯的润成。他叫了几嗓子。那边根本听不见。跑过去叫吧,他跑了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返回院里。寻到完婚时还没放完的炮,到窑头上放了几个,加上摆手,润成他们才看见,知道这边有事往回跑。栓成想起来,爹他们到弓家坟地里干什么?
这阵大愣才知道什么叫更糟心,上院的窑里新娘子兰芳自己咬破了舌头,嘴里的血水还是往出洇,下院的西房里香香觉见了肚子疼,看样子是要养娃娃(当地人把生孩子叫做养娃子),心儿麻烦的圪蹴在门口,脑袋扭过来扭过去。栓成过来说这不是个法子,总该叫医生来,要不都送到医院去。可是最近的医生跟医院也在八道沟呢,也是十几二十里地呢!栓成说他去,翻腾出很长工夫没有骑的洋车子要走,宝成出来说,哥我不是骑回来个哥们的摩托吗?栓成说自己也不会,最后宝成之后扔下兰芳,带着大哥去八道沟,他不放心是真的,可是守在跟前放心归放心,解决不了问题啊。弟兄两随着一股尘土走远了,白五吃着烟跟大愣说,你看你小子好几个,就是有事也能挺过去,不用多操心。平时大愣总以为自己还算是个宽心的人,好歹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多少死人,经过多少高低黑白的老人。可是这阵白五说的宽心话,他一点也听不见去。他脑子里还是有个想法,反正是不是个坏人,弓家死了的人也觉见他是个坏人,他就不如平了弓家的坟算了。保不准给这些杂七八圪垯(乱七八糟)玩意儿一顿厉害的,还就没事了。
白五知道大愣憋的开始有些紫红的脸是因为想什么,他也圪蹴下,说人人都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你是人,对方是早就死了多少年的弓家人?我看你还是张罗家人,招呼好两个儿媳妇,不要再有什么事最主要。大愣心儿的那股子火气还是压不下去,开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兰芳跟香香愣是挺到了宝成用摩托带回来的两个医生。医生来了也不知道该给谁先看,忙乱了一阵,医生说兰芳不要紧,给兰芳止住了嘴里的流血之后,叫秦家人想法子赶紧把香香送到医院去。可是哪儿有车?润成想见了自己在外头放着的小蹦蹦车,娘却说,就是个好人,坐那个车也墩坏了,更不要说你老婆快要养了。一向有主意的润成也没了主意,从西房进来出去好几趟。
门口什么时候来了挂小车,谁能把车开到门口,窄扁的就那么宽。车上下来个后生,车后钻出了栓成跟另外两个后生。问了才知道,车是乡上的,开车的后生不敢开下来,更不敢走门口这一窄条条。栓成给想了个法子,车从西长坡顶上就灭了火,慢慢的溜到了坡下,栓成他们再给推过来。
车来了,家里人跟着医生准备把香香包裹好往汽车上搬动的时候,香香叫唤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