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烦闷,叫她想笑也笑不出来。
动听的声音像一阵拂过的春风,立即将他脸上所有的冰冷拂去,抬眸,看到是欧阳羽彤的那刻,僵硬的脸立即化成一腔温柔,有些疲惫地眸子抬起,看到眼前的美丽佳人,唇角终于绽起一丝难得的笑意,他的笑也难得的如此好看,“彤,是你。”
他迅速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来,几乎是欢快地奔过去,本想是拥她入怀,只是最后一刻停留,将所有激动的情绪掩盖,捉起她的手,“没想到是你。”笑意依在,仿佛是冰山遇到的春天的暖阳。
“怎么?皇上是不欢迎臣妾?”羽彤故意地挑眉一笑,说话的语气很是轻松,就好像诩星没有来过宫里,亦好像她不知道牡丹受伤的事儿一样。
也许笑一笑,才是给他最好的放松。
“怎么会了?”南宫云轩牵紧了羽彤的手,幽蓝眸子里的喜悦无法掩饰,同时亦有浅浅的责备,“这些日子,朕不去看你,你都不舍得来看朕,朕有时候都觉得你是不是对朕——”
南宫云轩的话还未说出口,羽彤的小手一抬捂住了他的嘴,他想说什么,她都知道。
对他可能是冷淡了一点,但这些日子的思念一点都不少。
难道自己真的不太会体谅别人吗?摇头一笑,谁叫从前都是男人仰望她呢,她是高高在上,而如今反过来了,她当真有些不习惯。
“臣妾为皇上准备了好吃的。”羽彤盈盈一笑,转移了话题,拉着他坐回到书案前。
食盒打开,里面是各种糕点,还有参汤。
南宫云轩的胃口似乎不是太好,轻咽了两口,便不吃了。他在想什么,她都知道。
他习惯了冷漠,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承担、内敛、隐忍,如今能叫他如此担心的,只有他唯一血缘亲近的人——牡丹——东楚遗落的公主。
“皇上,关于牡丹姐姐的事儿,臣妾都听说了。”羽彤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坐着,她站着,低头帮他研着墨。
南宫云轩并不惊讶,肯定是猜到洛凡透露了口风,摇头一声苦笑,“她是朕的亲姐姐,她为了朕才会如此,朕有时在想,报仇是不是还重要?夺得天下是不是重要。”
羽彤没有作声,只是很安静。江山对于他来说重要,报仇对他来说也很重要,这些年,他隐忍不发,为的不就是江山、权利、恩仇吗?
如果没有当年的悲惨,如今继承东楚皇位就会是他。他不用如此费尽心机的夺他人之位。
东楚的嫡皇子,南岳的养皇子。他是尴尬的,亦是无奈的。甚至有时候会夹在中间,成为任何一方都不接受的一类人。
掩藏了秘密才是最好的结局。
然,终有一天,他与东方璃之间会爆发一场正面的斗争,而这场斗争也在慢慢地接近了。
“臣妾想问一句,龙城失守皇上是否有故意?”沉默许久的羽彤突然问道,她的眼里有着世间女子少有的精明。
龙城回归东楚是迟早的事儿,但以南宫云轩的实力,绝不可能如此之早
“我的心思总是瞒不过夫人。”南宫云轩神色轻松不少,身体往旁边挪了一挪,抓了羽彤的手,拉她一同坐到龙椅上,“就当我还他的情,他暗地操控,杀了南宫云尚,叫我顺利登基,城池就当送还他的礼,从此与他不相欠。”
不相欠,不相见。相见之时,怕是生死绝斗之日。
一个阴邪,一个冷漠,这对兄弟虽然性格炯异不同,但骨子里还是有着非常的默契。
若是没有当初的惨案,他们一个为君,一个为臣,怕是天下统一指日可待,只是一山容不得二虎。
末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脸愈发的僵硬,蓝眸深处涌起一层晶莹,“皇姐的伤,都是我的疏忽,我不该留她独自一人镇守龙城。”
也许他千算万算,算漏了欧阳明珠。
南宫云轩的眉宇愈是凝重,眼瞳深处涌起一丝痛意,被他掩饰得很好,“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皇姐的,一定!”
手握成了拳,眸子里是满满的坚定与执着。
羽彤捕捉到他眼里的痛苦,想安慰,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只是抬手轻轻抚平他眉宇的褶皱,一切无声胜有声。
“彤——”南宫云轩握了她的手腕,唤她的名字,很轻。
“嗯。”羽彤收眸,刚好与他的视线相对视,痛苦转化为深情,看她时,愈多的留恋。
“以后你就搬到龙宵殿来住,我想时时看到你。”南宫云轩眼里痛渐渐流散,看到眼前的女子,心里都是莫明的安慰,伤口不由自主地会愈合,“不知怎么的,看到你,我就觉得心里踏实,我怕你会像皇姐一样,突然地从我身边消失。”
“怎么会突然消失了?臣妾又不是有三头六臂,难道会飞,会钻地洞跑了吗?”羽彤的唇弧一扯,笑得像春朝盛开的花儿一样。
看到他,心里同样的是踏实。
只是不知这种美好会持续多久。
“你答应了?搬到龙宵殿?”南宫云轩追问,眉宇的喜悦犹生。
“嗯。”羽彤使劲地点了点头,愈看他消瘦,心愈痛。留在他身边,好好监督他吃饭、睡觉也好。
他继续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继续帮他研墨。
一切都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夫唱妇随,难得宛似在民间才可以享受的夫妻生活。
与他相聚,总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又到天黑,夜深,躺在他的那张龙床上。
有他在身边,有他熟悉的味道,心格外的平静。
若是永远这样平静下去,没有战争,没有仇恨,该有多好。只是一切都不可能,明天天一亮,一切的一切还得继续。
他可能是太累,欢愉过后很快进入了梦乡,均匀的鼾声在耳边响起,他宽阔的臂膀揽着她,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窗外起风了,呼呼地吹着,吹得明黄的帐幔飞舞撩动。
原来以为夜就这样一直宁静下去,直到她沉睡,但没想到搬到龙宵殿的第一夜,就惊心动魄。
“有刺客——”一声惊呼冲破了所有的宁静。
第五十四章犬狼入室
刀光剑影,打斗的声音就在龙霄殿外响起,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南宫云轩的警觉异常之高,刚刚还在睡梦当中,瞬间功夫,幽蓝的眸子倏地打开来,仿如道道利刃劈开而去,腾身而起,穿衣系带,只是眨眼一刻,游动翩若蛟龙,身形灵活。
羽彤的反应亦是同样灵敏,合衣而起,离床下榻,宫门外的厮杀声就在耳际,自南宫云轩登基为帝,宫中守卫一向森严,不仅如此,有洛凡和刑杰的镇守,士兵调派,守夜巡查,丝毫不漏,就算有贼人闯入,未及深宫,应以毙之。
是何人如此大胆,如此实力,竟敢闯到龙宵殿来,而且与守士搏斗如此之久,本不寻常。
“跟我走。”不及羽彤多想,南宫云轩已经拉了她护在身后,径直飞踱出了寝宫。
以南宫的精明自然觉察到异常之处,他首先考虑到的是她的安危,握她的手好紧,几乎是毫不犹豫。
只是刚步出寝宫,一行黑衣人已冲破刑杰等人的大阵,闯入龙宵殿的永心门,几乎是长驱直入。
南宫云轩的冷眸一睃,眼神晶亮如雪,似有发现,眉头一蹙,愈发捉紧羽彤的手腕,未与刺客发生正面冲突,而是施殿轻功带着她从侧门离开。
羽彤分明看到南宫云轩眼里的杀气,他不动手,是想护她周全,若真正与对方动起手来,怕是顾之不及。抓她时,手心里有汗。
他一向冷酷,遇敌不慌,今日却有几分紧张。愈是如此,愈证明刺客的来头不小。
羽彤有些好奇,回眸略扫一眼,黑衣刺客人数不少,大约十几人,个个手持双刀,出手狠厉,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眼神冰冷毫无生气,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厉害,竟连刑杰都抵抗不过。几十个回合下来,大内侍卫损伤不少,刑杰更是难以抵挡,屡屡败下阵来
领头的刺客开始发号施令了,他不说话,只是右刀一挥,做了一个特别的手势,紧接着一拨几人撤开来,紧追南宫云轩和欧阳羽彤而去,剩下的一拨与刑杰陆续抗衡。
如此周密,分工有序,怕只有军队才有如此训练之法。
南宫云轩拉着欧阳羽彤刚出侧门,一行黑行人就追了上来,径直拦下他们的去路。
“留下她,放你活路。”领头刺客冷着双目,一扬右手刀,直指欧阳羽彤,眼里只有肃杀,与先前相比少了一分杀气。
南宫云轩停了脚步,把羽彤愈发往身后护了几分,一声冷哼,“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声音的铿锵与冰冷不容置疑,幽蓝的眸子里眨起嗜血的光环,惹到他南宫云轩的人一向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只要她活着,带她走,南岳皇帝不要固执,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领头的刺客似乎无意与南宫云轩起冲突,只是恐吓的口吻,冷言相向。
“她是朕的皇后,你们觉得可能吗?”南宫云轩的唇角一扯,绝世的容颜在微黄的宫灯下愈是冷厉,眼神的凌利扫射过去是一道道的杀气,毫不留情。
“不可能也得可能,我们犬狼要办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领头的刺客居然自报了家门,声色灼灼,杀气腾腾,不留任何余地。
犬狼是西郎最厉害的一支军队,也是人数最少的,一共只有一十八人,个个擅骑射,精武艺,所到之处,几乎是尸横遍地,不论男女老少皆无活口
听说这一十八人都是经过非人训练,他们已经没有情感,没有生死概念,人命视如草芥,而且他们只受西郎帝君之令,历年来,所执行任务,无一例失败过。
每每提起犬狼,都是叫人有些后怕的。
羽彤突然明白,他们冲她而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带她回西郎,而南宫云轩刚才的紧张,不是害怕他们的杀伤力,应该是怕她会离开才是。那一刻,他回眸看她一眼,是满满柔情,亦是满满霸道——她是他的,任何是都带不走。
“既然没败过,今天朕就随便你们一回。”南宫云轩往后退了一步,就势揽紧了欧阳羽彤的腰身,另一手扬掌而起,轻身一划已是腾空而起。
刺客们以为南宫云轩想要逃跑,迅速追击而上,扬刀而来。恰时,南宫一个回马枪势,凌空劈掌,居高临下,排山倒海,万马奔腾。
好强大的内力,若要是冷酷,他比他们冷上十倍,回眸一瞬,单那眼神都能杀死人。
这一掌劈下去,大约有一行九人,皆抵抗不住,像从天下跳下去的石头似的纷纷落下,砸在地上扑通扑通直响。
领头刺客极为狡猾,掌浪袭来,他居然捞起旁边的一个同伙挡住杀气,掌力过后,其余八人皆是吐血身亡,只剩他一人独活,不过已乘半条命,摔在地上几乎是爬不起来。
恰时,洛凡和刑杰已带着侍卫匆匆赶了过来,无数长刀已架到领头刺客的脖子上,刑杰安然出现在这里,证明龙霄殿的其余刺客已经全部解决。
“朕说过,会承全你的,朕说话算话。”南宫云轩揽着羽彤轻盈落地,撇给对方一个冷冷的笑。
他是曾经的辽王,才智武功绝世无双,而如今的南岳皇帝,曾经的辉煌依在。
“皇上,永心门刺客已全数歼灭。”刑杰喘着粗气,抱刀在手,躬身回道。他身上数处受伤,此场打斗,几乎力不从心,若非洛凡及时赶到,怕真要败在歹人之手。
犬狼军队的确厉害,能叫曾经龙城两大高手刑杰、洛凡联合对抗,实力非同小觑。
领头刺客的冷眸顿时黯淡下去,沉沉地低笑了两声,瞄了一眼欧阳羽彤,道:“你,总有一天会西郎的,你一定会去找他的。”
“他”指的又是谁?西门诩星吗?
羽彤突然忆起白日里与西门诩星的相见,他的眼神分明有对她满满的怜惜与不忍,到底其中有什么隐情?
他为何如此坚决地带她走?还说要等她,他的坚决告诉她,她一定会去找他的!
什么理由,什么原因叫让她非找他不可!
“留他活口,带下去!”南宫云轩瞄了一眼身边的羽彤,从刺客的话语里似乎读到了些什么,是他不愿意知道的,眉微蹙,挥袖示意洛凡和刑杰。
不及二人动手,领头刺客一声低吼,“犬狼可败不可辱!”狠狠地咬下自己的舌头。
“快——”正当所有人都忙着要撬开他的嘴,视线转移的时候,他的手迅速地发射出一只飞镖,直射向欧阳羽彤。
一切的发生,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当然除了南宫云轩,他的耳力甚好,怪异的风声闯入耳中,脸颊微微一抽,视线迅速从远方收回。
“小心!”整个背对向了飞镖,就势将羽彤护在了怀里,飞镖是擦着他的袖管而过的,只听到滋的一声响,忽然撞击到后面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而此刻,领头的刺客已咬舌自尽,最后一刻,他的嘴角生起半分笑意,似是胜利的笑,羽彤看得最清楚不过了,笑撞到她的心底,一阵阵发麻。
“皇上,你怎么样?”羽彤一阵惊慌,回眸看一眼柱子上的飞镖,再看一眼南宫云轩,他却是半含笑意,看她无恙,颇是欣喜。
“朕没事儿。”南宫云轩连连摇头,看她对他满满的担心,心情愈好。
“这家伙太狡猾了,伸东击西。”刑杰有些气愤,恨恨地瞪了一眼已经没了气的刺客,若不是南宫云轩在场,怕真想踢他两脚的。
洛凡相对平静一些,沉着的眸子扫了一眼领头的刺客,渐渐他嘴角溢出的鲜红变成了黑色,应该是牙齿里放了毒药的,咬舌用力,毒丸破裂。犬狼军队做事一向不择手段,刚才的飞镖——
羽彤亦是很快示意到这一点,抓起南宫云轩的胳膊,“皇上,臣妾看看你的伤口。”
“只是擦破皮而已。”南宫云轩拦下了羽彤,说得云淡风轻,“这里交给你们了,朕跟皇后累了。”他的冷眸一扫,吩咐着刑杰和洛凡,随即牵起羽彤。
借机探过他的手腕,并无异常,只是原本温暖的大手此刻一阵冰冷,像雪山里结的雪钩子似的,羽彤心头一个寒颤,“快宣古神医——”
本能的一个命令,话刚说完,南宫云轩的身体就像一朵流云似的飘了过来,幸亏她扶得急。
人已瞬间晕厥,无任何征兆,本来姣好的面容一片惨白。跟着胜男学医已久的她,竟把不出他脉博的异常。
这一次,她慌张得厉害,从来没有像这么慌张过。
毒无象,无痕。
她丝毫没有了办法。
龙霄殿内,宫灯掌起,四周明亮,皆如白昼。
寝宫里,古神医进去许久了,迟迟没有出来。他是南岳最好的大夫,也是天下仅有的神医。
愈是这样,羽彤的心揪得愈紧。
在宫苑里来回踱步,一步也没有停下过。
先前闻声赶来的亦瑶和胜男已陪在她的身旁,几次想找机会安慰,但看她脸色沉郁,大都不敢开口。
能惹得她们小姐如此焦急的,定是大事。
第五十五章离宫
梅花落尽,千叶丛生。
曾经春朝的雪海一片,如今夏末季节古枝青绿,一抹白影在古梅小径之间缓缓穿行,颀长的身姿像夜空里划过的一道流星,美妙而尽迷人眼,飘逸、潇洒依旧,齐眉勒着金色的抹额穿过墨发,不扎不束,飘飘洒洒衬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愈发的精致,尤其是那双眸,斜斜挑起,如凤腾空,妖美无发,红唇轻轻一抿,视线掠过远处,隐隐可见的宫殿牌匾——梅香宫。
景物不在,人亦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