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云轩迟疑了一下,接了画卷,缓缓地展开来,画中的女子倾城倾国,尤其是那双眸,幽蓝的色彩仿佛降临人间的仙子。
这是羽彤叫亦瑶从欧阳府里取来的画卷——东楚先皇后纳兰夏的丹青,亦是南宫云轩的生母。
南宫云轩慈凝视了许久,眉间多了几许诧异,“你怎么会有?”
“我爹年轻的时候,画工很好,在宫里帮先皇后画过几副丹青,后来留了一副在府中。本来是为了确认你跟纳兰皇后是何关系才叫亦瑶偷来的,不过我想还是把它送给你。”羽彤淡淡笑着,眼里是美好的期望。
早些时日,就想把画给他了,一直没瞅着机会。这次来北漠,她也特意叫亦瑶带上了。
“谢谢。”南宫云轩的眼底浸起一抹晶莹,“谢谢”二字很是沉重,冷眸回扫看着画中女子许久许久,“你回龙城吧。”突然地,他冒出这么一句来。
羽彤稍稍一怔,心头自是明白“回龙城”的意义。龙城有洛凡,有斩龙,是他盘踞已久的根据地。
她在龙城是最安全的
而南岳平川,他太长太长没回去过了。是吉是凶,他无法预料。
“王爷以为臣妾是衣服,想扔回哪里就扔回哪里?”羽彤故意瞥他一眼,似是生气。
南宫云轩冰蓝的瞳绽开一道道血光,“彤——”叫得深沉。
羽彤鼓起红唇,瞪一眼南宫云轩,“别叫我,反正我不回龙城,我得监督你早些完日大计,然后我早些——”
早些离开他吗?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说不出口来,话到一半,咽到嗓子里了,一是她不想说,二是她也说不了,那两片红唇已牢牢地堵了过来,把所有的声音都掩没了,温润滑过唇瓣,还是那般轻巧地撬开她的唇。
突如其来的吻竟叫羽彤有些不在所措,心头犹如撞鹿,扑通扑通,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这次竟没有反抗,任由他唇舌交织,脑海里只剩下空白和零星的记忆。
花海漫天的地方,寂静的只有他和她。
一只只蝴蝶飞过,时尔落在花丛之中,汲取自然的芳香,时尔在空中舞动,殿示着属于她的美丽——
渐渐沉迷,小手竟是不由自主地揽上他的脖子,潜意识里接受了这种温存。忘记了一切,也忘却了叶霖带给她的尘封。
俄而,他的大手轻轻一托她的发髻,唇齿之间发出一个浅浅的轻昵,她自个儿也听得清晰,顿时脸颊羞得通红。
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浸醉,想要挣脱,却也来不及,他吻得愈紧,仿佛把她的整个身子嵌入自己的灵魂里,肺腔里的空气愈发的稀薄了,她的呼吸有些急,汲取些什么,却只有他的蜜汁。
这一刻,他才突然地离开,再看女子羞红的脸颊,还有湿润的唇角,他笑得,坏坏地笑,亦温柔地笑,大手一拍她的腰,她跌入他怀,他紧紧揽住,“这次夫人没有拒绝,以后也不许。”
第三十六章郡主撒泼
他唇边呼出的气息在耳际发梢轻轻流动,声音里听到温柔的回响,亦有霸道的无理。
如此一般的男人,叫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女强人竟软了心骨。
羽彤亦诧异,为何没有反抗,而是自然而然地默默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吻。
同时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就静静地倚靠在他温暖的臂膀里,贴近他胸膛,扣着他左胸的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强而有力。
若有一日,他真的完成统一天下的大计,自己真的能舍弃一切,远远地走开吗?
心头却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车辇里迎来了片刻的宁静,只能听到车辘轳吱呀吱呀地响着,外面是“得得”的马蹄声,一声声清晰撞进耳朵里,同时也敲进她的心扉。唇轻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不想对为夫说些什么吗?”忽然地,南宫云轩又将怀里的女子拥紧了几分,愈贴近,愈能听到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很真切。
羽彤抬眉,浅浅看了一眼被风吹起的车窗帘,蓝天愈蓝,像被清莹的雨水洗过一般,“如果有一天,臣妾跟王爷说,臣妾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臣妾也不是欧阳羽彤,王爷会如何想?”
南宫云轩的剑眉微微蹙了一下,饱满的红唇一弯,抿起一丝淡笑,冰蓝的瞳眸里生起得是满满的坚定,“不管你是不是欧阳羽彤,是不是这里的人,你都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南宫云轩的妻子。”
不冷不淡的言语像一把垂锤敲到羽彤的心上,很有力的震憾,不知为何,某一刻心头酸得厉害,像是想哭。
何时自己变得这般小女人呢?绝不可以这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下来,猛得挣开南宫云轩的怀抱,漂亮的大眸一眯,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嘴角忽得抿一抹怪笑,“男人都喜欢敌言蜜语,臣妾还得多观察观察才是。”
“好,为夫任凭娘子考核,若是过关了,娘子可不许拒绝?”南宫云轩微微朝羽彤贴近几分,笑得亦愈是古怪。
“少臭美你,这次回南岳,怕是该有人高兴才是。”羽彤轻轻一拂袖,端正着身子,轻轻瞥一眼南宫云轩。
“谁会高兴?”南宫云轩沉眸思量片刻,似是已猜到是谁,红唇一扯,笑得绝世风华,难得如此温情不羁的笑,“怪不得夫人非得跟着本王去平川不可,原来是要把为夫盯牢了,夫人可是吃醋了?”
“醋是什么味道,臣妾还真没尝过。”羽彤眯着眸,迎上南宫云轩得意的眼神,笑得极是灿烂。
“是吗?也许去平川了,夫人就知道了。”南宫云轩轻轻一捉羽彤的小手,笑愈是诡异。
“叫刑杰加快行程,难得木郡主等着急了。”羽彤很快地接上一句,柳眉弯弯,挑得极是好看。
南宫云轩的冰眸稍稍眯了一下,瞧着眼前的小女人,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浸入心底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连与她斗嘴都会觉得乐趣无穷,“你啊,心思就是多,为夫说不过你。”
“王爷是要带臣妾去平川呢?”羽彤鹅子脸上是计谋得逞的胜利之笑,去平川,的确很想,也不知为何。
真是为了快点帮他统一大业吗?
“嗯。”南宫云轩迟疑了一下,很快不羁的笑意掩去了眼中的忧色,“本王可不想闻到你一股子酸味儿。”
龙城比平川安全,但是欧阳明珠还在,他始终放心不下。
也许留她在身边才是最好的,所以他妥协了。
“王爷,臣妾叫自个儿身上有臭味、汗味儿,也不会有酸味儿的。”羽彤打趣地说道,小手轻轻挣开南宫云轩的大手,甜甜一笑,端坐正身子,眉色微沉,思量一番道,“王爷此去平川,估计一时半会回不去龙城,难道不怕皇上就此对龙城下手?”
“龙城兵力可敌燕京,东方璃不会轻易出兵的。再加上皇姐和洛凡在,本王放心。”南宫云轩说得云淡风轻,似乎他在离开龙城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他与东方璃本是兄弟,而终有一天他们却会兵戎相见。
想到这里,羽彤微微一叹,也许这一天不远了。
南宫云轩似乎猜到羽彤的心思,蓝眸微沉,思量许久,忽然微侧身,扫向车窗外,“如果有一天,本王与他争锋相对,本王会以最公平的手段与他一争高低。”
“王爷给皇上公平,皇上会给王爷公平吗?”羽彤反问一句,东方璃这个人一向阴险。
他会吗?
“他会的。”南宫云轩的回答是肯定的。
“如此肯定?”羽彤微惊,南宫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与他都流着南宫皇族的血。”南宫云轩红唇轻启,声线淡淡,“我最了解他,他也最了解我。”
“骨血相连原是如此。”羽彤摇了摇头,一番深彻领悟。
“有些人,还该的始终要还。”南宫云轩放在膝盖上的手忽得紧紧地扣住了衣袂,精致的面孔上恢复了惯有的冰冷,那蓝眸也瞬间像结了冰似的,晶莹冷漠。
有些人,该指的是白初雪吧。
南宫对她的恨,从来没有减少过的。
这恨无法减弱,只能看着因果循环。
北漠到南岳路途遥远,而且中途皆是荒草野岭,少有人家,露宿山间野地也不是稀罕事儿。
队伍足足行了大半个月,终于达到了平川城,已是六月底,七月初,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南岳是中原大地的南边,比起其他各国,气温偏高,一入城就感觉到那股炙热袭面而来。
羽彤还好,毕竟她在二十一世纪经历过比这还热的酷暑,在古代,即使再热,树木未被砍伐,大气层也被遭破坏,相对她来说,这里的夏天还是较为凉爽的。不过亦瑶和胜男早就受不了,车辇里,二人又是扇扇子,又是喝冰水,恨不得就想把衣裳给脱光光了。
“小姐不热吗?”亦瑶看看躺在软榻上悠闲看书的羽彤,不禁好奇。
“还好,没你们热。”羽彤淡淡一语,放下书册,刻意地借着车帘子的缝隙扫了一眼外面。
平川比起燕京的繁荣还是差了许多。
一个国家都城的经济繁荣与否,直接决定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实力。怪不得南岳与东楚联盟,是南岳妥协送质子到东楚。若是南岳强于东楚,定是东楚皇族送质子南岳呢。
看来南岳帝是个勤政的皇帝,但未必是个才能突出的帝王。
“王爷刚才把我们叫过来服侍小姐,这会儿怎么不见王爷人呢?”胜男掀着车帘朝外透了透气,一抬眸只瞧见骑着高头大马的只剩刑杰了。
羽彤就势瞄了一眼,的确,刑杰身边的马儿空了,人呢?他刚说下去骑马透透气,把亦瑶和胜男叫过来,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莫非……十八年了,他在东楚的地位日渐高升,从质子变成辽王,他要去哪里,谁能约束的了,而这十八年来,他的名义上的父皇南宫潇从未叫他回过故国,此时皇太子病危,皇二子失踪,才叫他回归平川,到底是何意?难道真想叫他继承皇位?一切都来得太巧。
“小姐,来到这平川城,我就觉得浑身起疙瘩。”亦瑶抬眸扫了一眼外面的街道,不由地打了个冷噤,“这里可是南宫长公主和木郡主的老窝呢。
“亦瑶姐,你忘了,木郡主早被圈禁郡王府了。”胜男接道
“这倒未必。”羽彤轻轻摇首,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晶莹,“毕竟当今皇上是木郡主的舅父,若是南岳帝说赦免,木郡主照样可以在平川城自由出入。”
“那我们此来平川城不是又得撞上木郡主吗?”亦瑶怏怏地叹了口气,“她肯定对我们恨之入骨。”
胜男正欲说些安慰的话儿,恰时长长的大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浩浩荡荡的队伍冲来,接着就是刑杰勒马的嘶鸣。羽彤所乘之辇亦是一个晃荡猛得停下。
亦瑶和胜男扶得稳,才未摔着,一场惊嘘。羽彤有内力护身,坐得稳当,清眸微抬,递给二人一个眼色。亦瑶和生男赶紧地拉开车帘,去瞧发生何事。
帘布拉开,借着缝隙,清明的朗日下,与刑杰相对而来的是一个骑马女子,刑杰勒马缰绳的同时,她亦勒住——一袭绿衣,皮肤光洁宛如美玉,眉长如柳,眸细似荷叶尖尖小角,细长幽远。
熟悉的面孔,那有那熟悉的笑容,小下巴高高翘起,冷一眼刑杰,丝毫不放在眼里。
“原来是木郡主,卑职给郡主请安。”刑杰定睛看清来人,迅速翻身下马,躬身一拜。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不正是木清菲么,瞧她一身潇洒模样,估计回南岳的这些日子,并不是被圈禁郡王府吧。
羽彤淡淡看一眼,眼神微沉,亦不放在心上,毕竟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该来的始终要来。刑杰跟随在南宫云轩身边亦有多年,木清菲他自是认得的,尊君臣之礼亦是应该。
不过木清菲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她的突然出现怕早已预谋已久。知道今天辽王的车队要进平川城,估计她是等候多时了吧。
“起来吧。”木清菲往车队里扫了一遍,未见南宫云轩的身影,目光就径直落到了豪华的车辇上,眉头微皱,“刑将军,我表哥呢?”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回郡主,王爷不在车队里。刚才王爷说是有事要办,就叫卑职先行。”刑杰低身,答话颇是恭敬,脸上也没有任何暖意,都跟平常一样严肃的厉害。
“车里有人?”木清菲睨了一眼车帘,帘子被微微掀开,隐约看到女子的面孔,很快帘子又落了下去。
“是王妃娘娘。”刑杰回道。
“她?”木清菲一听说是羽彤,顿时脸色突变,笑意敛起,很不屑地瞟了一眼车辇,“舅父召表哥回平川,她来做甚?”几乎是质问的语气。
刑杰微微愕了一下,抱了抱拳,很是认真地说道:“娘娘是王爷正妃,此回平川,王爷定要带她来看望皇上才是,若不然就是失了礼节。”
“倒也是哦。”木清的细眸眯得愈紧,忽得嘴角扯起一丝怪笑,“眼见着车队就要逼近皇宫了,却不见表哥身影。如今南岳文武百官已在宫门迎接,若是表哥不出现,难不成叫大臣们迎接一女子,传出去岂不笑话?”
“郡主放心,王爷马上就回来了。”刑杰耐心地解释道。
“不行,表哥不出现,你们必须停在此处,不许前行。”木清菲小手一叉腰,颐指气使的指着刑杰喝道。
“朝堂之事,还望郡主不要过多干预。”刑杰又是低身一拜,劝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本郡主说教。”木清菲一声冷喝,一个巴掌扇到刑杰的脸上。
再瞧那张脸,趾高气扬,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刑杰亦未吱声,硬生生地把那一巴掌忍下。
毕竟这是平川城,木清菲愈发嚣张了,自从回了南岳,南宫琴被南宫萧册封为端仪长公主,女凭母贵,自然地位非凡一般。而且有皇帝舅父和三个郡王哥哥撑腰,她怕谁,谁也不怕。
如今得知舅父召南宫云轩回南岳,她自是喜不胜收,早早出门迎接,没想到没见着表哥,却碰上欧阳羽彤这个女人。
都是这个女人害得她与表哥分离,早是恨得咬牙切齿呢。
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她打刑杰,也正是做给辇中的欧阳羽彤看的。
“清菲妹妹,好久不见。”羽彤已在亦瑶和胜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在外面叫嚣,无非就是逼她现身,视线微微掠过刑杰,目光才落到木清菲的身上,“清菲妹妹真是出落的愈发水灵呢。”
轻言浅语,离笑唇边,好似刚才何事都未发生过似的。
“架子挺大,这么久才肯下辇。”木郡主亦不行礼,亦不称呼,径直抱着膀子,很是嚣张地迎上去,瞥了羽彤两眼。
“哪里,是本宫有些怕这毒日头罢了,所以迟迟未下辇,还望清菲妹妹海涵。”羽彤笑颜相伴,态度极是客气,瞄了一眼退让在旁边的刑杰,瞧他的半边脸上已有手指的红印,刚才那一巴掌木清菲定是使了全力,“不知刑将军犯了何错,叫清菲妹妹如此生气?”
“没有啊,就瞧着不顺眼。”木清菲一声冷笑。
羽彤听罢,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给亦瑶递了个眼色。
亦瑶会意,二话不说,径直上前,一巴掌摔在木清菲的脸上,然后返回到羽彤身边。
木清菲顿时细眸圆睁,捂着半边脸,恨恨地瞪着主仆三人,眼底是嗜血的光环,“你们居然敢打本郡主!”声音几乎是咆哮的。
“亦瑶,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郡主你也敢打?”羽彤轻轻一笑,眉毛似蹙,微微瞪着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