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女子对他很重要。
“知道了,本王马上就来。”南宫云轩刚才的笑脸早已不覆存在,深蓝的眸顿时生起冰寒,万里雪山一般伸延,烛光里一张绝世的容颜早已凝固成冬夜梅花瓣上的冰结。
“等等。”羽彤突然叫住了南宫云轩,弯眉挑起如新月初升,同时清澈里涟漪荡起。
这位慕青姑娘到底是何许人矣,竟叫南宫云轩如此着急。
不免有些好奇,心头也怪异。
“慕青姑娘是何许人矣?王爷要这般弃臣妾而去?”刚才的仇还未报了,羽彤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嘴角眉梢挑起,看似是满满委屈。
南宫云轩倏地停下迈开的脚步,回眸时,蓝瞳愈蓝,冰冷也卸下,“青儿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不如爱妃跟本王一起去看看如何?”
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好啊。”羽彤将计就计,美眸微眯,“待臣妾换身衣服,可否?”看他是否等得急,明显门外的洛凡很急。
洛凡跟在辽王身边多年,不会做出欠妥当的事情来,除非辽王非常关心,若不然他不会不识趣地出现在此时此地。
出乎意料的是,南宫云轩似是被点醒了一般,低眉,冰冷的眸扫一眼身上的喜服,再昂首时,蓝眸狭眯,瞧不清深处的暗流涌动,“还是爱妃说得是,本王该换身衣服才是,来,与本王一起。”语罢,大手一抬,已拉了羽彤入了床榻旁的屏风。
屏风后面,早已有备好的衣物。本是宫人们准备给辽王、王妃翌日更换的。不待羽彤多说,南宫云轩已经开始宽衣解带,初夏季节,亦是很热了,故只着了一件单袍,喜服退下,露出的便是精美的铜黄肌肤。
好个南宫云轩!羽彤条件反射地将头扭过去避开。
“怎么?你又不是没看过。”南宫云轩解下长袍,赤着身子愈是朝羽彤靠近了几分。
坚实的胸膛上精美的肌肉一块一块,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身材的确是好,比她前世里见到的任何一个俊男都美,真怀疑他是不是人,全身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两只温热的大手已搭上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掰过来,要她直视。真如南宫云轩所说,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好几次呢!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却有几分害羞。
“你害羞了?”南宫云轩的眼神锋利地像剑一般,似乎都剖开心扉看个究竟,女子的两颊隐隐泛起红霞。
他愈是得意。
“谁害羞了?你以为你身材很美啊,谁都愿意看吗?我不是怕,我是懒得多看一眼,哼!”羽彤突然一个凌厉的反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眼神冷冷地扫过来瞪向南宫云轩,手指一扬,使劲地戳了戳他的胸膛,然后抓了属于自己的衣物,匆匆地离了屏风。
哼,愈是怕他,他还愈是得意了。
背后是南宫云轩愕然的眼神,低眸扫一眼自己袒胸露的胸膛,眸底深处多了一抹质疑,难道真是不美?一向自信的辽王心里突然没了底。
屏风外面,羽彤拿了衣物,一个旋身上了床榻,扯下帐钩,帐帘遮去了所有的风光,帐内,她褪下金缕嫁衣,内着的是一抹素白的抹胸长裙,腰间的位置还绣着明艳的牡丹花一朵,娇艳华贵,就此披上一件红底梅花的宽袖长衫,腰间束一条金边镶玉红束带,整理一番有些散乱的头发,方才拉开帐帘,下了榻来。刚一抬眸,却见南宫云轩已换好衣裳,站在她的正前方,嘴角的笑邪得厉害。
“春光无限,本王都看到了。”玄衣在身,愈是添了几许威严,只是那嘴角的得意叫人透恨了。
“王爷是哪只眼睛看到的?”羽彤倒是不气,缓步走上前,眉一扬,问得淡然。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如何?”南宫云轩凑到羽彤的耳语低语。
“咒你两眼长挑挑。”羽彤冷他一眼,嘀咕了一句。记得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说过,男孩子不可以偷看女生,不然眼睛就会长肉疙瘩,也叫“挑挑”。
“什么?”南宫云轩似乎没听清。
“臣妾说,王爷若是再不走,你的慕青姑娘就活不了了。”羽彤撇一眼南宫云轩,丢下一个诡异的篾笑,便先一步走向了宫门处。
水月阁,雾气环绕,初夏的风阵阵吹来,薄烟像起了熠子般轻轻荡漾,如此绿水环绕,榭台相倚的宫闺在辽宫只此一处,如其名,水映星月,璃光万般,如似仙境。
“姑娘,求求您,快下来。”宫婢的嘶喊声打破了宁静。
第十章下马威
摘星楼是水月阁的最高处,与御池边上的望月楼遥相呼应。月起,风来,顶楼上的孤灯一盏,像深海里的灯塔照亮了周围淡淡的夜色。
初夏的风吹着,吹过华丽的宫殿,亦吹过摘星楼上的一景一物。在顶楼仰俯视,看到的人儿皆如蚂蚁一般的渺小。
慕青蜷缩着身子,一身素衣被风撕扯着哗哗作响,长发未扎,被狂野的风吹得凌乱,一双本来灵活的眸子空洞的像两潭黑漆,失了神采,也没有任何情绪。孤灯的微明照在她娇巧的身体上,显得那么的脆弱。
忽而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吹起铺洒在她脸颊上的乱发,终于容颜尽显,她并不是人们期望中的美女,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一颗颗像小山似的脓包,血水、脓水缓缓地流下,流到衣裳的领子上,染成了颜色,如此的面孔,叫人多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小唇儿抿得很紧,挺俏的鼻子上也同样没有逃过脓包的袭击。
其实若是没有这些脓包,她应该是很美的一个女子。只是——忽而抱膝的手握成了拳头,渐渐地从膝盖挪开,挪开的地方,素色的裙袍上染了大片的鲜红,旁边的地上是一枚染了血的簪子,她似是割破手腕,在等待鲜血流尽。
摘星楼下,是宫婢们的嘶喊。
“姑娘,快下来啊。”楼门早已从里面反锁,手臂粗的大铁链锁得个牢实,那些宫婢们只能守在门口哭喊,声音化成凄厉在冷风里盘旋而去。
很快,淡淡的夜色里出现了三条人影,南宫云轩、羽彤、洛凡。
“发生了什么事?”南宫云轩一个箭步上前,看到宫婢们的哀号,深沉的蓝眸立即染上一层白霜的通透,冰块脸又回来了,声音虽是好听,但语出冰结,嗜血一般。
水月阁的宫婢们一眼看到辽王,扑通扑通皆一跪下,“王爷,快救救姑娘,姑娘脸上的疤又生毒疮了,开始流血水,她不愿接受古神医的治疗,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摘星楼不肯下来,奴婢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上去多久了?”南宫云轩冷着脸,幽蓝的眸眯起,阵阵地怒意袭来
其中一名宫婢下意识地看一眼南宫云轩身侧的羽彤,瑟缩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已经一天了!”
“为什么没有通知本王?”南宫云轩一声低吼,额上的青筋直暴,冷酷的模样像要吃人似的。
“王爷饶命,今儿是王爷与王妃大喜日子,奴婢不敢惊扰。”小宫婢一抬眸触及到南宫云轩眼里的冰灼,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连连叩首。
想必辽王的冷酷,她是见识过的,若不然不会如此惧怕。
南宫云轩回瞪一眼,蓝眸的犀利扫过来,像利剑一般足以杀死人,所有人都噤了声,连连叩首,周围除了风声,就只头磕地的咚咚声。玄衣在风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大步流星地迈到楼门前,只瞧他大掌一扬,狠狠一掌劈向了胳膊粗的大铁链,只听到哐当几声响,锁链断成几截落地,可见他的内力之深厚。
南宫的确是个风云人物。高强的内力,还有如此变化无常的脾性。羽彤不动声色,紧跟上去,倒是看看他口中的救命恩人是何许人物。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选在她与辽王的大婚洞房夜,看来事情蹊跷的很,羽彤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提起衣裙上了楼梯。
洛凡缓行在后,除了沉重的脚步声,没有多余一丝的异动,“王妃娘娘,其实王爷是个重情义的人。”终于,待南宫云轩走远了一些,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想告诉——本宫什么?”即做辽王妃,称呼上自然要有变化了,古代礼节就是多,平常的“我”改成了“本宫”,回眸扫一眼安静的洛凡,他的黑眸里是一腔的渴望,渴望什么呢?渴望她能谅解么?
“三年前,王爷受皇令带兵攻打西郎,遭敌人埋伏,左胸中毒箭,若不是慕青姑娘帮王爷吸出毒液,怕是也没有今天的辽王。”洛凡说得很沉重,黑亮的眸里闪过一丝惊悸。
往事在目,怕是惊险得叫人无法忘却。
左胸受箭伤?羽彤突然想起在皇宫,那晚他在明湖晕倒,她救起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胸膛上有一个酒杯大的伤疤。难道就是箭伤所致?洛凡不像在撒谎。“箭伤是否有后遗症?”
不知为何问了这个问题,的确她也想知道,往事历历在目,南宫云轩似有疾,一个大好男儿,病根从何而来?这也是她纳闷的。
“箭伤心脉,王爷时常有绞心痛,须泡温泉水才能解之。”洛凡点头,回答地认真。
经洛凡这般一说,羽彤大悟,怪不得每次与他相遇,他都在水中,灵隐寺、怡红院、明湖。看来每次遇他,他都是攻击能力最薄弱的时候,也难怪灵隐寺中,她能轻易从他手中偷走金莲子王呢。病老虎一只,发不了威啊。
“洛凡将这些告诉王妃娘娘,是希望王妃娘娘平常会多照顾王爷一些。”洛凡抱了剑在前,低身一拜。
“你说的,本宫记下了。”羽彤微颔首,轻袖一拂,转身过去跟上南宫云轩的脚步。
若真如洛凡所说,南宫云轩的确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是外界传,说一个婢女不过打翻一杯茶而已,他就将辽宫所有宫婢坑杀,这也太过残酷。这个辽王,愈来愈像个迷。
终于到了顶楼,而眼前的一切叫她不免有几许惊讶。
孤灯下,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素衣女子倚在栏杆上,疮痍满面,空洞的眸在见到南宫云轩的那刻流放出光彩,而就在羽彤出现的同时,那股神采黯淡下去,小手下意识地扣紧了栏杆,手腕上的血渗渗地下落,染红衣袂,本来漂亮的红唇愈发的苍白。
“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慕青惶恐地看着面前的三人,已借着旁边矮凳攀上栏杆,一只脚已将要迈出去。
“青儿,不要!”南宫云轩一声嘶喊,冷酷的俊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慌。
“王爷,青儿已经这个样子,怕是以后不论谁见到我都要避之三舍,苟且活着不如去死,一了百了。”慕青眼角流下的两行深长的泪,和着脸上脓包的血水渗渗地落下。
“谁敢说你半字,本王立即斩了他!”南宫云轩的蓝眸里泛起血涌,赤冷一片,额上的青筋在爬动,像蚯蚓一般可怕。
“青儿不想再做王爷的负累,三年了,青儿好不了,青儿不想整天带着人皮面具过日子!那样实在太痛苦!”眼泪那么的深沉,楚楚可怜,不过在看到南宫云轩紧张的时候,她的唇角有意无意地扯起一个淡弧,很快又稍纵即逝。
这一点也未能逃过眼尖的欧阳羽彤。按理说,慕青来了辽宫有三年了,莫非对辽王动了心思——今儿辽王另娶她人,她怕接受不了,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吧。小女子心思颇多。
羽彤冷眼旁观,未插言语,看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青儿,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会!青儿,你过来!本王来扶你!”女子的哭泣似乎也叫南宫云轩痛了心,紧绷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柔软,他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伸出了大手。
“王爷”慕青一声呼唤,亦向南宫云轩伸出了手。辽王对她从来没有展露过这种温柔,不过视线一扫落到羽彤身上,身体即是一个颤抖,刻意地收回了手,又往栏杆处挪了半寸,“不,不,青儿不要连累王爷!”
再这样下去,这女子就算不摔死,也流血流个半死。
羽彤的清眉一挑,这才发了话,上前拉住了南宫云轩,“不如王爷先回避,让臣妾跟慕青姑娘说,如何?”明亮的大眸迎上,嘴角是自信的笑弧。
“你?”南宫云轩半信半疑。
“怎么?王爷怀疑臣妾的能力?”羽彤抿起红唇,似笑非笑。
“王爷,不如我们先回避,叫王妃娘娘试试,慕青姑娘再这样下去,怕是血流尽,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洛凡上前劝道。
南宫云轩未语,只是抬眸看一眼慕青,又与羽彤做了个眼神交递,方才拂了袖,登登登地下了楼梯。
此刻慕青的眼神也随着南宫云轩的远去而黯淡下来,那刻是失望,亦是绝望!整个人像一团软泥似的瘫了下来。
这就愈加证明了,这女子并不是想寻死,而是借机破坏南宫云轩的洞房花烛夜而已。
“慕青姑娘,你是王爷的救命恩人,自然本宫也会视你如恩人相待,姑娘还是随本宫一起回去,可好?”羽彤在原地徘徊几步,目光扫向慕青的时候,眼里皆是柔情。
“不,我不回去!”慕青的情绪愈发激动了,浑身打了个冷噤,站起小手又一次扣住了栏杆,“青儿无脸再活在世上。”泪又一次渗渗落下。
每次说死的时候,她都往栏杆那边靠,但是靠过去,她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很明显,她想活,她不想死,这小女子演戏演得够足,“你的脸毁了三年了吧,三年来,你都没有寻死,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寻死?是你脸上长了毒疮了,你怕了?其实王爷可以想办法请名医医好你的。”羽彤说得轻声细语。
慕青似乎被说中心思似的,抬眸一刻,眼里皆是惊愕,不然很快就稍纵即过,“王妃娘娘初来辽宫,不懂慕青的苦。三年了,王爷对慕青细心照料,无微不至,慕青身感惭愧,如今再活下去就是王爷的累赘。”嘴里是说有愧,其实是在暗示辽王多么的照顾她。
想刺激她欧阳羽彤,没那么容易。
“是吗?如果你现在死了,以后本宫不就可以把王爷所有的照料与关怀都抢走了吗?”羽彤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长袖一拂,借着慕青的放松警惕的那刻,向往挪了一步。
“你?”慕青的灵眸瞪得好大,好像心头的秘密被人揭穿了一般的恐怖
“所以说你不能死啊,你如果死了,以后王爷就只照顾本宫一人,本宫独尊王宠,你为王爷毁了容貌,再丢了性命,算一算,不晓得值不值?”羽彤一边说一边挑了挑眉,掰着手指算了一算,清眸一闪,继续说道:“不好意思,本宫是个生意人,计算惯了。”
这招激将法果然有效,攀上栏杆的小脚已经挪了回来,整个人一愣,像丢了魂似的一下瘫软在地,“值不值呢?”眼神依然空洞。
“当然不值。”羽彤补上一句,又往前挪了一步,“所以你得活着,活着叫王爷治好你的伤,那时候你的容貌恢复,哪个男子看到你不神魂颠倒,是不是?”
慕青的神情僵住了,眼眶里的泪水像大坝绝堤了一般成注下落,小拳头再次握紧,空灵的眸里积攒着爱恨嗔痴。
这是救人的好机会,羽彤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抱住了慕青,“王爷——洛凡”紧接着一声呼救。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骗子!”慕青这才意识到上当了,开始拼命地挣扎,再挣扎,娇弱的女子瞬间变得像只发狂的狮子。
南宫云轩和洛凡其实也未走得太远,一听到羽彤的呼声,就赶紧地奔上顶楼。
“你想在王爷面前邀功,我偏不!”慕青像发了疯似的,随手摸起地上的一枚簪子,狠狠地朝自己的喉咙刺去。
羽彤眼尖,赶紧地腾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