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璃冷眸瞄了一眼策马而来的南宫云轩,又一次抓紧了羽彤的手,加快了脚步。
“东方,放开她!”背后是南宫云轩赤冷赤冷的声音,空凌绝响。
东方璃听在耳里,只是抿唇一笑,未曾回头,捉紧羽彤的手,愈是加快了脚步,马车就要过桥了,很快!
这边,南宫云轩离青山桥还有数百米远,绝世的脸颊上是愈多的是冰冷,绷得紧紧的,仿佛一碰就要碎掉,幽深的蓝眸利光阵阵扫向颀长的身影,是恨,是怒同,情绪交集,忽然大挥一手,从旁边侧骑将士的手里夺出一把弓箭,拉满长弓,对准了那条身影——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箭如利梭,驰骋而出,又快又准就对着东方璃的背脊射去,待到他发现的时候,已近在咫尺,利落的身影一闪,箭头偏了一点,还是狠狠扎进他的臂膀里。
也就在这一瞬,他拉着羽彤踏过了青山桥的最后一步
“皇上——”秦岭、欧阳明珠以及随行的侍卫们几乎是措手不及。隔得如此之远,对方的利箭居然分毫不差。
东方璃的脸色愈是苍白了,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扬手示意众人镇定,一咬牙,狠狠地拔了利箭出来,扔到空谷深渊之中。“把铁锁桥砍断!”中气十足地下了一个命令。
“是。”秦岭这才反应过来,给随行的侍卫们使了眼色,拔刀出鞘,使足力气狠狠斩下,只听到哐当当的声响,横跨青山崖的唯一通道就这样被斩断了,同时也把南宫云轩和北堂泽隔在了山头那边。
而秦岭也很迅速地撕下衣袍上的布缕帮东方璃扎住伤口,止了他臂膀上的血。
“你没死,很好,不愧是我的二皇兄!”东方璃面朝着空荡荡的横崖,依然笑得很惬意。
相隔几十米以外的山头上,南宫云轩和北堂泽飞跃下马那刻,青山桥就已经断入万丈深渊中。
隔崖相望,冰冷的脸上只有更多的冰冷,听东方璃叫他二皇兄,他先是错愕,尔后蓝眸里翻腾着血涌如波涛一般层层堆叠,令人毛骨悚然。
“放了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南宫云轩依然挺立崖边,浑身的气息仿佛能穿过凌空的飞崖,叫对面的人感觉到那阵阵寒意,“我不是你的二皇兄,永远不是!”
“随便。”东方璃耸肩一笑,牵痛了臂上的伤口,眉又蹙了一下,“你我之间早晚一战!上一代恩怨迟早要解决,希望二皇兄不要小心眼,把所有罪责怪到我母后身上,他也是为了我!”
“好,我会承全你的!她的罪你来担!”南宫云轩捏得拳指啪啪直响,隔了这么远也能隐约听到那寒凛的声音,“她”无非就是指的白初雪,若没有当年的白初雪,也就不会成就如今的南宫云轩,因果循环,“你放了她!我再说一遍!”充斥着鲜红的眸扫向羽彤,瞬间变成深情,唇瓣颤动,千言万语只化成了隔空一望。
“不急,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计划的?”东方璃没有自称“朕”,就像南宫一样,在这一点上他们居然有如此的默契,奇怪——侧眸看了一眼羽彤,她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崖对面的他。
她居然能知道他一定不会输,如此的心意相通到底从何而来。嫉妒又一次升起。
“我来告诉你吧。”北堂泽踱步过来,响亮的声音在崖上飘浮,久久不息,“你一定认为我的南宫小弟与弟妹见面之后,求急心切会很快攻打郡城,你就布了一座满是炸药的空城叫我们入瓮。你能想到的,我的南宫小弟也能想到,早上看到城里尘烟滚滚吧,这只是我们派出的一只小探子队伍故布疑阵,拖上树枝,扫起满地灰,你们果然上当了。你还是早早放了我弟妹,免得东楚与南岳又起战事,你也不想你的百姓受战争之苦吧。”
“呵呵——是我轻敌了。”东方璃摇头一笑,故意地牵住了羽彤的手,抬眸扫了一眼南宫云轩,“为了一个女人破坏东楚和南岳的盟约,兴起战事,怕不是二皇兄该做的事。”
羽彤挣扎着推开东方璃,再看崖对面的他,脸上只是愈多的冰凉,隔得再远,也能感觉到那种寒意,深彻的蓝眸清晰地交替着明暗的颜色。
其它的,她猜不出,她只猜得到他的痛苦,想救她,或隔崖相望。
“她永远都是我的女人!”南宫云轩伫在崖边许久,拳头捏得紧紧的,忽然一个转身,跃上马背,深眸一扫,丢下响亮的一句,“北堂,我们走!
最后一个眼神是绝厉的,冷光扫过,足以叫任何事与物凝固。
“燕京皇宫,我会在那里!”东方璃似是知道南宫云轩心里在想些什么,回赠一句,撇眸阴阴一笑,“秦岭,我们也该出发了。”
两对人马,一个崖这头,一个崖那头,分别转身而去,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而南宫云轩的最后一句话深刻地映在了羽彤的心头,转身,她是笑着离去的。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燕京城里还是跟数月前一样繁荣,路上,她看到了她曾经立下的辉煌。
熟悉的万家赌坊,熟悉的铺子,甚至是熟悉的人,只是转眼半年,物是人非。
回到那个并不陌生的皇宫里,一点都没变,唯独变的是梅香宫前的那片梅林早已萧条。
天空飘起了小雪,很安静,一片一片地落下来,地上皆白,就连枯败的梅枝亦染上晶莹,好像万千朵花儿竞相开放,雪下了整整一天,梅香宫里已经是一片斑白。宫闺里,香炉袅袅,满室的清香,炭火燃烧发生吱吱的响声,格外清脆。
一袭纤长的倩影倚靠在窗前,华丽的绣凤绵织衫裙直垂到地上,厚重的感觉更是给她添了几分端庄,披上雪白的狐狸裘毛披肩与莹白的雪辉映一起衬着那张鹅子脸红扑扑的,清澈的眸微微一眨,仿如繁星一般明亮,乌黑的发搀成一个垂髻,余下的长发直垂到腰际,偶尔雪风吹来,轻轻飞扬,更是无限风情。她还是那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欧阳羽彤。
离开郡城,回到燕京已经有两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入冬,雪临人间,而她的心情并非像这雪景般优美。
东方璃把她安置在梅香宫,不让她知道外界的任何一点消息。宫女、太监更是不敢提起有关南岳的任何一事一物。
这些日子,有关南宫云轩的一切都被隔绝了,仿佛这个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
即使是消失了,她的脑子里还是清晰地记得他在青山岗上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如今她只能等,等到孩子出世。不管南宫云轩想不想得出办法,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若不是为了孩子,她哪里会这样忍气吞生的不吭一声,有时候想着眼前种种,不由想笑,曾经霸气凌厉的尹政君何时竟学得这样隐忍,深吸了一口气,低眸,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四个月了,胎动频繁,这孩子生下来定是个调皮捣蛋的。
“姐姐——”恰时,一个清甜的声音打破了宫闺的宁静,一个俏皮的红影一蹦一跳地奔了进来。
芳心的心情似是极好,许久没看到她这么笑了。
自从郡城回来以后,东方璃就把西门诩星圈禁到天牢,毕竟有亡国之恨,以东方的性格是不会任由他四处行走的。
上官婉柔就被送回到镇南王府,东方璃以宫中不得有男丁行走为借口,把斩龙安置在了她的娘家里。
而芳心本来也是该囚禁的,是她硬是向东方璃求来的。宫中孤寂,还好有这个小俏皮相伴,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挨得过这种憋屈的日子。
说起来东方璃对她倒是不错,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而且自从她住进梅香宫以后,他每日都来,来时不是送补药,就是送绫罗绸段、金银首饰。
有时想不通,这人是何苦执着呢?
“姐姐,你又想什么呢。”芳心见羽彤又发起呆来,扮了个鬼脸,弯腰凑到她的小腹上,侧耳听了听,厥着嘴,咕噜咕噜地说道:“小皇子啊小皇子啊,瞧瞧你母后又不开心了,你这做儿子的也不尽尽孝心,哄哄你的母后啊!”
羽彤一下子被逗乐了,笑颜舒殿,还是那样美丽,“你这丫头,怎么就知道是小皇子呢?也有可能是小公主?”
“姐姐,我就是逗你开心呢。”芳心见羽彤笑了,也咧起嘴笑个不停,道“姐姐就该多笑笑,到时候生下的宝宝才会开开心心的啊,不然跟你现在一样,苦瓜着脸,跟南宫哥哥一样呢!”
提到南宫,羽彤脸上的笑倏地僵了一下。
他现在过得好吗?那张冰冷的脸恐怕再没有多少的笑容了。西行一役后,东楚和南岳分占了西郎的国土,西郎以南为南岳,西郎以北为东楚。
其他的,再也没有多余的消息了。
芳心示意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地捂住了嘴,很是懊恼地跺了跺脚,同时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一些小宫女那里偷听一个关于南宫哥哥的消息。”
“嗯?什么?”羽彤是那样的迫不及待。
“听说那个什么丞相催南宫哥哥重新立后呢。”芳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道出。
“这本是情理之中。”羽彤却只是淡淡一笑,这种情况她早已料到。
当初她的离开,南岳皇宫就传出她失踪的消息,后宫无主,不可安天下,大臣们自然是要操心了。
“姐姐,你还真笑得出来。”芳心的小嘴一撇,气气地跺了跺脚,“听说南宫哥哥回了南岳还是跟往常一样勤于政事,他可能都把姐姐给忘了,要不然,他为什么不来救姐姐。”
“好了,芳儿,别生气。”羽彤盈盈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反倒过来安慰起芳心。
一切如常,这是她想知道的结果。
这也是南宫云轩的性格,他很少将情绪外露,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天塌下来依然如此。
“哎——姐姐,都搞不懂你们,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芳心歪着头,盯着羽彤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她的镇定总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你以为人人都像跟你斩龙一样,一见面就闹起来。”羽彤忍不住地打趣一句。
“姐姐,怎么又扯到我了。”芳心吐了吐小舌头,小脸蛋染上两抹娇红,“好了,姐姐,站了这么久,歇会吧。”赶紧撇开话题,牵了羽彤转了身来,扶她坐到火炉旁。
“主子,刚才荣章宫的晴天来传话,说是太后娘娘要见您。”椅子还未坐热了,殿外就传来宫婢的声音。
第六十六章最后的恶毒
满天雪花飞舞,已将长长的宫道掩盖的不见路径,冰地湿滑,抬辇的小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每一步都踏着牢牢实实再前行,生怕会出半点差池。
他们的皇帝有交待,若是梅香宫的主子有半点差池,他们就要掉脑袋。欧阳羽彤静静地坐在辇内,厚实的辇壁将外面的风雪挡得严实,偶尔抬起素手掀开帘子扫一眼飞扬的雪景,心中宁静不少。
东方璃对她算是特别关照了,什么都是最好的。
重回燕京城,住进这梅香宫大约有两个月了,宫里的那几个女人从来没来骚扰过她。
估摸亦是东方璃下了命令的。
如今白初雪召见,虽有些意外,但也是情理之中,那个时候,她是千方百计的想要把她从东方璃的身边弄走。兜兜转转,她儿子又把她接回来了,这位皇太后肯定心急。
按理说,早该与白初雪相见的,迟了两个月也不是没有原因,听说自从东方璃出兵西郎,这位皇太后就染了重疾在身,有多重?好像说连下榻都不可以。
另外,那位皇后娘娘,她的十四妹妹之所以放过她,是因为她已无暇分身,照顾婆婆是大事儿。
据说她是寝不合衣地留在荣章宫服侍白初雪,知恩要图报,欧阳雅兰的皇后位可是靠她才得来的。
万一哪一天皇太后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离开人间,她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在这宫里日子恐怕愈发难过。
“姐姐,天都快黑了,又下着雪,路滑不好走,太后娘娘召见你去荣章宫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可是怀着身孕呢。”坐在侧座上的芳心嘟着嘴,开始满腹牢骚。本不想她跟来的,这丫头硬是不放心,拽着她的衣服角骗上了步辇。
欧阳羽彤望着芳心,忍不住地摇头一笑,恐怕她长多大都改不了这叽叽喳喳的性子,“这孩子又不是她什么人,她自然不会心疼。”轻轻抚了抚隆起的小腹,曾经眼里的高贵与优雅变得愈发温柔,犹如阳春二月的明阳,暖意融融。
有了一个小生命在身体里,心境愈来愈平和了。
芳心突然一个无缘无故的冷噤,凑到羽彤身边,声音压低了许多,俏皮的眸子里流动着各种异样,“听姐姐说了南宫哥哥和东楚的源渊,我愈是觉得这位太后娘娘不简单,她现在染上恶疾,肯定是报应啦。不过姐姐还是要当心啊,她虽是生病的老虎,但发起怒来一个反扑,可恐怖呢。”
一边说着还一边做了个恶虎扑食的动作,逗得羽彤呵呵直笑,芳心说得不无道理,说不定白初雪当真就是竭力全力最后一驳,毕竟当初安春晓与晓霜一事就已经结下怨仇了。
“主子,到了。”步辇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知道了。”羽彤应了一声,又吩咐芳心道:“太后娘娘没有召见你,你就不要跟去了,外面风大,你好好待在辇中等我。”抓了她的手,轻声一番安慰。
“姐姐,我知道的,你要小心啊。”芳心反握上羽彤的手,使劲地点了点头。
“嗯。”羽彤掀开厚重的帘子下了辇。
荣章宫还是跟以前一样金碧辉煌,一切没有变,殿中鹿角玉炉还是袅袅飘香,带来满室郁香,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极旺,一进门一股热流扑面而来。
在晴天的引领下,羽彤径直入了白初雪的寝室当中,珠帘摇动撞击出清脆的声音,布置精致,富丽堂皇,漆红椅,琉璃榻,凤鸾床,福寿帐,每一样都是巧夺天工。
不愧是东楚的皇太后,品味非凡。
转眼入室,首先看到的是守在床前的熟悉身影,一袭明黄的凤袍,头戴金冠衬着那张清丽脱俗的小脸格动明艳,相比从前,这位气场十足的镇南王府十四千金嫁作人妇之后似是憔悴不少。
羽彤的到来,她并没有惊讶,只是在那双清明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嫉妒,她嫉妒也是理所当然的,新婚不久的丈夫一门心思只在这个女人身上,她哪能不妒,哪能不恨的。
只是清眸深处更多的是无奈。
再瞧华丽的床榻上躺着的妇人,除去华冠华服,绣着大朵祥云图的锦被一直覆到她的劲脖上,将曾经依然娇好的身材遮掩了去,露在外面的那张脸再不是白嫩的可以掐出一把水来,而是枯黄枯黄的,病态犹显。
当然是病得不轻,昔日的一头黑发铺散在玉枕上,已看到点点花白,衬着那张并不陌生的脸,似有些浮肿。
此刻,她闭着眸,神态安详,似是睡着了一般。
“羽彤给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安。”羽彤缓步走上前去,盈身一拜。
欧阳雅兰瞍了一眼羽彤微微隆起的腹部,眉头蹙得愈深,过了许久才叫她起身。
“母后,她来了。”多日不见,这位十四妹妹成熟了许多,再不像从前,什么事都摆在脸上,懂得收敛情绪,转向床侧凑到白初雪的耳边,说得轻声细语。
她这做儿媳妇的倒是合格,对婆婆颇是恭敬。
白初雪的眸子倏地打开来,虽已染上血丝,但还是跟从前一样精明,闪着的光芒极是犀利,“扶哀家起来——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