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极捶了张沂铸一拳,称赞道:“交手不过几招就感觉得出你小子功夫明显见长啊。”说到这里,阳极哭丧着脸仰天一叹:“哎,师父又要骂我偷懒了。”那滑稽的模样惹得在场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沂铸谦逊道:“是师兄有意相让。”
“师弟客气了,客气了。”阳极有意要缓解气氛,抱拳谦虚都让人忍俊不禁。
“对了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久别重逢,魏衡风很想了解魏馥儿与张沂铸这些年的情况,却也明白眼下不是说这些家常的时候。
李瑁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我跟阳极先生走了一天都没能走出去,现在天又黑了,想必更难找到出路了。”魏衡风想的还是等天亮再说。
“哥,王爷有办法。”魏馥儿刚刚哭过,说实话来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众人看向李瑁,李瑁解释道:“这片树林并非自然生长,而是按照阵法人为种植出来的。不知情的人如果误入其中,是绝对出不去的。皇室地牢中一般关押的都是犯了重罪之人,这么做正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原来如此,还以为真撞邪了呢。”明白了过来的阳极嘟囔了一句。
“好了,有什么话出去再说。走吧。”
李瑁说完,便拿了根火把上前带路。其他人人手一支火把,快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在李瑁的带路下一行人终于走出了树林。树林的尽头是一处峡谷,因着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战火没有延续到这里。
峡谷内的竹屋之中,魏衡风和阳极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与李瑁、魏馥儿还有张沂铸一同围坐在桌旁。
“馥儿,沂铸,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洛阳,又怎么会跟王爷在一起?”魏衡风有太多疑惑要解开,刚吃完饭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到。
“我们是收到阳极师兄的飞鸽传书才回来的,到这里的时候王爷已经在这儿了。我们知道安禄山在洛阳,想去附近查看一下有没有机会杀了他,谁知遇到了你们。”魏馥儿将自己知道的悉数说了出来。
“我也是阳极先生派人通知才晓得地牢树林外还有这样一处地方。”李瑁当初在渡口送走了杨玉环准备返回马嵬坡时,拦住他去路的人给了他一张地形图,说是有个叫阳极的人让他尽快赶过去。
李瑁说完,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阳极身上。阳极将面前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开口道:“不错。潼关一战前夕我为了以防万一就安排了这一切。先是传信给师弟和馥儿前来接应,然后花了重金托人去长安城探查王爷的情况,告诉他有机会就通知王爷离开长安避难。我唯一陋算的是树林有迷阵。”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先生思虑周全,只是不知云姑娘现在何处?”李瑁一直都担心着锦云的安危。在树林中偶遇魏衡风与阳极时没有见到锦云,既庆幸她没有蒙难,又担心她不知流落何方。现在事情全都弄清楚了,他自然要找到她。
提及锦云,魏衡风与阳极面色沉沉地互望了一眼,而后看着李瑁摇了摇头。魏馥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张沂铸暗中制止了。
“好了,现在大家都安全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沉默之下,阳极突然站起身来向众人告辞。
“先生要去哪里?”李瑁连忙起身问道:“如果先生是要去寻找云姑娘,可否让李瑁一同前往?”
阳极摇了摇头,婉拒道:“云儿多半是回了静雪谷,师门有训外人一律不得进出。王爷,不好意思了。”
“可是……”
“王爷,师兄所言不虚。如果我们冒冒然带了外人回去,依师门规矩,是要以死谢罪的。”李瑁想要继续请求,张沂铸打断了他。
“不仅如此,静雪谷的弟子一旦成了亲就不得再踏入静雪谷,我跟张大哥成亲了这么多年都从未涉足过那里,连师父都只见过一面呢。”魏馥儿也赶忙说明了情况。
李瑁没想到静雪谷的规矩如此严苛。他无心为难阳极他们,但要他放弃寻找韦瑶晴他绝对不甘心。“那你们告诉我一句实话,云姑娘到底是不是晴儿,是不是我李瑁失踪了数年的妻子?”
“当然不是。”阳极毫不犹豫地否定道:“静雪谷连江湖事都不肯插手,怎么可能与朝廷牵扯上任何关系?我跟云儿从小一起在静雪谷长大,她从未婚配,绝不是王妃。”
阳极的话极为笃定,加上张沂铸的佐证,让人不相信也难,李瑁心底的疑虑却是无法全然消除。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像?他希望锦云没有回去静雪谷,如此他才有机会找到她,亲自证实她的身份。可万一她真如阳极所言,回去了,他该何去何从呢?
“我是因为要陪着云儿出谷才被师父放出来的。现在云儿不见了,我必须回去看一看。各位,就此告辞了。”阳极不打算再多作逗留,说完这些话,抱拳示意完,转身朝外走去。
李瑁很想跟上去,想到刚才的那番对话,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我去送送师兄。”张沂铸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师兄弟二人并肩走到了峡谷的出口,阳极回头观察了一会儿,确信无人跟来,终是稍稍舒了口气,双手抱臂地调侃道:“你跟馥儿倒真是夫唱妇随配合默契啊。师父何曾立过带陌生人回去要以死谢罪、成亲后再不许回静雪谷这两条规矩了?馥儿只见过师父一次?这话要是被师父听去了,肯定会骂那丫头没良心,感慨自己白疼她了。”
张沂铸憨憨一笑,为自己与魏馥儿辩解道:“那不是配合师兄你吗?”
阳极当然明白:“幸好你们够机灵。”
“师兄,此处只有你我,可以说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告诉王爷云儿就是王妃娘娘?她现在人在哪里?你又准备去哪?”张沂铸连连问到。
“一、二、三、四……”阳极不理会张沂铸的疑问,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表情夸张地说道:“哇,你帮了我一次就要我回答四个问题,我岂不是很吃亏?”
阳极越是无所谓地谈笑风生,张沂铸就越是担心。他不再跟阳极开玩笑,认真地问道:“师兄,事情很严重吗?”
“我也不知道。”幽默的独角戏唱不下去,又心有牵挂,阳极也严肃了起来:“我急着走正是要去接应云儿。只盼她那里一切都顺利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当日惊闻封常清与高仙芝被斩,又亲眼看到崔乾佑随后便带着一队老弱残兵到潼关阵前叫嚣,锦云总觉得一切绝非巧合。与李瑁一番对话替阳极道歉后,她独自待在屋里思索着其中的牵连所在,连晚饭都没有吃,直到掌灯时分才走出房门,去找了阳极。
进到房中,阳极揶揄道:“那位寿王爷一直都怀疑你就是韦瑶晴,要是知道你这么晚了还来我这里,只怕心里又要不痛快了。”
锦云早已习惯阳极的不正经与口无遮拦,何况她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与他商量,便是没有与他计较,直奔了主题:“师兄,潼关守不住了。”
阳极做好了被锦云冷眼相待的准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想来是封常清与高仙芝的事情刺激到了她。他了解锦云担心什么,但在他看来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即是出言宽慰道:“封常清与高仙芝死了,不是还有魏衡风吗?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
锦云的眉头并未因此而有所舒展:“封常清与高仙芝刚被赐死,崔乾佑就前来示弱。我们都以为他是想诱我们出兵,可我想了一整天,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阳极了解锦云是个心思周全之人,她这么说必然是有了自己的考量,收起了无谓的态度,“怎么说?”
“能够让皇上在如此紧要关头赐死封常清与高仙芝,可见杨国忠与边令诚在御前的地位是何等举足轻重。杨国忠素来嫉贤妒能,对魏大哥的兵权早有忌惮,崔乾佑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示弱正好给了杨国忠假公济私的借口——如果魏大哥胜了,杨国忠就是献计有功,在朝中的权势会进一步增加和稳固;如果魏大哥败了,那就是他自己用兵不当出师不利,杨国忠一定会进言让皇上收回兵权。依我所见,下令出兵的圣旨不出三日就会到达潼关。”
锦云的分析全都有理有据,阳极深以为然。想到潼关即将面临的危机,他恨恨地骂了一句:“亲小人远贤臣,李隆基真够糊涂的!”继而看着锦云询问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这江山是李家的江山,他们自己都不想要了我能如何?”锦云摇了摇头。
阳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不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我们不理会就是了。”
锦云叹息道:“话虽如此,可杨国忠不会轻易罢休,魏大哥总不能一直公然抗旨不尊。更何况安禄山对潼关势在必得,为今之计,我们只能以退为进了。”
“以退为进?”阳极没能了解锦云话中所指。
“若是单纯论兵力与作战的能力,魏大哥绝对不输给崔乾佑。然而一旦出兵潼关大军必经灵宝,崔乾佑他们敢主动挑衅必然是早有了部署,我们没有地利优势。在被迫的情况下出兵,军心的稳定也会受到影响,人和这一方面我们也不占据。”说到此处,锦云突然停了下来,顿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对阳极说道:“为了日后的大局,师兄,我要帮安禄山攻下潼关。”
阳极皱紧了眉头:“你想好了?”
锦云极其肯定地回答道:“想好了。安禄山生性多疑,我不拿出绝对的忠诚他是不会相信我的。况且,杨国忠及其党羽一日不除,莫说潼关,整个大唐江山也迟早会断送在他们手上。”
“潼关一破,长安沦陷,那些对大唐忠心耿耿的将士所积累的怨气必会爆发,他们不会再顾忌李隆基对杨国忠他们的宠信,一举为国为民除害。”阳极顺着锦云的话往下说到。
“没错。”锦云接着道:“崔乾佑是位良将,几乎从未有过败绩,只可惜对安禄山十分忠心,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把握能说服他投诚大唐,此人必须除去。另外,安禄山是叛军之首,他若是死了,叛军势必会有一场大乱。可是他武功不弱,身边又高手环伺,一般人近不得他跟前。只要我取得了安禄山的绝对信任,这两件事便都不难。不过师兄,我需要你的帮忙。”
说了这么久,阳极猛然间想起了他与锦云刚刚出静雪谷时的一些事:“你当初暗中帮助安庆绪成为安禄山最为倚重的儿子,就是为了今日的变故?”
“在知道安禄山要谋反,朝中大权又被杨国忠一党所把持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还痴心妄想着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之前魏大哥连连告捷,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到了今时今日,才知终究是不能够。”想到潼关一破不知多少生灵涂炭,锦云的心忽地往下一沉。
做出这个决定有多无可奈何多不容易阳极完全体会得到。他知道此时此刻再多的安慰都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跟锦云并肩作战:“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
锦云立即拒绝:“师兄必须留下来稳住魏大哥,否则大事难成。”
阳极坚持道:“我不会让你独自去冒险的。”
锦云也是寸步不让:“要是师兄不愿相助,我只能一人去做完所有的事情,如此一来失败的几率会多得多。”
师兄妹二人平日里总是一个玩笑取乐没个正形,一个冷颜相对拒人千里,像这样的争辩还是头一次。明明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偏偏谁都不肯退让半分,气氛顿时变得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锦云的固执占了上风。
“好吧,我答应你。”阳极妥协道:“那李瑁呢?”
锦云早有了打算:“等到圣旨来了我会建议他返回长安向皇上进言,劝其收回旨意。”
阳极很快猜到锦云的心思,当即笑道:“杨国忠他们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只怕李瑁刚一进长安城门就会被直接送回寿王府软禁起来。你这是要让他远离战乱,你想保他周全。”
心事被阳极一语中的,锦云也不慌乱,反倒是更加镇定:“我的确有私心,师兄只说对了一半。我爹他们都还在长安,李瑁若是回去了,关键时候他会安置好他们,我不必再有后顾之忧了。”
眼见锦云心意已决,做好了全局的打算,自己多言无益,阳极只得最后叮嘱道:“那你万事要小心,必要的时候我会去接应你。云儿,别忘了你答应师父的话,他老人家还等着你回去看他呢。”
不愿徒增感伤,锦云言简意赅地应道:“我会的。”
峡谷入口处,阳极将锦云离开前一晚与自己所计划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沂铸。见得他蹙眉深思,没有接话的意思,便是继续往下说道:
“潼关一战失利,我跟衡风被抓去洛阳宫的地牢。在云儿的劝说下,安庆绪决定不杀我们,要我们投降他。为了防止我们生事,他派来的郎中给我们治伤时下了迷药。云儿借以要消弭我们意志,让人每日好吃好喝地给我们送来,一来让我们养好身体,二来在我那份饭菜中掺有解药。她来看我们时不远处都会有人监视着,她故意装着因为仇恨而癫狂,不仅劝我们投降,还对衡风动了手。后来安禄山宿疾恶化,云儿正好借此机会让我出了地牢,取得更多的解药的同时可以搜集足够的胆矾,如此既能逃出来又不会被衡风发现真相。等到他身上的药力全部散去后,我们一把火烧了地牢,从地道逃了出来。云儿谋划得很是周全,唯一漏算的是连她也不知道地牢外的树林会是一个迷阵,幸好遇到你们。”
“既然大哥不知道云儿是假意背叛,为什么王爷问话的时候他会跟着隐瞒呢?”张沂铸仍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树林里告诉过他,王爷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王妃,知道王妃因为恨他而亲手毁了他们李家的江山,他会既自责又难受,所以如果他问起的话,我们都要装作不知道。至于你跟馥儿,我不说出云儿的身份你们自然会觉得事有蹊跷,不会乱说话的。”阳极所言也在锦云事先的计划之中。
“那云儿还在洛阳皇宫?”张沂铸料想阳极是要前去接应锦云。
阳极在心里默算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天,方道:“按照计划,我跟衡风逃走的第二天她就会怂恿安禄山身边的李猪儿动手。算算日子,她现在应该已经带着传位诏书与玉玺在去往长安的路上了。”
张沂铸不难猜到锦云接下去的行动了:“她打算对安庆绪下手?”
阳极点了点头:“她离开前一天让我研制毒药,我离开地牢之前交给了她。”
“师兄,我跟你一起去长安。”张沂铸已然确定阳极接下来的去向。
“还有我们。”
阳极本想拒绝张沂铸,没料到未及开口,李瑁、魏衡风还有魏馥儿从一方岩壁后走了出来。很明显,他们之前的所有对话都被三人听了去。阳极第一反应便是张沂铸诓了他,可见对方也是一脸诧异,心知是自己只顾着与他说话一时失察了。
魏馥儿走到张沂铸身边,抱歉地看着阳极说道:“对不起啊师兄,王爷跟大哥非说要出来送你,我拦不住他们。”
被蒙在鼓里许久的魏衡风忍不住埋怨了一句:“阳极先生,你骗得我好苦啊。”
李瑁心焦锦云的安危,不言其他:“阳极先生,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长安接应晴儿。”
“云儿瞒着你们就是不想你们去冒险,就算你们知道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去的。”阳极丝毫情面不讲地回绝了所有人。
魏衡风自是不愿置身事外:“王妃娘娘对我魏家有恩,云姑娘又帮我多次击退叛军,我怎么能在生死关头弃她于不顾呢?”
李瑁好不容易才知晓韦瑶晴的下落却获悉她身陷险境,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救她出来,更加不会袖手旁观:“晴儿是我的妻子,我是大唐的皇子,无论如何长安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