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生活在这里,一定过得很辛苦。不过,也幸好还有僾儿陪着她,否则这日子还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李瑁没有说话,他对雪瑛的尊重不仅仅是因着从小的情分,更是出于对她遭遇的同情。韦瑶晴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
用完午膳,雪瑛带着李瑁与韦瑶晴到了一间厢房,就退了下去。虽说给他二人安排的是这里最好的一间房,里里外外又都仔细打扫过,该修缮的地方也着了人修好,与长安城的寿王府终究是一点都比不得。房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不说,床铺被褥也是最寻常的棉絮与粗布。
四下环顾了一番,韦瑶晴微微皱眉,看向了李瑁:“相公,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需要住在这样的地方。”
李瑁打趣道:“晴儿,你是担心我吃不了这份苦吗?你忘了,早前我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习惯了。”
李瑁越是这样不怨不怪,韦瑶晴心中就更是过意不去:“你从小养尊处优,仕途更是畅通无阻,若不是娶了我,也不会到如今一无所有的地步。对不起,我……”
“说什么傻话呢?”李瑁拥住韦瑶晴,柔声宽慰道:“谁说我如今一无所有了?荣华富贵再多,都不比上你在我身边来得好。”
“相公……”
“晴儿,从今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自责的话了。”李瑁扶着韦瑶晴的双肩,凝视着她的双眸说道:“我们是夫妻,祸福与共是理所应当的。除非在你心中,我李瑁当不得与你同舟共济之人。”
“妾与君心同,不负相惜意。”
韦瑶晴含羞说出这句话已然表明心迹,李瑁心弦触动,情不自禁俯下头去。
“公子,夫人,你们在干吗?”
就在李瑁要吻上韦瑶晴时,僾儿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循声望去,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僾儿正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原本郎情妾意的二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尴尬不已,脸都红到脖子根了。过了好一会儿,李瑁假装咳嗽了几声,故作严肃地问道:“僾儿,婆婆没有告诉你进别人房间之前要先敲门吗?”
僾儿吓得赶紧躲在了韦瑶晴身后,怯生生望着李瑁说道:“不是僾儿不敲门,而是门本来就没有关啊。”
李瑁被僾儿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又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亦是不忍再说什么了。韦瑶晴蹲到僾儿跟前,用温暖的笑容安抚他那颗小小的心:“僾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婆婆呢?”
“婆婆做事去了。”僾儿递过手中的糖葫芦,说道:“这是婆婆买给僾儿的,僾儿最喜欢吃糖葫芦了,所以拿过来给夫人你吃。”
韦瑶晴意外了:“既然是僾儿最喜欢吃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僾儿解释起来竟有些害羞了:“因为僾儿喜欢夫人啊,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与夫人分享。”
韦瑶晴素来喜爱孩子,上一次小产后一直未能怀上身孕。得知僾儿身世可怜,又见他如此乖巧,这番一意为她着想的话说得她整颗心都化了。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僾儿真乖。”说完,她站起来对着李瑁笑道:“相公,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李瑁却道:“等一下。”继而看向了僾儿,“僾儿,这糖葫芦只有一串?”
“嗯,婆婆说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每天只给僾儿买一串。”
“可是这里有两个人……”李瑁继续循循善诱。
僾儿偏着头看了看李瑁,又看了看韦瑶晴,一点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一张小脸上布满了疑惑:“僾儿最喜欢吃糖葫芦,也最喜欢夫人,把糖葫芦给夫人吃,有什么不对吗?”
李瑁不是真的想要僾儿手上的糖葫芦,只是自己与韦瑶晴适才的好事被他打断,又见他颇有要缠着韦瑶晴的意思,才故意要找个理由让他离开。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里能理解他这么深奥的意思呢?就在他头疼不已韦瑶晴窃笑的时候,僾儿又开了口:“可是公子,刚才你抱着夫人是在做什么啊?”
“你这个小鬼,该懂的不明白,不该问的倒是记得牢。”李瑁被问得无所适从,只得再次板起脸来训了僾儿一句,就离开了。僾儿撅着嘴泫然欲泣,韦瑶晴赶紧安慰道:“僾儿乖,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夫人,公子是不是因为僾儿没有给他吃糖葫芦生气了?”僾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看得韦瑶晴很是心疼。她拍着他的肩膀摇头道:“公子没有生气,他是有事要去做才走的。”
这话却是安慰不到僾儿,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僾儿真的只有一串糖葫芦嘛……”
注:①李宪之妃元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韦瑶晴在让皇帝陵碑前找到了李瑁。她知道,李隆基虽为他生身父亲,究说起情分来,他与皇伯父李宪的感情要深厚得多。当初李隆基强夺了杨玉环,他心头苦闷,遣愁也好,逃避也罢,选择的地方便是此处。此番前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让他一下子看得开,是不可能的。
“相公。”敛了心事,韦瑶晴唤了一声李瑁,笑着去到了他身旁。
李瑁回身看她,微笑问道:“那个小鬼头呢?”
“哭得累了,睡着了。”想起刚才那一幕,韦瑶晴颇感无奈。
李瑁意外地挑起了眉毛:“哭了?不会是被我吓的吧?”韦瑶晴只看着他,默认了。
李瑁并没有生僾儿的气,相反,他心中对僾儿也是喜欢的。这下听到他被自己吓坏了,才意识到自己最后那一句训斥对一个孩子来说太重了些,内疚地想要做出弥补:“那我是不是要买串糖葫芦去哄哄他?”
李瑁如此焦头烂额的模样韦瑶晴还是第一次看到,尤其还是被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给闹的,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由此,她也更加确定自己接下来的提议他不会反对。“相公若真想哄僾儿开心,我有一个比送糖葫芦还要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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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韦瑶晴的话,雪瑛半晌都没有给出回应,韦瑶晴不得不追问了一句:“雪瑛姑姑,您意下如何?”
雪瑛终于回过神来,讪讪地笑道:“尊卑有别,雪瑛一介奴婢,僾儿是奴婢的外孙,怎么敢当公子与夫人的义子呢?”
韦瑶晴与李瑁相视一笑后,揽住雪瑛的右手臂,“姑姑夫家姓李,您又是从小照顾相公衣食起居,僾儿与我更是一见投缘,这样难得的缘分我们都该好好珍惜的。姑姑又何必拘泥于那些世俗之见呢?”
韦瑶晴说得诚恳,雪瑛不好继续直接回绝,却也没有当场答应下来:“夫人高义,奴婢感激不尽,可这一时之间总是觉得不妥。能否容奴婢再考虑考虑?”
听到雪瑛松了口,韦瑶晴喜不自胜,忙是应道:“当然可以,瑶晴先谢过姑姑了。”
雪瑛笑了笑,继而看了看门外,似是无意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僾儿真贪睡,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雪瑛的话锋转得极其自然,心思细腻如韦瑶晴仍是听出了其话中深意。她不明白雪瑛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支走自己,但也不会不解人意,误了她与李瑁单独说话的机会。她不露声色地接着雪瑛的话往下说道:“兴许僾儿早就醒了,正在找我们呢。姑姑,相公,我去瞧瞧他。”待二人点头,她便独自走了出去。
看着韦瑶晴离去的背影,雪瑛脸上流露出叹赏与忧虑交错的神色:果真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李瑁当然也听出了雪瑛的一语双关,所以他才没有同韦瑶晴一道离开。这下只剩他们二人,他即是问道:“姑姑有话要对瑁儿说?”
雪瑛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了李瑁,“公子,恕奴婢多嘴问一句,收僾儿为义子之事是你的主意还是夫人的意思?”
李瑁有些糊涂了:“有什么区别吗?”
雪瑛正色道:“若是公子你的主意,这是僾儿莫大的福气,奴婢感恩戴德,没有不答应的理由。若是夫人提议的话,公子你对她这般言听计从,恕奴婢斗胆提醒一句,当心红颜祸水!”
看雪瑛与韦瑶晴的相处,李瑁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他皱紧了眉头,神情凝重地问道:“姑姑何出此言?”
见李瑁还不自知,雪瑛认为他当局者迷。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肺腑之言:“奴婢还记得当年公子是为了谁而来到此处守陵的。那时奴婢真担心你会一直沉沦在过往中不可自拔。如今见你与夫人恩爱情深,却是喜忧参半——
夫人能得公子如此对待,必然是个贤惠温柔的好妻子。相处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的淡然出尘与聪敏智慧奴婢也是欣赏、敬佩得很。只是自古以来,温柔乡亦是英雄冢。公子本来身在青云,为了夫人被贬到这里,重过这般清苦的生活。奴婢看得出来,夫人很是喜欢这里,公子对她若是百依百顺,男儿之志势必会被消磨殆尽,那样岂不是永远都没有可能重回长安了么?”
原来如此。李瑁可以理解雪瑛的意思。她把他视作自己的孩子,自然希望他一切都是最好的。不过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对韦瑶晴实在不公平。他摇了摇头,解释道:“姑姑,你误会晴儿了。自她嫁给我之后,灾难风波就始终没有断过。要真说起来,并非她连累我,而是我一直在拖累她。”
接着,李瑁将成亲以来他与韦瑶晴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告知了雪瑛。他的凉薄以待,她的忍耐苦等;他的自私专横,她的惘顾生死;他的鲁莽冲动,她的宽宏大量,还有她为他所承受的种种刁难与凶险,更包括在得知他接下休妻圣旨后的以死明志。
“最是寂寞帝王身。父皇这一生君临天下,大唐万邦来朝,临老了,身边的知心人依旧屈指可数。母后生前机关算尽,终逃不过天意弄人。繁华富贵亦是一枕虚无梦,总有梦醒的时候。瑁儿心系大唐,却不觉得非要身在朝廷不可。相反,远离了那些政事纷扰、尴尬情谊,反倒更能看得清明。至于晴儿,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了我被迫远离故土、亲人,我如何能不信她、敬她、爱她呢?姑姑是性情中人,应该能明白瑁儿的心思。”
李瑁一席话,听得雪瑛默默无语。她现在可以理解了,释然了,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那样一个痴心又知进退的女子,她自是不必再担心她会误了李瑁的前程。枉她比他夫妻二人多活了二十多年,竟是不比他们看得透彻。执念,当真是可怕。
李瑁期待着雪瑛态度的转变,说完那番话之后,就在等着她的回答。雪瑛想通了,对僾儿之事下定了决心,便是对着李瑁福身行礼道:“是,公子请放心,奴婢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自从认了李瑁与韦瑶晴为义父母至今整整一月有余,僾儿每晚都要在韦瑶晴身边由她陪着哄着才能睡着。他唤李瑁作义父,对韦瑶晴却直接喊娘,内心深处对一个完整的家与对母爱的渴望与依赖可见一般。
今晚用过晚膳,同往常一样,韦瑶晴与雪瑛同去梳洗还未回来,李瑁带着僾儿在房中玩耍。看着僾儿呵欠连天还强撑着不睡,他笑道:“僾儿,困了就早点上床睡觉去吧,义父在这儿呢。”
听到这话,僾儿立刻从床沿上跳了起来,努力表现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义父,僾儿不困,僾儿要等娘回来给僾儿唱歌听。”话音未落,却是掩不住倦意地打了个呵欠。
李瑁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义父唱给你听好不好?”
僾儿偏着头看着李瑁,似乎是在权衡他那句话的可信度。可是实在太困了,没过一会儿他就只能选择勉强答应,爬上了床。李瑁坐在床沿,唱起了韦瑶晴平时惯唱的那首歌哄着僾儿入睡。
“怎么了?”看到僾儿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李瑁觉得奇怪地问到。
僾儿踟蹰了一会才是实话实说:“义父,你唱得没有娘唱得好听,僾儿睡不着。”
李瑁顿觉十分窘迫,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时,僾儿忽然眼前一亮,欢欢喜喜地喊道:“娘!”随之,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着门口跑去,扑到了韦瑶晴怀中,撒娇道:“娘,你怎么才回来啊,僾儿好想睡觉。”说着,又是打了个呵欠。
韦瑶晴抱着僾儿朝床边走去,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僾儿,娘跟婆婆说了会儿话,一下子忘了时间。僾儿困了,娘唱歌哄僾儿睡觉好不好?”将僾儿抱到床上睡好,韦瑶晴给他盖上了被子。
“嗯,好。”在熟悉的歌声中,僾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待僾儿沉沉睡去,韦瑶晴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去到了院中。夜幕之上,明明星辉与清朗月色流光皎洁。
“睡了?”转头看向走到自己身侧的韦瑶晴,李瑁问到。
“嗯。”韦瑶晴亦看向了李瑁,点头应到。
李瑁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那个鬼灵精只有你才哄得了。”
闻言,韦瑶晴掩口而笑。适才李瑁的歌声与僾儿的嫌弃之语她凑巧听到,但是为了不让李瑁觉得尴尬,她并不打算说出来。没想到李瑁紧接着又追问了一句:“晴儿,如今在你心中,我还是唯一吗?”
韦瑶晴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李瑁。李瑁也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话有些幼稚,可他的确憋在了心头好久。今晚,看到韦瑶晴对僾儿那般宠溺,他终于决定如实说出来:“从前你总是第一个想到我注意到我。可自从有了僾儿之后,我觉得你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对我倒是不如从前那般看重了。”
韦瑶晴只当李瑁在拿她寻开心:“相公又在取笑我了,哪有大人跟孩子吃醋的道理?”
李瑁一本正经道:“如果我就是吃醋了,你打算怎么办?”
韦瑶晴这才感觉到李瑁不是在开玩笑。或许这些日子自己的确是有疏忽他的地方,才会教他心中有了不快的感受。她会心一笑,主动依偎进了李瑁怀中,柔声说道:“僾儿还只是个孩子。我对他好,除了因为他身世堪怜,更因为我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他,总觉得他是上天安排到我们身边的,为的就是弥补我们不小心失去的那个孩子。我们两个同生共死这么久,相公在瑶晴心中的地位是谁都替代不了的。不论将来我们会不会还有孩子,相公永远都是瑶晴心中的唯一,不可动摇。”
李瑁原本只是想纾解心结,这下听到韦瑶晴提及了伤心事,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紧紧地抱住了怀中人。“晴儿我跟你保证,我们的孩子绝不会只有僾儿一个。将来,我们要生许许多多的弟弟妹妹陪着他。这样有朝一日我们走了,他才不会孤独无依。”
李瑁的话很是温暖,韦瑶晴却是听得羞红了脸,起身背对向了李瑁:“许许多多?相公当晴儿是母猪么?”
李瑁方觉失言,但并没有要解释什么,从韦瑶晴身后抱住了她,自嘲道:“晴儿若是母猪,我就是公猪了。”说完,还学起了猪打呼噜的声音,逗得韦瑶晴转过身来,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头:“相公越来越不正经了。明天我就去告诉雪瑛姑姑,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才行。”
李瑁轻轻握住韦瑶晴的手腕,继续调侃道:“晴儿舍得吗?”韦瑶晴佯装着嗔怒,脸上蔓延开了幸福甜蜜的笑意,再次依偎进了李瑁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风尘漫漫好梦短
作者有话要说:
远方青山含黛,近处松柏苍翠,阳光恰到好处得温暖,清风挟带馥郁芬芳。花开花落几春风,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四年半。虽说一直未能再次怀上孩子,有僾儿承欢膝下,李瑁与韦瑶晴的生活一样过得很幸福。
近日来,韦瑶晴总是觉得身子困顿,精神不振,人变得越发嗜睡,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李瑁几次想要请郎中来给她瞧瞧,她始终推脱说不过是春困罢了。今早才刚刚起床不久她就呵欠不止的,李瑁不肯再由着她,亲自去请了郎中来。就在郎中给韦瑶晴把脉之时,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夫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