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了理青衫，将我倒给他的茶水推到了我的面前，“有人说你变了，直到现在我才相信。”
他的声音如泉水，醇厚而清冽，配上他微微偏白的脸色，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干净的书生。
但，我知道，他绝不简单，否则离仁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更不会让他掌控着青羽最快的骑兵队。
我但笑不语，又一次将那杯茶水递到他旁边，他依然不接。
我挑眉浅笑，“那舅舅说这变化如何？是好？……是坏？”
我端着茶杯执着地停在他胸口，他看着茶好一会，终于接过。
第31章 三十一章
看见梁沫接过茶，我松了一口气，想来有商量的余地。
但，我错了，下一秒，那口未输送完的气就那么生生地憋在了胸腔中，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执起茶杯，斯文地浅笑着将那茶水一点点倒在地上。
末了，起身拿过抹布将渐到手上的茶水擦了个干干净净！
他，梁沫，青衫秀气，眉眼含笑，青羽国父，更是“我”的舅舅，“我母亲——梁倾容”的亲哥哥，三十八岁，至今未娶，无子，按理说他应该将全部的父爱给我。
果然，皇家无亲情！
我有些讽刺的一笑，“舅舅还真是对得起我死去的娘亲啊！”
闻言，梁沫的身子有一瞬间僵木，不过很快他又露出了那安静的笑，“倾儿不会怪我。”
从他细微的变化中我明白了，他跟我母亲果然不是一般的兄妹关系！
既然不能从亲情中让他帮我，那么我只得从利益上去说服他助我。
“舅舅，青羽朝廷如今有三股势力，以朝子然为首的离仁派，以云子傲为首的离昊派，以景贵妃为首的离烨派，三股势力几乎旗鼓相当，一旦离仁驾崩，三派势力必将打破朝廷平衡，而游离在三股势力以外的官员必需被迫择主，否则绝对逃不开残害。”
“……”梁沫低着想了一会，“没错，所以你想组建第四股势力，收规那些没有择主的官员？”梁沫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离仁果然有个好儿子，竟直呼父亲的名字。”
明白他与我母亲不一般的关系后，我又怎可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
“舅舅别忘记，我母亲可是离仁亲口赐死的。”
本以为我可以挑起梁沫回忆起我母亲惨死的画面，让他的表情有所变化，但他似乎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不知是他隐藏的太好，还是我猜错了这对兄妹的关系。
“若没有第四股势力，舅舅绝对无法容身于朝廷。”
梁沫一笑，“嗯……果然如此，尽管离仁给了我那支骑兵亦给了我国父的称号但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我的警惕，他从来都将我视为危险，所以我绝对进不了离仁派。”
“……”看着梁沫斯文秀气的脸，我一时间竟找不到话。
“而我是你舅舅，加上外人对我与倾儿的传言，只要你组建了第四股势力，靖王与贤王也必会将我归入你这一派，所以我不得不答应你的请求，或者说……威胁，是吗？”
“……”
梁沫收敛起笑容，语气一变，“可是，离珏，我的侄儿，你就能确定我一定会呆在朝廷，或者说……你肯定我一定入不了那三派势力？”他抬起手，青衫拂过我的脸颊，指尖轻点我的额头，“这脸和倾儿真像！”
“……”许久，我吸了一口气，凝眉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我并不肯定，而且我相信你若想离开朝廷，没人能阻止你，就算你想要青羽江山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我需要青羽王位，我需要你手中的兵权。”
“……”梁沫将手从我脸上收回，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我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在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梁沫却突然低头大声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十足地疯狂！他突然抬起头，那脸上的表情亦是狂性十足，这与他那书生一般的外貌实在不相符。
疯子，这一秒我确信梁沫就是那种毫无道理，喜怒无常，危险而又强大的疯子！
笑声毫无缘由地蓦然止住，梁沫又恢复了秀气干净，“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我喝了一口茶，淡然一笑，“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闭着眼睛，食指和中食快速地轻点着自己的眉毛，“我应该认为这是一句废话吗？”
我低头绕起胸前的秀发，“若为了我母亲你会帮我，若为了离仁你不会帮我，若为了你自己你会帮我，若为了我你不会帮我。”
他的敲眉的手指蓦自停住，“怎说？”
我扬唇，“因为我娘想让我称帝，所以你会帮我；因为离仁杀了我娘却没有杀你，所以你不会帮我；因为你觉得我长得像我娘，所以你会帮我；因为我长得像我娘却不是她，所以你不会帮我。”
梁沫沉默着，耸了耸肩，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这动作若是夜琴来做，便会显得可爱至极，可换了梁沫，那疯子一般的气质便会被他推向极致！
“那向我证明你有能力好了。”此刻的梁沫看起来，又正常的像个书生。
我一笑，知道他可能会答应，急切地问道，“怎样证明？”
梁沫轻轻浅笑，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怎么证明？”
“好。”我点头，郑重道，“我会想办法向你证明。”
梁沫扯了扯青色的衣袖，“赌博吧，你若赢了，我手中的骑兵任你使唤。”
“行。”我凝眉问道，“怎么赌？何时赌？”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重复着我的话，“怎么赌？何时赌？……阿九，送客。”
说完，头也不会地从在厅中离开！
“王爷，请。”这个阿九竟是一个扎着马尾巴的七八岁的小奶娃娃！
我摇了摇头，跟着小女娃离开。
天，我这舅舅果然是个疯子！
不过，我的目的好歹是完成了！
第32章 三十二章
卯时已过！
华岩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离珏，才刚对他转变了一点看法，他就不来了，这种人果然不值得自己为他卖命。
怎么会没到呢？庞亦突然想起一个穿着紫衣的身影，昨夜，他是为了那个紫衣少年累坏了吧！想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酸的难受。
诸葛久微打了个哈欠，安安静静地倚靠在树干上，仿佛除了睡觉，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事能与他有关。
人群开始骚动，主将不来，他们这些小兵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干等着吧。
“哼。”不屑地一声冷哼，“一大早的把咱们当猴子耍啊？”
“可不是嘛，他以为我们非他不可吗？”
……
时间在流逝，士兵们越来越烦燥，已经有人开始离开。
“南宫辰，你给我站住。”冷宵叫住了想要离开的南宫辰，“头儿没在，好歹我还在吧！”
离珏，输给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能做的就是让我的人都支持你，希望你能带着我们二十三陪禁卫军闯出一片天空，快点到，一个主将怎么可以迟到，看你以后怎么管理属下，冷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南宫辰一撅嘴巴，“我说冷宵啊，你也跟我一起离开好了。”
因为南宫辰的带动，越来越多的人想要离开白云山。
冷宵笑着拍了拍南宫辰的肩膀，“不，吃喝玩乐的日子我过够了，跟着他，虽苦……但也有一翻滋味不是吗？”冷宵笑的很阳光，“我相信他会来。”
南宫辰有片刻的沉默。
最终他将手搭在冷宵的右臂上，“行，我无所谓，几年的兄弟，我挺你，也听你的话，等就等吧。”
南宫辰和冷宵相视一笑，空气中似乎多了蜂蜜的味道。
冷宵挥一挥手，一瞬间安静了很多，他的威信在二十三禁卫军中可是出了名的。
“兄弟们，干坐着也不成，以前的日子舒服是舒服，但我想大家都对那种空虚无奈而又茫然无依的感觉惧怕了吧。”
没有人说话，冷宵继续道，“头儿没在，我们也可以自己训练，把冷宵当成兄弟的，就跟我沿着山路蛙跳前进。”
没再多说什么，冷宵第一个做出蛙跳的动作，紧接着那两百人相互点了点头便跟随在冷宵身后……
顾寒看着那二百越跳越远，突然间发现，一直被自己和所有人否定的二十三禁卫军竟有那么多他们没有的东西，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感觉，它叫——敬畏。
不只是顾寒，在白云山的那三千人也都被这一幕震撼了，或许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所有的人都对冷宵带领的二十三支禁卫军改变了看法，那些人身上有一种令他们感动的凝聚力。
……
不知是谁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们也自己训练吧。”
于是，即便没有主将，这些人也自发地努力着。
想起那个人的样子，庞亦有些骄傲地看向华岩，“你发现了吗？”
“什么？”对于庞亦的问题华岩有些莫明其妙。
“……”对着华岩灿烂的一笑，庞亦向着那些在小路上奋进的身影追去。
华岩抓了抓头，蹲下了身子，做好了蛙跳的准备动作，发现了什么？是的，自己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他却又说不出来。
看着这种情景，我在树阴后欣慰地笑了。
在我心里，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慢慢变了。
对这三千士兵，一开始只是我当做爬上皇位的工具，而现在看着他们奋进，训练着他们变得强大，教他们唱那个时代的歌。
一点一点地累积着我的用心和他们的努力，心底某一处也似乎也在一点点柔化。
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将他们看成单纯的工具了。
这种感情对一个杀手来说或许太过可笑，甚至在一些紧要关头会影响着我的决定，但看着冷宵那么挺我，无论会遇到什么要的打击，我想——我无悔！
在现代，除了月，老头子还有莲，我几乎对所有的人毫无感情，一直坚信的只有手中的枪而已。
到了这个时空，也许我也会得到一份自己从来感受过也从来没有想过的兄弟情谊。
第33章 三十三章
等了大约两个半小时，山顶上方才有人影陆陆续续、跌跌撞撞地蛙跳着下来，从他们出汗的程度来看，应该没怎么偷懒。
跳在最前面仍然是诸葛久微，稍后一点的是顾寒和冷宵，他们两个几乎并排而行，互不相让，再后一点的是庞亦和那个叫南宫辰的小子。
我将手负在胸前，安静地看着他们。
当看见我的身影后，除了诸葛久微，其余的人都停住了动作，以蹲着的姿势楞楞地看着我。
我带着寒气冷冷地问道，“看什么？嫌太舒服了吗？……放心好了，下午有更舒服的训练。”
“……”
冷宵扯了扯南宫辰的袖口，露出一脸的愁容，“南宫，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南宫辰瞪了他一眼，那表情写着——你才知道啊！几个大字。
“妈啊……我的腿。”有人擦了擦汗水，鬼哭一般地嚎叫着，但触及到我似笑非笑的神情后，也蓦然收声了。
人渐渐多起来，等到再没有身影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大喝一声，“列队。”
待整理好队形时候，我让他们报了数，人比以往少了九个，想来，是看我迟到后离去的吧。
“离开了九人，那么告诉他们从今以后，他们不用来了。”我正了正衣襟，“行兵打战最忌讳的就是散慢惶恐，离开的那些人即便武艺再高强，我离珏这也不稀罕。”
“……”
“我是主将，可今天来迟了，我甘愿受罚。”我对着这些将士们深深地弯下了腰，“我道歉。”
看着离珏九十度弯下的腰杆，华岩和所有的士兵都震惊了，这种道歉的举动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那个人是皇子，而且向来嚣张跋扈，皇族中人即便真的错了也断不会承认，更不会对着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放低自己的尊严。
而离珏真的做到了！这种前后的反差让他们都忘记了去责怪，在他说出‘我道歉’的一瞬间，他们被震撼了，几乎所有人都原谅了离珏，谁没有过特殊的意外？谁在当兵的这些年中没有一次迟到？总不能因为他是主将，就不允许他有意外吧！他们相信这个七皇子以后不会再迟到了，尽管没有人说原谅的话，但大多数人都不再对离珏报怨，甚至在内心深出对他生出了一种别样敬畏。
“庞亦。”我直起身子，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迟到延时，按军法该如何处置？”
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庞亦听到离珏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莫明其妙地红了脸，“什么……哦，那个……”好一会才回过了神，庞亦做了个深呼吸，看着离珏的脸，只觉得越看越惊艳，摇了摇头，甩去繁杂的思绪，方才正色道，“按军法应该受二十鞭。”
我仰头大笑，“二十鞭？”
诸葛久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摸了摸耳朵后面青色的蝎子，看着我不明所以地笑着。
移开看诸葛久微的目光，我再一次看向这三千士兵，“我是主将，带兵打战；你们可以犯错，但……我不能，因为我手中是千千万万士兵的生命，主将犯错自是要受更加倍的惩罚……我过当受四十鞭。”我伸出中食指，从树后夹过长鞭，往庞亦身边丢去，大气凌然道，“庞亦，你打。”
说完，我将上衣一脱，直露出光洁的背，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看过具身体，此刻才发现，离珏的皮肤还真不错，就一个男人来说，有些太白了，看来以后得多晒晒太阳，不然从样子上看来就是个小受……
打他？庞亦看着眼前裸着上身的离珏，满脸通红，拿着鞭子的手在身后激烈地颤抖着！要他在那具绝美的身子上留下四十道鞭痕？……不，他做不到！
手中的鞭子似乎成了一条剧毒无比的蛇，庞亦猛地将他甩开，将脸捌到一边，不顾周围投来的异样神情，这四十鞭他绝对打不下去。
诸葛久微浅笑着捡起地上的鞭子，难得地没有打哈欠，“他不打，我打好了。”
“好吧。”我点点头，将背迎向诸葛久微和那些士兵，总之受罚就可，谁打的无所谓。
看着久微举着那根手臂粗的鞭子走来，我悄悄闭上了眼睛。
看来回家以后不能跟夜琴一起睡了，否则让他看见我背上的那些伤痕，还不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子……还有从重华那里偷偷留下的半粒红罗，也不知道林太医研究的怎么样了……
思绪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鞭子已经毫不留情地往我背上打来。
“啪——”
天，离珏这身子就是太嫩了，痛死我了！想当初，老头子为了锻炼我的耐打能力，从十二岁开始就给我注射大量的感觉灵敏剂，那时候往身上吹口气都是痛的，用头发丝轻轻碰一下都能疼出冷汗，更何况老头子还是用铁丝网往我身上使劲搓，用沸腾地开水往我身上最嫩的部位浇去，那种痛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可到十六岁时，我还不是麻木了。
若是我自己的身体，别说是四十鞭，就算是千刀万剐我也不见得会皱一分眉头，可，离珏啊……你就是从小被养的太好了，神经末梢又这么发达！
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鞭子怎么会这么痛啊？
第34章 三十四章
钝钝地鞭声，伴随着皮肉炸开的抽痛，从鞭子与身子接触的那一瞬间起，四周便蔓延着如烈火焚烧般地灼痛。
火烧火燎地感觉还没有得到缓解，又一鞭对着我的背落下，很疼，那种疼先是肉疼，紧接着又是更深的疼痛，从骨头上传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留血着。
离珏的身上已经被纵横交错的红色血映布满了，庞亦听见周围有倒吸凉气地声音，甚至还有一些年纪小的士兵别过眼睛，不去看中央的离珏和诸葛久微。
从来没有哪一场刑罚让庞亦这样地痛苦难熬，明明难过的要死，可他的眼睛却还是紧紧地看着离珏，没有一丝逃开的欲望。
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庞亦甚至觉得自己的腿也在打颤，牙齿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