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王夫人平日素行不端,这天在贾琏没赶上的时候又发生了些“好事”。
其实这段时间受处置的并不是只有贾家一家,不过其余都是小鱼小虾并不引人注意,现在菜市口发卖百姓们才觉出来,因为这里头不仅有罪妇婢女,还有不少十多岁的小子小厮,也不知是谁家的。
荣国府二房的太太瞒着丈夫翁姑放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利贷的事情早就在百姓中间传的沸沸扬扬,多有人咒骂黑心的,现在菜场口更是围了满满的人来。
这些人因要卖出去,都是收拾过的,看着也算干净。王夫人排在后头,毕竟做了几十年的掌权太太,形容与寻常仆妇还是有很大不同,她被人看管着过来的时候,就有人指着咒骂唾地,若不是周围有兵丁看守秩序,恐怕早有人扔菜叶鸡蛋到她身上去了。
前面年轻的小子和婢女很快就被发卖出去,这些人可比人牙子处买来的要便宜的多,有些不大讲究不太富足的人家很愿意买回去使唤的。
快轮到王夫人这一拨时,兵丁又放了二十几个有意要买交了五十铜板的人进来。这买人也不是随便买的,必须拿着文书在外面检查过还得交上五十个铜钱才能进来挑人。
王氏低着头,和左右的人被绳子拴着手腕列成一排,像挑牲口似的被人在前面来回打量,只觉羞愤欲死,只是她到底贪生怕死,心里还怀揣着被救回府去靠着儿子许是能舒服过活的想望,这会儿脸臊得血红也忍下来。
忽然,一双红段子绣着鸳鸯牡丹的绣鞋在她跟前停住了,旁边一双灰扑扑大脚走上前掐着王夫人的下巴颏就把脸硬抬起来。
女子捂着嘴娇笑:“哟,这不是我们二太太么?奴婢金钏儿给二太太行礼问好了!”
这打扮的很是艳丽,一身桃红妖娆的女人不正是王夫人原来的大丫头金钏儿么!
王夫人被这般羞辱,身子都在打颤,垂下眼角,要紧牙关不出声儿。
金钏儿当日被王夫人打了一巴掌拉出去卖给了一个五十多有七八个子女的土财主作了第六房小妾,真真在心里恨死了王氏,眼下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因故意张望下周围,高声道:“二太太这是在等宝二爷把您买回去罢?我说你呀,也别那么死心眼了,我帮你看了一遭了,连个人影子也没瞧见呢!啧啧,真是拔毛的凤凰呀,我好歹也是想买下你不叫你受苦的人呀,您怎么还在我面前摆太太的谱儿?真真是个不是好人心的,怪不能能做出那么些毒伤天和的事情呢!”
外头看热闹的人纷纷涌到这边来,对着王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历数她不慈不孝恶毒刻薄做下的那些损事情。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熟面孔——当初王夫人把侍候了几辈子的家生子都给发卖了,有几个幸运的就被人牙子卖到都城的人家里,现在王夫人这样子,他们这些心怀怨恨的哪能不来看笑话呢。
其实贾琏派了两个小子过来先看着情形,若是他赶不及就叫小子们先把二太太买回去。可是金钏儿在府中多年,贾琏得用的几个她哪个没见过,早就给了一把大钱,叫跟来的人拉去旁边了。
其中一个小子原来心里中意的小丫头是二房这边的,也被王夫人打发出去卖到了走南过北的商家去,早就对王夫人不满气怨了,这会儿直接拉着另一个小子接了钱避到一边,还说道:“怕啥?原是二太太狠毒,得罪人多,咱们想上前去买人,可原先被二太太发卖的家生子拥上来把咱们兄弟给推拉走了,咱们也是没法子呀!”
金钏儿也怕夜长梦多,她方才可是向琏爷的小厮打听过了,琏爷去送二老爷,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遂又狠狠奚落王夫人几句,使着身边人高马大的婆子上前向兵丁交了银钱。
一个兵丁拿着写好的身契过来,割断王氏手腕子上的绳子,虎声虎气道:“按手印!”王氏怎么愿意,急切的抬头想要寻宝玉寻贾琏或者府里哪个管事奴仆也好哇。那兵丁不耐烦扯过王氏的手指,戳了印泥,狠狠按在身契上,摆摆手冷道:“带着这罪妇走罢!”
王夫人眼泪鼻涕横流,脸色煞白,很是污糟,金钏儿厌恶的扭头,道:“走罢,把这罪婆子弄到轿后跟着。”
说着一扭一摆出去上了一顶蓝呢小轿,那身段那面容看的周围一遭看热闹的男人都要直了眼睛。金钏儿也不敢耽搁太久,虽然她现在年轻妖娆正受宠,可其余的夫人和姨娘都有子女傍身,个个看她不顺眼,这回也是使出水磨功夫讨好了老爷才能出门来买个婆子回去。
等着小轿转过弯儿不见了,菜场口对面一座茶楼被人包下的二楼里,臻玉笑眯眯道:“行了,热闹也看完了,这二太太也真是时运不济,看那金钏儿的样子,恐怕比牢里还不足。”
水泱淡笑不语,摸摸自家少年的脑袋,近来他和臻玉可是渐入佳境,心情一直都很好,这会儿自然自家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外甥一眼,强逼着自己不去看景王脸上那碍眼的笑意,没好气道:“去雅室请你娘和妹妹们去,吩咐好马车,咱们还是去庄子上踏青!这有什么好看的?巴巴扯了我和你娘来。”
臻玉笑嘻嘻应了,现在娘和舅舅都知道水泱和他的关系了,幸好有父亲在中间说合,要不然这关可不是好过的。
不一会儿林臻玉请穿戴严实带着帷帽的娘亲和妹妹们在净了人的后院上去青布大马车,黛玉和言慧表妹都定下了亲事,周慧怕女孩儿老在闺房绣花待嫁憋着,特意吩咐了要带着去别庄散心。不过这事儿也要避着人才好,省的传出去对女孩儿的名声不好,所以臻玉和水泱才会带着亲随护着。
车里,黛玉和言慧在一边儿小声说笑女孩儿家的私密话,另一侧周慧时不时含笑看向这两个小姑娘,一边儿与身边人说话。她身边的,俨然是梳着妇人发髻的春草,春风春草当初被臻玉和周慧关照着各自找了户好人家,周慧给她们脱了奴籍,现在一个嫁给实在的商户,一个嫁入殷实的乡绅人家,都是当家的奶奶。
春草促狭笑笑,附在周慧耳边道:“夫人不知道呢,春风家做的生意这几年愈发大,正好金钏儿家老爷要上赶着和她家谈买卖,这小蹄子方才见金钏儿买下来王氏,这才着急忙慌的去了,想是去奚落看笑去了。”
白了春草一眼,周慧有些无奈:“怪不得,说找我来说说话儿,那么急就走了,我还想着要臻玉去问问出什么事情了呢。”
春草捂着嘴直笑:“夫人不必担心她,她家的是个实诚人,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
那边儿金钏儿的轿子走到一半,从另一条街口拐过来一辆厚实高大的马车,金钏儿跟在轿子旁的小丫鬟见了忙道:“姨奶奶,像是谢家夫人的马车。”
金钏儿早就见过这谢家夫人,知道就是周姨娘当年的丫鬟春风,要说周姨娘失踪的事情她也猜出来**分,想来这也是当初王夫人执意要卖了她的原因之一。
谢家是个不小的商户,谢夫人平日是要夫人自个儿殷勤招待的,金钏儿即便妒忌的很也不敢有一点不敬,反倒要是巴结好了也有宜于她家中的地位。
这回金钏儿想到轿后跟着的王夫人,眼睛一亮,早时周姨娘可受了王氏好多的罪,春风春草更不必说,在人踩人的后院更是吃不少的苦,这王氏这会子可不是个讨好春风的机会么?
亲自掀了轿帘,看看正在一个人少的小巷子里,更是满意,遂娇滴滴道:“谢夫人留步。”
马车停下来,掀起帘子,一个穿着整齐的婆子探出身来道:“这位夫人是…?”
金钏儿赶忙被丫鬟扶出来,笑道:“奴家是孙老爷家的六娘,与谢夫人曾见过,这才冒昧叫住了车驾。”
婆子皱皱眉头,这孙老爷家她自然知道,近来正想与自家老爷谈生意,只是老爷嫌他家奸滑不实,并不愿意。嘶,要说自家夫人就是孙老爷的原配正室也得敬着,这六姨娘忒骄狂,这样大街上就拦住夫人的车驾!
里面春风道:“原来是六姨娘,这个我倒是识得,妈妈让她近前来说话罢。”
金钏儿一听,连忙笑道:“夫人,这回遇见真是巧了。我拦住车驾,不是为别的,是为了当初夫人曾见过的一人,先时她仗着身份家势,时常欺凌旁人,如今得了报应,妹妹想让姐姐也看看,可好?”见春风有兴趣,金钏儿立即打蛇随棍上,喊起姐姐妹妹来。
春风车上的婆子、丫头俱皱眉。倒是春风命丫头支起一侧的车窗子,道:“哦?是谁?叫上前我看看。”
金钏儿笑容满面的忙叫身边的婆子去推扯王夫人来。春风见了,皱皱眉,打量一番,道:“原来是荣国府的二太太,这事儿我也有些耳闻,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又与金钏儿随意说道几句,就命车夫赶车向京郊周家的别庄去了。
金钏儿看着车马走远,嘴里还道:“回头请姐姐来府里,姐姐请千万给个脸面。也好看些逗趣儿。”
车上春风瘪瘪嘴,她才不会去,看过一眼顺过气就罢了。
复又坐上轿,金钏儿想着老爷和府里会有的反应,更是得意。想了想,掀开轿子窗帘,叫把王氏提溜进,恶意笑道:“相比二太太眼还未昏花罢?可觉得方才那位夫人有些眼熟。”
王夫人的确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她已经回过神来,也想到之前监兵说今日是老爷流放之日,想来宝玉和其他人是先去送老爷,这才被金钏这贱人钻了空子,眼下她只一径装聋作哑,巴望着儿子快来救她。
金钏儿见状伸手扇了她一巴掌,冷笑道:“作出这幅样子给哪个看?”又吹吹手,又羡又妒道:“那是以前跟在周姨娘身边的丫头春风!人家现在可是大商户的当家奶奶,儿女双全,丈夫又没有通房侍妾,可逍遥呢,就是你还是二太太的时候也比不得哟!我想想,哦,好像二老爷有好几年没睡到太太‘您’的房里来了罢?”
听见是周姨娘身边的,还有那句诛心的话,王夫人猛地抬头,脸变作了猪肝色,这些贱人!纵使恨得牙痒,可落到这步境地,她再不能怎的,恨恨闭上眼,百般委屈和愤懑都涌上来。
而此时,贾琏急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打听道二太太的下落,只是金钏儿会这么容易放人?……嗯,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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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导火索——贾宝玉房里那些破事
贾琏急的满头大汗;狠狠训斥了两个成事不足的小子;这时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还没有散去;几个男人在一起议论方才不知哪家老爷的姬妾,啧啧,那身段那摸样真是……
贾琏也是在公子哥里很荒唐过的;自然知道这些闲汉癞子在一块儿;那是满嘴跑马;不过相对着消息也灵通;拉扯几句;就能打听出来好些事件。
方才贾琏问了几个大娘大婶子;那些人见他衣服打扮像是个公子大爷,都有些惧怕;囫囵两句急忙走开。这会儿惦着笑脸凑到几个闲汉身边儿,给了一把大钱请他们吃茶,贾琏因笑道:“我来的晚了没赶上前面官府卖人,几位老哥,难道方才还有什么新鲜事不成?”
一个闲汉龇着满嘴黄牙,两只老鼠眼眯成一条缝出来,满脸堆笑道:“小哥,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人,咱们哥几个在这看了半天,问咱们就对了!”说着开始从头掰扯这官兵怎么把人拉来怎么发卖,有什么波折,这老鼠眼口才倒好,只是老说不得点子上,开口闭口就是前头姿色妍丽的婢子。贾琏心急,却不好露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现在周围人这么多,他才不想叫人知道那犯了民怒的罪妇就是自己二婶子呢。
这老鼠眼说的有趣,旁的闲汉也是不是插上一嘴,倒引来不少旁人来听。
话说到金钏儿,老鼠眼忽然对着贾琏露出个猥琐的笑来,大有我知道我知道的意思,笑嘻嘻道:“一个极艳丽的小妇人买回去一个老妇,听那小妇人的口气这女人好像是她的旧主,喊着什么二太太。那小娘子也就十□岁,那个小腰哟……”老鼠眼显然以为贾琏听到方才他们谈论那小妇人才凑过来,这才故意在前面讲那么多吊贾琏胃口,期望再得点钱,好跟这几个兄弟找处地方吃顿酒,这两天赌钱输的精光,嘴里没有酒味都淡出鸟儿了!
贾琏听到“二太太”眼睛一亮,又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一把大钱,笑道:“哦?还有这事儿?老哥倒是细说来听听。”
老鼠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乐开了花,一嘴大黄牙咧的更大,哈哈笑着把事情前后详述了遍。
周围有人插嘴道:“这老妇原是荣国府的二房太太呢,不过这贵夫人,看着一脸贤德样,可心狠着呢!听说不仅祸害那府里的丫鬟仆人,还黑心放贷,那利高的,不知害的多少好人家家破人亡呢。”
一个说:“哈,这种恶妇人,就是合该好好治治,这些年谁不知道那荣国府、宁国府传出的那些丑事,真真比平民百姓还不如!听说这次买走她的是原来身边侍候的大丫鬟,听说这丫头的老子娘都是几辈子的老人呢,就这还被她卖给了西边才搬来没几年那孙财主做小妾。”
不少人诧异问:“那孙财主?不是五六十岁了么?听说孙子都十多岁了?”……
贾琏听得脸红,瞅着人不注意就从人群里挤出去,叹口气,不管怎么,还是先回去禀报了老太太罢,这丫鬟听着像是金钏儿。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子,贾琏心里不免觉得这都是二太太自己造下的孽啊。
回到贾府,现在的确是贾府了,这荣国府赐造的牌匾早就同爵位被撤去,贾琏看着枯黄萧索的隔出来的院落,颇有些低落的长叹,好在自家得以保全,前儿琮儿送信来,先生让他两月后参考,说是以他现在的学问考上秀才是差不离的。贾琏心里安慰,琮儿现在也争气了,若有了功名,大房慢慢还能站起来。他自己这辈子不是读书的料子,可要芾哥儿跟着叔叔学,这才是他和凤姐日后的盼头。
贾琏不敢耽搁,脚上不停,直往老太太屋里走去,进了门,外屋里鸳鸯见他脸色,幼妹听见王夫人回来的消息,不由心有些忐忑,她与凤姐夫妻一向交好,这会儿免不得像贾琏使眼色,朝里屋努努嘴,小声道:“琏爷,先前宝玉屋子里出了点子事情,老太太正有些气呢。”
贾琏嘴一苦,皱皱眉,向鸳鸯作了个道谢的礼,里面传来贾母声音:“谁在外面?”
贾琏整整衣裳,进去禀报道:“二老爷、珍大哥哥和蓉哥儿都已经上路去了,老太太放心,押解的兵丁都已经打理妥当,另有圣上天恩,说‘念伊属功臣后裔,特宽待每十日俱可歇息一日,以免体力命不支’。”
贾母听说,脸色稍稍缓和些,合手念叨“阿弥陀佛”,又问:“那王氏呢?”
贾琏心头一跳,老太太这话像是不把二太太当成媳妇了?但也不敢怠慢,跪□道:“孙儿送了二老爷珍大哥哥等,赶过去实在不及,二太太;二太太……被人买去了!孙儿无能,前来讨老太太示下。”
贾母眼睛一亮,问道:“是何人买去?是你媳妇娘家?”
摇摇头,贾琏听到这话也明白了什么,只低声道:“琏儿打听说是被二太太卖人的金钏儿。”
贾母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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