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玉听说,就猜是薛家送宫花那一出,说来也不奇怪,虽然因着他这个异世来客的缘故许多事已经改变,可人本难移,薛家和贾家的人行事大脉络上没变也是很自然的。
臻玉因问:“姨太太好?”周瑞家的满脸推笑:“好,姨太太十分好。”
垂柳接过来,开匣看时,原来是两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看,便道:“周姐姐替我谢谢薛姨妈才好。”
垂柳摆弄几下,笑问:“是单送我们姑娘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
巧让长歌听见,长歌一向嘴刁,因在外面说道:“别人挑剩下的才给我们。”
垂柳笑骂:“小蹄子,浑说什么呢!”
周瑞家的微微有些不自在,见垂柳收了,忙起身辞去。
方出院门,身后垂柳喊:“周**子,等等!”一面儿快步走过来,塞了个荷包给周瑞家的,笑说:“这是我们姑娘给周**子的,**子拿着吃些凉茶果子,去去暑也好。”
周瑞家的喜出望外,忙道谢。
垂柳又将方才的匣子递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狐疑:“这…?”
垂柳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给各位姑娘的簪子,早就收拾出来了,今儿正好顺着**子的道儿给众位姑娘送去,好**子,且帮我一帮。”
周瑞家的笑道:“很是,这晒天毒日头的,你们多跑这一趟子也不值当的,正好我带过去。”
垂柳又塞过来一个鎏金戒子,“这是我谢谢**子的。”周瑞家的连连称谢。
又打开那匣子,里面是一溜儿绿松石玉簪子,十分精致,只是各有各的花样,垂柳指着笑道:“上次在老太太那儿都赞我们大爷送给姑娘的簪子好看,姑娘见姐妹们喜欢,特特央了大爷新定制的。这素兰花的是给大奶奶的,凤凰花儿给琏二奶奶,二姑娘喜欢菱花,薛姑娘是牡丹绝色,三姑娘最爱玫瑰花儿,四姑娘好莲,这些烦周**子带过去。还有史大姑娘的海棠簪我们姑娘先给她收着,她来了再给她。”
周瑞家的咋舌,心忖这林姑娘这般大方如此心细,想来自己平日里却是小看了她的,面上堆起的笑不由得更灿烂了几分:“是,我记住了,林姑娘的事儿,我一定给办的妥妥当当。”
一时凤姐儿和李纨处都已送到。
又去王夫人正房后头的小抱厦内,三春看她又回转回来,因问:“你老人家又跑了来作什么?这么热的天儿,仔细中暑。”
周瑞家的将花匣打开,说明缘故,三人都起身道谢,惜春拿着花簪子细细端详,进了内室对着妆奁换下今日所配的珠钗,拍手笑道:“果是林姐姐,我是最喜这佛前莲的。”
探春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齐齐送这些来?可是便宜我们了。”…
周瑞家的拿着匣子往梨香院去,今日王夫人在薛姨妈这边闲话,她来回王夫人话才得来这么个差事,周瑞家的捏捏袖里林姑娘那边刚给的荷包,心里揣测能在宝姑娘这里得多少赏,步伐不禁快了几分也不嫌热了。
进了屋,薛姨妈道:“都送去了?”周瑞家的赔笑道:“送去了,二位奶奶和众位姑娘都说谢谢姨太太呢!可巧,林姑娘那里正有簪子要送来给宝姑娘的,就托我带来了。”
薛姨妈道:“拿来我看看。”
周瑞家的忙把匣子递过去,薛姨妈打开一看是支绿松石雕牡丹的玉簪,脸色就不大好,这可比自家送的绢花贵重不少,因问道:“是只有宝丫头有,还是各位姑娘都有?”
“各位姑娘都有,只是林姑娘拿来时就已经分好,说这支牡丹国色才衬得起宝姑娘。”周瑞家的在长歌那里碰了根钉子,这会儿赶忙说清楚。
薛姨妈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宝钗走过来,拿过簪子看看,脸上依旧带着端庄的笑容:“好精致的玉簪,林妹妹恁地客气,不过是两支绢花儿,还巴巴回了礼来,计算的也太清楚了。”
周瑞家的见薛宝钗嘴皮儿一碰就将林姑娘对姐妹们的心意变作了回礼,还按上了个计算的清楚的名儿,心里有些异样,又见她一脸像温柔大姐姐对做错事的妹妹宽容无奈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王夫人对薛宝钗言行却十分满意:“这林丫头最是小儿,她既给你这簪子,你收了就是,不必理会别的。”又对薛姨妈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宝丫头大度稳重。”
薛姨妈笑道:“姐姐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王夫人赞道:“这才是大家女儿的做派,整日里打扮那么精贵作什么!”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无甚交代,方欲退出,王夫人忽又道:“你且站住,我有话问你,你去时林丫头在作什么呢?”
周瑞家的忙笑回道:“不曾作什么,只和林家两位爷闲话呢。”
王夫人听闻,越发向薛姨妈道:“这个林丫头,常日里横针不动竖针不捻的,可是娇贵。”拿起帕子攒了攒额角,眼看着屋角的冰盆子忽道:“这样热的天儿,可几年不曾有过了。”
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原本我们家冰铺子里也有不少存冰,可这天一热不好存放求买的人也多,就多多卖出去了。”瞅着王夫人的脸色又道:“留了些家用,姐姐那里要是不够使得,还能匀些给你。”
王夫人笑道:“哪里是我要,原是宝玉这回伤了身子不耐热,府里和往年存冰一样却多了这么些开销。”
薛姨妈想到宝玉挨打这事儿和薛蟠也脱不了干系,有些讪讪的,就命人送一冰鉴的冰去内院的冰窖子。
宝钗眼神微动,笑看向周瑞家的问道:“周姐姐从林妹妹那来,不知妹妹那儿还有冰么?”
周瑞家的有些不自在,呐呐道:“没仔细看,恍惚有两盆子冰。”宝钗笑道:“那我就安心了,林妹妹身子弱怕不耐暑,只是如今冰块子越发难买,不想林大哥哥有这般好本事。”
王夫人眼珠子略动动,不知在想什么。
周瑞家的见无话忙退出去了。
王夫人这边儿是百般算计,那水泱这边儿就是百般郁闷,这两边儿的主角偏偏都是林家大爷。
自那日臻玉推约、水泱送冰后,水泱就再没见过他。
要说不见水泱开始心里也是愿意的,这些天时而出现的越发露骨的梦搞得他心乱如麻,他想着至少先避开想想清楚再说,可一天两天过去,水泱不仅静不下心去整理自己心思,反而愈整理愈想见少年,愈想见愈见不着…以秦书来为首的一众景王府仆侍绝对痛快的感受了水深火热的滋味,只除了整天乐呵呵的陈总管。
秦书来内牛满面,在心里咆哮状,天哪,臻爷你快来吧!
晚膳时,水泱盯着桌上的两道菜,脸色晴不定,其中一盘是很常见的苦瓜,苦瓜常见可没见过用这么大的“盆”盛着的,这只是道清口的配菜好不好!另一个墨彩花卉汤盆中隐隐能看到半拉龟壳和一截不明条状物,传出淡淡的药味。
陈总管笑眯眯的看着小主子,心想小宝小主子会吃哪一样呢?殷勤的盛了一碗补汤,将汤碗和苦瓜朝水泱面前推推,继续笑眯眯盯着看。
水泱脸黑了一半,这是唱哪出?拿起侍女托盘上的象牙箸,侍女忙退下,王爷进餐不喜旁人服侍。
水泱手顿一顿,面无表情的把一片苦瓜塞进嘴里,余光再看陈叔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差点噎着。
陈总管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边走还边想,虽然他这辈子没把了,但男人那点事他还是清楚的。小宝小主子这几天都分外暴躁,昨天又将一个擅入邀宠的宫女撵了出去,不是不行了就是心里有人了欲求不满,看今天模样,是第二种!
那他就放心了,男人嘛,总会有这种时候的。什么样的女主子他不在乎,只要小宝娶个合心喜欢的,两人一块儿和乐一辈子就好!别像大宝似的,娶了一大堆,却没个真心稀罕的,陈总管撇嘴。大宝是他给水湛取的小名儿,可取的时候水湛已经大了接受度不高,他只能在心里这么叫叫。
唔,好像忘了告诉小宝小主子那壶酒是用虎鞭泡的?陈总管脚步顿顿,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吃那么些苦瓜喝点虎鞭酒也没什么,活活血么。
厅里,水泱玉杯端着咂咂嘴,这酒的味儿有点怪?桌上菜肴整整齐齐,只有一盘苦瓜动了一筷子。
晚上,水泱又做梦了,和以前不同,这回多了些剧情。
梦里臻玉牵着一个女子的手,笑着对他说:“我要成亲了,这是我心爱的人…”成亲…心爱的人…水泱似乎都能感受梦里的自己绝望、愤怒、悲伤…的感情,现在想想都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女人杀掉!
水泱坐在床上揉着额头,然后?没有然后,梦里的水泱一听这话瞬间爆发,把臻玉捉来这样又那样…然后他就醒了,憋醒了…
水泱看着自己支起的亵衣,还有现在心头仍有的对那个脸都看不清的女子强烈的杀气,终于悟了,他这是对臻玉动心了,他喜欢上或者…爱上自己看大的小孩了?或许,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罢。
想起臻玉那堪比乌龟迟钝的心思和被他惯得对自己愈发肆意的作风,水泱森森的无奈了,要想让少年动心,任重而道远啊。
不管自己精神的下|半身,水泱开始盘算着温水煮青蛙把臻玉小少年骗到手的路程。放弃或者挣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从未犹豫过,水泱知道自己自私执拗,但他就是这样的人。这世上让他在意的委实不多,能去真心喜欢一个人并且这人值得喜欢,对他来说多么难得,再说他也有自信不论怎样能护得少年周全,索要少年一生,他自然赔他一世!
看多了皇室骨肉倾轧,母妃又因此早亡,而所谓的父皇没能让他们感受一点的亲情,由此养成的水湛水泱两兄弟子都十分淡漠,虽然都传言景泽王冷心冷面可实际上是笑眯眯的水湛尤甚,瞧他对自己那些宫妃不冷不热的态度和对自己儿子说好听是一视同仁难听就是不在乎的作势就明白了。可笑还有无数的高门贵女挤破头的进宫去,梦想自己就是皇上眼里的与众不同…(冷感的大叔哇~)
对自己无嗣水泱很自然就接受了,要不然,还可以过继哥哥的儿子么,反正他有那么些儿子,水泱分外不厚道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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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的林臻玉和皇宫里的水湛同时打了个喷嚏,摸摸脖子,谁在念叨他不成?林臻玉怀里的小馥玉担心的摸摸哥哥,着凉了?紫宸殿殿下侍立的宫人听见忙低下头去,稍稍靠边挪挪。
凤姐儿离心好姑妈
这日;金钏儿来雪晗院,只见林臻玉的二等丫鬟宁安和几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坐在廊下纳凉,见金钏儿来了;便知王夫人有事儿,忙笑着请她略站站,便进去回话。
金钏儿皱皱眉头,平日去宝玉院里都是直接就进去,除了老太太那儿,还不曾有人叫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着呢。
“二太太有什么吩咐?”
金钏儿一进内室便觉凉爽,见林大爷拿着本,林小爷伏在桌上描红,便知是在读;当下不免想起宝玉来深觉这林家大爷无趣,只面上笑道:“姑娘们和宝玉都在太太处顽儿,太太让请林大爷、林二爷也去。”
林臻玉看看弟弟已写了数张大字,也背过了,小娃娃还是要多玩玩才好么,虽然王夫人那儿不是什么好去处,只做消遣罢了,遂叫金钏儿先去。
初雪抓了一把大钱塞给她送她出了院子,金钏儿喜盈盈的去了。
林臻玉牵着弟弟进来,果然一屋子的女孩子在说笑,贾宝玉凑在薛宝钗身边儿,不时向妹妹那里瞟上几眼,方嬷嬷肃着一张布满褶子的脸像桩门神似的和晴空、长歌站在黛玉身后。臻玉在心里笑笑,就该这么着。
偏薛宝钗眼尖,臻玉一进去她便笑道:“林大哥哥来了,人可是来全了,姨妈正盼着呢。”
臻玉眉头一动,这王夫人又整什么幺蛾子呢,怕是少不了这位薛家大姑娘的敲边鼓罢。不过寻些事儿也好,正是搬回家现成的借口么!
方嬷嬷冷眼瞅着,对薛宝钗言行很是不满,这薛家姑娘也太不庄重了!纵使沾点子亲戚,可眼见着都十二岁的大姑娘了,爷们儿来了就是不回避也该三缄其口才是,哪有这样大的姑娘对外男这般不忌讳的?
又见那贾宝玉贼眉鼠眼老往姑娘这儿瞟,方嬷嬷本就冷肃的脸黑沉一片,瞅着甚是吓人。
臻玉、馥玉见过了王夫人,闲谈阵子,王夫人道:“上些冰湃过的果子来,实在有些热的心慌。”
不一会儿玉钏儿进来回道:“冰有些不够了,今日的份例却是用完了。”王夫人皱眉道:“不是还有一盆子的例么?”
“府里窖藏的冰已不多了,太太事儿忙许是忘了,前儿来旺家的向太太回过,太太就叫把各房份例缩减下,好对付过这酷暑去。”
王夫人闻言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一时倒忘了。只是这大热的天儿,窖冰不够我倒还使得,只是姑娘们和宝玉禀素弱,怕是…”
见无人应声,王夫人脸色沉了沉,又温声笑问:“臻哥儿,听说你前些日子买了不少冰,有这门路也好帮咱们家买些来罢?”一面又一叠声的让人去告知凤姐儿,又道:“臻哥儿只管在你凤嫂子那儿支银子就好。”
哼,恐怕这银子会先欠到账上罢,到时一句孝心就抹了去或者更甚者不声不响就没了,真当谁家都是你的银袋子呢?臻玉笑笑,温声道:“二太太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份例忽然减下去,黛儿和馥玉不耐热,甥儿求到好友处才得来一车冰,如今只望这伏天快些过去才好。”
王夫人脸瞬时沉了下来,道:“这点子事儿林大爷都不想给府里做么?”
一时厅内静寂下来,黛玉和馥玉都心急,有些要说几句,却听哥哥不急不忙道:“二太太可冤枉外甥了!今夏酷暑多少家冰都没贮够,外头更是益发难寻。听说薛姨太太家有个大冰铺子,若是二太太不信可问问薛姑娘。”
王夫人脸色缓下来,却不接话茬,只道:“是我心急了,原是担心你弟弟妹妹们不耐酷暑,却不知你那朋友是什么来历,倘或你向他买些?好歹挨过去这个暑天。”
林臻玉却已有些不耐,这王氏也忒腻味了,笑道:“二太太此言岔了,我那朋友是父亲故交之子,出身不低,就是手底下有些田庄铺子也是下人在管,哪个世家子弟会亲去做这些商贾之事?平白没了身份!” 真当爷是你府里的买办下人使唤呢!
此话一出,原本端坐着微笑的薛宝钗白了脸,王夫人一股气噎在胸口,不由怒道:“臻哥儿这话也太无理了!原是亲戚骨肉,找你帮些忙,又不是白帮,却来捯饬这些?”
黛玉听了这话立刻气白了脸,待要说话,被哥哥用眼神止住,生生压住气恼且看哥哥应对,小馥玉被她拉在身边,也不教说话。
臻玉听了,却不动怒,垂下眼角低声道:“二太太要训我,自是不敢不听的,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二太太要我去买冰,可朋友给我的冰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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