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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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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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器市是在一个大广场上,因为是全县独一份儿,百十里以内都要到县城买卖家具,所以热闹非凡。这里不仅是家具的集散地,实际也是全县木工家具工艺的大展览。同样的家具粗看是大同小异,细看五花八门,各有不同。真有技艺高超的,也真有手艺糟糕的。同样的木料,同样的款式,有的就十分精致高雅,有的就十分笨拙粗糙。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白刚虽不是内行,但他专心学习,又善于钻研,这众多五花八门的家具,就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白刚除了哄孩子做饭,鼓鼓捣捣地忙活了二十多天终于打出了第一件碗橱。小碗橱款式新颖,做工精细,颜色鲜艳,秀气高雅。尤其是油得明光锃亮,那橱面像镜子一样,往上一看,人影都照得清清楚楚。不仅一家人十分喜爱,许多人见了也啧啧称赞,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相信他以前没干过木匠活。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奥秘,除了他善于钻研以外,主要是他精工细做,不怕耽误工夫。做得不合要求就三番五次地重来,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一切按操作规程决不马虎。 
用料也是一再斟酌,别看都是从一堆“废旧木材”中挑选,但其中有的原本是上乘木材。如橱子面选的是两块折断的旧幔子板,乍一看黑不溜秋只能是烧材,实际是两块上好的红松,刨光以后油出来特别漂亮。还有他们虽然生活十分困难,绝不在小地方抠唆。就拿油漆来说,许多人都是用最便宜的清油,他用的是当时最好的醇酸清漆,价格比清油贵一倍。书上说刷色和上头几遍油以后,都需要水砂纸细心打磨,最少要上三遍油,油出来才会油光锃亮。 
农村木匠哪里舍得?不少人只上一遍油,所以油出来麻麻碴碴乌漆抹黑没有一点光泽。这也难怪,一般木匠打个碗橱只要两三天,可是白刚光上色、油漆就用了三四天。别人都是急于打完赶快去换钱啊!他当然也想换钱,但更看重的是要练就一门过硬的手艺。他打家具不仅要适用,而且是当工艺品对待的。 
初试成功,大大鼓舞了白刚的信心,接着便开始了第二个。本来他觉得刚刚学手艺,第一个一定不像样,只能家里凑合着使。可是使了十几天,第二个还没打成他就想检验检验自己的手艺,决定上集去卖了。下集正是个星期天,白刚借了房东一个小推车,吴玉萍帮着把碗橱架到小车上,用绳子绑好。 
谁跟着去卖呢?这下可犯了难,吴玉萍是绝对不能去。虽然公开设了木器市,但名义上是只准旧木器交易,打新木器出卖,个人经商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国家干部参预这种活动那还了得?吴玉萍哪里敢去? 
卖碗橱一个人是不行的,市管会查得很严。卖木器必须一方面寻找买主,一方面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市管会的来了赶紧跑。碗橱这么笨重的东西要想跑没个人帮着装车怎么能玩得转?所以卖主多是两个人,能跑就跑;实在跑不了便留下个妇女孩子看着,自己溜号,查抄的来了就说是自己家刚买的,问男人便说去买别的东西去了,她在这里等着装车。查抄的人多是帮集的市民,他们心里也明白这些情况多半是假的。但是那么大一个集市,他们只有几个人,也没法留人长期看守,是真是假,多半都是威胁几句最后一走了之。 
白刚让儿子去可是他害怕不敢去,白刚便告诉他遇见来查的怎么说就不会有事儿。还答应卖了橱子以后给他买个闹表,省得上学迟到,再给他买几块肉饼解解馋。看儿子还是不愿意,一双小眼睛直瞅着妈妈,吴玉萍便解释说:“妈妈不能去。让人家知道了说我走资本主义道路可咋办?” 
“你怕我不怕?老师说走资本主义道路就是坏人,我不去。”谁知这一恐吓却得了一个相反的结果,儿子虽小,也懂得阶级斗争的厉害了。这一下可把白刚和吴玉萍难住了。儿子说得对:知道是坏事,为啥让我干?可是小车都借好了,借个小车也不容易。况且到集上卖这种犯禁的东西,必须早去,最好赶在市管会的人上班以前出手,越晚越麻烦,等他们的人上齐了,这个走了,那个又来了,盘查得勤不说,他们互相监视,就是遇上个好心人也不敢放你一马。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0(4)   
时间紧迫,白刚心急火燎。又加上这些年资本主义帽子满天飞,动不动就给人扣资本主义的帽子,他对这种现象已经恨透了,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现在儿子又说自己走资本主义道路,真是火上浇油,便突然发泄出来,气呼呼地对儿子喊道:“你知道啥叫资本主义?穷得没饭吃也叫资本主义?不走这资本主义你把脖子扎起来别吃饭!” 
儿子从小就见爸爸整天板着个脸,很少有个笑模样,对爸爸总是怀着一种迷惑和惧怕心情,突然听见爸爸几声吼叫,便吓得哆嗦起来。吴玉萍赶紧把孩子揽过来,对白刚责怪地说:“你喊叫什么?看把孩子吓着。”然后又小声说,“小心让周围邻居们听见。”白刚也自知失态,便唉了一声一跺脚像农民们那样,蹲在了地上,一声不吭了。 
吴玉萍把孩子搂在怀里,哄着说:“你看惹你爸爸生气了,咱这不叫资本主义。咱穷得屋里连一件家具都没有,筷子碗就放在砖头上,你爸又哄孩子又做饭,一天忙到晚忙活这么多天才打了这么一个碗橱,咱还舍不得用,卖点钱供你上学,供一家吃穿,这叫啥资本主义?只靠妈妈这点钱不行啊!你跟你爸去一趟吧!不怕的。这么小个孩子,谁会说你走资本主义?” 
“我怕老师同学们看见。”儿子嗫嗫嚅嚅地说。吴玉萍说:“这么大个县城,集上那么多人,你们老师同学也不会上木器市,哪能就让他们碰上?就是碰上他们也不会怪你的。妈妈可就不一样了,不用说碰上,让周围人知道了,就可能把咱一家子的饭碗砸了,那咱一家子可怎么活?”儿子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可是仍然声明:“爸!咱先说好了,要是碰上同学老师,我就溜了,你自己对付吧!行不?” 
儿子答应去,吴玉萍并没有高兴。相反爷儿俩走了以后,她更是提心吊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干点什么把心静下来,却什么也干不成。县城就这么几道街,哪家没有赶集的,这爷俩儿真要是让熟人看见了可怎么办?万一遇上那多事的就会惹出麻烦来。可是不去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么半饥半饱地死受着?她知道白刚的心里也是苦啊!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坚持犯法的不做,犯禁的不说,多大的委屈,多大的不满,都闷在心里,默默承受着。就是等待有朝一日平反时,免得被人抓住辫子。 
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愿意忍受了,他看透了,什么叫法?什么是禁?老百姓说句不满意的话就可以把人整死。老百姓饿着肚子他不管,到集上买点粮食就算是犯了天条。这样的法这样的禁,还能服服帖帖地受下去吗?他再也不愿死守这一套规矩了,就是冒着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他也要自谋一条生路。让人没饭吃算什么社会主义?凭自己辛苦劳动赚点钱维持仅可糊口的生活就是资本主义?这是哪家的道理!他再也不相信这一套了。可是不管你有多少理由,阶级斗争无情啊!给你扣上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就会大祸临头,折腾你个死去活来,她怎能不揪心呢! 
吴玉萍正在胡思乱想,院里突然砰地一响,是放小车的声音。她心中一惊,从炕上跳下来到外面一看,嘿!小车空了。再看看爷儿俩脸上都带笑容,儿子手里还拿着几块肉饼。吴玉萍惊喜地说:“卖了?”白刚十分高兴:“卖了。”吴玉萍说:“多少钱?”白刚说:“三十五。”吴玉萍又吃惊了:“三十五!这么多钱!”白刚看出了妻子的惊异,正要回答,没想到儿子却抢了先。儿子经过平生这第一次历险,不仅胆子大了,精神也振奋了起来,高兴地对妈妈说:“我们一去好几个想买橱子的人就围了上来,都围着转,挑毛病,不说价。一个老太太来了,说大老远就看上这件家具了,夸我爸的手艺好。问我爸多少钱,我爸说四十。老太太说她就有三十七块钱,还让我爸行行好,三十七块钱给她,我爸就答应了……”吴玉萍更奇怪了,没等儿子说完,就把话接了过去:“那怎么又成了三十五块咧?” 
白刚说:“其实四十也好卖,可老太太说她就有三十七块钱,一劲儿说大兄弟行行好,我也是想快点出手就卖给她了。交钱时老太太从棉袄口袋里,贴身斜襟的大布衫口袋里,裤腰里,好几个地方掏出来的都是零钱。掏一把就给我说你数数,一边掏还一边说这是省着攒着好几年才攒了这三十七块,再多一分我也没有了。我一数三十七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点钱老太太不定数了多少遍呢!便说:老太太钱对了,正好。 
我刚要推小车走,老太太忽然说:大兄弟!我还忘了,我家离这儿还有三十里地,我求人家邻村一个大车散集给我拉橱子来,我不吃饭咋说也得给人家买斤油炸饼啊!你行行好,再给我一块钱吧!老太太说到这里我心中非常难过,觉得这老太太穷得太可怜了,这些年老百姓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她一说我就把她从裤腰里掏出的那些一毛钱的零票全给了她,说老大娘你也不能饿着。这不,落了三十五块。”白刚笑了笑,显得非常兴奋,“三十五也不少,咱买的材料便宜。”儿子又高兴地补充说:“妈!妈!周围的人都说:这老太太可真是遇见好人了。”一家人都乐了。 
三十五元除了成本,还能赚一半儿。生产队干活,累死累活一天还挣不了两毛钱,卖一个橱子就顶在队里干仨月啊!还能不高兴?白刚遵守诺言,花了八元钱给儿子买了一个双铃马蹄闹表,算是给家里又添了一件值钱的东西。这双铃马蹄表,在一般百姓家当时也是一件稀罕物啊!当然也给儿子买了肉饼。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0(5)   
进屋以后,妈妈才发现儿子那两块肉饼还在手里举着呢!便说:“大锁!给你买的肉饼你咋不吃?”儿子把肉饼举到了爸爸妈妈嘴边:“爸!妈!你们尝尝!”吴玉萍高兴地说:“大锁!你吃吧!你爸是给你买的。”白刚却禁不住一阵心酸。多好的孩子啊!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可是因为自己从小就让他备尝艰难,长大以后,还不知道要受自己多大连累呢,想到这些,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吴玉萍和儿子看到以后都愣住了。吴玉萍奇怪地说:“刚才还挺高兴的这是又咋的啦?”白刚摇摇头,没往下说:“没啥!” 
儿子只要一块,坚持给爸爸妈妈一块。于是吴玉萍接过来,和白刚合吃了一块。白刚糊里糊涂地咽了下去,吴玉萍却觉得这肉饼真香。几十年以后生活富裕了,吃馅饼已成了家常便饭,但她还记得那块肉饼,总觉得不如那时的香。 
初战告捷以后,白刚的信心足了,欲望也膨胀了,不满足于打碗橱,还想试试打别的家具。为了做活方便,他们搬了家,租了间半大正房,又有一个宽敞的大院子。给自己家打了一个碗橱以后,又从集上买了一个乌眉灶眼、黑不溜秋、散了架的七尺大板柜。别看外表不好看,柜的六面全是好红松,没有一个节子疤拉。 
白刚一看就喜欢上了,没还价就买了下来。因为这一个破柜加加工,把红松后山和柜底换下来做另一个柜的正面板和柜盖,后山和底都用杨木幔子板换上,一个破柜就可以卖两个大新柜的好价钱。他用火碱水刷去原来已经裂了纹爆了皮的大漆,把板子里外全部刨了一遍,就像新板一样。七尺板柜在家具中是个庞然大物,可以卖三个碗橱的价钱,因为是翻修,一切按原尺寸,没用几天便完工了。油出来以后,红光闪闪,鲜艳夺目,端庄气派,人见人爱。这个大柜也顺利地卖掉了。 
家具两次顺利出手,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经济条件也立即改善了,一个大柜赚的就等于吴玉萍一个多月的工资,比白刚在队里忙活半年还挣得多,而且还剩下半个大柜的好木料,实际赚的还多。白刚原来没想到学木匠活这么顺利,起先是担心手艺难学,四十大几的人了,又没个师傅,仅凭看看书,逛逛木器市,就能学会手艺?不用说别人不信,连自己也怀疑。后来又担心卖,现在看虽然市管会查得紧,卖也不成问题。白刚心想,政治问题不能解决,经济上总算走出困境了。自己技术再熟练些,手头再快点,比以前在机关工作收入也不少。这也算一个转机,可以叫否极泰来吧!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1(1)   
白刚还有一副七尺大柜的材料,做大柜也顺手了,卖也好卖,他本应把这个大板柜做上。可是他急于学学全面的手艺,没做大柜却做了一对衣服箱子。因为箱子多半是做嫁妆用,所以做工要更精细,油漆也更讲究,不仅实用,摆在屋里还要喜气洋洋,禁得住人们品评观赏。 
为了做这对箱子,白刚用小本子计算尺寸,又画又写又算,慢慢地竟也有了门道,箱子终于做出来了。按吴玉萍的想法,就把这对箱子留下自己用。自家的衣服被褥还都在破纸箱里放着呢!白刚坚持先卖掉,以后再给自家打。因为一到春天,他必须回农村去队里参加劳动,买吃买烧,还要哥仨轮流服侍老母亲,手里没点钱不行。 
方方正正、严丝合缝红艳艳的一对木箱摆在屋里,顿时使得这空荡荡冷凄凄的屋子耀眼生辉,充满春意。谁看见了谁都称赞,有些熟人和房东的亲友还特意来参观。可是没有一个人说买,一是不急需,更主要的是没钱。集上现在更不好卖了,因为一到备耕季节就要封集,不允许赶集。 
各级党委政府都要把这件事当作一项重要政治任务来抓,在进入集市的各主要路口上派大批干部堵截,看见赶集的就给轰回去。从城里到各村,墙上到处都刷上大字标语:种好社会主义地,不赶资本主义集。每逢集日,还可以看见化整为零的小市场,在背静的胡同小街,十个八个的聚在一起,买卖小宗的粮食。老太太们聚在一起,挎着小篮卖点鸡蛋什么的。买卖这些东西,挪动方便,聚散无常,检查的人来了各自走开,你走了他们又聚在一起,这是老百姓和政府在打游击。 
木器就不行了,你往那儿一摆就是卖的,检查的来了,你要跑也不那么容易,所以木器市取消得最彻底。不过白刚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也认识了几个木匠,从他们嘴里才知道木器市没了,家具买卖却没有停,只是转移到城边上去了。 
城边上买卖采取的是游击战术,行踪飘忽不定,根本让你看不见人。卖家具的都是用麻袋或是草帘子把家具包裹起来,用小车推到城外的一条马路旁边,见有大卡车过来时,便赶紧跑过去,喊叫买家具吗?不理你算你白喊,有意买家具的便会停下来,再去看货。 
这条马路是县城和市里通往海边盐场和国营大农场的大道,来往车辆坐的多是工人、干部,他们口袋里的钱比农民多点,在这条路上卖家具,经常能遇上买主。别看干部们对赶集的人到处堵截,那是任务,要是没有任务在身,遇见卖家具的是不会干涉的。 
儿子不知道世事的艰险,有了上几次的顺利,这回他一定要跟爸爸卖箱子。爷俩推着一对红箱子,上面盖上了一条破线毯就上路了,只剩下吴玉萍抱着小女儿在家中焦急地等待着。白刚来到了大道旁,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把车放下,就让儿子守着箱子,自己去公路上张望。这条公路虽是交通要道,却是石砟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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