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物语- 第250部分

　　　　至于直江兼续，他一反常态的始终没有说话，跟当初在春日山城第一次见到片仓小十郎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不过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是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思，想看明智小五郎和片仓小十郎，到底要怎么来演这出戏。

　　　　【片仓大人，不放这么跟你说吧，在我近十年的官场生涯中，在将军大人身边见过许多前来办理外交事务的人，在面对将军大人或者我的时候，大多是卑颜屈膝，用各种手段阿谀奉承，讨取我们的欢心，还有有几个看似刚正不阿，不屑与我们为伍，可实际上也是色厉内荏，心中害怕到了极点，担心我们一个不高兴，就会让他们身首分离。。。。。。现在我问问你，片仓大人你，属于哪一类型？可否将给我听听？】

　　　　片仓小十郎深情一变，而大家也是心中明白————看来这回伊达政宗确实把明智小五郎给惹毛了，后者终于决定要宰人了。

　　　　【小的自己的看法终究有失偏颇，大制造先生您是怎么认为的呢？】

　　　　片仓小十郎回应道，语气不卑不亢，似乎视明智小五郎的压抑于无物。

　　　　【呵呵，片仓大人何出此言，你对自身都不了解，我作为外人，又怎么能明白呢？。。。。。。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的主公如此侮辱我，你难道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杀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再次浮上了明智小五郎的嘴角，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竟然使用上了如此和蔼可亲的表情。

　　　　听到明智小五郎笑眯眯的说出这么一番令人心惊肉跳的话，片仓小十郎心头一颤，他隐隐感觉到，这回明智小五郎似乎真的动了杀气，尽管前这之前表现除了对自己非常欣赏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他完全会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而将自己抹杀的了！

　　　　【不！小的没有一丝害怕，早在成为武士的那一刻，小的就已经有了死亡的觉悟了，完全。。。。。。】

　　　　【片仓大人，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假话有意思吗？！】

　　　　明智小五郎冷冷的打断了片仓小十郎的豪言壮语，虽然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挺佩服这个不怕死的【爷们儿】，不过他却完全没有好脸色。

　　　　【如果你真的不害怕的话，那你为什么左手一直都在颤抖，而且，你虽然是在对着我说话，但你的眼神却一直都在游弋四方，说假话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敢与质问人完全对视！。。。。。。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给我听吗？！】

　　　　片仓小十郎心头一瘫，这一刻，聚集在他身上的压力都快要把他给压垮了————他承认，自己的确很害怕，他也是人，也害怕死亡。

　　　　毕竟嘛，人只有在面临无处生还的绝境的时候，才会做好视死如归的决断，你见过哪个人在明明还有机会活下去的时候，做出【一定会死】的准备。

　　　　这一刻，明智小五郎在他心中的位置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真实太强悍了！出道这几年来，片仓小十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凌厉的人，前者似乎具有将自己完全看透的能力，这叫自己怎么能不害怕呢？

　　　　而在场众人，也在心中赞叹，这明智小五郎把这个家伙吃得死死的，竟然能从细节处猜出别人的心理活动，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

　　　　明智小五郎对这些人的看法并不关心，他只等着片仓小十郎的答复。

　　　　【所以，请片仓大人你，如实把你的内心想法告诉我吧！】

　　　　【明智先生。。。。。。我想。。。。。。如今的情形只能说明，武士之间的道德标准不能使人敬畏，只有握强权才能使人臣服。。。。。。我的确很害怕！】

　　　　片仓小十郎的脸色在经过一番整理之后，变得很是从容，一点也没有受到侮辱的疯狂，有的只是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哦，你终于跟跟我如实说话了，那就好，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吧，你认为自己是怎么一种人呢？】

437　明智论战（）　
在织田信长身边呆了这么久，在不知不觉中，明智小五郎的性格也变得与前者越来越相似，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有一种鹰隼或者虎狼般压迫的气势。

　　　　不过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谜】，明智小五郎却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他认为自己仍然在用寻常的语气和人说话。

　　　　【如果先生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小的只能说，小的片仓小十郎景纲只不过是一出身低微的神官，仰仗着我主美作守政宗公的错爱才得以成为武士，实际上，晓得除了会稍微写点文章，做几首歪诗之外，几乎一无所长。】

　　　　【一无所长？片仓大人，你确定你不是故意在我面前妄自菲薄？】

　　　　【先生哪里的话？在才高八斗，蜚声四海的＇出云之龙＇面前，小的还没有胆大妄为到胡言乱语的地步。】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硬生生将明智小五郎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全都还了回去。

　　　　明智小五郎点了点头，似乎对片仓小十郎的话很有感触，他说道：

　　　　【好！好！。。。。。。你刚才说的好啊，道德不能使人敬畏，强权才能使人臣服。。。。。。这天下大名之中，善于作道德文章，喜好风雅的大有人在，即便是我，也见过不少。。。。。。当然了，我自己也是卖弄文采，附庸风雅的人之一，真是叫人惭愧。】

　　　　【先生说笑了，谁都知道您为＇明智＇之人，一身学问也是无可怀疑的，向我们这样的乡下粗人哪里能比得上呢？】

　　　　【呵呵，片仓大人，夸奖的话说多了就没那个意思了，只会让人觉得这是刻意的奉迎，我们其实都一样，主要工作是平定天下，至于舞文弄墨什么的，那是那些公卿僧人来做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学问家，我等一介武夫拍马也比不上。而且。。。。。。只可惜道德文章再好，也抵挡不住我们手中的太刀。。。。。。若是当年朝廷有这种觉悟，何止与陷入窘迫，何至于要靠着武士来求生呢？你说是不是啊，片仓大人？】

　　　　片仓小十郎明白，明智小五郎表面上是在说朝廷，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的嘲讽伊达政宗。

　　　　【。。。。。。】

　　　　【据说当年我的祖先还曾经拿弓箭，还差点误伤了天皇陛下呢。。。。。。往事就不要提了，不过呢，不敢怎么讲，身为武士，我只相信武力，片仓大人和伊达美作守大人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关于明智小五郎所说的【祖先误伤天皇】，指的是在南北朝这个时期，身为明智家族先祖的土岐家族，出了一员猛将，他就是曾经在【建武新政】时叱诧风云的土岐赖贞的孩子土岐赖远，他的父亲赖贞和哥哥赖清，始终站在足利尊氏一方。土岐赖远继承家业之后，也带领美浓阵营为足利氏效力。在《太平记》所记叙的青野原之战中，虽然足利阵营最后败北，不过，据说那时赖远用仅仅一千骑兵对南朝方北畠势的大军反复的突击，最后得到了足利将军的表彰。

　　　　可在1342年，土岐赖远被处刑了。原因是因为他向光严上皇所乘坐的牛车射箭。当时上皇一行，前进到伏见五条通时，在途中碰见土岐赖远的行列和二阶堂行春（日后东北二阶堂氏的先祖）的行列。二阶堂行春马上下马叩拜，可是土岐赖远却好像喝醉一般，说道：【那是院（上皇）吗？那不是狗吗？如果是狗的话就得射他】。

　　　　随后就像牛车放出了箭，幸运的是距离很近，光严上皇平安无事。

　　　　结果可想而知，就算在那个年代朝廷和院政已经没什么权威了，但也是足利幕府不可取少的政治工具，土岐赖远这么做，是自寻死路。

　　　　如果这事发生在中国，别说是肇事人土岐赖远了，恐怕整个土岐家族都要被满门抄斩。不过呢，一来皇室已经败落了，而来有将军力保，所以最后出了土岐赖远处以死刑之外，整个土岐家族都没什么事。）

　　　　坐在主位上的上杉景虎心头一喜，明智小五郎真是太【给面子】了，这是要跟伊达正宗不死不休的彻底宣战书啊！

　　　　【呵呵，明智先生可真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握住对先生您，或者是将军大人，从来就不敢有一丝半毫的无礼之心，将军大人是受朝廷委托治理天下的，伊达家身为天下之臣，当然也希望能接受将军大人的统御。】

　　　　【是吗？片仓大人，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连作为将军大人心腹的森长可大人都已经死在了贵方的手中，你认为，将军大人会饶恕贵方吗！！！】

　　　　此刻围绕在明智小五郎身上的，是澎湃汹涌、不可阻挡的杀气，片仓小十郎心头一寒，看来对方是的确想要自己主公的性命啊！

　　　　不过，出于对伊达政宗的忠心，他却没有任何畏惧，反而使用一种冷静平淡的语气说道：

　　　　【伊达家对幕府的忠诚日月可鉴，当初幕府成立的时候，摄政大人就派人送去了宝马和雄鹰还有黄金，将军大人那个时候也很客气的收下了，并且给了本家一份丰厚的回礼，之后这两年来，本家虽然不曾前来觐见将军大人，但该有的礼节，该送的礼物，从来都没有少过，明智先生，小的尊敬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但是你如此看淡本家对幕府的心意，这实在是很难让人容忍。。。。。。】

　　　　这说的倒是实话，当初在京都成立幕府的时候，伊达辉宗本人虽然没有前往京都拜见朝贺，但派去了远藤基信作为使者奉上了礼物，织田信长虽然对伊达家主没有亲身到来多少有些不满，但最后还哈斯很开心的收下了东西，并且给伊达辉宗写了一封【感状】，委托远藤基信带回去。

　　　　不等明智小五郎说话，片仓小十郎接着又说道：

　　　　【甚至追溯得更早一些，在当初将军大人平定了＇越前一揆之乱＇的时候，本家就已经有了臣服之意，那时候摄政大人不仅排人气拿来拜见送礼，还发表言论，称如果将军大人要出兵东北的话，那么伊达家愿意充当先锋，协助将军大人平定叛乱。这些事情，难道将军大人都已经忘掉了吗？】

　　　　【没有忘，可是当初。。。。。。】

　　　　好家伙！他竟然把明智小五郎的气势给完全化解，并且反倒轮到他开始用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来向后者问话了，不过他说的倒也的确都是实话，在伊达辉宗统治伊达家的年代，伊达家和织田家的关系来往非常密切，为了争取到【中央政府】对伊达家的支持，伊达辉宗可谓是大把大把的往里面砸钱，因为当时最上家爆发了【天正之乱】，相马家财政拮据，南部家因为地势遥远，三家都不方便与织田家来往，所以在织田信长看来，伊达辉宗是东北众大名中，对织田家最支持的，继而也对后者高看了好几眼。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自从伊达政宗上台以来，伊达家和织田家的关系就没有以前那么热络了，年轻气盛的伊达政宗，认为以织田家目前的势力，是不可能触及到东北的利益纷争的，再无限制地往里面投钱，是一种劳民伤财的【脑残】行为，再加上他一向都有统一天下的志向，本能的就把织田信长看作是将来的对手。试问，能对对手太客气吗？

　　　　片仓小十郎既然已经占到了气势的上风，那就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接着再往下说道：

　　　　【不仅如此，小的问问明智先生，那个时候，请问上杉家在做什么？闻名天下的谦信公又在做些什么呢？如果他们的行为比本家更加热诚，那小的也就无话可说了，自当回去请我主负荆请罪，去京都听候将军大人发落。】

　　　　【。。。。。。】

　　　　不仅是明智小五郎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在做的上杉家的人也齐齐变了脸色，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从足利将军被流放之后，崇尚传统的上杉谦信，和离经叛道的织田信长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恶劣，之后两家还发生了两场战争，如今物是人非，上杉家已经臣服于幕府，但当年的事儿，真的可以就这样一笔带过？

　　　　明智小五郎摇了摇头，这一刻，他对片仓小十郎的外交水准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伊达政宗竟然能拥有这样优秀的家臣，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

　　　　不过自己也不能在这里输给他。。。。。。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不然会很轻易地就让他掌握话语权。

　　　　【哈哈哈哈。。。。。。不可否认，片仓大人你的口才的确好的让人称赞，但是，如果想做大事，光有一张嘴是不够的，说了这么多，我还想问一句话，对将军大人刀兵相向，伊达家难道就不害怕吗？】

　　　　【怕！当然怕！将军天威，谁人不惧，不过呢。。。。。。我现在所说的话，若是本家中的那些老大人知道了，必然视小的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承蒙主上恩情却做出衣冠禽兽事迹的叛徒。若是先生盛怒之下率兵猛攻米泽城，又舍得牺牲将士们的性命，必然会攻破米泽城，将城中男女老少的看下来头颅高高挂起，以数万人的头颅筑起京观，那时我们对将军大人，对明智先生您的畏惧，会更加的深厚。】

　　　　【呵呵，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片仓大人你还在挑衅我，你认为这样做很有意思吗？。。。。。。亦或者是说，你觉得我或者将军大人，不敢~这~么~做~吗！！！】

　　　　顿时间，本阵之内，静悄悄一片，再也听不到一丝响动，上杉景虎和众将领都是惊讶的看着明智小五郎和片仓小十郎，似乎要重新认识他“敢！当然敢了！当年将军大人火烧佛门圣地比叡山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这普天之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将军不是懦夫，同样的，明智先生您也不是懦夫，千里迢迢跑到东北来，难道是来有谁玩水的？呵呵。。。。。。没有获得你想要的好处，有怎么会退去？我片仓小十郎景纲即便是有着合纵连横者一般的口才，有着诸葛武侯般智慧也是白搭！】

　　　　【呵呵，你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那既然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哼！的确如此，说上再多也是废话，浪费我的唾沫，先生和越后守你们也是晕晕欲睡，满脸不耐烦。与其如此，还说个什么，还不如不说！】

　　　　片仓小十郎脸上无所畏惧，这个样子最让敌人讨厌，上杉景虎一直不打算说话，但现在看到他这个德行，终于忍不住了。

　　　　【你给我滚。。。。。。】

　　　　【诶！越后守大人，先让我问完话再赶他走吧！】

　　　　【。。。。。。】

438　扣押使者（）　
上杉景虎最后决定给明智小五郎这个面子，后者将原本威压的气势和冷笑的表情全部撤去，用非常平淡的口吻问道：

　　　　【看来伊达美作守已经有这个觉悟了。。。。。。我最后再给他一个机会，停止这场战斗，我带他去京都向将军大人请罪，求得宽恕，说不定将军大人不会为难他。。。。。。】

　　　　【谢谢您的好意，先生，但恐怕这事儿永远都办不到了，我家主公虽然渴望面见将军，但却不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哦？那是什么样的情形？】

　　　　【等他把东北彻底平定了，自然会去京都向将军大人报告。】

　　　　【报告？难道不是去炫耀功绩的吗？】

　　　　【当然不是，我家主公会以＇东北探题＇的身份去向将军大人行臣下之礼的。】

　　　　【唉！这世上，早就已经没有了＇探题＇这一役职，伊达美作守的思想还停留在足利的时代，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