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物语- 第238部分

　　　　当初在枥尾城的时候，父亲伊达辉宗的一番话就让他感到有些郁闷，于是，他咬牙暂时停止了对春日山城的进攻，虽然已经实行了新的计策，但他的心中无比急躁。父亲曾屡屡交付他，万万不能因为统一天下就不怜惜士兵的生死和百姓安危，这样的话，即便占领立新的地盘，也很快就会失去。他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其实呢，年轻人心中热血好战，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比起使用阴谋诡计，伊达政宗当然更想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击败对手。

　　　　事实上，早年间的伊达正宗还算是个比较传统的武士，根本不屑于去耍弄一些阴谋诡计，直到进入中年之后，他才理解好的头脑，要胜过力拔千钧的勇力。

　　　　不过现在，随着家臣们请战的声音越来越高，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了当初的决定。

　　　　父亲所言均出自真心？

　　　　有时，伊达政宗甚至对父亲的那些【神佛理论】产生了深深的疑问：

　　　　难道神佛的心愿真像父亲所言，是为了天下太平？他果真那般神通？不，未必！而如果把天下给统一起来的话，就完全没有战争了，那样才不会有人丧生性命，那才是神佛的心愿。

　　　　伊达正宗同样是佛教徒，把【神佛】当做心灵的依托，但是根据当年虎哉禅师跟他说过的话，自己虽然可以学习佛典，但绝不能拥有佛心，否则终将一事无成。

　　　　伊达政宗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家臣们总是说自己比不上父亲？

　　　　可是自己和父亲直接爱你到底有有什么差别呢？而这差别又有多大呢？

　　　　表面上，父亲比自己更谦虚，更能忍耐，更能吃苦，开口神佛，闭口苍生，可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家督，除了趁着最上家的天正之乱，捞了一点好处以外，还干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而与此相比，自己一直开拓进取，不断扩大家族的领地，伊达家在自己手里，已经由一个区区三十万石的乡下大名，扩展到了领地高达百万石的【巨无霸】了，按理来讲，自己应该比父亲更加伟大，更加被大家所认可才对啊？可是为什么。。。。。。

　　　　见到片仓小十郎景纲回来，伊达政宗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他从片仓景纲手里把署有直江兼续和藤田信吉的签名的合约拿了过来，看了几眼，不屑一顾的扔到了榻榻米上。

　　　　【小十郎，看到了没有，什么叫做＇虚情假意＇，这tmd就叫做＇虚情假意＇！。。。。。。】

　　　　他猛灌了一口酒，然后听着地上的那张纸说道：

　　　　【连这么苛刻的条件都肯答应，上杉家的诚意也就可以想见了，那上杉景虎分明是想把我挡猪耍啊，呵呵，我就陪他玩下去吧，看看谁是猪！】

　　　　片仓景纲静静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尽管他现在对明智小五郎佩服的不得了，但也清楚这份和约上面，没有一个字一句话是真实的。

　　　　【是啊，这其中恐怕有很大的阴谋。】

　　　　【不是恐怕，根本就全是阴谋！人一旦自己走投无路，就想把别人也逼入绝境。就算是那个声名显赫的明智小五郎，也有这个毛病。。。。。。】

　　　　伊达政宗出了一会儿神，继续道：

　　　　【当年从北条家过继到上杉家的时候，北条四郎不也是一无所有地出了小田原城吗？他所说的话，全都空洞无物。。。。。。算了，光说别人也没意思，提提我们自己吧。】

　　　　近日伊达政宗经常流露出对战事拖延的不满，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片仓景纲和还有别的家臣都不安起来，事到如今，一旦伊达政宗的心志出了问题，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不知左月他们看破我的心思没有？】

　　　　片仓景纲舒了一口气，同声道：【其实除了主公和摄政之外，军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明白大军近期的动向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真的，至今为止，大家都不清楚伊达父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了，我今天又收到了重信的书信，会津的叛乱已经渐渐被平定下去了。】

　　　　【那个芦名盛信已经被打败了吗？】

　　　　【嗯，一群乌合之众能成什么事？他现在正带着残党躲进会津的山里面去了。成实他们那边的局势也在慢慢好转，佐竹军一退兵，仙道也已经慢慢安稳了下来。】

　　　　【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我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母亲和弟弟又有了新的异动。】

　　　　片仓景纲顿时脸色苍白，对于主家内部的纷争，他洞若观火。

　　　　伊达政宗的母亲最上义姬，被伊达家的人称为【东夫人】，她性格强硬，有勇有谋，可以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但因为她对伊达政宗厌恶异常，所以母子间的关系非常恶劣。尤其是近些年来，东夫人总是谋划着要让自己的小儿子伊达政道取代他的大儿子成为伊达家督，这让伊达政宗激愤不已，作为报复，他不断向东夫人的娘家最上家，寻衅滋事，弄得两家关系越发恶劣。

　　　　就拿这次的战争而言吧，即便两家是共同出兵，但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协作，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两不相干。

　　　　伊达政宗豪气万千，从会津一直打到信浓川，占领了几乎一半的越后，最上义光却浅尝辄止，在得到了庄内三郡之后，他只是向越后稍微挺进了一下，占领了几座战略意义不大的城池，就不再动兵了，任凭自己的【好外甥】一个人在前方折腾。

　　　　最让伊达政宗火冒三丈的事，他这个舅舅，竟然瞒着自己私底下先去跟织田幕府见面了，并且经过幕府的调停，与上杉家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这弄得伊达政宗尴尬不已，本来他是打着援助最上家的旗号出兵的，现在最上家突然不干了，这让他顿时没了出师的名义。

　　　　不过独眼龙到底是独眼龙，让他为了一些只存在于书本上的东西而放弃眼前的利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即便最上家退兵了，伊达家也依据盘踞在这里。

　　　　这些事情片仓景纲都了解，但是【新的异动】是什么？

　　　　【最上的军队突然在伊达领的边界集结，但却没有明确说要干什么，而最上义光那个老狐狸之所以会真么做，据说就是因为我那个母亲的书信的缘故。】

　　　　片仓景纲蓦然心凉了半截。

　　　　【难道说，东夫人和最上出羽守想趁着我军出征在外的机会，出兵陆奥，颠覆米泽城？！】

　　　　【嘻嘻，说不定还真是这样。。。。。。我那个母亲，可是做梦都希望小次郎能够当上伊达家的族长，呵呵，我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怪物，又算得了什么。。。。。。】

　　　　他越往后面说，声音就越低沉，直到听不见。片仓景纲听得一阵心酸，他终于明白了，即便是像【独眼龙】这般强硬的大丈夫，也希望能有被亲情牵绊住的时候。

　　　　【哈哈哈。。。。。。你瞧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竟然为这种事情消沉！】

　　　　也不知道是想打破本阵内尴尬的气氛，活跃一下情绪，还是伊达政宗在故意掩饰自己的失落

　　　　【总之呢，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微妙，前有上杉，中有芦名，后有最上，这三家都有祸害我们的可能性，所以啊，我们要更加小心，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向我们发难。】

　　　　【知道了，主公！】

　　　　【知道了就好，我就欣赏你这一点，我的命令无论是否有用，你都会一丝不苟的执行，小十郎，你对我而言既算是家臣，也算是好朋友。不过啊，这世间的确险恶，亲情反而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主公！】

　　　　【呵呵。。。。。。好好，我不提母亲他们了。。。。。。对了，你还记得当年在佛堂的时候，虎哉禅师对我们说过的：世事不过如此，无论谁得天下，无论谁坐天下，都一样，世上依然肮脏如故，永远不会变得清纯如露。】

　　　　【。。。。。。】

　　　　【算了，不说也罢。无论是谁，无论战局如何，我这个蠢人只默默看着就是，哈哈。。。。。。来陪我喝酒吧。】

　　　　方才还云开雾散、漫天星光的天空，又阴暗了下来，不大工夫，阴云密布，这北条城一带又被沉沉云层笼罩。。。。。。

417　战前宴会（）　
最近正在考虑要不要换回第一人称，作者觉得即便已经写了三万多字，仍然会习惯性把主角写成【明智小五郎】。

　　　　。。。。。。

　　　　明智小五郎和伊达政宗彼此都明白，签订的和约不过是一张废纸，谁不会相信这东西能发挥什么效力。伊达政宗虽然急着回去，但也很想在此之前先把明智小五郎给【撂倒】，免除他的后顾之忧。而明智小五郎，则更想找个机会让这跳独眼龙早点上西天。

　　　　就在伊达政宗宣布撤军的第二天，他放了一把火，将自己所在的北条城给烧了个一干二净，北条家的人对此恨的咬牙切齿，新的家督北条长广是北条景广的弟弟，他向上杉景虎请战，因为明智小五郎对这件事情持谨慎态度，上杉景虎便没有同意。

　　　　不过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在一路后撤的过程中，伊达政宗不断下达类似于【三光】一样毫无人性的政策，每过一处，就把城池给烧得不成样子，城里面的钱财全部掠走。

　　　　值得一提的是，伊达政宗是个相当有头脑的武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肯定会引来越后国民对他的怨恨，于是就稍微刷了一点小手段，将城池里面的钱财拿出一部分来分给城下町的百姓，虽然不多，却人人有份。百姓一看，【皇军】不仅不抢粮食，还主动搞【亲善】，这是多好的人啊！

　　　　他们一高兴，就忘记了对方是侵略者的身份，而且忘了说一句，伊达军沿路上虽然到处破坏劫掠，却不怎么针对平民百姓，主要对象都是一些不服从的领主豪强。

　　　　其实伊达军之所以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皇军】真的学好了，而是因为小老百姓有什么可抢的呢？家里就那么点东西，还藏来藏去，找起来也费劲，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没想到因此尽然因此获得了民众的赞赏。这种心态，后世叫做什么【斯德哥摩尔效应】。

　　　　其实这也是伊达父子的策略，虽然暂时要离开这里了，但是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如果能在下次到来之时得到越后民众的支持，那就太好不过了。

　　　　其实这种劫富济贫的策略算不上多么了不起，早就有先例了，中国古代那些农民起义军的领袖都这么做，对收拢民心有极大的好处。

　　　　百姓们是高兴啊，可是有些人就没法高兴的起来啦！比方说那些被劫掠的目标，那些个领主们，他们就是欲哭无泪啊。在这次战争中，是有很多领主选择了投靠伊达家族。但是，也有不少的人因为亲人还在春日山城做人质的关系，仍然选择了效忠上杉家，于是他们就成了伊达军打击的主要对象。

　　　　他们在伊达军离开之后，纷纷跑到春日山城，请求上杉景虎出兵攻击伊达军，而他们在春日山城的亲属们也在四处活动，寻求那些家老重臣的帮助。

　　　　因为领主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好多人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的，保不齐谁就是谁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所以，在这些人的挑动之下，那些原本对伊达军还有些顾虑的家老重臣们，竟然慢慢的也变的好战了起来。

　　　　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六月十五日，本庄繁长，河田长亲等八位家老领主一起向上杉景虎上书，请求出兵。

　　　　真得好好感谢一下伊达政宗，本来春日山城的士气已经下降到了冰点，被他这么一折腾，斗志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面对大家的滔滔战意，上杉景虎觉得很高兴，他差一点就答应了————因为明智小五郎的阻拦才罢手。

　　　　倒不是说明智小五郎怕了他伊达政宗了，事实上，明智小五郎恨不得将这个小鬼拉出来千刀万剐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森长可的死，就足够让明智小五郎将他恨到了骨子里。

　　　　说到森长可，明智小五郎还是觉得无比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明智小五郎的策略失误的话，他也不会轮到孤军奋战的境地，最后战死沙场。

　　　　明智小五郎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森兰丸和森长可的岳父池田信辉了。

　　　　在与片仓景纲谈判的时候，明智小五郎曾经向他索要森长可的尸体，毕竟人就算死了，也要入土为安才是吧。但是片仓景纲却跟明智小五郎说，伊达政宗已经命人把森长可，还有那个重伤不治的老将甘粕景持的尸体送回米泽城的资福寺安葬了。

　　　　资福寺是伊达政宗幼年学习的寺庙，那里的主持是他的老师宗乙虎哉大师。由此可见，即便是敌人，这两个人也得到伊达政宗的认可。

　　　　不过即便是这样，明智小五郎也不会领伊达政宗的情的————森长可是织田家的人，他的尸体理所应当回归织田家，就算是下葬，也应该是明智小五郎或者别的织田家的人来主持。而且森长可作为一方领主，理应葬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再不济也要拉回他的故乡尾张下葬，葬在异国他乡，总叫人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在津川战败之后，明智小五郎就一直在关注着伊达军的动向，而在伊达军开始后撤之后，他们的动向变得越来越奇妙了。

　　　　之所以会说他们很【奇妙】，是因为伊达军的行军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们每天的移动的大体速度只有一二十里地，而实际上，伊达军以骑兵为主体，步兵足轻也占了相当多的分量，但是整个军中却没有什么太多的辎重束缚，按理来讲应该走的很快才对啊。

　　　　虽然说现在会津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到伊达政宗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的行军，那样子仿佛就像是在说————你tmd来追明智小五郎啊！

　　　　你叫明智小五郎追明智小五郎就追？去你的！

　　　　六月二十日，坏消息传来，之前被明智小五郎和直江兼续煽动起来的【会津骚乱】，已经被铃木重信给彻底平定了，芦名盛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在山中切腹自尽。

　　　　伊达政宗顿时免去了所有的外界压力，形势开始对明智小五郎方不利起来。

　　　　六月二十二日，伊达军来到了越后和会津交界的一个【武海】的地方，停了下来。

　　　　（武海位于今日新潟县，没有建市，只是一个町，因为新潟是钓鱼的好地方，所以这个町有著名的【饵馆】。）

　　　　而明智小五郎也觉得，是时候动手了。

　　　　看来他和明智小五郎都心知肚明，这个地方会是明智小五郎还有上杉景虎交战的战场。

　　　　。。。。。。

　　　　六月二十四日，出征前两天，上杉景虎举办了一次小规模的家宴，只邀请了几个亲族参加。不过很意外的是，明智小五郎竟然也收到了请函。

　　　　这个时候的明智小五郎并没有多少心思参加这种官场上的应酬，但是碍不过主人家的情面，就和直江兼续一起去了。

　　　　酒过三巡，在各级们便演完了几段带有当地民风气息的舞曲和能剧之后，已经有几分醉意的上杉景虎径自走上了舞台，说要唱上一曲。

　　　　大家见他有那份兴致，都纷纷拍手交好。主公亲自上舞台表演，如果放在这个年代的大明国，那会被看成是非常不成体统的事情，严重一点的，还会说你不务正业。不过放在文盲率非常高，且伦理意识并不算太强烈的的日本，就没那么多事了。相反，因为大多数日本人别说读书修身了，他们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所以有文化就是一件无比露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