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中带泪，霍青桐嗔骂：“傻瓜。”
第6章 一见陈郎误终身
月朗星稀，流水潺潺，清澈的河边一簇火焰在跳动。清风徐来，携带起一丝河水的清凉，吹拂向坐在火堆旁的二人。
李紫辰背对着霍青桐将腰间布料撕开，从怀中取出一小瓶粉末倒在伤口。她强忍着腰上传来的剧痛，小心翼翼的将刀口包扎。
“希望别留下疤痕吧。”李紫辰苦笑，显然对此不抱希望。不过当她想到平四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心中又是一阵庆幸。
“幸好不在脸上……”
“什么幸好不在脸上？”调息完毕，霍青桐脸上的殷红已如潮水般退去。她望着李紫辰，清澈的眸子中滑过一抹笑意。
“没什么。”李紫辰摇头，她可不想霍青桐因此而内疚，笑着转移了话题，“霍姑娘，你饿不饿？我去抓鱼给你吃。”说罢，不等霍青桐回答，径自脱去了鞋袜挽起裤脚，左手拎剑走入河中。
夜色渐浓，水中的鱼儿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做着美梦，李紫辰拎剑伫立良久，只抓到小鱼三两条。霍青桐手握树枝从李紫辰手中接过一条，插起架在火上翻转。李紫辰有样学样，用长剑串着剩下的两条鱼架在火堆上。
“你怎么用剑烤鱼？”焰火跳动下，霍青桐脸上的笑容宛若幽兰般清香淡雅。
李紫辰面色一紧，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把剑柄往霍青桐手中一塞，快步跑向河边。霍青桐一愣，张嘴欲言，却听“哇”的一声自身后响起，她急忙起身望去，只见李紫辰半跪在河边，对着河水干呕不止。
“这把剑？”望着手中的剑和剑上的鱼，霍青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略一犹豫，便把剑上的鱼和手中的树枝同时扔进火堆。
“小道士，给。”走到李紫辰身后，霍青桐递出一方丝帕。
李紫辰脸色微红，讪讪道：“霍姑娘，让你见笑了。”
“是我连累你了。”霍青桐轻语，提起丝帕轻柔拂拭那嘴角并不存在的污秽。
初见时，李紫辰神神叨叨，一副欠揍的模样；离别时，她神色肃然，尽显高人风范。这样一个人，霍青桐自然而然的将她认作是同辈中人。所以再次相遇，她对李紫辰束手束脚、心存善念的举动是怒其不争。直到此时，见到李紫辰身心疲惫，才知自己错怪了她。
小道士留恋红尘，游戏人间，本是与世无争。是她令对方卷入是非，坏了清修。而小道士舍命相救，她竟认为对方迂腐不知变通，实在是罪过。
李紫辰可不知道霍青桐在转念之间已想了这么多，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对方唇畔渐渐浮现出来的那一抹温柔，感受着伊人轻柔的动作，心渐渐醉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陈家洛你见异思迁，优柔寡断，着实该死！
“一见陈郎误终身。霍姑娘你面相多舛，情路坎坷，切记莫念陈姓郎。”
“一见陈郎误终身？”霍青桐默念，问道：“小道士，你道号叫什么？”
“我不是小道士。”不知为何，听见霍青桐叫自己小道士，李紫辰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恼意，闷声道，“我叫李紫辰，不是小道士！”
“不是小道士？”霍青桐秀眉一挑，故意逗她，“不是小道士，难不成是老道士？我听师父说修道之人擅长驻颜之术，你该不会是白发苍苍的老道长吧？”
“我不是道士！”李紫辰暗恼，咬牙切齿的说道，“更不是什么白发苍苍的老道长！”
霍青桐哈哈一笑，不再纠缠于此，而是摸着肚子说道：“小道士，我饿了。”
“不是有鱼吗？”李紫辰没好气的说道。
“鱼烤糊了。”
李紫辰这才注意到霍青桐手中拎着自己的长剑，只是剑上的鱼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心中一动，明白霍青桐定是担心自己，而刚才的斗嘴只怕也是故意为之，开导自己吧。
好一个睿智的女子！李紫辰暗赞，轻声道：“谢谢你，青桐。”
“该说谢的是我。”霍青桐正色道，“若没有你，我已成为孤魂野鬼。”
“也可能成为压寨夫人。”李紫辰轻笑道。
霍青桐不语，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那么决然的眼神，看得李紫辰心中一痛。如果没有遇上自己，眼前这个若幽兰般淡雅的女子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绝不会屈服，那么等待她的便只有香消玉殒吧？
“你不是饿了吗？”李紫辰有些心虚的别开头，从包袱里拿出两张饼，“有点硬，不过味道不错。”
“谢谢。”接过饼，霍青桐坐回火堆旁。
李紫辰坐在她对面，心不在焉的吃着饼。寂静的夜晚，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良久，李紫辰起身走到霍青桐身边，低声道：“霍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开你玩笑……”
霍青桐哑然失笑：“我像是小气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李紫辰急忙否定。
“那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个……”李紫辰挠了挠头，突然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在霍青桐身边，随手捡起一块枯枝添到火堆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追杀？平四和小胡斐呢？”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正等着霍青桐一一作答，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对方平静的反问：“你不是号称神算子。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会掐指一算吗？”
“我……”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李紫辰被噎得哑口无声。
“怎么，神算子失算了？”
虽然李紫辰神神叨叨的算出霍青桐家世和平四往事，但霍青桐仍是心存疑惑。她翠羽黄衫在回疆一带名头甚大，而平四独臂脸有疤痕甚是好认，也许是小道士机缘巧合之下道听途说了辽东大侠事迹，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后来李紫辰装模作样吐血，霍青桐一时之间信以为真，可事后一想若是泄露天机怎会吐两口血就没事了？要知道李紫辰走的时候，可是好端端的啊！
李紫辰救她一命，两人也算是共患难，霍青桐心中已当她是朋友。而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霍青桐不满她故意欺瞒，这才有此一问。
“……我不是什么神算子。”李紫辰泄气，她当然看出霍青桐的不满，她也可以继续胡编乱造，可内心中却是不愿欺骗对方。“不过我真能看到冥冥之中的一丝天机。”李紫辰眼神纯净，看着霍青桐说道。
对视良久，霍青桐朱唇轻启，轻声道：“我信你！”
唇畔渐渐勾勒起一抹明媚的弧度，在柔和月光下轻轻的荡漾。
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7章 寻人
玉兔西坠，朝阳初升。李紫辰闭着眼睛轻轻一嗅，芳草的清香扑鼻而来，若柔和的春风，萦绕在口鼻间。她懒懒的翻了个身，秀目微睁，见到了身畔恬静安睡的霍青桐，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相遇之前，她不忿命运，怜惜这个可怜的女子，想要改变她孤苦的命运；相遇之后，单纯的目的在不经意间悄然起了变化，她仍要改变她孤苦的命运。可两者之间的改变，却是不同的……
李紫辰轻轻一叹，俏俏起身，轻手轻脚的拿着包袱走到一旁的密林中。她取出一套崭新的道袍换上，蹲在河边梳洗了一番。河水粼粼，鱼儿在水中快活的游曳，李紫辰把手伸入水中，惊得鱼儿四散。
“哈哈。”一阵畅快的欢笑声自河边传来，惊醒了熟睡中的霍青桐。
晨光柔和，挥洒向大地。晶莹的露珠儿如一个个林中精灵，散发出斑斓的色彩。霍青桐微眯起眼睛，穿透过迷人的晨光，见到了河边那个欢快的身影。
此景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林中的清晨，有河水，有晨光，有露珠，还有一个值得追忆的人儿。此时的霍青桐并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个平凡的清晨，心中流淌的是一阵阵难言的温馨。
“你醒了？”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若是让余鱼同见了，定是要怀疑眼前这人还是武当山上那个清冷的师妹吗？
霍青桐脸色微红，掬起一捧水轻轻拍打在脸上。山中的河水带着一丝凉意浸润在脸上，令得发烫的脸颊恢复了正常。
“小道士，我想请你帮个忙。”犹豫良久，霍青桐缓缓说道。
“好的。”
“你不问我什么事吗？”
“翠羽黄衫聪明、睿智，可我也不笨啊。”李紫辰起身拍了拍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昨天走脱了两人，这几日定是戒备森严，等过了风头，我再去镇上探查。”
“不行。我怕时间久了会夜长梦多。”霍青桐蹙眉，虽说那公子的目标是她，可昨日她们杀了三人，难保另两人不会恼羞成怒对平四和小胡斐不利。
若是一两天，她还能保证那公子为了抓到她而留着平四二人，可若时间久了，当那公子失去耐心，便是为了安抚属下也会处置二人。平四仁义，小胡斐可爱，她不敢冒这个险。
“那……好吧。”李紫辰面露难色，勉强应下。
霍青桐中毒在先，又强提真气厮杀良久，导致一年之内不得动武。而少了霍青桐相助，单凭她李紫辰一人，只怕力有未逮啊。李紫辰苦恼的挠了挠头，暗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哪有危险往哪钻的苦命人。
“我跟你一块去。”见李紫辰面色发苦，霍青桐轻柔说道。
轻轻浅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霍青桐定定的望着李紫辰。此事因她而起，怎忍小道士一人赴险？不能动武不是理由，她有着属于她自己的骄傲。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做到问心无愧。
“不行。”李紫辰断然拒绝。
人力终有尽时，她不能保证因为她的到来是否会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对于小胡斐，她会尽力而为，若事不可为，她也会断然放弃。而霍青桐则不同，她认为是她连累了平四二人，即使事不可为，依她的性子也不会放弃。李紫辰爱惜性命，也不愿霍青桐涉险，这么做或许有些自私，可世间谁人不自私？她李紫辰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希望她所关心在乎的人平安。
“这儿山高林密，人迹罕至，我一个弱女子，若是遇到豺狼虎豹……”霍青桐泫然欲泣，“我宁可跟着你去冒险，也不愿命丧畜生之口。”
“这个……”李紫辰犹豫，不管是遇到豺狼还是歹人，都不是现如今的霍青桐所能应付。
进退维谷，李紫辰一时没了主意。霍青桐见她脸色变幻，心知她是担忧自己安危，只觉心中一颤，内心深处的某处柔软悄然起了变化。自母亲去世之后，年幼的她早早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待年岁渐长，她殚精竭力为父兄分忧，以瘦弱的双肩背负起一个部族的兴衰。除了学艺时得到过师父师公的关爱，她甚至不知道被人关心是怎样的滋味。
她与李紫辰萍水相逢，对方能因她而去冒险，能在此时此刻记挂着她的安危，她如何能不感动？
“我要随你一起。”相同的话语，一样的神情，心情却已截然不同。
李紫辰无奈，苦笑着点了点头。罢了，她要去便去吧，若真遇到危险，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她周全。
二人收拾了一番，骑马往来路赶去。途径一小村庄，李紫辰叫霍青桐在树荫下等候，自己则偷偷摸摸的潜入，那贼头贼脑的模样看得霍青桐暗自好笑。不一会儿，李紫辰怀抱两套衣服跑出，笑道：“霍姑娘，我们先去那边林中换身装扮吧。”说着，把女装递给霍青桐，自己则留了一套男装，配上一顶瓜皮小帽。
打扮完毕，李紫辰皱眉打量霍青桐，总觉得哪里不妥。霍青桐却是狡黠一笑，取了一把泥往李紫辰脸上抹去。李紫辰躲避不及，转眼就由一个俊俏小郎君变成了一只大花猫，霍青桐仍不满足，又往她身上抹了几把。
“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你了。”霍青桐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一个小道士，又换了装束，人家才不会注意呢。”李紫辰俏俏靠近霍青桐，突然伸手往地上一抓，朝她脸上涂去，“霍姑娘明艳动人，便是穿着粗衣麻布也难掩风采，更需要丑化一番。”
又一只大花猫新鲜出炉，霍青桐气得跺了跺脚，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红色。幸好脸上的泥不仅遮掩了她绝代风华，也遮住了那一抹殷红。
临近集镇，两人找了一个隐蔽之处把马和兵器藏好，装作兄妹混入镇中。
“走这边。”霍青桐低声道。
两人一头扎进城南贫民区，七弯八拐的转得李紫辰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不过她相信霍青桐行事自有目的，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
“拐过前面路口就是城东了，右数第三座，门前有两个石狮的就是范府。”
“我先去探探，你在这儿等我。”
依照霍青桐所言，李紫辰毫不费力的找到了范府。朱门紧锁，院深墙高，李紫辰皱眉看了一会，绕墙而行。走了大概有百米左右，一株歪脖子树从墙内探出，李紫辰四下张望见左右无人，便纵身一跃藏身于树上。
拨开枝桠，李紫辰透过浓密树叶打量起眼前这个小院。除了她所藏身的这棵歪脖子树，院中央有一口水井，对面是几间破旧的厢房，屋檐下挂满了蛛网，看来这个院子已被闲置了许久。
跳下树，双脚踩在地面，李紫辰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疑色。地面暗红，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发黑，李紫辰蹲身细看，又用鼻子嗅了嗅，突然脸色一变，几欲作呕。
原来这些发黑的竟是干涸的血迹，隐隐间仍散发着淡淡的腥味。整个地方呈现暗红色，这要多少血呀？
这儿莫非是屠宰场？
我怎么这么倒霉，随便挑了个位置就进了屠宰场。幸好已经废弃，不然对着满院的猪肉……想想就不寒而栗呀。
既然是屠宰场，李紫辰是一刻也不愿多待，走到院门前，却发现院门被锁，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她无奈的叹了一声，轻功果然是居家旅行行窃必备的好东西，若换个人来，哪有她这般从容？
跃出屠宰场，李紫辰正在考虑往左还是往右，一个愤怒的声音却惊得她一跳，纵身一闪藏身于屋檐下。
“二哥，我们五兄弟替他范家鞍前马后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三位哥哥尸骨未寒，他范家就翻脸无情，阻挠你我兄弟报仇，实在欺人太甚！”
李紫辰循声望去，不禁一乐，原来却是熟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哥满脸苦色，叹道，“我们五兄弟中只有大哥刀法精湛，而范家也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对我们礼遇有加。如今大哥遇难，你我二人在范家眼中自然没有了价值。人情冷暖，不外如是，五弟何须着恼。”
这人助纣为虐，又贪生怕死，不过这话却是说得不错。
“既然如此，我兄弟一走了之便是！”五弟仍旧愤愤不平，骂骂咧咧的说道，“小弟我可受不了这鸟气。”
“你以为我不想走吗？”二哥苦笑，“我们兄弟为范家效力多年，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你以为范家会放我们离去？只怕我们刚出了这个门，就身首异处了。”
“这……”五弟听了一愣，闭口不言。
原想着借助范家势力为兄弟报仇，没想到却把自己搭了进去。早知如此，昨日就该远走高飞。
李紫辰不禁露出深思之色，从两兄弟的谈话中，她得出这个范家并不简单。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她来此只为救人。小心翼翼的潜伏在二人身后，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一个雅致的跨院出现在眼中。李紫辰缩着身子朝院中张望，只见假山错落，蔓藤绕墙攀爬，窗前翠竹葱葱，沿着围墙栽满了姹紫千红各色花卉，正尽情的卖弄着风骚。
进入院中，二哥往身后看了一眼，吓得李紫辰赶忙把头一缩。当她探出头查看时，却不见了二人踪影。李紫辰略一犹豫，轻手轻脚的摸进跨院，来到紧闭着的门前，她把头往门上一贴，细细听了一会，随后推开一条缝溜了进去。
“不对。”走了几步，身后留下几个淡淡的脚印，李紫辰霍然一惊，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若那两人也进入了这屋中，地面上不可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