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四弟伤成这样，你还救他作甚？依着我老章的意思，就应该在他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咱们好替周小英雄报仇。”
“不错，我要杀了他为弟弟报仇！”周绮杀气腾腾的附和道。
李紫辰不语，只默默的拉着绳子，任由绳索划破手掌。
第28章 忘恩负义
“紫辰，你流血了！”霍青桐惊呼，上前拉住绳索。
早在李紫辰寻找绳子的时候，敏锐的她就已经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气氛。从内心而言，她并不赞同李紫辰相救张召重，因为在她心里给鞑子皇帝卖命的鹰犬都不是好人，何况张召重把文泰来和余鱼同折磨得不成人样。
可是当李紫辰双手鲜血淋漓，依旧默默的咬牙坚持时，她毫不犹豫的摒弃了心中的想法坚定的站在了李紫辰身边。
不管对错，不论缘由，这或许就是爱情的盲目。
“紫辰姐姐，你们再不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周绮怒声喝道。
绳索的另一头，栓的不只是张召重，除了运气不好而被河水冲走的言伯乾和成璜二人，瑞大林和两名御前侍卫也吊在张召重身后，再加上河水的阻力，李紫辰二人的压力可想而知。面对周绮的怒喝，她连开口的力气也没了，唯有一张涨得通红的俏脸。
周绮见李紫辰不语，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提剑朝绳索砍去。
李紫辰见状脚步微沉，只用单手抓住绳索，伸出右手抓在周绮手腕，任凭她如何挣扎，李紫辰只是紧抿着唇，强忍着手掌处传来的剧痛。
她这倔强的模样，只看得群雄肃然起敬。不管立场如何，她这番举动已经赢得了在场诸人的钦佩。
“绮儿，住手。”周仲英开口说道。
“爹爹，他害死了弟弟……”
“丧子之仇，毁庄之恨，自然要报。”周仲英沉声道，“咱们要报仇，就要报得光明正大，而不是趁人之危。”
“周老英雄说的对。”既然周仲英开口，陈家洛也上来打圆场，“当日陆老前辈奔波了一天一夜，到安西来向咱们报信。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陆老前辈的面子上，咱们今日便饶他一命。”
“不错，看在陆老前辈的面子上，就饶他这一回。”想起李紫辰曾在客栈出手相救，而后又不顾自身安危引走张召重，还有陆菲青师徒奔波报信之情，即便是恨不得杀了张召重要替丈夫报仇的骆冰，也不得不出言调解。
红花会恩怨分明，武当诸人有恩于他们夫妻，她又岂能恩将仇报？
李紫辰冲着骆冰微微一笑，突然大喝一声，提起真气运劲于双臂，与霍青桐二人合力将张召重四人拉上岸。
“紫辰，你怎么样？”霍青桐揽住面色苍白的李紫辰，见她额上冷汗淋漓，不由得大为焦急。
“一时脱力，过会就好了。”
“什么脱力，你伤口都裂开了！”不由分说，霍青桐将她按在膝上，把她肩上的布料撕开，从她怀中掏出药粉倒在她肩上，将伤口重新包扎。
“把手伸出来。”
霍青桐低喝，心疼她不知道爱惜自己。
细细想来，二人相识至今，每一次的相逢总伴随着李紫辰或多或少的伤痕。安定镇外，李紫辰为了萍水相逢的自己，腹部和右肩被砍伤；几天前同样是为救自己，被阎世章用飞锥刺伤左肩；而今日为救张召重，把自己搞得双掌血肉模糊，左肩伤口迸裂。
这个家伙，难道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吗？
她难道就不知道，每一次她受伤，疼的是自己吗？
霍青桐心中暗恼，默默的替李紫辰包扎伤口，而被救上岸的张召重则是面色复杂，怔怔无语。
“张召重，今日看在紫辰妹妹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他日江湖相见，咱们夫妻再来讨教‘火手判官’的高招。”骆冰扶起悠悠转醒的文泰来，恨声对张召重说道。
“不错，丧子之仇，老夫来日必报！”
张召重冷哼，环顾了一圈，见文泰来正处在赵半山和无尘道人的保护之下，单凭自己四人想要将他擒下无疑是痴人说梦。不过文泰来是皇上钦点的要犯，想要他放弃，他如何甘心？
张召重眸光闪动，突然向李紫辰走来。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柔声说道：“辰儿，多谢你救了师叔。”
李紫辰微笑，把一双被包裹得如同粽子的手支在霍青桐身上，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
“辰儿，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张召重快走几步，伸出双手就欲搀扶。
霍青桐眉头一皱，将手揽在李紫辰腰间，抱着她后退并沉声喝道：“你别过来！”
张召重眼中寒芒一闪，并未依言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出掌拍向霍青桐肩头。霍青桐只觉一股巨力袭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刚退了两步，就见张召重猿臂伸展，把李紫辰抓在手里。
从霍青桐大喝到李紫辰落入张召重手中，不过兔起鹘落之间，待群雄反应过来，张召重已提着李紫辰退至瑞大林三人身边。
“张召重，你干什么？快放了师妹！”余鱼同怒喝。
张召重嘿嘿一笑，把凝碧剑架在李紫辰脖子上，冷声说道：“这丫头屡次坏我好事，如今落到我手里，你们说我要干什么？”
霍青桐大怒，寒声骂道：“张召重，要不是紫辰救你，你已经被河水卷走了。你身为她的长辈，岂能不顾脸面恩将仇报？”
张召重怒喝道：“当日你们两个小丫头来抢夺经书，若非我手下留情，你们岂能有命在？你也知道我是这丫头长辈，可是她又怎么戏耍于我的？当初我带人去捉拿文泰来，是这丫头利用同门之谊，利用我对她的疼爱与信任，将我拖延在外。之后她半途截杀从铁胆庄赶回报讯的童兆和，若非吴国栋精通追捕之术，只怕我们就要无功而返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又何曾把我这个师叔放在眼里？”
“你甘为鞑子鹰犬，还有脸说辰儿的不是？”陆菲青带着李沅芷赶来，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在他记忆中，张召重虽热衷权势，可是为人高傲，如今为了活命竟然对同门后辈动手，实在令人心痛。
他刚赶来，却是不知红花会群雄已看在他和李紫辰的面子上答应放张召重离去。而张召重的所作所为，也并非为了活命。
“我张召重行事，不需要你来多嘴！”既已割袍断义，张召重懒得跟陆菲青啰嗦，而是冲文泰来喊道，“你们红花会恩怨分明、自诩侠义。我这小师侄可是间接的救过你性命，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丧命不成？”
“你想怎样？”骆冰怒喝道。
谁能想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火手判官”竟然忘恩负义，利用刚救了他性命的同门后辈威胁自己等人。
张召重笑道：“只要文四当家自缚双手走过来，我就放了这丫头。”
“好，我答应你。”文泰来想也不想，一口应下。
“四哥……”骆冰急道。
“冰儿，紫辰于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动于衷。”文泰来轻轻抚了抚骆冰的脸，迈着虚浮的步子朝张召重走去。
“四哥！”章进、卫春华诸人喊道。
文泰来背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咱们红花会恩怨分明，有恩必报，你们不必说了。”
“师叔想要利用我威胁四哥，却没问过我的意见呢。”李紫辰轻轻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
若非她把张召重拉上岸，这一切岂会发生？
侧过头，望着霍青桐的眼中蕴含着深深的不舍，那种灼热的深情似乎要把人给熔化。
霍青桐心下一紧，颤声道：“紫辰……”
“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岂能陷四哥于险境？”李紫辰轻笑，伸出被包裹得如同粽子的手掌抓在凝碧剑上，同时右腿扫向张召重。
张召重想不到李紫辰居然敢用肉掌来抓凝碧剑，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滑脱了出去，只是他经验何等丰富，凭借本能抬腿挡下李紫辰扫来的右腿，同时左手握拳轰向李紫辰胸口。
李紫辰闷哼一声，仰面喷出一口血来。
“紫辰！”霍青桐厉呼。
文泰来大怒，数丈距离一跃而过，人未至掌风已呼呼作响，携带雷霆之势自上而下砸向张召重头颅。张召重闪身避过，随即一剑刺向文泰来后心，此刻性命攸关，他可顾不得皇帝要活捉文泰来的命令。
“四哥，小心！”骆冰大喝，肝胆俱裂。
此时文泰来旧力已尽，又背对着张召重，他拖着伤痕累累的疲倦之躯如何能躲得过这致命一剑？
恍惚中，李紫辰见到无尘道长双腿一蹬地面纵身跃起，见到赵半山双手暗器连发，见到周仲英手中铁胆脱手一前一后呼啸着带起破空声……
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李紫辰左手捂着胸口，强忍着传来的疼痛，施展梯云纵跃至张召重近前，将手中短剑往前一送……
“你……”张召重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插在腹中的短剑，手中凝碧剑咣当落地。
“即使死，我也要拖个垫背！”张召重面色发狠，对于临近的袖箭和铁胆视而不见，右手抓住李紫辰，左手从腹中抽出短剑刺入她心口。
“不！”霍青桐悲呼，宛若杜鹃啼血。
“紫辰，你不要吓我！”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霍青桐面色苍白，泪水不断的从眼眶滚落。
“你不要离开我！”霍青桐喃喃，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习惯了有你相伴，你让我如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为什么上天总是这么残忍，当我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冲破世俗的阻隔，当我以为苦尽甘来之时，等待我们的却是生离死别。
难道我们的爱情真的不容于世吗？
霍青桐愤懑，她只是想和紫辰在一起啊……
李紫辰凄然一笑，伸出手想要拭去霍青桐脸上的泪痕。
“不要哭，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伸出的手又无力的落下，她定定的望着霍青桐，似乎要把她牢牢的刻在心底。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仍会选择救下张召重。因为在她迷惘与无措，恐惧与孤独时，是张召重给了她温暖与鼓励，对于这个热衷权势的师叔她一直心存感激。所以即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也不曾后悔。
她后悔的，是因当初的懦弱而错过了两年的时光。她遗憾的，是不能陪着霍青桐一路走下去……
好舍不得你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
第29章 八年
“紫辰！”
一声悲戚的厉呼，若杜鹃啼血，划破长空。
李紫辰陡然睁开眼睛，却见窗外夜色沉沉，唯有山风呜呜而鸣。
“八年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李紫辰怔怔的发了一会呆，起身点燃蜡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李紫辰面色忧郁，轻声吟念。烛光驱走了黑夜里的冰冷，却赶不走她心中的寂寞与思念。
八年前的赤套渡口，她被张召重一拳轰在胸口，生机将断之下舍身救下文泰来，随即被带着无边恨意的张召重一剑刺入心口。失去知觉之前，她听到了霍青桐凄厉而绝望的呼喊。
那一声呼喊，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靥。整整八年，每一次午夜梦回，她都被那一声宛若杜鹃啼血的凄厉声惊醒，脑海中那个身着黄衫的身影也被日复一复的重新镌刻，直至越来越清晰。
“既然天不绝我，给了我又一次重生的机会，为什么要把我们分隔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如果这是上天对我的怜悯，我宁可不要这种施舍！因为我忍受不了日日夜夜的煎熬，更忍受不了对她刻骨的思念。”李紫辰低语，烛光照耀下的容颜俊秀依旧，似乎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一次，李紫辰重生在了明朝中期的武当山，依旧附身在一名十岁的孤女身上。八年后的她正值青春年华，岁月又岂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这一世，她依旧叫李紫辰，容颜未变，心已沧桑。
“师妹，师父找你。”
这一日，李紫辰正在紫霄宫后的竹林中练剑，一名身着藏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疾行而来。
“好的，我这就去。”李紫辰手腕一抖，长剑入鞘，淡淡说道。
沿着熟悉的路径来到紫霄宫，殿内烟雾弥漫，香火鼎盛，看得李紫辰几乎落泪。若是马真师父看到这一幕，看到武当派此时此刻的辉煌鼎盛，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吧？
李紫辰望着殿内鼎盛的香火，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师父马真，想起他殚精竭力只为恢复武当派昔日的辉煌，想起他经常一个人待在空旷的大殿内发呆，想起他谈起张召重时的无奈与痛心。也许在他眼中，那个习武天赋出众却又热衷功名利禄的张师弟才是振兴门派的希望吧？
“辰儿，你过来。”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李紫辰的回忆，她透过弥漫的香火气，看到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正坐在蒲团上，冲着她露出温暖的笑容。
李紫辰微微一笑，快步走到老道身边。
其实上天待她并不薄，在她苦闷与孤独时，总有一个身影闯入她心房，给她以无微不至的照顾，带她走出无边的黑暗。
“师父，你找辰儿什么事呀？是不是又有新的武功传授给我？”李紫辰嘻嘻笑着，拿了一个蒲团坐在老道身边。
“为师的这点微末伎俩早就被你掏空了，可没什么好教你了。”老道失笑，对于这个天赋悟性不差，又肯吃苦的徒儿满意之极。也许过不了多久，不用内力单凭招式的话，他这个练剑数十载的老道也要自愧不如了。
徒儿青出于蓝，老道自然满意，只是对于李紫辰清冷的性子，他却是无能为力，不知如何劝解。
或许辰儿在山上待久了，又不曾与人相处，这才形成了冷淡的性子，老道心中如此想。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对李紫辰说道：“辰儿，这是衡山派的刘正风给为师送来的帖子。不过咱们武当和五岳剑派素无交情，为师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必巴巴的走这一趟。只是人家既然送来帖子，我们不去的话怕会伤了武林同道的情分，所以为师想要辰儿你代表为师前去。”
“刘正风？”李紫辰皱眉，遥远的记忆似乎正一点点的复苏。
两世重生近二十载，有些记忆早已模糊。李紫辰翻开帖子大致看了一眼，原来这衡山派的刘正风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广邀武林同道前去见证。
把帖子收入怀中，李紫辰应道：“是，师父。”
老道又道：“辰儿，为师听闻这刘正风与魔教的曲洋相交莫逆，他这一次金盆洗手怕是要生出些是非来。你到了衡山城之后，凡事莫要强出头，多看多想莫要冲动。”
儿行千里母担忧，马真如是，老道亦如是。
李紫辰心下感动，嘴上却淡淡说道：“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师父，你觉得依我的性子会去强出头吗？”
“不会就好。”老道笑道。
其实他心里是希望李紫辰去强出头的，哪怕在外面惹出了天大的风波，也有他这个做师父的给扛着。他希望他的徒儿像个正常的年轻人，有冲动，有热血，即使偶尔做些犯傻的事，总好过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过依他对徒儿的了解，这个概率很低很低。
“师父，若没别的事，徒儿先回去练剑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拼命做什么？”老道皱眉，对于李紫辰在剑法上的成就他很自豪，徒儿的刻苦也令他欣慰，甚至由于李紫辰的刻苦而带动了整个门派的习武热潮，使之欣欣向荣。
可李紫辰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刻苦来形容，而是疯狂，甚至可以说是走火入魔。老道不明白李紫辰对于武功的那种偏执，他是担心再这么下去会毁了这个资质非凡的徒儿。
“你是想做武林盟主，还是想要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头？”
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是想要守护着她……
香火弥漫中，李紫辰轻轻闭上了眼睛，不想让老道看到她眼中的柔弱与痛苦。
如果当初她武功高出张召重，也许就不会被逼得与霍青桐分离了。
因为武功低微，不能保护自己，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最终落得形单影只的下场。
这是一个结，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
除非有一天奇迹出现，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