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我们有这个——” 高瘦汉子得意的举着一样东西,“这叫罗盘,法国人修马路的时候,就用的就是这个,你看这霞飞路修的笔直,丝毫不差。我们也丝毫不差。”
高瘦汉子仔细的计算了一下:“再向这个方向挖三米就到了老瑞祥的铺面底下,到时我们就向上挖。”
矮胖汉子来了精神,“三米?老子两个小时就能挖通。”他站起来,挥起铁镐,用力刨土。
“老三,动静小点,夜深人静的,被别人听见了,就坏事了。” 高瘦汉子提醒道。
矮胖汉子回头裂开大嘴笑道:“二哥,你不知道吧,陆家花园在办喜事,请来百乐门的锣鼓喇叭正在跳舞呢,今晚动静再大他们也听不见。”
“对啊,陆老头今天娶百乐门的那个骚娘们,老三,我们甩开膀子干,今夜把老瑞祥的家给他搬了,我们哥儿俩就发大财了。” 高瘦汉子拖起一筐土,用力向洞出口走去。
※ ※ ※
陆家花园里,舞曲一首一首的演奏,来宾们一曲一曲的跳,黄金荣要回去烧大烟,他不到10点就告辞回去了,锦江川菜馆的董竹君不放心自己的几个女儿也早早回去了,余下的来宾们都是习惯上海的夜生活的,这时候兴致正高, 已经过了午夜,陆家花园的舞会进入了高潮,不知谁的提议请白光唱一首《何日君再来》。
白光是上海滩家喻户晓的歌星,有钱人家的无线电里,天天都有她那让人听了发软的歌声。当下乐队奏起熟悉的旋律,白光那沙哑、低沉、磁性的歌声响起: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来,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客人们随着歌声翩翩起舞,陶醉在动人的歌声里。
新娘曼妮正陪着上海保安处长杨虎跳舞,突然脚踩到一个空洞里面,整个人向下坠去,杨虎也发现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他毕竟是军人出身,反映敏捷,双手抱住怀中的曼妮,用力一带,把曼妮拖上来,这时她才反映过来,失声尖叫,声音之高,盖过了乐队的声音和白光的歌声。
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乐队停止了演奏,白光也不再唱了,整个花园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出了什么事?” 陆汉轩飞跑过来。
“汉轩,你看!” 曼妮纵体入怀,她颤抖的手指向地上,在花园草坪正宗,出现一个椅子面大小的洞。
大家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看着这个出现的洞。
洞口慢慢伸出一个满脸是泥的脑袋,迷茫的看着定格在那里的贵宾。
张啸林发现这个人有点面熟,突然叫道:“钱阿三,你他娘的小赤佬,搞什么鬼,老子打死你。”从怀中掏出手枪,抬手就是一枪。
钱阿三头一缩,子弹打在洞口,溅起一阵泥土,只听的钱阿三的吼叫中洞里传来:“钱阿二,你他娘什么丝毫不差,查他娘的十万八千里了,你别跑,你给我站住,老子累死累活挖了一个月啊……”声音渐渐远去。
第五章 美丽的后母
过了半天,参加婚礼客人才回过味来,这两个笨蛋挖了一个月的地道想盗取什么财宝,竟然挖到陆家花园里了。
杜月笙慢条斯理的走过来,细细的看了看洞口,伸出双手轻拍了两下,大门外进来两个黑衣人,筋肉结实,一看就是会家子,“先生,有何吩咐。”
“下去,看看洞那头是什么地方?” 杜月笙用手指着那个洞口。
两个黑衣人眉头也不皱一下,从怀中拔出手枪,终身跳入洞口。过了四五分钟,两人上来,报告:“洞的那头是法国神甫爱德华的别墅,他已经回国三个月了,现在别墅里无人居住。”
杜月笙环顾四周,看着只有一墙之隔的老瑞祥珠宝店,微微点头,对惊疑不定的陆汉轩说:“陆兄,这钱二、钱三自己也不想到你这里来,他的目标应该是那里,只是角度偏了一点而已。”
大家哄堂大笑,保安处长杨虎说道:“明天全城贴出通缉令,搜捕钱阿二、钱阿三,不能让这种人危害社会治安。陆兄,这个洞口请你自己填上吧。”
张啸林笑道:“陆兄今天的任务不轻啊,不光这个洞要填,还有一个……,哈哈。”
睡在四楼的陆一鸣丝毫不知道楼下花园中发生的事情,直睡到早晨八点才醒,因为要赶十点到南京的火车,便急忙起来,梳洗完毕以后,急忙下楼。
经过三楼的书房,只听得里面轻咳一声,他探头进去一看,老爸正坐在书桌前翻看当天的报纸。
“爸爸,你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会?”昨天跳舞到下半夜,还能早早起来,陆一鸣真有些佩服。
“天天早起习惯了,到时就睡不着了。”老爸转过脸来,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着儿子,眼睛里充满了慈爱。
“嗯。” 陆汉轩用手点着书桌上一堆银元。
陆一鸣高兴的叫道:“太好了,我刚要到公司里去取。”
“账房老王要来送报表,我就让他稍来了。” 陆汉轩问道:“出去玩几天?”
“三四天吧,除了爬紫金山,还要到国父中山先生陵园去看看,中山陵建成四年了,我还一次也没有去过呢,同学们说还要到汤山泡温泉浴。” 陆一鸣答道。
“几个孩子出去,要注意安全,现在外面骗子特别的多,要小心……” 陆汉轩不放心,多说了几句。
“爸——,你儿子都十八了,像当年你十六岁就一个人闯上海滩,我还比你当年大两岁呢。” 陆一鸣截住了爸爸的话头。
“汉轩,汉轩——”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陆汉轩的卧室里传出来。
曼妮穿着睡衣就从卧室里出来了,衣服纽扣没有全部扣好,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胸脯,听声音已经到书房门口了,陆汉轩和她缠绵了半夜,猜到她可能没有穿好衣服,高声道:“曼妮,一鸣和我商量到南京游玩的事情,你梳洗以后也过来听听?”
曼妮这才知道书房里还有陆汉轩的儿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急忙回卧室。
过了一会,曼妮衣着整齐的来到书房,陆汉轩为两人介绍:“一鸣,这是你的后……” 曼妮今年才二十三岁,比一鸣大五岁,这后妈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曼妮看见陆汉轩的窘境,眼珠一转,笑道:“这是一鸣吧,你就叫我阿姨吧,要不是怕你爸不高兴,你叫我姐姐都行。”
陆一鸣也真怕叫她“妈”,借机叫道:“阿姨。”
曼妮清脆的答应一声:“唉。”对陆汉轩说:“你这个儿子正是长得一表人才,你看看这个子,这身材,这标致的脸庞,啧啧!汉轩,你真有福气啊。”
“那是,哈哈!” 陆汉轩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一鸣,头回见面,我这做长辈的也没有什么送你的,我请人到洋行给你定购的一辆单车,英国造的。” 曼妮笑嘻嘻的看着他,“昨天已经送来了,走,下去看看。”
单车就是现在的自行车,在三十年代,自行车还很少,上海市有几部,都是有钱人家公子的玩物,张啸林儿子张佩雅就有一部,车子锃亮,车头还有一盏车灯,每天经常骑着到学校里显摆,陆一鸣心中羡慕,早就想要,可是和爸爸妈妈哼了多次,但是妈妈担心不安全,一直不同意买,没有想到,今天曼妮送给他了。
这是辆单车是黑色的,车头也有一盏车灯,几乎和张佩雅的那一部车一模一样,陆一鸣骑上车,歪歪扭扭的绕着花园走上一圈,心里十分得意,这个后妈人真是不错,他又骑了一圈,来到他们面前,高兴的说:“谢谢阿姨。”
陆一鸣看见花园中央的新土,也没有在意,还以为是进行婚礼特意搞的呢,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单车上面了。
陆汉轩看见他们关系良好,心中松了一口气,对一鸣说:“小心点,就在院子里面骑,不要到马路上去,汽车多。”知道这车子很贵的,又对曼妮说:“花了不少钱吧?以后别这样了。”
曼妮笑嘻嘻说:“不多,汉轩,这可是用我的自己攒的钱买的,没用你的钱哦。等下次用到你的钱时会事先和你打招呼的。”
张妈过来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先生太太少爷到餐厅就餐。
饭桌上,陆汉轩再三叮咛嘱咐,要他注意路上安全,并注意路上的骗子还有拆白党。一鸣说:“爸爸,有好多同学呢,再说这是到南京,很近的。”
曼妮关心的问:“一鸣,钱带够了吗?”
一鸣答道:“我向爸爸要了五十大洋,够用了。”
曼妮听说,起身到卧室里取出了10块大洋,递给一鸣,“到外面事事要用钱,多带一些。”
一鸣征询的看着爸爸。陆汉轩对曼妮的举动声是满意,面带微笑的说:“既然阿姨给你,你就收下罢。”
“谢谢阿姨。” 一鸣立刻收下大洋,“阿姨,我这几天不在家,爸爸就辛苦你照顾了,谢谢了。”
“这孩子,说话像大人似的。” 陆汉轩笑着摸了摸一鸣的头。
第六章 冤家路窄
陆汉轩派公司里的雪佛莱轿车,把陆一鸣送到火车站,到来的时候,其他同学还没有到,一鸣拎着皮箱,在候车室四处观望,贴在售票处边上的一张通缉令引起的他的注意。
上面写着:上海特别市政府警察局通缉令。
兹有惯犯钱阿二、钱阿三,在上海盗窃作案多起,特悬赏捉拿,有抓到者,每人赏大洋500元,告知下落者,每人赏大洋200元。
下面还画了两幅图像,都是胖胖的,满脸横肉的样子。
一鸣站在那里嘀咕,这两人莫非是双胞胎,都长的一模一样。
两眼一黑,一双柔滑的小手轻柔覆上他的双眼。一个粗哑的声音叫道:“你猜猜我是谁?”
这声音正是张佩雄的声音,可是这手那么柔嫩,不可能是他,他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张佩雅。”
“哈!算你聪明。”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手也跟着松开了,陆一鸣转过脸,张佩雅那笑颜如花的秀气脸庞呈现在他的面前。
陆一鸣一直有个疑团,这张佩雅到底和张佩雄是不是兄妹,张佩雄和他爸爸一样长了个粗壮的身材,个子还没有他爸爸张啸林高,标准的五短身材,行事也霸道,在学校也经常欺负同学,但对陆一鸣,却不敢过分造次,因为经常要有求于他,要经常抄他的作业。
而张佩雅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皮肤雪白,身材苗条,虽然比张佩雄小一岁,但个子已经赶上哥哥了,性格也温和,因为经常跟着哥哥到陆家花园来玩,所以和陆一鸣很熟悉。
“佩雅,女校不是还在上课吗,是不是逃学出来的。” 陆一鸣问。
“啊呀,一鸣哥,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就不要问了。” 张佩雅嘟着小嘴撒娇。
说话间,范成林、岳玉虎等人也到了,看看人到齐了,张佩雄从怀中掏出锃亮的怀表,“一鸣、佩雅,时候不早了,我们进站台吧。”
“等一下,这个我还没有看完呢。” 陆一鸣又回头研究这张通缉令。
张佩雄从后面挤过来,“哗啦!”把通缉令从墙上撕下来,塞到陆一鸣怀中,“到火车上慢慢看。”
共八个人上了火车,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脱离父母单独出来,外面的一切都十分新鲜,火车开动以后,佩雅原本和张佩雄坐在一起,窗口的位置被张佩雄占住,她央求了半天,张佩雄也不肯让出来。
坐在对面的陆一鸣见状对佩雅说:“小雅,你坐我这个位置吧。”
佩雅看陆一鸣身边的范成林,犹豫了一下,范成林见机,知道她想和陆一鸣坐在一起,便起身笑道:“我到那边去。”到后面一派和岳玉虎坐在一起。
佩雅迅速的跳过来,坐在陆一鸣身边,兴奋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过了一会,新鲜劲过去,便都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张佩雄问:“陆一鸣,那份通缉令呢,我看看。”
陆一鸣把那份已经揉成一团的纸找出来,摊平在茶几上。
“通缉令?”
“通缉谁啊?”
“我看看!”
几个人头靠在一起,研究那份通缉令。
“钱阿二、钱阿三原来就是这个熊样子啊。” 张佩雄笑道:“这两个人是天下最笨的贼啦,是不是?陆一鸣。”
陆一鸣道:“我又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昨天在你爸的婚礼上,他们把地道挖到你们家花园里去了,你不知道?” 张佩雄道。
“我真不知道,昨天我在楼上看书,不知道下面的事情,今天早上他们也没告诉我。” 陆一鸣解释。
“四哥,” 张佩雄排行老四,张佩雅称他为四哥。“你快说吗,怎么回事。”
“对啊,张佩雄,你快说。”其他人都催促。
“咳!” 张佩雄轻轻嗓子,“话说,上海大盗,大笨盗钱阿二、钱阿三,看中了老瑞祥珠宝店的珠宝,便用了一年的时间,挖了一条两里长的地道,要直通老瑞祥珠宝店的金库,……”
这节车厢有四五十个人,大家都立起耳朵听,“这一年,他们挖啊挖,铁镐用坏了二十根,铁锹用坏了三十四把,终于快到了目的地。”
“放屁!”做在最后面角落里的一个人低低的骂了一句,被身边的人用胳膊捣了一下,不做声了,这两个人是生意人打扮,低眉顺眼,从外表上看,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实际上,就是仓皇逃出上海避风头的钱阿二和钱阿三,骂人的是钱阿二。
“昨天晚上,轮船大王陆汉轩结婚,陆家花园是灯火辉煌,大家正在跳舞之际,猛不防从草坪正中央冒出一个脑袋来,正巧新娘和新郎跳舞转到这里,这个脑袋被新娘的高跟皮鞋狠狠的踩一下,登时,红的、白的冒出来了。”
“啊!” 张佩雅捂住嘴惊叫道:“踩出脑浆子了,一鸣,你后妈真厉害。”
“你别听他胡扯,那个钱阿二和钱阿三都正在通缉,哪会被踩出脑浆子。” 陆一鸣心中道,怪不得花园中央有一片新的泥土印迹。
“放屁!” 钱阿三无声骂了一句。
“四哥,那红的、白的是什么?” 张佩雅追问道。
“是……,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娘的手帕掉下来落在盗贼的脑袋上了,那手帕是白底红花的。” 张佩雄这么一说,车厢里笑成一片。“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位英雄,掏出手枪,对准那脑袋放了一枪,嘭!”
钱阿三身体一颤,那一枪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厕所的气味,” 张佩雄顿了顿,卖了关子,“原来这小子尿了裤子了,在场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都捂住了鼻子。”
“哈哈哈!”车厢里又是一阵哄笑,张佩雅趴在陆一鸣身上笑得直叫唤肚子疼。
“更是放屁!” 钱阿三又骂了一句,裤子只不过湿了一点点,花园里根本不可能闻到的。
“这位英雄就是张啸林,我爸爸。” 张佩雄骄傲的宣布。
钱阿二和钱阿三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这小子,原来是张啸林的儿子,哼!
“那个小子缩回洞里,掉头就跑,我爸爸手一挥,冲!进去十几个,追的他们连滚带爬,因为天太黑了,被他们跑掉了。”
“唉——”大家遗憾的叹口气。
陆一鸣说:“这两个人运气不好,数学成绩又差一些,如果地道方向计算正确的花,昨晚不就偷成功了嘛。”
“拉到吧,我爸爸说,老瑞祥地面上全部铺的是厚钢板,墙壁是从德国洋行买的名牌水泥做的混凝土墙,中央也夹着钢板,人家百年老店,早就防着这手,甭说是两个人,就是20个人也橇不开,还有警报器直通巡捕房呢。” 张佩雄撇着嘴说。
啊?!
还有这事,钱阿二和钱阿三懊悔的想从火车窗口跳下去。
“通缉令上说,抓到他们可以得500块现大洋呢!” 张佩雅说道。
“要是被我们遇到就好了,到时我们八个人一起上把他们捆个结结实实,500块大洋。” 张佩雄抬头向车上其他旅客张望。
钱阿二和钱阿三的头又向下缩了一点。
哼,抓我?钱阿二心中不服气,我是谁,人称“小诸葛”,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七章 笨贼也有妙计
张佩雅担心的说:“最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