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昊拿着路澜清递交的辞呈敛眉沉思，前段时间因为路澜清拿下的大案子整个公司都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主角回来没来得及夸奖却是这样的局面，他的声音隐隐透露着不悦，“你确定好了？”
“是的。”路澜清把一张支票放置到办公桌上，“这是违约金。”
“何必这么着急走。”吴绾杰推门走了进来，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视路澜清垂放的右手，“等过了年终晚会也不迟，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a市有了顾怀瑾的回归，也不过如此。
凡霖第一次，这样觉得。
她三番四次前往窗口向下眺望，摇头回去拨通了总经理秘书专线，“顾总还在办公室？”
得到肯定的答复，凡霖从自己办公室的窗边走回办公桌前，抱了一份文件驾轻就熟地直奔顶楼，然而她握住门把的手缩了回来。深深叹息一声，她调整好情绪带上自己一贯的笑容，对着门敲了两下。
“请进。”
顾怀瑾一成不变的清冷声线从办公室内传来，凡霖轻笑一声，这才推开门，“你是忙得忘记了约会吗？”
“嗯？”视线从面前垂挂的屏幕中抽离，顾怀瑾瞥了凡霖一眼，又投入到高低不一的红绿线当中。
凡霖把带来的文件放到她桌子上，举步习惯性想走到她身边又硬生生停了下来，转而靠在桌子边，“我是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和谁有约会。”
“我跟你？”顾怀瑾蹙眉，记录的笔一顿，见凡霖摇头继而道，“那就没有了。”
“真的？”凡霖心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幸灾乐祸，这是不是说明就公私而言，那个人跟她在顾怀瑾心里是相同的。
她再明显不过的不同寻常的反应引起了顾怀瑾的疑惑，顾女王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挑起眉梢，沉声道：“说吧，什么事。”
“就是你家里的小朋友啊，在楼下站了好久了。”
凡霖宛如看戏一般望着顾怀瑾匆匆站起身，三两步跑到落地窗前向下眺望，自己则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果不其然那道碍人的身影还站在那儿。
“她站多久了？”
“几个小时有的吧。”见顾女王逐渐变寒霜的脸，凡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玩味地在路澜清身上扫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顾怀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回办公桌前拿了手机又原路折回来。
凡霖耸耸肩，没所谓地靠在玻璃上，“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哪知道她会待那么久，说不定你们吵架了也有可能呢。”
瞟了一眼惬意的凡霖，顾怀瑾深吸一口气，耳畔传来路澜清慵懒的声音才收回视线，“在哪？”
“你公司门口啊。”路澜清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感觉到强烈的视线下意识地抬头，依稀在顶楼窗户前看见人影，抬手挥舞，“哟，你看见我了哦。”
哦，哦你个头啊哦！
顾怀瑾没好气地扶额，调头往外走，“在那等我，我下来。”
“别啊，我现在不是在等你，你先忙好了，我过会儿就上去。”
不是……在等她？！路澜清到底哪来的肥胆来她的公司里放肆，小家伙等的人除了她还敢有其他人？！还是在寒风中苦等几个小时的前提下？！
“我下去。”
顾怀瑾推开门，没走两三步就听到路澜清的阻拦，似乎隐隐还有女人的声音，“不用了，乖，我马上上去。啊，谢谢，辛苦了。”
后一句显然不是对顾怀瑾说的，顾女王风风火火地踏着高跟鞋疾走到落地窗前，然而底下已经没了某人的身影，连电话都已经连接中断。
凡霖掩嘴不住偷笑，她第一次看见顾怀瑾吃瘪的表情，真……壮观！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那个碍眼的路澜清，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你很闲？”
顾怀瑾冷不丁的询问让凡霖即刻收敛起笑容，但依旧惬意地倚靠在那儿，“嗯，跟你比，确实闲得多。”
张了张嘴，顾怀瑾正试图给她增加工作分量，不知趣的手机再次响起，任由它响到结束，顾怀瑾才不慌不忙地清除未接电话信息，下一秒第二通电话打进让，她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慢悠悠地接通，“嗯哼。”
“唔……”似委屈似无措的声音让顾怀瑾的心底明朗不少，她背过身子躲开凡霖玩味的视线，静静地听着，“你秘书不让我进去……”
“所以呢。”
食指指尖轻轻敲击手机背面，顾怀瑾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向，摊开手伸到自己面前左右察看，似乎因为上次要吃掉呆蠢萌受，她的指甲就没留过了。
“你打个电话跟她说下嘛……”
“你就在外面等我下班好了，不过我一般中午不休息，估计是要等到下午了。”顾怀瑾不咸不淡地陈述一件事实，她可没有故意为难路澜清，最近她的午休基本上都耗在了公事上了。这还是拜她游手好闲的妈妈所赐，自从上次她替她开了一次会之后，大把事情又推到了自己头上。
路澜清似乎着急了，她无奈又好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别啊，你开开门嘛，我好累……”
“把手机给她。”
瞅见了黑暗中的黎明，路澜清立马递出手机，笑眯眯地随着秘书进到办公室内。她道谢一声，径自把满手的塑料袋搁在茶几上，再弯腰一一摆放好，“还有多少工作呢，先过来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请来的保姆挺称职的，全套服务呢，不知道能不能介绍一个给我，或者把她借我几天？”凡霖别有深意地调侃，上下打量起路澜清，穿起休闲服的她果然比之前看起来稚嫩不少，因工作需要而经常盘起且及腰的头发如今披散下来，看起来抚顺又柔软。那双干净的双眸半睁，本就狭长的眼睛如此看来更显得长，仔细地瞧，清秀的脸庞、俏挺的鼻子，柳眉风眼，路澜清也是个美人胚子。
“才不要。”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顾怀瑾横眉冷对，毫不客气地拒绝凡霖，眼睛看的却是路澜清。
路澜清感觉到顾女王的维护，咧嘴傻笑，整理好外卖一点都不懂得看眼色地牵着顾怀瑾坐下，挠挠头，又去看站在窗边的凡霖，“你也一起来吃吧。”
路澜清居然不介意她？凡霖心里闪过无数思绪，可路澜清清澈的眼眸看不出一丝杂质，她嘴角挂着笑容坐到她们对面，依旧徐徐打量面前的人儿。这个人在情敌面前真的如此大肚？虽然她现在和顾怀瑾没什么，但是曾经那些事路澜清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一点都不介意吗？
“你刚是在等外卖？”
顾怀瑾清冷的声线柔和许多，她盯着身旁愣头愣脑又爱忙东忙西的小家伙，从口袋里摩挲出头绳将她秀发束起。
“唔，这个该怎么解释……我搞定那边就来这里了，可是又太早又怕上来影响你工作，所以在楼下翻手机搜你附近的餐厅咯。找到合适的结果时间还是太早，又懒得跑上跑下，就在楼下发呆了会儿，等差不多了打了电话等外卖。”路澜清揭开一次性筷子，结果太马虎让小木头扎进了手指内，她倒吸一口冷气，上下摩挲削去了粗糙部分便把这双筷子放到自己面前。随后翘起食指又重新拿了一双，这次比上次小心翼翼地多，清理干净了放在顾怀瑾触手可及的位置。
顾女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去办公桌前捣腾，悠悠道：“那你辞职了？”
“没呢，吴绾杰让我过完年终晚会再走，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清理干净最后一双筷子，路澜清递给凡霖，然后把食指凑到眼前开始挑刺。
路澜清嘟着嘴，上下摆弄手指，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她瘪着嘴寻找光亮的方向，就听到顾怀瑾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过来，“要镊子还是针。”
“镊子。”
顾怀瑾瞅了眼手里拿的镊子，淡然一笑，坐回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指凑到眼前，“辞呈递交了就行，你自己把握分寸，吴绾杰这个人城府很深，你这呆蠢的脑袋如果应付不来总知道跑吧。都多大了，还会蠢到扎手，这里？”
“嘶——”路澜清还在沉浸顾怀瑾的体贴中，粲然的笑容陡然变得扭曲，她瘪着嘴，“二十一了……”
顾怀瑾幽幽瞟了她一眼，嘴唇凑上去轻轻呼气，指尖轻柔地摩挲，“还有吗？”
“嗯？好像没了诶。”路澜清对着顾怀瑾一阵傻笑，导致顾女王看不下去捏着她的鼻子强迫她把脸转过去，路澜清望着面前含笑的凡霖，傻兮兮地憨笑一声。
“蠢死了。”
“原来小瑾喜欢这样子的啊~”凡霖别有深意的调侃响起，结局就是路澜清又被顾女王狠狠地瞪了一眼，另外收到了句附赠语：“尽丢人。”
路澜清无所谓地耸耸肩，扫了眼茶几上的外卖盒，双手一拍，“啊，少一盒饭。”
“没事，我跟小瑾吃一份就好了，我们俩食量都不大。”凡霖若无其事地提议道，路澜清对着她们俩连连摆头，顾怀瑾好笑地望着面前的拨浪鼓，唤了秘书过来，说：“去餐厅帮忙带一盒米饭上来，然后你也可以提前下班去吃饭了。”
趁着饭还没上来的空档，路澜清全神贯注地给顾怀瑾剥壳、去刺，长时间没有使用的右手，如今夹起筷子来倒有些别扭。
“不是说了不许用右手吗？”顾怀瑾冷不丁地打破沉寂，仍然显得有些浮肿的右手让她心颤不已。
“我只是活动活动，方便恢复如初嘛，我知道不能太勉强它去做事的。”
“嗯哼，吃完饭你回去休息，怡然下班找我有点事。”
“这样啊。”路澜清筷子顿了顿，脑袋运转了会儿，说，“那我出去溜达圈，下午送你去她那，然后我去买菜，买完去接你。”
“随便你，要是觉得外面冷，你也可以在这里睡到我下班。”
“哦。”
凡霖静静地听着她们二人的交谈，没有勇气拿自己和顾怀瑾的对话与之对比，因为她的心里再清楚不过，她们的差距已经很明显。
在她和顾怀瑾说重新认识之后，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成全一个人，就要忘记她的一切，包括对她的感情在内。
☆、第一百九十章
午餐进行到一半，顾怀瑾接到通知，她脸色陡然阴沉，马不停蹄地往电话那头所说的地区赶。
路澜清和凡霖对视一眼，同时起身紧跟其后。三人抵达办公区，路澜清自觉地停下脚步，目送她们俩进去，自己则站在玻璃窗前扫荡整个办公室，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依旧是他们竞争公司的员工，如果贸然进去出了差错谁都难辞其咎。
办公室悬挂着多台显示屏，不一地显示股票图，随时更新最新波动。路澜清摸出笔记本，目不转睛地从中寻找自己想要的讯息，再低头做下笔记进行推算。在她的眼中，红绿线任何一点波动都是在告诉她大量的信息，就算是0。01的分差，它肯定是表达某种耐人寻味的含义待人去推敲。
右手握笔多次僵硬的停顿让路澜清紧蹙眉头，她交换纸笔，果然如今是左边更得心应手了。然而这些也只是一瞬便被她抛之脑后，当下她顾不上左右手问题，因为所有的信息断断续续，依稀觉得它们之间肯定有联系却又缺少最关键的连接点。
这些股票走向和她之前印象中小细节方面出现不同，路澜清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肯定有人在暗箱操作。难道有人知道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了？应该不可能，她处处都非常小心谨慎，就算是吴绾杰，这么多年也未能发现她的小动作。
“解决了自己回来。”
顾怀瑾的声音自身侧响起，路澜清点点头，阖眼，脑海中浮现一副副缩略图，全是近期记下的股票走势。她的记忆被她分割成了一块块图库，井然有序地摆放在书架上，这里就是她最大的信息库，安全谁也盗不走的信息库。
四年，路澜清花了整整四年理好所有的记忆，并创下了属于她的记忆分类方法，棕色木质书架摆放的全是现下的新记忆，银色钢制书架则是她过去十年的记忆，只要分辨得出它们归属的书架颜色，路澜清根本不担心再次出现记忆混乱的状况。
“就这样解决了？你不等她？”凡霖跟上顾怀瑾的脚步，回头望宛如定格在原地冥思的人，疑惑地望着她们二人。
“嗯，她自己会回来的，公司就这么大，走不丢。”顾怀瑾淡然一笑，感情在她眼里就是如此。何必真的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或者要对方舍弃她原有的来迎合自己，小家伙长大了，她有自己想做的时候，而顾怀瑾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支持，无论是精神上的亦或是物质上的，就犹如路澜清待自己这般。
她不想站在路澜清身边像是给她催促她快点解决的错觉，更不想给他压力。
“这么棒的自动寻路，根本不用担心她不见呢。”
凡霖无意的话语让顾怀瑾轻笑一声，当这个程序出现问题的时候，就算有自动寻路，走的也不是回她身边的方向，顾怀瑾深有体会。可那又如何，她是小体育生的女王大人，既然已经等过她四年，无所谓再等上四年。
她这狭隘的心啊，只能爱一次，一旦认准，任谁也无法改变。
凡霖送她回了办公室没有进去继续进餐，而是拐回了自己办公室，放空自己好好冷静。有些事确实该慢慢来，以前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做起来才发现未必真的不可，放下顾怀瑾，她会办到的。
路澜清风风火火地跑回办公室，开门就见顾怀瑾正欲清理桌面，她立马将顾怀瑾手上的餐盒夺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半跪着清理，“我都说了好多次了，这些事我来就好了。”
“你解决好了？”顾怀瑾惬意地歪着脑袋，眼角满是笑意，果然是贤妻良母受啊。
“没啊。但是怎么也得把你先照顾好，那些摆在那又跑不掉，晚个一时半会怕什么。”利索地将垃圾装袋，路澜清抱着顾怀瑾为她装入保温盒的食物开吃，嘴里渐渐变得含糊不清。
顾怀瑾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的动作，张嘴吞下她夹来的一块挑了刺的鱼肉，“那你怕什么？”
闻言，路澜清缓下咀嚼的速度，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怀瑾看，在顾女王以为她会吐出令她飘飘然的满意答案时，路澜清咧嘴一笑，“怕吃药。”
顾怀瑾不言不语地起身，打算坐回办公桌前却见路澜清这块强力的狗皮膏药黏了上来，抱着她的手臂摇晃摇晃。她叹息一口，说真的，她有时候特别想掰开路澜清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只装了淀粉和水，摇一摇就成了浆糊。
“我不是神人，怕很多东西。我最怕的是我给你带来伤害，怕它成为我们之间的芥蒂，然后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大到我们俩都不得不放弃。”
面前柔情似水的眼眸让顾怀瑾心颤，她耳根不争气地发烫起来，羞赧地瞥过视线，声音不大，却足够她们两人听见：“那就搬到火炉面前烤一烤，总会化的。”
微微一愣过后，路澜清喜上眉梢，她抚上顾怀瑾凝滑如脂的肌肤，侧头缓缓低下。可谁料她这一举动的含义被顾怀瑾识破，被推搡开后，路澜清眼角噙着笑意凝望举步离开的女子。
又害羞了。
“脏兮兮的，嘴巴都是油，还不快把饭吃完，要冷了。”顾怀瑾埋首文案间，头也不抬地解释和关心，她一贯的保守让她无法在办公室这种严肃的地方同路澜清做亲密的事……
路澜清听话地迅速解决午餐，做了清洁抽出笔记本握在手中，不知从哪儿搜刮出顾氏的信纸，拿它打起了草稿。约莫半晌，她揉捏快被她跪麻的膝盖，支着脑袋去问顾怀瑾：“有存报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