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威胁我?”
“不敢,嘿嘿,谁敢威胁你潘大所长,不过,三河这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潘所长如果不相信,那我们就走着试试?”
姓彭的说完这话没两天,潘才章老婆上街买菜,斜旮旯里突然冲出一摩托车,有人将一灌健力宝泼在他老婆脸上,扬长而去。他老婆吓个半死,几天都缓不过神来。想想也真是后怕,如果那不是健力宝,而是硫酸什么的,情况将会怎样?
潘才章心虚了,他开始四处活动,想尽快把刘冬弄出去。但是,眼下的公安局风向突变,潘才章这条线上的都开始自危,头缩得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也不肯在这种时候铤而走险,并且劝他也收敛收敛,观观风向再说。潘才章一肚子怨气,难道他不知道收敛?可收敛得了吗?
他把情况说给姓彭的,姓彭的倒没逼他,也表示能理解。潘才章刚松口气,姓彭的又说:“不过,刘冬要是在里面少掉一根头发,我可要问个明白。”
没办法,潘才章跟王副商量半天,打算将刘冬跟童小牛分开,谁知刘冬也不是个好惹的主,硬是给潘才章找不自在,不论王副怎么说,就是不肯出那个囚室,像是跟童小牛较上劲儿了。童小牛呢,也让刘冬给激起来了,公开嚷:“敢把老子跟刘冬分开,门都没有!谁要是活得不自在,就来分分试试。”潘才章里外不是人,一怒之下道:“就把这两个杂种拴一个槽上,踢,让他们踢,一个踢死一个才好!”
这以后,那间囚室天天传出打斗声,忽儿是童小牛将刘冬打得喊娘,忽儿又是刘冬将童小牛打得叫爹。狱警也是习惯了,加上这两人又都有来头,只要不出人命,谁也懒得管。
消息传到老黑耳朵里,老黑打电话质问:“到底怎么回事?”潘才章冲电话就骂:“老子是共产党的看守所长,不是你童家的看门狗,以后少拿这口气跟我说话。”老黑把话传给童百山,童百山很大度地说:“以后这种事你少掺和,免得人家说我们干扰执法。见老黑眨巴眼睛,童百山又说,也该让他受点教训了,记住,没我的话,谁也不能往里送东西。”
童百山一不施加压力,潘才章胆子便大起来,索性恶作剧般放开让童小牛跟刘冬斗,斗得越凶越好,斗得越凶人们才不会拿以前那种眼神看他潘才章。
没想,刘冬跟童小牛还没斗出个所以然,他潘才章的难便来了。
潘才章在屋里转了很久,仍是想不出这个神秘人是谁。他相信不是姓彭的,姓彭的如果有要求,一定会赤裸裸说出来,用不着玩这种把戏。也不会是童百山那边的人,那边的人不会无聊到让他放刘冬出去。忽然,一个人影跳出来,潘才章吓了一跳:“妈呀,是他?不会吧?”再一想,是,一定是!
潘才章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半天透不过气。
第四章 惊弓之鸟 3(3)
转眼之间,他便否定了这想法。荒唐,姓潘的跟安全部门有什么瓜葛!准是马其鸣玩的把戏,这个人——他恨恨地打断思路,转身跟老黑说:“马上传我的话,见着小四儿,就地灭口!”
“灭口?”老黑不敢相信地盯住童百山,心里直纳闷,这事跟小四儿有啥关系?
“去呀,还傻着做啥?难道要等我们全进去了才下手?”童百山已完全成了惊弓之鸟,他的样子吓坏了副总老黑。跟着他这么些年,老黑从没见他失态过。其实老黑压根儿就不知晓童百山做过些什么,更是搞不懂他脑子里的那些怪诞的想法。老黑充其量也就傀儡一个。
老黑走后,童百山平静了会儿自己,等他再次走进会议室,脸上已是镇定自若,甚至谈笑风生,一点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什么。
这天的会谈不欢而散,童百山突然对以前做出的承诺来了个大推翻,说经过再三论证,觉得做出的让步太大,这样项目即或引进来,百山集团的受益也会大打折扣。他的反常令深圳方面大吃一惊,想不到仅仅几分钟,童百山就能做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决定。
要知道,作为投资方,深圳方面不是找不到理想的合作伙伴,只是念在三河高层多次招商的份上,才答应跟百山集团谈。谁知百山集团如此毁约。
送走客人好久,童百山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他在想,这步棋下得是不是太过冒险?要是上面追究起来,到底该如何作答?
还未等他想好答案,市委的电话便到了。打电话的是市委常务副书记孙吉海。
“你搞什么名堂,这么大的事,说毁约就毁约,你把市委怎么看?”孙吉海显得很恼火,这项目是他一手抓的,突然毁约,令他很是震惊。童百山懒洋洋地说:“对方条件苛刻,我接受不了。”
“一派胡言!”孙吉海骂完,啪地挂了电话。紧跟着,电话又叫起来,这一次打电话的是孙吉海的秘书,让他立即到市委,当面向孙副书记汇报。
童百山不能不去,还好,他到孙吉海办公室时,孙吉海的火已消了一半。
“怎么搞的,主要条款不是早已谈好了吗?”
童百山慢条斯理地说:“崩了,我是没这个能耐,你找别人谈吧。”
“你?”孙吉海这才意识到并不是谈判出了问题。“好啊,老童,你跟我玩这一手。”
“孙书记,你可别乱想,我童百山向来明人不做暗事。”
“明人?”孙吉海牙齿咬了几咬,把要说的话吞咽进去。这个时候,他已清楚,自己处在了什么位置上,童百山这一手,其实就是冲他来的。他真是后悔,当初要把这个项目交给百山集团。这项目是他跟省委保证了的,也是在市委常委会上拍了胸脯的。接下来,他要考虑的是,怎么跟市委和省委解释?
童百山冷冷地盯住孙吉海,他倒要看看,这出戏接下来该咋演?
夜,漆黑一片,风从遥远处刮来,洗劫着城市的各个角落。朱儿躲在一家废弃工地的窝棚里,抖着目光朝外张望。
朱儿是下午收工时突然发现独狼的,劳累了一天,朱儿有气无力往回走,甚至连饭也不想吃,就想回工棚好好睡一觉。忽然,工地一角闪出三个陌生的身影,神色诡秘地往工棚里去。朱儿一惊,那不正是独狼吗?几乎同时,独狼也看见了他,脚步飞快地朝这边移来。朱儿暗叫不好,借着工友们的掩护,他很快缩回到工地上,但此时的工地已保护不了他。情急中穿过密密匝匝的钢筋,奔到已经竣工的三号楼,楼下正好有辆自行车,是送牛奶的师傅的,朱儿夺过车骑上就跑。出了工区,他看见一辆公共汽车,刚扔了自行车,就见独狼他们的脚步已追了过来。朱儿不敢怠慢,掉头就往一居民区跑。借着暮色的掩护,他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里奔了个把钟头,才算逃开独狼他们的追杀。
真是活见鬼,无论他逃到哪家工地,独狼的脚步总会跟来。一想曾在吴水汽车站差点让独狼一刀捅死的情景,朱儿吓得尿都要出来。天啊,我该咋个办,这么躲躲到哪一天?在废旧的工棚里藏了个把钟头,朱儿边朝外巴望边乱想,这个地方还是不太保险,独狼的鼻子一定能闻到,跟他一起的那两个是啥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第四章 惊弓之鸟 3(4)
天愈发地黑,朱儿又怕又饿,肚子里像是一窝老鼠在打架,咬得他直想把这个叫肚子的东西挖掉。必须得吃一点,不然连跑的力气也没。不能等死!朱儿边给自己打气边试探性地往外走。这时候街上的路灯还亮着,路灯下卖烤肉的卖馄饨的还没收摊,朱儿忍不住肚子的叫唤,摸了摸口袋,发现还有五块多钱,就朝卖馄饨的妇女走。卖馄饨的妇女打量他一眼,见又是一个皮包骨头的民工,有点扫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吆喝。朱儿只望了一眼馄饨汤,口水便哗啦啦流下来,抹了把嘴,说:“下……下一碗。”
碗字还没落地,对面烤肉摊的两个人唰地抬起了头。“妈呀,”朱儿拔腿就跑,边跑边骂自个,“你个笨猪,你个短命鬼,咋就偏偏跑这儿吃啊——”
朱儿慌不择路,或者,他早就想好要往哪儿跑,等他大汗淋淋跑到病区时,追他的人才迫不得已停下了脚步。他不敢松气,穿过长廊,径直就往前几日偷偷看好的那间病房跑。快到病房时,正好跟出来接电话的李春江撞上了。朱儿猛地抱住李春江的腿:“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要杀我啊——”
李春江再也没理由沉默了。如果他还沉默,就实在对不住这一腔血性。而且,今天白天,他接到郑源电话说苏紫家又被抄了,当时苏紫不在,家里只有她婆婆跟三岁的女儿,歹徒将她婆婆捆起来,差点把孩子吓出病。
“这帮畜牲,真是太猖狂了!”听完朱儿的哭诉,李春江再也按捺不住,当下给马其鸣打电话,要求立即回三河,投入工作。马其鸣这时还没睡,跟妻子梅涵刚刚在电话里亲热完,心里正热着哩。李春江的这个电话让他越发兴奋,想了想,又把电话打过去,问梅涵北京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尽快将叶子荷送过去。
梅涵纳闷地问:“老公,深更半夜的,怎么突然想起别的女人了?”
第四章 惊弓之鸟 4(1)
朱儿从看守所拿出的东西,的确十分重要。上面清楚地记录了童小牛、潘才章一伙这些年收受钱财,设法从看守所、监狱等往外捞人或串通供词抵抗法律制裁的犯罪事实。单是上面记录的,就有三十二人!李春江仔细研究了一番,这三十二人中,属于非法串供的十八人,重罪轻判的六人,找人抵罪者达八人!
他们收受的好处费、辛苦费高达二百六十多万元!
马其鸣和秦默都惊住了。他们怎么也不敢想,这伙人有如此大的能耐,敢在法律眼皮底下玩如此偷梁换柱的游戏!更可怕的是,除了童小牛、阿黑和潘才章、王副这些人外,还提到了十多个公检法系统牵线搭桥的人,其中有个代号叫老二的,来头十分可怕。
怎么办?秦默跟李春江目光齐聚在马其鸣脸上,一下子牵出这么多人,而且又都是公检法系统的,真是棘手!马其鸣脸色阴郁,情况比他想的糟得多,也重得多。这些跟童小牛、潘才章联系的,充其量只是一些跑腿报信的,真正掌握权力敢于拿权力交易的人,一定躲在幕后,这要是真挖出来,怕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的爆炸性新闻。
这才是典型的司法腐败啊!马其鸣真是不敢想下去。
“要不请示一下袁波书记,听听他的意见?”秦默说。
“不能请示!”李春江忽地阻拦道。
“哦?”马其鸣不解地将目光对住李春江,李春江的话让他倏地起了警觉。
“你什么意思?”秦默也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没往别处想。
“这件事……有……有疑问。”李春江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隐情不便说出来。
秦默意识到什么,目光从李春江脸上移开,默然垂下了头。
“说吧,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马其鸣说道。
李春江仍是吞吐着,不说。
秦默忽然来了气,恨恨地瞪住李春江:“我走,我走了你跟马书记单独谈!”
“老秦!”马其鸣止住秦默,他知道,李春江是对秦默有看法,当初在李欣然的问题上,秦默是出面保过李欣然,还跟李春江发过火。但这都是过去,眼下就他们三个人,再不能互相怀疑、互相拆台,必须放弃前嫌,精诚团结才行。
“春江,你也不要多想,老秦对自己的过去也是很后悔,当初也怪不了他,人嘛,谁没个三亲四朋,一时之间是很难割舍下那份情的。”
马其鸣替秦默说了许多,说得秦默都有点脸红。李春江这才犹豫着说:“不是我不相信秦局,这件事,我还不能确定,但现在就去请示袁波书记,我怕……”
“怕什么?”
“老秦,你知不知道袁波书记有个侄子,打小就在他家住?”李春江对住秦默,问。
秦默想了一会,忽然问:“你是说袁小安?”
“对,就是袁小安。”李春江点头。
“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小安不是那年无罪释放了吗,听说他现在在省城搞建材生意,怎么了,你听到什么?”秦默尽管问得轻松,可心里,却不由得吃紧。
李春江再次犹豫了会儿,说:“这事我也觉得蹊跷,可朱儿跟我说,他在看守所时,听到童小牛他们提过这个袁小安,后来在省城,有次他撞见袁小安跟独狼在一起,朱儿在省城的藏身地点就是袁小安帮独狼打听的。”
“胡扯!”秦默不相信地说,“朱儿怎么可能认识袁小安,定是这小子神经受刺激,瞎掰的。”
“不是,”李春江道,“朱儿说的确实是袁小安,我在省城也见过袁小安,是跟郑源一起去见的,我分析,袁小安现在做的并不是建材生意,里面的名堂怕是很值得怀疑。”
“哦?”秦默跟马其鸣再次露出吃惊的神情。突然冒出个袁小安,真令他们不敢妄下结论。
“这事郑源也不大清楚,是我多了个心眼悄悄调查的,袁小安暗中从事的,很可能跟毒品有关,这一点省城缉毒大队正在调查,相信很快会弄清楚。我担心的是袁波书记可能也会搅进去。”
第四章 惊弓之鸟 4(2)
“你是说那个老二?”
“不,老二肯定不是袁波书记,袁波书记的事,怕比这个老二还复杂。”
……
三个人忽然都没了话,屋子里的空气陡地沉重起来,谁都觉得心上压了个重重的东西,想搬,却又搬不动。
沉默了好一会儿,秦默忽然说:“对了,我想起来了,去年车书记让你查潘才章时,袁波书记找过我,婉转地跟我表示,想把你的工作动一动,当时我还说,自己退也不能让春江走,他一走,三河公安就没戏唱了。”
话说到这儿,李春江才畅开心扉说:“其实,我的工作他们都已经想好了,进政法委,安安稳稳坐办公室,是郑源不知怎么说服了袁波书记,才没动。”
“郑源?”马其鸣听得越发糊涂,怎么又扯出吴水那个县委书记了?
秦默和李春江同时哦了一声,秦默跟马其鸣说,“郑源跟袁波书记关系密切,这一点三河市的干部都清楚,本来年初,郑源就要提拔到市委副书记的位子上,只是郑源突然变了卦,自己蹬住腿不来,这事才放下了。”
马其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话题原又回到袁小安身上。李春江说:“就目前掌握的情况,袁小安肯定跟童小牛一伙有牵扯,还有那个独狼,也很可疑。我原来以为他只是童小牛的爪牙,但从他追杀朱儿这件事上,又觉不是。如果我判断的没错,童小牛一伙现在最想除掉的,不是朱儿,是小四儿。可为什么独狼偏偏要咬住朱儿不放?”
“朱儿到底说过没,他跟袁小安有什么瓜葛?他怎么能认识袁小安?”秦默还是觉得朱儿的话不可信。长期跟这些人打交道,秦默有了一种无意识,总觉得这些人信口开河,啥话都敢跟你瞎编。过去好几个案子上,他就吃过这种亏,让一些子虚乌有的假线索弄得团团转,到头来才发现,这些乡下来的受害者最敢拿想象力说话,天上地下的都敢说。
“这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不过,我相信朱儿这次不会说谎,这孩子也够苦的,妹妹死了,自己又几次险些死在独狼手上。”说着,李春江心里的同情便漫到脸上,朱儿的遭遇的确给他触动很深,幸亏这年轻人机灵,腿又跑得快,要不又该多出一条人命。
“好,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春江你尽快搞清楚朱儿,老秦你负责收审王副。对童小牛,我们也不采取动作,就把他关在看守所,看下一步还能引出什么。”
马其鸣话还没说完,秦默打断他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潘才章的去向,到底是谁把他带走了,怎么这事连我也给蒙了?”
马其鸣神秘地一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记住了,在我这儿有些事得保密,可你们不许,必须有啥说啥。”
秦默有点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