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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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晷-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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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清酌冷笑,“你入我云家领地,我来赶人。跟你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姜元摇头大笑:“你云家,只剩你一人,何苦守着那什么秘密!”他见清酌忽然面带犹疑,立时明白了过来:“难不成,你根本不知道?”
  清酌心下一凉,知道自己瞬间泄露的神情没逃过这老狐狸的眼睛,但这情况反而让她放松了。退路越少,选择越少,反而能让人的注意力集中:“我的确不知道,但那又如何?”
  “你若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了。”姜元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年的规矩,是不许放弃任何一个家族成员——年,就是家族,对么?”
  “……”
  “他是个聪明人,从几件任务里,就寻出了痕迹。仅仅是这些痕迹,就能让他下决定不惜放弃你与冬至。你觉得,如果看到了全部,你还能这么轻松么?”
  “全部?”清酌想起了相柳城无限循环的一天,想起了梼杌城那场静止时间里的奔跑,忽然明白了什么,虽然她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只是心里忽然就平和了很多:“我确信,我看到的比你多。你和闰是一样的人。但我不是,阿蘖也不是。”
  “而年里,这样的傻子大概也就只有闰一个。”曲蘖忽然插话道:“徐叔,不是。还有石头,惊蛰,小谷子。”她没有避讳有外人在用代号,因为她已做出了决定,“你当做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兴许只是根草。”曲蘖顿了顿,“我大概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石头和惊蛰那时候要走,他们不想卷进家族的争斗里,也不想了解争斗的理由罢了。不过既然已经有人犯傻了,总是得有个人去纠正这个错误。”
  
  姜元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骨血对着自己举起了刀:“你跟你娘,真的是很像。她是江湖人,用的也是一对弯刀。她过门前,也常与我切磋武艺。”
  “娘是桑迁人。自幼无父无母漂泊江湖。你便是在桑迁游历时与她结识的。我说的对么?如果没记错,那时你已有了好几房妻妾。桑迁民风大多一夫一妻,若不是真对你动了心,她又怎么可能跟你走!你怕是在相识之初,就对娘隐瞒了你其实已有家室的事实吧?”
  “不错。是我有错在先。但我对她是真心。”姜元面露遗憾,“飞廉,不适合她那样的人。我知道,却放不开手。她会迁就我,我一直知道。后来你想走,我便也没有拦你了。在族里的时候,我让阿策照顾你,你想离开,我便让姜古跟着你,我待你是不如别的孩子,可自问,也只欠了你娘的,没有欠你的。如今,你却要把刀指着我,指着你的亲生父亲?”
  “……你说的不错,你的确不欠我。只有我欠你。”曲蘖抿了抿唇,“我娘看上你,大概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了。”
  “若没有这错误,又怎么会有你。”姜元面露不快,“你是晚辈,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你娘和我。有资格的只有你娘她本人!”
  “可她已经死了!”曲蘖终于忍不住,“被你害死了!”
  “她是被你害死的!”姜元脸上也带了怒意,看上去着实可怖:“她身子弱,我劝她不要生把孩子打掉,她偏要生,不然,哪来的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曲蘖大笑,“你可真会推卸责任!娘一个练武之人怎么会身子弱!还不是你那些妻妻妾妾以为会生下男孩故意害她!这难道不是你的错?”
  “对。这是我的错。”姜元忽然静了下来,这突然的安静让曲蘖不安,那个男人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许伤感,“娶她已经犯了族规。她死,不止是你说的那些原因。她早产,我甚至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想骂我,是不是恨我,或者,就让我从来没有与她见过面。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曲蘖愣了愣,对姜元忽然的举动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世上,有什么狗屎的后悔药……”
  “有。”一直没说话的姜茂,这时却突然开口,“这座塔,就是那个后悔药。而钥匙,就在她的手上。”
  
  “倾尽一族之力,就为了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重来的机会?”墨钧一直没有什么变化脸上突然显出笑意,他大笑出声:“我姑姑常跟我说。三岁看老,什么样的性子就会长成什么样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给了千百次的机会,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结果?我这一路,还觉得多大的事,可笑!可笑!”
  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笑。
  谷雨没笑。因为他知道姜元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目的也许包括这些,但这绝不是唯一。
  姜茂没笑。因为他知道这一路族里付出的牺牲有多少。
  清酌和曲蘖也没有笑,因为她们知道姜元说的是真的。
  
  不错。谁掌握了时间。谁就是神。
  所有的错误,所有的缺陷,都可以用时间弥补。
  清酌的眸子缩紧了。
  但这一切,可能如此单纯么?打开了门,就将得到一切?
  若然真的如此,为什么云家还要设下机关代代守护,若然真的如此,当年的人们,又为何要将秘密埋藏。
  哪有那么多的好事,不付出什么,就可以轻易取得?
  
  墨钧仍在笑着。他似乎要把过去缺失的笑都找回来。
  “我一族守护着秘密太久太久了。到我这一代已经难以支撑,我以为这样大约就可以全部的埋起来。当知晓秘密的人都死去,大概也就能迎来终结。这千百年,来挖出秘密的人,实在太多,而每一个,都没有好下场。你们追寻的东西,已经被藏起来上千年了。而当一件很厉害的东西还被它的主人藏起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理由,它的主人无法安全地使用它,并且,也无法,或者说不忍将它毁去。你觉得,这样一件东西,只有好处,而丁点坏处都不会有?”
  “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姜元慢慢打了一个起手式:“你若不肯交出钥匙,我也只好强夺。这是下策,我并不想用。”
  “想要的越多,代价相对也就越高昂。”墨钧收了笑:“你已经付不起这个代价了。”他瞥了一眼仍半躺在地上的谷雨,确认他已经失去战斗力,他并不后悔那一刀,谷雨是个不安定的未知,这一点即使现在也没变。  
  清酌将其中一把云鹊往地里一扎,摆了个起手式:“下策?是下下策。”
  三对二。有胜算。
  
  照不见阳光的牢笼里,两个角落,两个人。
  他们的对话仍在继续。
  不过。似乎已经接近终局。
  “差不多了。”女子悠悠一叹,“我能感觉到,钥匙就在门的附近。”
  “我说了吧。”男子道,“我对他们有信心。”
  “可以的话。真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哈……我也是……”男子似乎是笑了:“若她仍旧……这一次我不会再阻止。”
  “这世间,总归是没有后悔药的。”女子道:“这一回,谁知道会怎样。连云鹊都能有两把,你怎么就肯定了,不会有两个我们?你又怎么肯定,是友非敌?”
  “那个东西,弄出个死物还行,总归是弄不出活人的。”男子肯定道,“我去过相柳城,那城里的人,算不得是活人。”
  “若真是如此。他们又是以何种理由仍是到此处的?”女子道:“我们已是变数。而他们,目前也处在我们预估不到的发展里。”
  “但一切都会变好的。也许,已经开始变好。无论怎么说,你相信他们,不是么?”
  “除了相信,还能有别的选择么?”女子言语间露出笑意:“我们不过是被困在一切之外,毫无能力的两个老废物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漫长的刑期终于快到尽头了。虽然我们过去有许多恩怨,但能在最后与你成为朋友,也算人间一大幸事。”黑暗里,男子转了转脸,朝向门的方向,门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到,但他知道它在那里。
  “愿后会无期。墨清。”
  “愿后会无期。姜鸣。”




☆、十九、时之扉

  假如时间是一条河。没人知道河岸是什么。
  静止的,却看着时间流逝的河岸。
  清酌曾经很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例如,梼杌城里,那段静止的时间里,她算是什么?对于河里的人来说,她没有任何变化,但对于她而言,却并非如此。
  时间在那个时候,在她的身上,究竟是怎样?她在行走,然而,她却在时间之外?
  停下的,是她还是别人?  
  不管怎么说。她希望那个情况再出现一次。
  可惜,直到她重重撞上门板,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姜元不强。
  算上经验,也就是与清酌三人持平罢了。棘手的是那个姜茂。这人是个高手,高高手。江湖上他的名号并不响,大多数的时候,提起他的名号,也就是姜家族长的胞弟,如此这般。
  正面交手墨钧的功夫要打折扣,反而成为两人的包袱,他此刻已经退到一边,为谷雨检查伤势。这个状况不得不说是讽刺,几人中最强的谷雨竟然是第一个倒下的,而且还是自己人捅刀——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
  清酌往后退了退,摸到了门板。
  能感觉到云鹊刀传来一种莫名的颤动。但并不是钥匙想要靠近门,而是离开。这更笃定了她不想开门的想法。与曲蘖交换了个眼神,她吸了口气,挥刀而上。
  
  曲蘖勉力接下姜茂一招,手上双刀一声悲鸣。
  ——断了一把。
  姜茂使的也是大刀,不是她手上的刀能正面抗衡的兵器,但方才情形实在被逼得太紧,若不去挡,断掉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随手丢掉断刀,曲蘖觉得背后凉凉的。
  ——会死在这里么?
  咬了咬牙,捏紧仅剩的一把弯刀,正要攻过去,便听一声惊呼:“阿蘖小心!”
  曲蘖还未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扑到地上,两人就地滚了几下,才想起身,又被人往边上一拉,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闷响——
  她这才看清了发生了什么。那一声惊呼是受伤的谷雨发出的,他虽受重伤,对姜元却丝毫不敢懈怠,清酌只防备了姜元去夺地上那把云鹊,哪里知道他对自己的女儿真的下得了手!见姜元偷袭曲蘖,谷雨难以动弹只得大声预警,好在清酌反应及时,合身把曲蘖扑到一边,险险避了过去。
  可这么一来,清酌离地上那把云鹊的距离就远了。
  墨钧在谷雨喊出声时就已经往云鹊的方向跑,在触到刀身的同一刻,一阵阴风直冲脖颈,他本能一避,起身的时候,云鹊已经握在姜茂手里——  
  清酌瞪着眼睛,几乎把唇咬破。
  姜元偷袭曲蘖,姜茂则去夺云鹊,是算准了清酌会来救人,而墨钧,正面对上姜茂根本没有胜算。
  正思忖间,忽见一道白光朝姜茂掠去,耳边听得曲蘖大喝:“接招!”
  姜茂也不躲,朝那光对准了就是一刀,只听一声脆响,一把弯刀跌落在地断作两截——曲蘖丢的竟是自己仅剩的那把刀——清酌还未及反应,那厢墨钧就合身朝姜茂一撞,姜茂刚刚挥了一刀还未收招,经他使力一撞竟有些站立不稳,清酌会意抢了上去,在墨钧就势滚开的下一个瞬间,接上了他的位置。
  
  “去帮阿蘖!”清酌朝墨钧道。
  墨钧哪里需要她喊,已经朝曲蘖跑了过去。曲蘖失了双刀,若姜元真的抱定了杀她的心,她活下去的机会不大。
  一个伤,一个丢兵器,还有一个正面作战又不行,三个人本身是一流的好手,虽则现在打了折扣,加起来对付姜元勉强持平。可实战里,在没法人海战术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做这么单纯的战力计算的。墨钧知道,即使他去帮曲蘖,曲蘖也只会成为他的弱点。
  ——姜元一定会把突破口放在曲蘖身上,那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而一切也正如他所料。姜元攻击的重点是曲蘖。可即使在一开始就看清了对方的想法,却仍然只能照着那想法一步一步走。
  墨钧紧了紧匕首。
  ——不对。不是这样。
  他的任务不是保护曲蘖。清酌的死活也与他无关。甚至说他自己的死活都无关紧要。
  墨钧缩紧了眸子。
  ——他的任务是阻止门的开启,不惜一切代价。至于为什么,不需要知道。
  墨钧收回了要替曲蘖挡下一刀的手,转而砍向姜元,姜元闷哼一声,下一刻,曲蘖捂着手臂退了几步,经此一刀,匕首也不慎落地。
  ——还是不对。
  墨钧顿了一下。
  他们都有随身带匕首的习惯,方才丢刀来不及用,现在用也极为不称手。但这的确是曲蘖最后的兵器了。虽然他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但少了曲蘖,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那么就只剩下清酌和谷雨,仅这两人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任务仍然是失败的。  
  姜元受了一刀也好不到哪去,他面上的肌肉抖了抖,朝着曲蘖似笑非笑:“弃子。”
  曲蘖一怔,朝墨钧看了看,墨钧神色如常。她闭了闭眼,“那便就如此吧。”
  墨钧点了点头。他从小的教育便就是如此。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因为不完成,付出的代价会更大。曲蘖会认同他的想法这让他有些意外,在他的认知里,想打破对方占据主动的局势,也必须要有一枚弃子——这枚弃子不能是他,因为只有他没有受伤,也无法是谷雨,因为谷雨还未加入战局,那么就只能是已经成为目标的曲蘖。
  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曲蘖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难道她就这么恨她爹?
  这个问题已经来不及想。
  姜元似乎也有了些许忌惮,出刀更加谨慎,但曲蘖身上的伤出现的速度仍然比他要快许多。
  ——曲蘖就快撑不下去了。
  
  正当时,姜元突然就地一滚,他先前站立的地方,深深一道鞭痕。
  不远处谷雨虚弱地站着,似乎是在苦笑:“娘的,还是差了一点。阿蘖对不起……”
  话音未落,姜元起身就冲到了谷雨身边,谷雨挡下一刀,没挡下接着的一脚,直直飞了一截距离,摔在地上滚了几下,不动弹了。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墨钧的心沉了沉。
  他原本以为谷雨是曲蘖的杀招,这样曲蘖的举动才算说得通,比如苦肉计。但眼下来看,谷雨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他有些犹豫地看向曲蘖。
  ——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看我。”似乎是明白墨钧的想法,曲蘖低声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但……没别的法子了不是么,能活下一个,就是一个吧……”
  说话间姜元已经重整完毕,他看过了伤口,点了穴道止血。那一刀没伤在要害,血很快就止住了。  
  墨钧吸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愈来愈迟钝。战局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又交手两个回合,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下一个,就是你。”刀光一闪,他一个晃神,扭过头去看曲蘖,这一刀,曲蘖再也站立不住,捂着伤口就跪了下去。
  “阿蘖!”墨钧惊呼。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却仍是忍不住低呼出声——
  “抱歉,撑不住了……”曲蘖紧闭着眼,已经点了穴做了止血处理,还是撑不下去,全身都在渐渐麻木。这是人自我保护的本能,消去痛感,只剩麻木,但这本能也会让人失去气力。而曲蘖现在就是站不住了。
  
  清酌手上一僵。在墨钧过去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分神注意那边。
  是以墨钧的惊呼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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