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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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晷-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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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边的一处树荫里。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好几对情侣。这倒不是怎么难理解的事情,情人么,相会的次数总是不嫌多的。遇上这等盛会,会错过了才怪。
  清酌耸了耸肩,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真可惜了谈的不是□。她转头朝向墨钧,道:“我时间不多,有事就快说吧。”
  “好像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很急。”墨钧摇头道。
  清酌不说话,只皱了眉抱胸看他。她没心情跟他闲扯,她的同伴还在等她回去。
  “我以为是你有话要说的。”墨钧见她的样子,知道她不耐烦了,“你来梼杌,不会真的只是为了看花灯吧?”
  “为什么不可以?”清酌挑眉。
  “你到轩壤,该不是也只是为了凑那个拍卖会的热闹吧?”
  “没错。”
  “我帮了你一次。”墨钧道,“这还不足以让你说实话么?”
  “你帮了我?”清酌撇嘴:“不是害我?”
  “你若是气我在轩壤没对你把话说完整。我可以道歉。那地方毕竟是轩壤的地盘,我不方便说太多。”墨钧做了一揖,道:“之后你又很快的离开了轩壤,我也没机会找你解释。”
  清酌默然。墨钧的态度很奇怪。非常奇怪。他的态度像是两人是旧识——但清酌可以肯定,她从没见过他,从未与他有过什么交集——这种时候是要套话还是套话还是套话?
  不过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沉默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墨钧把清酌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摊了摊手,道:“云酌,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你知道,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清酌一愣,她不知道墨钧在说什么,云酌也好时间不多也好,这些回答都出乎她的意料。好在这神情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墨钧道:“你以为时间还很多?怪不得……但是你不知道便罢了,尊上不可能也不知道吧?不然,为何你会来梼杌?”
  “我爹……已经去世了……”清酌紧皱了眉阴下脸。
  墨钧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点波动,他愣了一下,低忖片刻,才道:“抱歉……但……你其实也察觉到了一些吧?”
  “云鹊出事之后。多少也会察觉到一点。”清酌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说法。
  “不仅如此。”墨钧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的云鹊刀是什么时候丢的。但是进了轩壤之后,一切就都不对劲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指北针一样的东西,小勺子勺柄对着清酌,不住抖动:“这玩意进了轩壤之后,就开始乱转。这里也是,若不是你靠得这么近,也该是乱转的样子。”
  清酌眯了眼,她不认识这东西。但这时候并不能问出口,“你的意思是说?”
  “云鹊不可能有两把。”墨钧肯定道,“可能是与云鹊铸造材料同样的物件。在轩壤有,在这里也有。我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但既然出现了这种情况,就不得不注意了。”
  “但为什么偏偏是轩壤和梼杌?”清酌道。
  “丁家。跟这事有关系。”墨钧眯着眼,“我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可以肯定了。轩壤云鹊失窃,他们应该也有参与。”
  清酌摸了摸下巴。她注意到墨钧用了“失窃”这个词。他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这感觉就好像他们两人是一伙的,或者,云鹊是他的一样。墨钧没有看出清酌的不快,她掩饰得不错,光线也帮了点忙,他只是见清酌没有说话,便又道:“云鹊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疏忽。我先前见你与年的人在一起,想是没什么问题,才放心追查。不过既然你也来了梼杌,我便来见一下你,有什么事情也好互相照应。”
  清酌沉默着。仍是不说话。她在仔细地回想二人曾经的对话。第一个照面,是她质问墨钧,如今想来,墨钧那句“你的云鹊不见了,找轩辕阁便是,找我做什么?”并不是敷衍,而是提醒。第二个照面的对话,也并非不能发生在相识的两人之间,尤其是在其中一个情绪极差的情况下。但从对话分析,两人应当不会是同一边的人。大概是合作关系,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合作。换句话而言,她之所以会发怒,是因为这个合作者有什么瞒着她——
  “你怎么知道。云鹊是在我身上?”清酌眯着眼睛,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问题。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墨钧,但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我知道。云家人对这个都比较敏感。”墨钧道:“即便出现在江湖,也都是昙花一现。不过你的话。其实直到轩壤我才知道。因为在轩辕阁门口我见过你。”
  清酌翻了个白眼。心道:“见过还故弄什么玄虚!”她没说话,墨钧也猜到她的想法,道:“不过直到你来质问我的时候,我才真正确定。”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叫云酌的?”清酌好奇道。
  “……尊上,没跟你说过?”墨钧面色微动。
  “他死得早。大概很多想说的都没说吧。”清酌道,她这是大实话。
  “别的人,也没提过?”墨钧皱了眉,这是他今晚表情动幅最大的一次。
  “我……没见过别的人。”清酌垂下眸子,又说了一句大实话。现在可以推出个七七八八了——两人的确是合作关系,而且,是家族合作。在这点上撒谎对她没有好处,对方目前也没有表现过太多的敌意。这一消息透露至少她还看不出有什么危险,而如果运气好,还能套出些别的信息。
  “果然……”墨钧若有所思。
  “怎么了?”
  “云鹊极少传给女子。我记忆中还没有哪次是传给了女子的。刀与心法不同,只有一把。一般只会传给家族中最有希望的那个人,这个人必须得持续的待在家族里,通常来说……”
  清酌眯了眼。这问题她几乎没想过。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家族里其他人,所以根本不会想到这个问题。这样的继承者通常是男子,而传给女子的原因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因为没有别人了。    
  “墨家与云家已经近二十年没有联系了。”见清酌沉默,墨钧亦是叹息,他神情这时已不像原先的样子,更灵活起来:“若不是你真的拿着云鹊,我也不敢确定你就是云家人。兴许便就这么错过了你。墨家近百年人丁不旺,没有多少人了。事情隐秘外人又信不过,与云家的这件事上参与的人数连十个都不到。冒昧问一句,尊上名讳?”
  “家父名显。”
  “云显姑丈是吗……”墨钧想了想,道:“当然。我没见过他。但是他娶了我姑母。”
  “哦?”清酌来兴趣了,不管怎么说,听到上辈人的秘辛都是件令人兴奋的事,“给我仔细说说?”
  “行。”墨钧点头,他的神情已然松弛了许多。之前固然是性格使然,家族重任也是其一,但他到底是年轻人,与清酌年纪差不多,遇上能说话的,聊多了渐渐也放开了一些。何况这种能拉关系的话题他不会放过,合作的话,跟一个朋友总比跟一个对手好,“要说这场联姻。姑且把它称作是联姻。云墨两家虽然有合作,但合作并不需要这类的维系,除非是双方自愿。不过,对象是云鹊继承人,当时还是轰动了一下的。听爹说当年闹得还挺热闹的,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没联系了。墨家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到处去找他们。但都没结果。你可曾听姑父姑母提起过什么?”
  清酌摇头。墨钧显然是以为她见过她娘,但她并不打算点破。
  “联系断开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也许是二十年。两家人并不常联系,五年才一次。我爹也说过奇怪姑母怎么不给他写信了,不过他也没多想。我想爹跟姑母的关系大概不是很好吧,后来姑母再没消息,他因此也很内疚。”
  “我娘跟你爹关系不好?”
  “听爹说。”墨钧道,“他当年是很反对姑母嫁过去的。因为墨家人丁不旺,他希望姑母……嗯……”
  “话说人丁不旺也不缺这个吧?”清酌想了想:“是有多缺人?”
  “当时墨家上下不足三十人。五十以上者过半。年轻一辈的,也就是我这一辈,才五个。”
  “如果真的不打算接受外人的话……”清酌扯了扯嘴角,没把下半截话说出来——对于一个小家族而言,这个人数已经足够,但如果不打算接受外来的血液的话,这家族撑个三代就算玩完了。
  “当时的情况云家更惨。”墨钧不冷不热道,“云家上下只剩六人了,最大的七十三,最小的才九岁。后来再算上你的话。七个。”
  “如此……联姻是很明智的,至少秘密大家都知道不是么?”清酌耸了耸肩,虽然墨钧一直在说没有联姻,但这个背景下让人不联想都难。
  “不。只是这一点共通而已。两家各自都有未交换的秘密。当然我目前还没资格知道我家的是什么。你有听你爹提过么?”
  “你觉得我会说?”清酌凉凉道。先不说她确实不知道,但这答案的确最稳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出世时两家还是有联系的,信上自然会提起你的名字。虽然你看起来年纪似乎稍小一些,但毕竟有墨家的血统,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清酌耸耸肩,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脸的确是血统最好的证明书,“我注意到你提起了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加入年的,但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墨钧道,“只是你是云鹊刀的继承者,我希望你能更重视这一点。这些年,云鹊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些。差不多五年前有人说似乎见过云鹊类似的刀,墨家派人过去查探却没有查到什么,如今想来,你大概就是那时加入了年吧。”
  “我好奇的是。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年的人。”清酌道,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年总有些合作者的。墨家,也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你放心,墨家没有必要把年的信息捅出去,我也只是认出了其中一个而已,然后,联想了一下。”墨钧道。
  清酌默然。她本想套他的话,却没想竟被他套了话。墨钧提起年她原以为他已经知晓,原来只是在试探,想来第九日见面时他的话,许多也是模棱两可的,只是自己急了,就没去多想:“那么。梼杌也就罢了。你是为什么要去轩壤的?”
  “你又是为什么要去轩壤,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拍卖会的?”墨钧摇摇头。
  
  这场谈话清酌总体上来说还是遗憾的。
  因为她并没有得到太多她想要的答案——关于云鹊,反而是知道了一些杂七杂八关于父辈的二三事。两人约定了暗号就各自离开了,清酌觉得大概是因为父辈这些当事人都不在,因而两人都有所保留的缘故。不管怎么说,即使确信了对方的身份,她仍然无法完全地信任这个人。
  ——毕竟,云显对此只字未提。
  没有费工夫就找到了同伴,清酌留下了暗号,他们知道她有一场谈话。
  回了客栈,谈话的内容没有保留地说了出来。即使墨家与云家有过什么合作,对于清酌而言,最能够信任的,从来只有年。但即使是资历最老的惊蛰,也没有关于墨家太多的信息。
  “八角走马灯是我去拿的。”惊蛰摸着下巴,略作思忖道:“在进行情报收集的时候,有一条。八角走马灯的制造者可能是墨家的人。几年前我刺杀飞廉某高层的时候,也听说过墨家,联系不是很大。只是这家人似乎跟很多古时的一些精巧玩意有关系。”
  “只是制造者的话。这个情报不是太有价值。”清酌摇头道。
  “不。还是有的。”曲蘖道:“墨家所长为机关术,不是铸铁。这样一个家族,跟一把刀会有什么关联?”




☆、三、有一就有二

  与城中最大的势力保持一致。梼杌是一座机关之城。
  或者更进一步的说,这是一所学习机关术的学府。
  与飞廉八大家族之首的姜氏族人一样,丁家也开设了一所学府。两家人在这点上的选择高度相似。正如丁家的商铺遍布飞廉,但店内绝不会出现能伤人的玩意,正如姜家从来只行医从不对外售卖毒物一样。
  ——一个例外也没有。这是闰的原话。这两大家族能挤入八大望族之列,不是没有理由。
  与行医同样。是药三分毒,即便师父什么毒术也没有教,有天份的徒弟照样能自己摸索。而机关之理亦是如此。机关术一脉同源,虽然禁止教授任何攻城器械,从学府出去的学徒们,也不乏在这领域上取得成就之人。当然更多的,就是普通的匠人了。能称作偃师的,敢自称偃师的,屈指可数。
  作为同是传奇机关世家的墨家,其实跟丁家的关系没有世人所想的那么差。事实上墨家隔一段时间就会跟丁家交换学徒进行机关术的交流。不过这场交流在十二年前断掉了。当时两家交换学徒的人选都已经选好,但在那之前,桑迁出兵东昆,所用攻城器械的图纸则是丁家不传之秘。也就是这个时候,丁家人才发觉,上上一次的交换学徒墨涯,居然就是桑迁的机关术师。
  关于墨涯的处置没有更多的情报。只知道丁家对此保持沉默——他们当然不会承认那种大杀器是自家设计——最后把事摆平的是墨家。墨氏族人极其难得的官方通告,墨涯被逐出墨家,由墨浅负责清理门户。
  说是清理门户,其实是收拾残局。机关术师只能用机关术师来对付,墨浅是最后一次的交换学徒,她了解丁家的机关术。这事让丁家警觉也好,破坏了两家的和睦也罢,总之,那之后两个家族再无交流。
  
  “所以呢?”清酌翻了翻桌上厚厚一沓的资料:“我没觉得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墨家是极少涉足政治的。毕竟不属联盟也并不自成一国。”惊蛰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十二年前的战役里跑得最勤快的是丁家,为的也是自家的机关术。虽然通常认为墨的历史要长于丁,不过丁府要真的说起来,压箱底的宝贝不少。”
  “这两家私底下的交流大概不止这些。只是出了一个墨涯,漏子大了。丁府与墨家道路不同,压力自然也不同。而且……”石松翻了翻手里的卷宗,“我起先便觉得了,只是这两家一些相关的信息,怎么会这么多的……”他抬眼看着惊蛰,“你还调查了梼杌城?几时开始的?”
  “之前有来过此城做任务,这些本来丢在箱子里备用,这次阿蘖拜托我,翻出来费了不少劲。其实这些都是梼杌城的,不过是附带了两家的信息。你知道,梼杌城的历史,可是很长很长的。”
  梼杌城是古城。不过保存并不完好。这座城依托原有架构,已经可以说是重新翻修改进了一遍,找不出几块原本的木头。有传言梼杌在丁家人到来之前,就已经是一座机关之城,丁家不过是借此机会壮大了起来,在联盟占了一席之地,也不过是为了利用联盟的力量来守住梼杌城,或者说,正是利用了梼杌城才挤进了联盟头几把交椅。
  不过这个信息并没有什么稀奇。飞廉任何一座挖掘历史在三百年以上的城都能翻出一个惊人的过去,梼杌不过也是那其中之一罢了,而且,还并不出彩。  
  “阿蘖拜托你的?”清酌停下翻资料的手,“她为什么拜托你这个?”
  “她没说。反正这些资料我拿着也没用。本来不想带过来的,想了想,还是带吧。”惊蛰耸耸肩。
  “你这话……可有那么点……”石松扯了扯嘴角,看着面色不善的清酌起身离开,才对惊蛰道,“莫非你是故意?”
  “我故意什么?”
  石松眯着眼抱了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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