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莲!”那白光落地,幻化为一个美貌的古装女子。
眉目如画,鬓发如云。
“公主……”江月莲看着那少女,面上的戾气一下子消失不见。
白丁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自己被牢牢地护住,她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戾气稍稍恢复了一些,才微微仰头,看向抱住自己的男子。
“没事了。”白乙低头看她。
“嗯……”眼前依然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白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伸手揪住他的衣裳,入手却是一片濡湿。
怔了怔,她收回手。低下头。她看不清楚,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双手手掌之上,沾满了某种液体。
腥咸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白乙?”她惶惶然仰头,瞪大雾蒙蒙的眼睛,想看清楚,可是却因为流失了太多的力量而怎么也看不清楚。
“还好。”他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这死劫总算过了。”
白乙低下头,拉起自己的衣袖,低头替白丁拭去手上那些鲜红的液体。“你……”随着他的动作,白丁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唇微微抖了一下,她的话还未问出口,他已经冷不防地松开了她的手,整个人仰面倒下。
飞扬的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凉凉的,痒痒的。
白丁瞪大眼睛,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拉他,却被他拉着整个人都扑倒在他的身上……“白乙?”她有些吃力地用手肘支起身子,低头看向身下的男子。
可是无论她怎么瞪大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她开始害怕的时候,那只微凉的手忽然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只是那手上似乎也带了粘腻的液体,白丁感觉随着那手的熟悉触感,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腥咸的味道。
她心底一哆嗦,有种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惧感牢牢地揪住了她的心。
那只手缓缓上移,白丁感觉他的指尖轻触上了她的眉心,有一丝温暖的感觉从那指尖传递到她的眉心,她感觉原本无力的身体里有了力量开始回流。
强大的力量一点一点填满她的四肢百骸,不同于那一次吞了许多妖类内丹的力量,那是一种更为特殊的力量。
温暖,干净,纯白。
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那种愉悦的感觉令她暂时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唇角微微扬起,感觉眼前的轮廓稍稍清晰了一些,她伸手去握那只手。
熟料她的手刚刚触碰到他的指尖,那只手便擦着她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去。
笑意僵在唇角,白丁开始着慌。
“白乙?你怎么了?白乙?”晃了晃脑袋,实力却是在以她无法忍受的龟速恢复,眼前仍是模糊,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她摸到他的脸,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白乙?”她伸手,推了推他。
他也不动,“白乙?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他……他死了。”身后,江月莲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无措。
“闭嘴!”撑在白乙身上的双手倏地握成拳,白丁以要吃人的语气狠狠咬出两个字。
白乙怎么会死!
“休要怪我……若非你吞了公主的内丹,我也不必置他于死地。”江月莲似乎被白丁吓住,护着那古装的少女退一步。
“你以为你是谁?!凭你也想杀死他?见识滑天下之大稽!”白丁扬头怒吼。
他是天界的紫皇,他怎么可能会死?
白丁看不清楚,可是江月莲喝他身旁的孝昌公主看得很清楚,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白衣黑发,绝世风华,的确不似凡人。
可是,他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早已经没了气息。
江月莲很清楚自己那一击的力量,刚刚那一瞬间,白乙对于他的攻击没有丝毫的防御,他讲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救下即将被甩向墙壁的白丁,整个背后空门大开。
因此,他在他的背后留下了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那一击几乎将他整个人背部撕成两半。
看着白丁双眼无神地跪坐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的身旁,拼命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的样子,孝昌公主低低的啜泣起来。
“闭嘴!谁在哭!人还没死呢!哭屁呢!”听到那惹人心烦的啜泣声,白丁暴躁地大骂。
“放肆!不许对公主无礼!公主心善为你而哭,你竟恶言相向!”江月莲见不得孝昌公主受辱,大声喝止。
“月莲……不要这样……”孝昌公主拉住他。
她这一开口,白丁听出了这个声音正式那日在校园里跟踪她,结果被她吞了内丹的胆小鬼,冷笑道:“嗬嗬,公主?我说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你倒问问她,为什么会被我吞了内丹。”
江月莲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身侧的孝昌公主。
孝昌公主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呐,“抱歉……因我听闻吃了你便可得道成仙……我想若有了力量,便可以打破诅咒,就出月莲……”
江月莲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心痛又是愧疚,感动她同他一样千年未变的心意,心痛她贵为公主却化为冤魂流连人界受尽千年折磨,愧疚他为一己之私差点害死白丁……“如果不是白乙阻止我,当日我便会一把狐火烧得你魂飞魄散!”白丁捏紧了拳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连声音在微微发抖。
那一日,白乙说他是孤魂修炼的精魄,失去内丹便不会有什么危害。她知道,他无非是可怜那胆小鬼修行不易,又怕她再惹杀孽罢了……“是谁将这位公主殿下的消息传到你耳中的?”顿了一下,白丁忽然问。
听到这个问题,江月莲愣住。
“你被镇在荒塔之中多少年,这位公主便也在人间游荡了多少年,一千多年都不曾遇见,怎么这会儿忽然就知道她的消息了?”
江月莲默默地握住孝昌公主的手,没有回答。
“是因为这个人强大到令你们畏惧,所以你不敢说么。”白丁冷哼。
“白姑娘,是在下对不住你。要杀要剐,在下都悉听尊便,只是求姑娘放过公主,她此生唯一的过错,便是认识在下……若不是因为在下,她便不会红颜薄命不得善终,更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孤寂千年……”江月莲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泪。淡淡地开口。
“月莲……”孝昌公主握住他的手,泪水涟涟地扭头看行啊白丁,“白姑娘,他是被人要挟的,那人捉了我来要挟他……”
“不要说了。”蒋玉莲制止了她的话。“所有事情我一力承担,了结此事后。你便速去投胎转世。要记得……来世,再不要遇到我这般无用的男子……”
“我不要……”孝昌公主尖叫打断他的话。“你怎能这般自私!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就轻易抹杀所有!若是如此,那这一千多年来,我所有的痛苦不都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么!”
江月莲甩开她的手,侧头不语。
白丁面无表情地跪坐在白乙身边,虽然江月莲不肯说。但让他如此忌惮的人。应该是他吧……在叶幸喝苏柔身上下回魂符的人,传出吃了她可以得道成仙的谣言的人,和挟持了孝昌公主来威胁江月莲的人,都是他吧。
司星真人。
你便这样容不下我么。
实现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印入白丁眼帘的,是一大滩红得刺目的血。那些的颜色,令她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
他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禁得起这样流?
他闭目躺在地上,白色的衣衫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曾经漂亮的发丝也浸在血水中,连脸上,也是血污。
那样狼狈。
白丁看着这样的白乙。神色却是安静得可怕。
一滴眼泪也没有。
一点悲伤也没有。
她知道,他从来都不会不管她,他从来都不会真的将她陷于危险之中而不来救她。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是怎样从那个人手中夺回孝昌公主的魂魄,又是怎么样匆匆赶来就她。
他总是一心一意地为她筹谋着一切。
她多可笑,在面对判官的时候,在面对苏柔的时候,她竟然还怕他会再一次弃她而去。
怎么会呢……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她怎么还能对他心存怀疑呢。
即使上辈子是他杀了她。
这辈子,也该还清了。
再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对她好。
“白姑娘……”江月莲见她神色奇怪,有些惴惴地唤她。
白丁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低下头,有些困难的站起身,拉住白乙的手臂,将他的双臂交叠在自己的身前,然后吃力地将他背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教室。
江月莲有些奇异地看着她,刚刚他明明夺走了她身上的全部力量,她怎么还能够站得起来?而且……他分明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不同于妖力的力量,仿佛……是来自天界的人一般。
张了张口,江月莲终是没有喊出声,从他的角度看,白丁的身体看起来分外的瘦小,因为身高不够,白乙的脚还在地上拖着。
仍有嫣红的液体从他背后的伤口涌出,随着白丁的脚步,一路蜿蜒……眼见着那一个蹒跚的背影消失在教室的拐角处,突然一道掌风袭来,他一时避之不及,生生受了一击,身体微微透明起来。
“谁给你的胆子伤她!”一道欣长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声音里含着满满的怒意。
江月莲咬牙,“若非你利用公主,我又怎么会……”
半月之前,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知了他孝昌公主的消息,称是哪个叫白乙的男子吃了孝昌公主的内丹,并保证若他杀了白乙,便可以见到孝昌公主。
可是在听到自称是司星真人的家伙与白丁的对话,他知道竟然是白丁吃了公主的内丹后,他便失了控……来者冷哼一声,又一掌袭向江月莲,熟料一直静默地站在一旁的孝昌公主突然扑上前替他挡了那一掌。
原来就没有内丹的孤魂立马只剩了一片薄薄的影子。
江月莲满目惊恐,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相隔了千年才见到一面的心爱女子为自己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这是报应……”孝昌公主双目无神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男子,面上带了一丝苦笑,“若非我心术不正,便不会失了内丹,若非你因我而受制于人,便不会害得白姑娘痛失所爱……可是我并没有后悔,若有来世,我希望……我希望……”她看着他,缓缓抬起已经透明的手,眼中满是泪。
那手正如碎沙一般,一点一点风化消失。
江月莲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一抹死魂,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想将她拥入怀中。
然后终究是空。
他什么也没有触摸得到。
“……我希望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他的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地叹息着道。
江月莲闻言,潸然泪下。
掌风再次迎面而来的时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吧,依你。”他微笑着说,语调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不像赴死,倒像是正对着心爱的女子许下山盟海誓的诺言。
有泪,从眼角滑落。
掌风在他面前停下,那男子的声音带着不屑,“哼,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还想下辈子继续害她受苦么。”
“若是真爱,便会不忍伤她半分,更不忍夺她所爱。”江月莲睁开眼睛,清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淡淡地道。
“你在讽刺我?”那男子眯了眯眼睛,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江月莲摇摇头,身体突然化成了流沙,瞬间风化不见。
她想来世再遇。
他便依她。孝昌,考试,我一定不让你再受半分苦楚。
我会疼你,宠你,与你长相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我,江月莲,愿用千次轮回,还你一生幸福。
男子怔怔地看着那在他面前化为流沙的江月莲,他竟然自毁内丹……教室的玻璃窗突然“咣”的一声被风吹开,有风吹了进来,拂乱他那一头微卷的茶色短发。
为王而战
背着血人一样的白乙,白乙摇摇晃晃地踏出教学楼。刚塌下台阶,迎面便是一口风,她停下脚步,眯了眯被沙子迷住的眼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呼出一口气来。
从搬来这个城市起,白丁便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沙天气,可是此时,天地黑暗一片,狂风大作,细细的沙子打得人脸上生疼。
“白乙,你撑着点儿。”低低地说了一句,她蹲下身将白乙的身子往上拉了拉,便背着他走出了学校。
还好风沙比较大,学校门口的保安又在打瞌睡,没有注意到此时狼狈万分的白丁喝她背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原本白丁是打算去找书吧大叔替白乙疗伤,毕竟这个时候,她唯一想到帮上忙的夜只有书吧大叔了,可是书吧关着门,大叔不在。
白丁小心翼翼地将白乙放了下来,用手环住白乙的腰,支撑着他站住,怔怔地在书吧门口站了一会,知道她注意到学校门卫处的保安已经频频向她看来,才不得已重新背着白乙转身离开。
硬撑着走了一段,正在白丁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体力不济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在白丁身边停了下来,白丁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迎着头破扶着白乙坐上了出租车。
“到天苑小区。”将白乙圈在自己怀中,白丁有些紧张地看了驾驶座,唯恐死机师傅发现什么。
“看着你男朋友一点,不要让他吐在我车上。”死机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有些不满的道。
白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死机师傅当白乙喝醉了,忙不迭地将错就错,点头应了一声。
“要不是这种天气,又是大晚上的,看你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怪可怜的,我才不会载酒鬼呢!上次有个酒鬼打车,吐了我一车,我又洗车又洗椅套,白白浪费了一天,而且整整一个星期都能闻到那股味道……”死机师傅喋喋不休地道,“不过你男朋友也真是的,跟女朋友出来还喝那么多……”
白丁附和了几句,有些担心地低头看向怀中一动不动的白乙,“师傅你开慢点,他……晕车的……”
“我都开了几十年的车了,放心啦,而且这种天气,谁敢开快车啊。”
白丁不再言语,低头抱紧了白乙,仿佛只有抱紧了怀中那冰凉的身体,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此时的她,妖力全无,身体里被一种陌生的力量充满,可是那力量却丝毫不能为她所用。
现在的她,就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般,半点法力都没有。
白丁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书吧的屋顶之上,有些身影,在漫天的风沙中,如鬼魅一般。
他站在书吧的屋顶之上,静静地看着那辆载着白丁和白乙的出租车绝尘而去,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的韵律地敲打着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袭青衣被狂风吹得呼啦啦直响,他却始终静默而立。
“终于……终于……”半晌之后,他才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随着他兴奋得不能自抑的语调,他的脸上那空白的脸谱变作一个大大的笑脸。
出租车缓缓在天苑小区停了下来,白丁扶着白乙下了车,刚要掏钱,却见司机师傅正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等着白乙,“他他他……”
白丁知道不妙,赶紧补救,扯谎道:“刚刚他喝多了,不小心撞到电线杆……”
那司机师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车里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再看看那个无力地靠着女孩的男子,面色灰白,分明已经死了。
“师傅……”白丁还没有来得及在说什么,那司机师傅已经低低地骂了一句“晦气”便猛踩油门,连钱都不要,一溜烟儿地走了。
“喂!”白乙看着车驶远,只得跺了跺脚,背起白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