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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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系列-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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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显然是智者将指令直接用念力送入了巫彭心里,巫彭继续用急切的语声说了下去:“据属下查知、千年前湮灭的‘海国’如今死灰复燃,鲛人传说中的‘海皇’重现世间!——一个月前,在桃源郡,我手下的战士遇见过一个鲛人傀儡师,那个鲛人有着惊人的力量,竟然赤手将一架风隼撕成了两半!”

    海皇复生?云烛震了一下,然而暗夜里只是又传来几声低沉的笑,云烛不知道智者大人用念力直接对巫彭说了些什么,只听巫彭声音惊惧,一叠声的分辩:“属下愚昧、对于云荒千年前历史不甚了了,最初也不信什么海皇的传言,只当是下属失利后夸大复国军的实力罢了。是属下一时大意愚昧,并非刻意隐瞒……”

    对于智者那样的笑声感到畏惧,巫彭继续解释:“所以不敢惊动大人,暗自派人到鲛人内部刺探。直到最近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才来禀告。因为前些日子皇天持有者同时也出现在桃源郡,所以属下有点担心……担心那些空桑余孽和那些鲛人会联手对帝国不利。”

    暗夜里的笑声消弭了,智者的声音忽然凝定下来,简短说了几个音符。

    “果然十巫里第一个来向我禀告海皇出现消息的、还是你”——这一次,云烛清清楚楚地听到智者大人开口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的眼睛还算比他们几个看得更远一些。”

    智者大人是在夸奖巫彭元帅?云烛有些喜悦,却说不出一个字。

    “云荒动荡已起,请智者大人下令、收回五枚双头金翅鸟令符,使天下归心、让帝国上下进入枕戈备战之境吧!”应该也早就想过没有圣女、可能无法听清智者的口谕,然而巫彭显然早有打算,只是不慌不忙地将想说的话说完,“属下虽然失去了一只左手,可即使只凭单手提点三军,也定可为大人平定云荒!”

    收回五枚金翅鸟令符?进入枕戈备战之境?

    听得那样的请求,巫真云烛忽然间觉得一阵心惊——收回下放给总督和族长的令符、就象征着帝都将直接管制各个属国,那是在面临变乱之时才才去的严厉措施。而每次在统治受到挑战时,沧流军队的地位便会上升,凌驾于一切。帝国元帅在动乱期间掌握一切权柄,调动物资、分配人手、统一帝国上下舆论……那时候连位极人臣的国务大臣都要听命于他。

    五十年前霍图部叛乱,二十年前鲛人复国军起义,两次动乱之时巫彭的权柄便扩张至极。然而毕竟都是一些不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叛乱,不久动乱平息,便剩下了朝野之上的门阀内斗——国务大臣巫朗虽不懂军事,可为政之道却老辣,战乱平息后三四年,便渐渐又夺回了控制权。

    自从帝国建立以来,百年中朝廷上军政的天平、就是如此左右摇摆,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十大门阀内部纷争激烈,党派之争更是千头万绪,如今,如果真的空桑遗民和鲛人复国军勾结到了一处、只怕免不得又要起一场腥风血雨——而这一场风雨之猛烈,会比百年内任何一场都剧烈吧?

    所以,今夜巫彭元帅才会单身觐见智者大人,以求夺得先机?

    帝都的政局、又要翻覆了么?

    因为震惊、云烛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脑子里涌出无数念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静默。智者大人没有回答那样惊人的请求,应该是直接将命令送入了巫彭元帅的心里。然而巫彭却没有再问一句此类的问题,顿了顿,以不急不缓语调,继续吐出了下一条禀告:“此外,属下有一事禀告智者大人:征天军团的破军少将云焕、日前在砂之国曼尔戈部的村寨苏萨哈鲁,顺利寻回了如意珠。”

    暗夜里,云烛只觉脑里一炸,血冲上了额顶,因为激动眼前一片苍白。

    “但是那些沙蛮子勾结鲛人复国军试图夺取如意珠,云少将不得已采取了一些措施、才迫使那些人老实交出了宝珠。”仿佛顾虑着什么,巫彭的语速慢了下来,字斟句酌地禀告,“曼尔戈部族长罗诺和复国军勾结,买通云少将的傀儡湘,意图窃取如意珠。云少将为追夺宝物,已将作乱的村寨苏萨哈鲁夷为平地。”

    将苏萨哈鲁夷为平地?——云烛欣喜若狂之中没有来得及留意这句话背后的血腥意味。

    “做的好。”黑暗中,智者忽然低低地笑了,同时用含糊不清的语声赞许,“破军,破军。”

    听到了智者三个字的回复,巫彭猛的松了口气——他抢在巫朗他们发难之前、主动将云焕在砂之国的暴虐行径上禀,试图以成功夺宝来掩过那些血腥。果然智者大人没有深究,那巫朗巫姑他们一伙人,是再也没有借口了。

    有了智者大人“做的好”三个字的评价,就算云焕杀了曼尔戈全族、回到帝都后巫朗他们也无法以此为根据发动攻击——他这一下兵行险着,算是押对了。

    “破军少将不日即将携如意珠、返回帝都复命。”巫彭回禀了最后一句话。

    外面此刻是子夜时分。

    巫彭禀告完了所有的事情,缓缓膝行后退出十丈才站了起来。方才虽然是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冰冷的云石地面上开口禀告,可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

    虽然百年前就跟随着智者大人、经历过沧海横流家国翻覆,可每次面对这位神秘人时,身为十巫的他依然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仿佛面对着的是一种“非人”的力量。

    “一月前、云焕已将遭遇海皇之事禀告于你,为何直至今日才上禀?”

    ——方才,神秘的声音透过了空间、直接在他心底发问,冷若冰霜。

    睥睨天下的元帅在那一瞬间颤栗,几不能答。

    要怎么辩解?他分明是包藏了私心、将这道消息秘密扣下。从而元老院没有及时得知又另一神秘力量加入了这场角逐,以为要对付的只是空桑人,遂派出了巫礼领兵前往九嶷封地,等待空桑人来王陵夺宝。

    然而,帝国在部署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悄然逼近的海皇力量。

    所以……巫礼这一去、必遭挫败,甚或死亡。

    而计算和国务大臣一党的巫礼,那便是他秘密的、无人知晓的私心……

    “你们十个人中龌龊的争夺,不要在我面前显露”——神庙中智者冷冷地笑,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将一句句话送入他心底。那一瞬间、他想了无数遍的筹划全部乱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再向智者大人请求收回令符、让天下兵权归于他手,只是忙不迭的辩解,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智者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活了百年的巫彭在心里感叹着。

    当他禀告到云焕消息的时候,隐隐听到了九重门内一声惊喜的低呼。那是云烛的声音。

    巫真……她总算还好好的活着。帝国元帅刹那间松了口气,唇角露出一丝放心的笑——只要智者大人还信赖云烛、还留她在身侧侍奉,那么他一手扶持的云家就不会失势。

    那时候云家还被流放在属国,只有云烛因为到了送选圣女的年纪、被送回帝都。自己当年从铁城策马奔过,看到了那个寒门少女,——不知为何、心里就冒出了将“这就是圣女”的念头。那是他人生中压对的最大一次赌注。

    他那时候都没有料到、那个莫测喜怒的智者后来会如此宠幸这个出身卑微的圣女,竟然最后云烛被封巫真之位,成为和他平起平坐的十巫。而这个寒门女子的弟弟居然也是如此优秀的人物,虽凭姐而贵、可进入讲武堂后却出类拔萃得惊人。身为元帅的他仿佛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往昔的影子。

    世事便如翻覆雨……心里想着,巫彭在冷月下站起、离去。

    “元帅。”在转过观星台后,玑衡的阴影里等待的随从将斗篷递上来,静谧地低声禀告,“入夜了,寒气重。”——竟然是女子沙哑的声音。然后,踮起脚尖、为只能单手动作的男子系上斗篷的带子。

    “走吧,兰绮丝。”帝国元帅披上了斗篷,依然有些心神不定。

    那个叫兰绮丝的女侍卫默不作声地转过身,跟在巫彭身后从塔顶拾级而下。入夜的风冷而湿,隐约有雨前的潮气,吹起女子的披风和头发,露出窈窕美妙的体态。女子身材很高,肤色白皙如雪、长发灿烂似金,眼睛如同最深邃的碧落海水,正是冰族最纯正血统的象征。

    然而,这样绝不可能低于十大门阀嫡系出身的女子,怎会屈身做了巫彭的亲随?

    “大人,事情顺利么?”在走下白塔后,兰绮丝才开口低声问。

    巫彭摇了摇头,蹙眉看向天际。虽然活了百年,可由于一直使用着元老院中延缓衰老和死亡的秘法,他的面容依旧保持在四十许左右的样子。

    “智者不肯下令、让云荒兵权归于大人之手?”兰绮丝也担忧地皱了皱眉头,“空桑和海国联盟反攻、这样严峻的形式之下,智者还不为所动么?也真是奇怪……难道还是被巫朗那边抢先了一步?”

    “是我太贪心而已。”巫彭忽然低低叹了口气,冷汗在风里慢慢干透,“我或许根本不该在智者大人面前玩弄权术。兰绮丝,你也知道,我们十大门阀里的每一个人,生来都被灌输以权谋而长大……若稍拙劣一些,便永无出头之日、甚至覆灭。如你一族。”

    “……”兰绮丝忽然沉默了。

    乌云下、月光惨淡,照着女子的脸。她大约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有着高爽的额角和坚毅的嘴,海蓝色的眼睛冷定从容,隐隐具有某种男子气概。

    “若不是当年内斗中输给了国务大臣巫朗、巫真一族又怎会被灭族……”帝国元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有意无意地刺着女侍卫的心,提及二十年前的往事,“十岁以上所有族人都被斩首,其余流放往属地永远不得返回帝都——我堂堂一个元帅,也只能庇护住一个八岁的女孩而已。”

    顿了顿,仿佛没有看见身边女子惨白的脸,巫彭伸出手来:“今日风隼带回的密报,再拿来给我看一下。”

    “是。”兰绮丝的语音微颤,勉力控制着情绪,将怀中秘藏的两份书信递上。

    一封是来自西方砂之国空寂城的密报,清晨秘密送达元帅府。还有一封没有落款,只是粘了一根绿色的带子,隐约有海的腥味——竟是一根凤尾藻。

    巫彭的眼睛首先落在那封不知来历的密报上,慎重磨娑着信封,似乎长久地考虑着什么,最终没有拆开看,只是单手一揉、信碎裂成千片从万丈高塔上洒落大地。

    第二封信,被帝国元帅再度拆开来、慎重地读了第二遍。

    那是来自云荒最西边空寂城里的密报。

    虽然已是第二次查阅,信上的文字也简洁寥寥,可见过了多少生死的元帅还是被其中传达出的浓烈杀气和血气震慑——

    “少将提兵至曼尔戈部苏萨哈鲁,围搜村寨,得鲛人所用器物若干,而不见复国军踪迹。遂令所有牧民出帐聚于荒野,一一查认。不获。押族长及其两女、拷问复国军去向。沙蛮性烈、怒骂恶咒而已,终不吐露。以酷刑断族长全身之骨、亦不承。少将怒,令提两女出营帐,吞炭剔筋、一毁其喉一断其足,缚于村寨旗杆顶,震慑全族。”

    云焕……那个云焕,竟然在大漠受挫后露出了这般冷酷暴虐的手段!

    巫彭闭目叹息了一声。那些马背上的牧民天性骁勇骠悍,岂能坐视族中女子被如此凌虐?严刑逼问如此,只会适得其反——这一点,从讲武堂毕业的少将心里也是有数的吧?

    “沙蛮族长状若疯狂,以头抢地,连呼三声而死。族中男子闻得族长临死之命、一夕尽反。持刀上马,袭杀镇野军团,后至村寨中心,欲解救二女而被围。少将围而不攻,命人散布恶言于大漠:若七日之内不获如意珠,则屠尽曼尔戈部。此时,赤水上下已成毒河,封井锁泉,断鲛人归路。七日期满,少将按剑而起,举双头金翅鸟令符、令下屠城。激战重起,曼尔戈部全族拼死反击,突围逃逸。少将率军追截。”

    “日落时分,苏萨哈鲁已无一人一牲存活。共计屠人三千六百余口,兵刀尽卷。”

    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场血战和屠杀、落在纸上不过寥寥数百字。

    巫彭却不自禁微微一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入夜冷意还是心惊。那个云焕……那个有着冷傲酷烈眼神的寒门少年,如今怎生变得如此绝决狠毒?若不是他一接到密报、看到如此惊人的死伤就立刻来谒见智者大人,抢先求得了原谅——只怕就算云焕拿着如意珠回到帝都,在朝堂上还会受到更严厉的诘问和罗织罪名吧?

    如果不是在追杀那一行曼尔戈幸存者来到荒漠古墓之时、鲛人复国军果然及时出现,交出了如意珠……那么,这个破军少将又将如何收场?就算他回到帝都,面对着的还是军法严厉的处置,甚或是更残酷而名誉扫地的耻辱死亡。

    看来,在做出不顾一切地屠戮全族的决定时,那个孩子只怕也是存了必死之心的。

    帝国元帅眼里有了冷淡的笑意,微微摇着头——被截断了归路,复国军就算无法迅速返回镜湖大本营、居然也就这样受了胁迫,乖乖交回了如意珠?

    真是优柔懦弱的民族啊……难怪千年来只配做奴隶!

    “残余沙蛮奔逃至空寂城一古墓外,以其神灵在彼,纷纷下马叩首号哭、祈求保佑。少将提兵追杀而至,见之忽失神。沙蛮余党躲入墓中,负隅顽抗。军中有献策以脂水火攻者、被怒斥而退。少将神思恍惚,却步墓前多时,不敢入。稍顷墓门大开,竟有鲛人从墓中走出,遍体溃烂脓血,持纯青琉璃如意珠,为曼尔戈部乞命。”

    “唯余数百沙蛮携二公主突围逃逸,至空寂城一古墓外,以神灵在彼,纷纷下马叩首号哭、祈求保佑。少将提兵追杀而至,见之忽失神。沙蛮余党躲入墓中,负隅顽抗。军中有献策以脂水火攻者、被怒斥而退。少将神思恍惚,却步墓前多时,不敢入。稍顷墓门大开,竟有鲛人从墓中走出,遍体溃烂脓血,持纯青琉璃如意珠,为曼尔戈部乞命。”

    “少将失声长笑,如所诺、开墓门尽释乱党,获如意珠而返。”

    果然……那个孩子还是赌赢了么?巫彭微笑起来,不知为何眼里有一种温柔却又危险的表情。云焕那个孩子,有时候实在是有点像自己的——特别是被逼到了绝境时露出的獠牙和利爪,不择一切手段的反击。

    然而元帅的笑容在第二遍注视着这段文字时凝滞了,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糟了!古墓?”

    “怎么,主人?”兰绮丝第一次看到主人脸上这般震惊的表情,同样脱口惊问。

    “牧民祈祷不应?这般杀戮都不出手制止么?看来,难道是古墓里那个人已经……”巫彭冷彻的眼睛忽然间就有些涣散,喃喃低声,似乎长年残废的左手再一次疼痛起来,蓦然截口、用急切的语气命令身边的女子,“快!给我写密令给狼朗!”

    “是!”兰绮丝立定身形,迅速从怀中拿出信笺,就着女墙执笔待命。

    “立刻派人查探古墓内之详细情形。”用右手捂住了残废左手的肩膀,帝国元帅注视着西方尽头的黑沉沉夜色,一字一句吐出了这样一句密令,眼神也沉郁如铁——如果古墓中的那个人果真到了大限,如果那个他多年来一直秘密监视着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是再也无法牵制住那一颗雪亮冷厉的破军星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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