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还愿意信么?
“问你呐!”那个油头粉面的惨绿少年不耐烦地一把折住我胳膊,我登时杀猪般地叫了起来:“哇痛啊!——轻点儿、轻点儿呀!”
“你不会武功?”美人面上掠过一丝讶异之色,在他示意下,惨绿少年稍稍放松了力道,我倒抽一口冷气,委委屈屈地揉着手:“拜托,别折腾我的手啊,我以后吃饭全赖它了!”
“我知道,大厨嘛!”美人笑笑,在我身边蹲下,手中折扇轻轻碰了碰我大腿:“那这儿呢?”
“哇!”痛啊!我痛得今天第二次涕泪纵横,含怨瞠视美人一眼。果然,人狠心的程度与美貌成正比,这次我再次以自己的身体体会到了,一定要记在《大用江湖笔记》上——“哇!”
“你真的不会武功。”美人仿佛有什么想不通,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我大腿当玩具般搓来揉去,痛得我面青唇白,他却怡然自得眉毛都不动一动,“那干嘛要来呢?”
“……你以为我想啊!”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的那个……你的那个掌勺约我的嘛……哇!”美人面色一变,我那个痛啊,真让我以为自己的腿断了。而秃顶老头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杜子游,你玩我?”
“常帮主请息怒,这种事情不仅关系到贵帮也关系到本店声誉,子游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自毁长城?”美人转过来对着我,危险地眯起了凤眼:“你再不说实话,我……”
“我说的全是实话啊!”我好委屈,“确实是你那掌勺师傅约的我嘛,今天我蠃了他让他好没面子,公子你又有意招揽我,所以他要找我私下里谈谈的嘛!”痛归痛,我想这时节把我答应掌勺大哥要把美人以前的恋情抖出来百害而无一利,所以避重就轻拣听起来比较容易让人相信的说。美人沉吟着,我的腿暂时没那么痛了,我提心吊胆地瞄着美人的脸色,秃顶老头这时“嘿嘿”冷笑道:“他这么说你就信?杜子游啊杜子游,你不配和我谈生意,快叫杜怀水出来!”
“常帮主请息怒。”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但那是眨眼间的事,接着他脸上又推起了那做生意时用的微笑,“依常帮主所言,子游该如何做,才算表现出了应有的诚意呢?”
秃顶老头冷哼一声,红衣少妇在一旁媚笑不已:“这一点,杜少东家还用我们说么?”
我越听越是心惊:有没有人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啊?拜托,请问有没有人尊重一下下我的意见?!
第40章
我提心吊胆地盯着美人,美人丝毫犹疑为难之色都没有,轻轻松松下了决定:“既然如此……子游照办便是。”说着高高扬起了他那把洒金折扇,我登时大惊:“杜公子、杜少东家您千万别……那可是我吃饭的家伙啊,拜托!”
“吴公子你想到哪里去了?子游岂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美人笑得如春风拂面,“子游以后仰仗公子的地方多得是,决不敢得罪公子、毁了公子一身绝技的。”
我苦笑:“杜公子,就算你不毁我的手,折了我的腿,叫我以后可怎么办呢?”
“吴公子你且放宽心,只要吴公子安心呆在英雄楼,子游保吴公子今生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你个头!眼看他那把洒金折扇即将下落,我高叫一声:“停!——杜公子你不是想知道我今晚为何来此吗?我说,我说!”
美人眼波流转,笑咪咪地静待我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无限深情地目注美人:“我是来找杜公子你的。”
“找我?”美人笑得依旧优雅。
我点头:“我喜欢你,杜公子。”
“扑赫!”红衣少妇失声娇笑,“杜公子好福气!”我拼命瞪她:你搅什么局?!从美人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一味波澜不惊的笑:“谢谢——可惜我不喜欢丑男。”
美人轻松的态度、绝情的话无疑于在我心脏正中插了一把刀、在伤口处洒了一把盐,我悲愤难禁:“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
“倘若真的喜欢我……”美人用扇子轻挑我的下颔,凝视我半晌,这才幽幽地道,“那就更应该为我做一些能帮到我的事吧?”他象摸小狗一样拍拍我的头,“你放心,我会记得你的。”这一次没有半分预兆,扇子“唰”一下再不拖泥带水,直击我右腿。我惨叫一声,忽然想到还有师父——师父的名头应该镇得住他们吧?然而……师父的禁令……
这么一犹豫间,先机尽失,这时就算搬出师父已晚了!师父师父,我白叫你十六年的师父了,呜!
“叮!”不知什么撞开了美人扇子的势,接着听到秃顶老头轻“咦”一声。我心知有异,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扇子上镶着一枚暗黄绿的铜钱,每天都能见上十几枚的那种,在月光下幽黯无光。
在场的人,除我之外,个个脸色都凝重异常。他们看看铜钱又转向我,那眼神活象见了鬼似的。
——相思的来头竟然这么大?一枚小小的铜钱就吓倒了一票人?
半晌,还是美人先打破沉默。只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常帮主,这个……是否是传说中的孔方令?”
秃顶老头没有作声。
“那这个,”我很伤心,美人谈论的是我,却看也不看我一眼。“莫非是孔方令主这一次所保的货?”
什么货不货的?我可是人、人啊!
不过……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我没有兴趣与蛮荒时代的人理论,因此我采取高姿态,紧紧闭上嘴。
“凭什么说这枚便是孔方令?说不定是这小子的同党试图鱼目混珠……唔!”发话的惨绿少年忽的嘴角溢血再也开不了口,瞧他那样子,我猜牙齿掉了兴许是最乐观的伤势,要真是相思出手,说他的舌头被割伤了都有可能。
相思那个狠啊……我忽然若要一味责怪美人手段残忍,似乎有失公平。
秃顶老头剜人一般的目光落在美人身上,美人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视线搁我身上:“吴公子,你还真有本事啊,连孔方令主都成为了你的保镖……听说孔方令主的真面目除了主顾外无人得见,不知令主可否答应小可的不情之请,请屈尊出来与小可一见?”
我很佩服美人,一个人独自笑了大半天没人理他居然也不犯面部抽筋,换我就不行。静默了好久,美人又轻轻笑道:“小可虽不才,但令主要想使吴公子全身而退,恐怕……也不易吧……如若令主答应小可的请求,小可保证,英雄楼今后绝不为难吴公子!”
秃顶老头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反对。他们好象怀疑相思是一个大人物,现在正在想方设法确证。我眼巴巴瞅着窗外,窗外除了月色和空气外什么也没有。美人叹了一口气:“既然令主吝于一见,小可就算想卖令主一个面子,恐怕……也杜不了攸攸之口。令主是明白人,知道生意场上信用最重要。为了英雄楼的信誉,请恕子游得罪了!”
妈呀,我的腿还是保不住!我深吸一口气正要抬出师父大名,只听相思冷冷的声音在暗夜里回响,回音渺渺:“杜少东家,欺人太甚了罢?”与此同时,白影一闪,相思的身形出现在窗外的一棵树上,飘飘若仙,美得虚渺。秃顶老头深吸一口气,美人察颜观色,朗朗笑道:“果然是孔方令令主大驾亲临,请恕子游有眼不识泰山,未能远迎!令主的面子英雄楼不敢不卖,请恕之前子游得罪了!”
这小狐狸!——我在心里骂。看那老头的模样,说不准就象以前那两个要相思运开谢花的家伙一样与相思有过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交易,有把柄落在相思手里,又打不过相思。美人抬相思出来给那三人确认过了,放过我既等于卖个人情给相思,万一秃顶老头以后越想越气要寻英雄楼的晦气,忌惮着相思在,也不得不三思。
“杜子游,这一次的事,我不会就此善罢。”秃顶老头沉着脸,比个手势,惨绿少年捂着嘴和红衣少妇随着他一道离去。“下次叫杜怀水来,否则不要找我!”
“常帮主的意思,子游一定转告父亲大人。”美人躬身一礼,待秃顶老头一行三人从视线里消失后,他那张漂亮的脸才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至于父亲的意思如何……就不是子游所能预测的范围了……”
再转回头时,树上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你可真是个宝啊!”美人对着我笑个不停,我恼了,见过他种种表演后,多一刻也不愿与他多呆一起:“你答应放了我的!”
“这么急着走啊?我刚刚听你说喜欢我,还以为你乐意和我多呆一阵子呢!——你放心,孔方令主保的货,英雄楼无意去抢。”美人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继续对我笑,“等哪天你不是孔方令主的货了,记得来这儿哦——对于吴公子你的厨艺,英雄楼永远欢迎你,呵呵呵……”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跑出那栋天字号楼的,我只知道比起一阵阵抽痛着的腿,更痛的却是胸口。
第41章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明白。
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铮”一声,夜色下寒光一闪,月光流转在利刃上,忽明忽暗,入手生寒。我一咬牙,愤怒有如滔滔海水拍击在胸膛,再度坚定了遇佛杀佛、见鬼杀鬼的决心,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去……
“嗒!”三下五除二,银针到处,铜锁轻响,门,开了。
——照理说一脚踹开更具英雄气概,考虑到扰人清梦众怒难犯非君子所为,且有打草惊蛇之嫌,我只好怅然作罢。
床上纠缠着两条人影,我大踏步上前,一手拉起上边的往旁一带:“对不起,借过!”低头对上由冰愕然的目光,我嫣然一笑,松开抓人的手扶上他的肩,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由下至上相准准击在他小腹上——
“唔!……”由冰惨呼一声,我眼疾手快改抓为捂,迅速有效地封住了他的口,乘机二三四五六……抓紧时间抱以老拳。打到后面我手有点儿累了,盘算着用脚踹是否会省些力,心下一懈,由冰乘机反扑,他反手攥住我双手腕儿:“你疯了?!看清楚,是我、是我由冰啊!”
呸,我清醒得很,揍的就是你!我懒得和他理论,攒足气力做好防守反击的准备:手怎么也挣不开,这时候用脚可能会失去平衡摔倒……眼前景物攸地倒转,就在我左扭右挣中,被由冰牢牢压在了身下:“下手那么狠……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多了!我咬着下唇默默努力,依旧不成功,一气之下抬身一口咬过去,狠狠咬在由冰裸露的肩上——
“哇!”由冰吃痛地大叫,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伍由冰你敢——”
我眼睁睁地,越过由冰的肩,看到美人的脸出现在由冰身后。
那张我为之心仪的漂亮五官本愤怒地皱成一团,在看清屋里的状况后惊愕之色无法掩饰地在上边扩散。
美人啊,你不要误会了!!!!!!——我在心中呐喊,然而舍不得,舍不得松开口让由冰就此解脱,于是更加紧了牙齿的劲道。
一片凝滞中,时间长得,让我的下巴好累……
不知什么时候,一丝淡淡的酒气在齿下弥漫……
我心中警声大做:好象……大事不妙!
回想起刚进屋时见到的情景,我最爱的酒味儿活象开子三天坛子没封口,全变了味儿,酸酸涩涩,叫人嗅着发碜。
我稍稍松了口,深深吸一口气。瞄瞄由冰似乎没什么反应,牙关又再松了松,顺便伸手试图推开他——
“由冰,你这到底在玩儿哪出呀?”冷不妨美人这时阴着脸开了口,我吓得一个激灵,由冰反条件反射般地把我抱个死紧:“要你管!”
“蔡大哥,你……没事吧?”美人在跟谁说话?眸光转间,我方发现刚才被我从床上揪起来的那个居然是掌勺大哥。他衣衫凌乱(想当然耳撞上那样的一个由冰),脸红得比他做出来的虾子还有余般垂着脑袋摇了摇头,美人却不信,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过来,脸色阴转多云,目光滴溜溜在我和由冰身上转来转去后,多云转睛:“由冰,我以前可从没看过你让谁这么亲近过的哦……”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可恶得让我直想将它们剜下来,“你不是准备告诉我把我的蔡大哥半夜骗来这儿就是为了想让你的小情人主动跳上你的床吧?”
什么什么什么?!!!!!!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你……不行,孰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嘴一张,刚要表明立场,身子一僵,想不到被由冰不动声色地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由冰似笑非笑地目注美人:“原来这位……是杜公子的蔡大哥啊……”
美人脸色一沉,眼看要发作了,却生生按捺了下去,最后扯扯嘴角挤出一个笑——他这副变脸的本事实在让我心惊:“不好意思,那么小弟就不打扰了……”说着扯了掌勺大哥退出房去,居然顺手关上了门。
我看得一头雾水,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时才发现由冰不知什么时候俯下了身正凝视着我,我们之间的空隙大概塞不下一本《诗经》——危险!
放了我!——我恶狠狠地用眼神威胁: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敢动我就算破了师父的禁我也要倾我所有地讨回来!
由冰轻轻叹气,淡淡的酒味拂到我脸上,他的手也温柔地抚着我的脸,我的鼻:“都瘀了……痛不痛?”
废话,你不会自己冲着地面来下狠的试试?!——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放开我!
“自打我认识你开始,总见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算没伤的时候也红着个鼻头伤风感冒,从没见过无伤无病的一天……”
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自愿的!再说,“你”见到我的时候也有限得紧吧?
由冰的手在我脸上轻轻抚着,时不时呵一口气,恍恍惚惚中,我有着错觉,似乎自己浸在那淡淡的酒味中,连心……都开始醉了。“你这样子……我心痛啊……”
……真……的……吗?
“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好吗?”
发生什……么……我心中一凛,过去种种一波赶着一波,倾刻间全涌到眼前。发觉自己能自由支配身体了,顺手就是一拳,乘由冰干呕不已的当儿,我寒着脸起身下了床。“大用!”由冰手腕一翻扯着我的胳膊,“出了什么事?”
“我不和你说——你不是由冰!”我恨恨地头也不回,“你这条大色狼!”
“我是由冰。”他的声音淡淡的,却让我心里一揪,“我所做的,不过为了满足由冰心里最深处的欲望……”
“你不是由冰!”我突地转身恶狠狠地吼,“由冰才没你这么色,顺便逮到哪个都能上床!”
“我是由冰。由冰的体质很特别,酒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催情剂。喝过量时当然只顾着消火了,而若是只沾一点儿的话,象今晚这样……我对你做什么了吗?”
他的眼睛直直望进我的心里。眼前这个人,比我素日熟悉的由冰更黑暗,更坦诚,更自私,却也……更牵动我的心。
我可以信任他么?
为什么怀疑他会让我心里一阵阵难过?
不过……就算那是真的,与我何干?
我一咬牙,沉默着掉头就走。
“大用,告诉我,为什么讨厌由冰?”这次他没有拉着我,只在我身后轻轻地唤,“由冰不希望你讨厌他呀……他这一次故意喝酒换我出来,就是不希望你讨厌他呀……”
我……我……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讨厌他!我恨他!”我气冲冲地跺脚,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为什么?”
为什么?你竟然还敢问我为什么?!我猛地转身揪起他的衣襟,若可能我希望我的眼神能叫他死上个十次百次千万次:“因——为——我——失——恋——了!我失恋了这个理由够不够?谁叫他喜欢你不喜欢我?就算他喜欢你不是你的错,可我不是货物,不要把我当‘货’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