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婆整了整鬓边的头发,笑容满面:“托岳道友的福,老婆子这阵子吃得好睡得香。”
其他三派弟子也都来向岳清见礼,未说上几句话,散花道人便从远处飞来,乌头婆目露凶光正要动手,被岳清止住:“我方才在这三千里雪原之上设下了大小十二诸天秘魔神阵,然后错乱阴阳,转动天机,让旁人都以为我往无定岛去了。”他拿出菩提圈交给乌头婆,“还请道友在这里代为主持,杀散花道人如杀一鸡,只是他若一死,后面的峨眉派弟子在我阵中势必不能坚持到东海三仙来救,若只困而不杀,便显蹊跷,势必为三仙二老所察觉,道友只管在这里将他们全部困住,每隔一刻钟便击杀一人,引三仙二老来破阵救人,为我解围无定岛争取时间。”
乌头婆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将菩提圈接过去,握在手里,立刻就感觉心神一荡,眼前幻象重生,仿佛看到了无数世界,耳边也听见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另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她的元神吸进里面,暗呼一声厉害:“道友放心,老婆子绝不会让三仙二老过绣琼原一步!”
他们说话之时,那散花道人已经飞入冰原,因受阵法禁制,虽然相隔不到十里,却无法看到他们,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一通,忽然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又将宝镜拿出来,并挥舞拂尘放出无数水雷,将一大块冰川炸成粉碎,然后面显得色,站在那里仿佛一个胜利者一样,在跟一个跪地求饶的说什么,但其实他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
岳清带着司徒平赶往无定岛,他并没有从海面上飞过去,而是施法遁入地下,穿透那千万年积攒下来的坚冰,直下千丈,然后循着地势水脉,迂回向前。初时极冷,百丈之下,便酷寒难耐,到了千丈,便让人手脚失去知觉了。
太乙玄功乃是道家玄门正宗,初入门时稍慢,一旦真气小成,立刻便产生质的变化,司徒平道行最为纯正,前几年还不显,如今借助太乙元精修炼混元真气,法力突飞猛进,乃是五台联盟同辈弟子中的翘楚,然而此时也直觉趾尖发麻,连打寒战。
岳清问他:“那乾天火灵珠炼得怎么样了?可勘使用么?”
司徒平赧然道:“弟子每日用混元真气洗炼,仅能勉强收放,还不能运用自如,而且发出时宝光上冲霄汉,无法控制。”
岳清看他垂着头,一副惭愧认错的模样,颇为拘谨,不由得笑道:“你不用怕我。”他抓过司徒平的手,用两根手指掐在脉门寸关处,输入混元真气,“你从小跟着我,从那么大一点长到如今都快赶上我这么高,与他们都不一样,我这些年虽然多在外面四处奔波,回山时又多大在闭关修炼,但你的功课进度我全都一清二楚,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跟我说,咱们之间,便如父子,不需要别人在咱们中间传话。”
司徒平红了眼圈抬起头,犹豫再三,试探地问:“师父,当年您是不是要用我炼神婴剑?”
“是。”岳清很干脆地回答他,这种事用不着遮掩,而且越遮掩麻烦越多,最近这几年,他都感觉司徒平每次遇见自己时候都欲言又止,先前本来还想等他自己开口,只是等到现在,司徒平也没提,而天狐渡劫日期临近,他想峨眉派肯定会在这上面下功夫,离间他们师徒感情,因此今日借着这个机缘,便跟他把话都说开。
“当年你母亲蒋三姑拒绝了何章师兄,嫁给了司徒兴明。司徒兴明也就是你的父亲本是凌雪鸿的徒弟,也就是如今转世成为杨瑾的,她跟咱们五台派是死对头,你师祖不同意,凌雪鸿也把你父亲革除门墙,他们夫妻俩索性抛下师门,跑去新疆隐居。你师祖为此事郁郁了好久,当年临坐化前还念着三丫头,也就是你母亲的名字,而何章师兄也怒而剃了头发,改作僧装,便是后来的金身罗汉法元,你是见过的。”
司徒平点点头,对于这些事,他也知道一些,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地跟询问自己的身世,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段陈年故事,最多也只说出个只言片语,知道得最详细的许飞娘又不愿意讲这件事,让他自己问岳清,司徒平隐约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岳清也给他说过一些,不过也是支离破碎不成体系。最近这些年岳清道行愈深,威严越重,所有徒众里面,只有石完敢在他面前撒娇卖萌,其他人甚至都不敢随意说笑。
上次五台派大破百蛮山时候,他奉命去收文蛛和乾天火灵珠,遇到杨瑾带着天狐二女,说了五台派和岳清不少坏话,其他的他都不当回事,唯独说岳清曾经要拿他炼神婴剑这事他是有些印象的,而且对于母亲蒋三姑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却并不详细,因此心里犯了嘀咕,屡次想向岳清问个明白,等见了面之后却又胆怯,直到今天才问出口。
“当年是何章师兄跟你师祖提的,由你师祖做主,定下他们两个的婚事,你母亲也是从小由你师祖带大,便似亲女儿一样,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如此。所以你母亲跟你父亲跑了之后,大家都认为她是背叛了你师祖,背叛了五台派,当时我们几个就想去新疆将他们擒拿回山,当面问罪,最终被你师祖阻止,最后不了了之。后来你刚出生不久,就被罗紫烟找去,先杀了你母亲,又将你父亲斩伤,你父亲带着你拼命逃回五台山来向你师祖求救。”
司徒平问道:“师祖不愿意给我爹娘报仇吗?”
岳清摇头:“那时候你师祖已经坐化了,五台山上只有何章师兄一个人守着文殊院,他当时已经改名叫法元,你父亲不知,反而向他求告,何章师兄当场出手,就要将你们父子杀死,你父亲拼着断了一条手臂带着你逃走,自知性命难保,将你托付给一户姓王的人家里,并且留下一封血书讲述事情原委。后来那家主人被小妾跟人通奸,密谋害死,魂魄怨气冲天,正赶上我路过,于是便向我求救,我去时,那小妾正跟人商量如何杀你,被我一剑一个,全部杀死。”
“那您是救了我啊,后来又如何要用我炼剑呢?”
岳清笑道:“你还耿耿于怀是怎么?那时候我救下你和王家的孩子,正寻思如何料理后事,却看见了你父亲留下的那封血书,于公要为本门清理门户,于私也要替何章师兄报仇,正巧我一直在准备炼那神婴剑,你的生辰八字正好,便没有把你一剑杀了,而是把你们带到华山炼剑,后来遇到了姜雪君,将王家那个孩子救走,只剩下了你,我也心灰意冷,不想再炼那邪剑,便把你养了下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
司徒平默然片刻,忽然说道:“师父,我想给我父母报仇。”
岳清点头道:“你是要杀罗紫烟还是要杀金身罗汉法元?”
司徒平道:“我都要杀!”他噗通一声跪在冰上,带着哭腔说,“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还请师父能够允许。”
岳清问道:“那你自己的仇不报了吗?”
司徒平再没忍住,哭道:“我没有仇,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明知道我是叛徒之子还把我抚养长大,教授我一身道法,我司徒平不糊涂,我对师父只有感激,没有一点怨怼。”他生怕岳清不信,举手向天,“我发誓……”
“好了!”岳清没有继续让他把誓言石完,强行把他拉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只是难免有时候脑袋一热,不考虑后果,铸下大错,后悔莫及,只要做事之前,懂得三思而后行,不要总让我跟你操心就好。不只是报仇,就连天狐渡劫一事,我也不多做约束,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救与不救,杀与不杀,都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只是莫要被仇恨、贪爱迷乱了道心就好!”
岳清用遁光带着他一边说话一边下潜,不多时眼前一亮,紧跟着热浪扑面,驱散一身寒气,来到一处地下火穴之中,周边尽是刀砍斧剁出来的峭壁,有数亩大小,正中央是翻滚的岩浆,就在岩浆上方,有一大块悬空的岩石,石上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皮肤黑亮,两眼突出的丑陋道人,正在仗剑施法,催动周围八十一面神幡,放出无数道金光烈火,如潮水一般向上井喷送出,每一次都发出“空空”的闷响,激荡得下面的岩浆都跟着沸腾不休,好不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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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这怪道人是谁?
049 破阵·金光烈火
岳清带着司徒平来到火穴之中,借着火气隐遁在角落里,让那行法之人无法察觉,然后小声跟司徒平说:“他在这里按照阵图摆下金光烈火仙阵,借着此地火脉之威不断地顺着天灵子和荀兰因开辟出来的三千里地底冰道输送到无定岛那里,以煮沸弱水,本来我在半路上使点手段将那边接应的离合神光挡住,堵塞冰道,将金光烈火逼得倒灌回来便能将这里炸掉,只是一来这里靠近玄冥界和地下磁窝,一旦崩塌地火上涌,免不了生灵涂炭,二来在这里主持的那个散仙也有可宥之处,咱们也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好不教而诛。”
司徒平对于岳清所说,深以为然:“师父可要我先出面,劝说他改邪归正?”
岳清笑道:“峨眉派跟咱们同属玄门正宗,只是两家行事作风不同,他们以出身、道法区分正邪成败,又以正邪不能两立为宗旨,看不起旁门左道,不像咱们不论旁、左、邪、魔,如何出身,秀练什么功法,只以行事作为分好坏,兼容并括,一视同仁罢了。当年长眉真人在时,也以宽厚著称于世,口碑极好,只是自他飞升之后,齐漱溟掌教,才越来越极端,之后又反复积累仇怨,直到今日成了死敌,平心而论,他们实不能以邪魔论之。”
司徒平想了想:“那我出去,告诉他峨眉派转眼将败,让他弃敌归我如何?”
岳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如何你且去试试。不过他那金光烈火阵乃是东海三仙在钓鳌矶近百年所创,堪比华山派的都天烈火大阵,最紧要之处不再烈火神幡,而在于幡上所悬烈焰神珠,此珠内藏九阳真火,一般的飞剑和法宝不等贴近便已被熔化成水,而且即便飞近,也会被禁制挡住,世上能破它的法宝极少,邓师妹的雪魂珠是其一,但二者相遇,极寒硬碰极热,势必弄得天崩地裂,你这南明离火剑也是其一,妙哉双方属性相近,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司徒平听了岳清的话,做个心中有数,纵身飞上悬浮在空中的巨石,朗声说道:“这位前辈且慢行法,五台派司徒平这厢有礼了!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怪道人见忽然飞来一个黑衣少年,也颇惊诧,正要放出飞剑,听他说话彬彬有礼,这剑诀便隐忍不发,沉声道:“贫道乌神叟!你有什么话?”
司徒平道:“我知前辈在这里主持金光烈火阵,替峨眉派输送真火煮沸弱水,然而荀兰因的一切布置已经全在我师父掌握之中,他若要截断天灵子过来接应的离合神光,将真火倒灌炸平这里也是易如反掌,只是他老人家慈悲心肠,不愿意荼毒生灵,特地让我来劝前辈,赶快离了这是非之地,否则的话待会动起手来,玉石俱焚,几百年苦修,尽成画饼。”
乌神叟听他把自己这边的关窍看得明明白白,愈加惊讶万分,沉吟片刻方道:“我听说过太乙混元祖师的大名,也知道五台派人多势众,堪于峨眉派争锋,然而老朽既然答应妙一夫人帮她在这里主持阵法,便会说到做到,岳教主若是有本事,尽管来取老朽性命,绝不敢有丝毫怨言!”
司徒平笑道:“此金光烈火阵是东海三仙联手花费百年苦功所创,确实厉害非常,不过要破了它又何必劳驾我师父出手?便是我来破阵也是易如反掌!”
乌神叟把眼睛瞪大,精芒烁烁:“小子狂妄!此阵内按**,外循九宫,共有两千九百一十六种变化!并且凝聚天地人三才九火,化作九阳神焰,此时更加有地脉火源助势,便是天仙陷在这里也要被炼成飞灰,你有什么本领,竟然敢放如此厥词!”
司徒平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此阵如你所说,那真是厉害无比,但我要破它还真不费吹灰之力!你若不信,我便破给你看如何?”
乌神叟道:“我老人家刚刚解了禁锢,修成地仙,心情正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这小孩非妖邪一类,又知礼尊老,白白在这里化成一把飞灰太过可惜,还是赶紧回去找你师父,若是他有此底气,让他来试破此阵!”
司徒平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师父已经指点了我破此阵的关窍,因此我已经是成竹在胸,无须我师父道场,定能凭一己之力将其破掉。”
乌神叟怪脸往下一沉:“好好好,既然是你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说完将手向前一指,面向司徒平的两面神幡便左右分开,现出一个烈焰腾腾的门户。
司徒平却向前迈了两步复又停住:“前辈,我说我能破阵,你说我不能破阵,如此便好似一桩赌局,分了输赢,还须有些彩头方好。”
乌神叟冷哼一声:“你若能破了此阵,老朽便自缚了双臂,任你打罚宰割可好?”
“小子不敢!”司徒平说道,“我知道前辈本是逍遥散仙,并非峨眉一党,如今大战将起,实不忍无辜者凭白替峨眉遭劫,因此斗胆想请前辈答应,若是我能将此阵破了,还请前辈立刻远离此地,日后莫要再帮着峨眉与我五台派为敌。”
乌神叟听他说的真诚,也有些动容:没想到五台派一个小娃娃都有如此心胸,果真不愧是玄门领袖!他点头道:“你只管进来,我答应你便是!只是你若是破不了此阵,我也不伤你,只管回去叫了你师父来,你自己却也要立刻远离北极,回五台山去,半年之内不许下山!”
司徒平心想这散仙长得虽然丑陋,心肠倒也真好,也是师父仁心慈念,方饶他一命,若依照通常惯例,必先动手破阵,但有损伤,立成仇敌,甚至直接杀个你死我活,快则快矣,总不如这般令人心安气宁。
他心里想着,缓缓向阵内走去,直入阵中,乌神叟喜爱他的品格性情,并没有一上来便将阵势全开,只发挥了阵法十分之一的威力,八十一面神幡轻轻摇摆,放出来的九阳神焰连成一片火海,把司徒平罩在里面,还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娃娃,你若是经受不住,乘早投降认输!”
司徒平谢道:“前辈的好意小子心领了……”他话音刚落,陡然间一抖手打出乾天火灵珠,那珠子一出现,立刻放出无量红光,仿佛一轮微型的太阳,强烈的光芒把司徒平的身体都给掩住,只看见一团豪芒闪烁收放。
乌神叟被神光摄住双目,一时看不见司徒平的身影,手上催动阵法的灵诀便缓了一缓,陡然间豪光里飞出一道朱虹,仿佛火龙惊天,矫矫蟠舞,只听得“砰砰砰”闷爆之声连响,悬在烈火神幡上面的宝珠纷纷破裂,顿时惊骇得身子一抖,大声喝道:“好家伙,小子安敢毁我重宝!”双手掐诀,伴随着一口真气向前送出,八十一面神幡立刻开始疯狂摇动起来,放出万道烈焰。
这金光烈火阵内按**,模仿两仪微尘阵所成,能发金光化生生死晦明幻灭六门,相互叠加可成三十六种幻阵,敌人入阵,轻则立刻被金光禁锢,手足无法动弹,道行差的直接挤压成齑粉,道行深得也要被四面八方过来的烈焰烧成飞灰,即便是道行深厚,携带异宝,金光无法压制,也要迷失在幻阵之中,无法逃脱,迟早也要被烈焰炼化。
幡能发火,珠管放光,司徒平一上来便先用南明离火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