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诗韵立刻陪笑道:“清妃果然明理。这粥都快凉了,快喝吧,”见清儿不动,她有些急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可以用银针试毒……来人,快拿银针来!”
“不必了。”清儿再不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仔细拨弄着碗里的东西,尝了尝,道:“味道真不错,皇后,这里边都放了什么好料?”
看着清儿一口接一口的喝粥,赵诗韵笑的有些诡异:“都是最平常的东西,你要是爱喝,我每天都叫人送一碗来。”
“不必这么麻烦,于静可是熬粥好手。要不,皇后把配方告诉我,我让于静每天给我做。”
“那更好,”赵诗韵笑的更欢了:“就是一些瘦肉,萝卜,一点猪血,和粳米一块儿慢火炖,再配上点醋,熬上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清儿将粥喝完,道:“多谢皇后了,托皇后的福,我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赵诗韵陈蓉目的达到便要走,清儿忙吩咐长公公和皇后派来的季宫女、石宫女送她们。她们一出宫门,清儿便冲进卧房,关上门,打开“陪嫁”箱子,拿出百褶画筒,取出一粒万病解毒丸吞下。
田蔺于静大惊,忙问:“清姐,那粥果然有毒?”
小玉瞪大双眼:“可是皇后也喝了啊!”
清儿接过小玉递过来的水,道:“那粥当然没毒,赵诗韵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小玉,早上的汤药是谁熬的?”
“是太医院送来的。”
清儿心中一紧,道:“把长公公找来。”
“长公公,去太医院拿一张我的药方,还有,把早上的药渣拿来。如果已经找不到了,那接下去几碗药的药渣一定要想办法留着。”清儿取出几百两银子,又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这些银子给你打点用的。”
长公公领命而去。清儿却突然心情大好,领着众人到御花园散步。
…
正走着,忽然从枫树林后面传来悠悠乐声,似是笛音,却又比笛音清脆。于静突然激动的寻音而去,清儿只得跟上。绕过枫林,宛然一座残败小别院,日光隐隐从树叶中落下,显得分外凄凉。院门紧闭,门口的落叶肆无忌惮的飘起,似乎许久都不曾有人出入。
乐声正是从小院中传出,清儿正要上前,宫女却拦住道:“娘娘,这儿已有十多年没人来过了,咱们还是走吧……”
乐声截然而止。清儿上前轻轻一推,院门丝毫不动,稍微用力,依然不能打开。原来是从里面拴上了。回头问宫女:“这里住着什么人?”
宫女胆怯道:“好像是先皇的一位妃子,听说是因为得了怪病才被先皇冷落,她住在这别院十多年,从来没人见过她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于静急切的表情令清儿十分疑惑。
“名字不清楚,不过封号好像是‘洁妃’……”
于静伸手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清脆悦耳的乐声便弥漫四周,这曲调,与方才别院里传出的,丝毫不差。
院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一个柔弱素影出现在门内,即使面色苍白,仍难掩国色天姿,一双丹凤眼虽然无神,却依旧清澈迷人。
于静放下唇边树叶,走到美人儿跟前,两人凝视良久,于静才开口道:“你是……阿洁姐姐?”
那人明显一颤,声音微微发抖:“我是于洁,你是……”
于静上前抱住她,痛哭道:“阿姐,我是阿静,我是阿静……”
于洁有些不敢相信的抱着于静,细泪双流:“阿静,阿静,我又梦见回家了,还见到了阿静,都成大姑娘了……”
于静抬起头:“阿姐,你不是在做梦,我真的是阿静。村正大叔天天都念着你,我们姐妹们每天都想你……”
娇弱美人儿突然紧张的抓着于静:“阿静,他们把你也送进宫了?”
于静摇摇头,解释说:“不是我,是清姐……”
于洁这才看向清儿,清儿微微颔首。
原来,先帝皇后去世之后,陈怀为先皇从民间选妃,国色天香的于洁就这样进了宫。但进宫之后,于洁突然得了怪病,先皇一碰她她便浑身瘙痒直至全身上下长满痘疮,御医们用尽办法都无法给她治愈。先皇只好养着这朵娇艳国花,只看不碰。而几年之后陈蓉进宫,久而久之,先皇便将她淡忘在这个破败的角落。
第四十六章 无心插柳
看着于洁苍白无韵但平静自然的脸色,清儿心生疑惑,借口说这小院过于简陋,让于静带人回鸾凤宫取被褥等用品。
清儿直视于洁,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我略懂医术,能否替你把把脉?”
于洁被清儿看的有些不舒服,推脱道:“我常年这样,并无大碍。无需烦扰清妃。”
清儿却轻轻一笑,道:“你对人都是这么重的防备心么?”
于洁走到窗前,背对着清儿,轻声道:“除了照顾我的小宫女,我已经十几年未见过外人。”
“于静是你的姐妹,也是我的姐妹,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
于洁平静道:“人心难测,谁知道明日,大家还是不是姐妹。”
清儿站起身,走到于洁身后:“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于洁满是无奈的浅笑:“你不会懂。”
“我不懂,但我能看出来,”清儿突然话锋一转:“比如你的怪病。”
于洁转身,落寞的神情几乎让清儿怀疑自己的判断:“哦,这么多年不曾见过外人,我都忘了,原来我得了怪病。”
“我能治好你。”清儿不放弃试探。
“治不治好又如何?以后也不会有犯病的时候了。”那样的淡定,但依然没有打消清儿心中的疑惑。
“如果,我能让你出宫?”
于洁的眼神突然顿了顿,立刻恢复平静:“清妃说笑了。”
清儿洞察了一切,透过窗,看着已经走到院门口的于静,低声道:“在这个世上,知道桐虫丸的人并不多,能得到的人更少,而会做的,只有四个人。”
不顾于洁震惊的目光,清儿淡淡告辞道:“今日多有打扰,日后如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走出小院,清儿低声问于静:“和我说说与于洁相关的事情。”
“她是我们村正的女儿,因长的貌美如花,性格温柔贤淑,大家都说她是仙女下凡。可是正因为她的名气,被选入宫,后来就失去了音讯。”
“她,过去是否有心上人?她进宫之时应该也有二十几了,为什么还没嫁人?”
于静摇摇头,很奇怪清儿的说法:“阿洁姐进宫时我还很小,那时的事不太清楚。村正大叔总和我们说她的温柔善良,但从来没人提过为什么她迟迟不嫁人。”
清儿若有所思。
…
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御书房方向出来。
中间隔着宽宽的玉龙湖,两人默默对视,良久,浩轩转身离去。
估摸着正轩也该回去用早膳了,清儿也转身回了鸾凤宫。
果然,正轩正在宫门口,望眼欲穿。
“等很久了?为什么不让孙公公找我?”
看见清儿脸上已恢复些微血色,正轩方放下悬着的心:“怕你走的太急,伤了神气可不好。”
屏退众人,清儿坐在正轩身边,有些故作神秘的附在他耳边说:“向你借一个人。”
正轩立刻想到了浩轩,但没说出口:“哦,什么人?”
清儿笑,觉得与正轩呆久了,自己也变得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了:“你的密探。”
正轩皱眉:“想知道什么?”
“明日便知。这封信,交给你选中的人,你不许偷看。”
正轩无奈,只好答应。
清儿喝了赵诗韵送来的粥,此刻只是看着正轩吃。突然想起正轩曾说以前喝过与于静所做味道相同的粥,恐怕这后宫之中只有于洁能做出来了,也许,正轩知道她的故事。
“你知道洁妃么?”
正轩摇头:“我这只有清妃。”
清儿不理会正轩的玩笑,认真道:“她就住在枫林后的小院里。”
见清儿表情如此严肃,正轩努力思索,记忆慢慢打开:“枫林后住着的人我倒是见过,但我不知道她是谁。记得还是母妃去世之日,我躲在枫林痛哭,不觉昏睡过去,醒来后便在小院里,有个姨娘为我熬粥喝……”正轩突然站起身,大喊:“我见过那玉石!”
清儿忙拉他坐下,皱眉瞪着他。
正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就是在她那儿见过那块玉石,后来父皇管的紧,我再也没去过那小院。”
“赏赐给妃嫔的首饰会收回么?”清儿心中一紧,忙问。
正轩摇头。
自己的直觉果然不错!清儿站起身,喊了声:“田蔺于静!”便往外走去。
又进枫林,清儿命田蔺于静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推门进去。
于洁吃惊的看着突然闯入的清儿。
“于姑娘,很抱歉我这么叫你,请你告诉我,那桐虫丸,是谁给你的?”清儿开门见山。
于洁避开清儿犀利的目光:“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桐虫丸……”
“我替你回答,”清儿心中早已明白:“这世上知道桐虫丸配方者,唯有四人,神医颜氏姐弟,我爹,还有我。颜氏姐弟早已退隐不问世事,你进宫之时我只是个四岁小儿,所以,那个人,只能是,我爹。”
于洁抬起头,盯着清儿:“你是那位先生的女儿?”
清儿点头,急切问道:“除了桐虫丸,我爹还给了你什么?”
于洁摇摇头。
清儿不信,走近于洁,诚恳道:“于姑娘,我知道你对我还是怀有戒心,可我有我的无奈,请你告诉我,那块玉石,到底在哪里?”
于洁后退几步,警戒的看着清儿:“你怎么知道那块玉石?”
原来真的有这样的玉石!清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缓缓道:“我需要它,而且,是为了它才进的宫,于静也是。”
“你怎么知道它在我身上?”
“我并不知道它在你身上,这只是巧合,我几乎放弃找它了,可无心进了这小院,却意外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于洁仔细看着清儿,觉得她不像是什么有恶念之人,才道:“将玉石托付与我之人说过,日后将这玉石交与身上有着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印记之人,否则,就将玉石葬于我身。”
清儿一怔,那人,不是父亲。缓缓退下左肩,于洁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朵鲜艳的血色梅花!
于洁走到清儿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深深的印痕,温柔的笑浮上她倾城的脸颊,她就这样,一边笑,一边落泪,眼泪中包含的,满是幸福,和辛酸。
清儿扶她坐下,知道她一定,有一个凄美的故事要诉说……
第四十七章 情泣天地
如往常一样,于洁起了个大早。她喜欢在村子将醒未醒之时独自到小河边洗衣,看着小动物们慵懒的打呵欠,听着还未结束夜会的昆虫们疲惫的叫声,想着村子在自己的捣衣声中醒来,笑意便满满的洋溢在她清纯迷人的脸上。
远远地,于洁便看见有人蹲在小河边,心想,难道有人比自己还早?走近一看,于洁吓了一跳,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陌生人。
听见脚步声,那人立刻抓起放在一边的剑,一边回头一边拔剑。看见抱着洗衣盆的于洁,原本警惕的眼神变得缓和起来:“姑娘,我只是过来喝口水,如果吓到你,还请包涵。”说罢,有些蹒跚的沿河而上。
那人的神色十分疲劳,但语气坚韧,一听便知是条好汉。于洁注视着他,看着他步履维艰的样子,真担心他会倒下。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那人突然回头,惊愕的看着发呆的于洁。于洁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蹲下拿出衣服要洗。突然,于洁移开木盆,发现石块上,满是血迹!
“你受伤了?”于洁站起身,对着那背影说。
“不用在意。”他并不回头,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笑意。
听父辈们说过许多江湖故事,知道江湖恩怨由不得旁人插手。但眼前这个高大阳刚的男人,像宝石一般吸引着情窦初开的十五岁少女。
于洁快跑几步挡在他的面前,仰着绝色倾城的粉脸:“你走过的地方都是血迹,你就不怕仇人寻来么?”
看着眼前天真灵气的小姑娘,邵卿鸾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了她:“你就不怕被我的仇人看见,连你一起杀了么?”
于洁回头看了看村子,摇摇头,答:“不怕。我帮你洗洗伤口,包扎好就不流血了。”
的确,如果不赶紧处理伤口,说不定未走回山寨便失血而死了。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如此美丽的女子,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于是干脆坐下,任于洁摆布。
于洁退下他被刀剑划开的袍子,心疼的看着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温柔而小心的为他擦洗。邵卿鸾目不转睛的看着于洁时而皱眉时而心疼的娇脸。于洁无意抬头,四目相对,七尺男儿竟然腼腆的笑了一声,转过脸去。
于洁心中亦是惊惴不安,娇羞万分。看见邵卿鸾撕破的袍子,于洁从木盆里取出父亲的外衣,让他换上。于洁背过身去,邵卿鸾便脱了上衣,伸直手臂再穿衣服时伤口突然如撕裂一般疼痛万分,邵卿鸾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于洁紧张得转过身,见邵卿鸾光着膀子,立刻低下头,就在那一霎那,于洁惊诧的看见,邵卿鸾左手臂上,烙着一朵鲜艳的血色梅花!
顾不得羞涩,于洁瞪大了双眼:“你是……”
在那时候,五梅义盟天下皆知,朝廷派兵围剿的,也正是五梅义盟,而这个男人身上,竟然有五梅印记!
邵卿鸾镇定地穿上衣服,挣扎着起身:“姑娘,就当作从未见过我。”
“你不能走!”看见邵卿鸾离去,于洁突然反应过来。
邵卿鸾不解地回头看着她。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官兵一定正四处追捕你……”
邵卿鸾反笑起来:“不走,难道在这儿等着被抓?”
于洁忽地笑了起来,漂亮的丹凤眼似乎就要飞起来了:“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地方,别人都找不到的!”说着不由分说就伸手搀扶邵卿鸾。
于洁热情善良的眼神感动着邵卿鸾,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这是一个山洞,洞口被足有一人高的杂草挡着,确是藏身的好去处。于洁总是在天亮之前偷偷给他送来食物,为他熬药,听他讲诉五梅义事。她总爱看他手臂上的梅花印记,常常伸手轻轻抚摸。
邵卿鸾在山洞中住了三天,一个人沉重的思索五梅义盟的命运。金木水火土,五寨首领将他逼上绝路,不得不大打出手。跟踪水梅寨探子,却中了官府的埋伏。好不容易脱身,他终于明白,自己侠义江湖悬壶济世终究只是空想,世人太自私,世事太无常,自己费尽心血的五梅义盟最终也难逃树倒猢狲散的劫数。但是,即使回去就是送死,他也不能躲避,五梅寨还被重重包围,那儿还有他的妻儿,还有他的乡亲。即使成不了英雄,他也不能玷污江南四圣的名节。
当于洁再一次出现在山洞,却意外的发现,邵卿鸾已穿戴整齐,随时准备离去。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邵卿鸾将玉石托付于洁,觉得五梅之人反不如眼前的姑娘明理,而且,谁也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机想要的东西,会在一个毫不相关的姑娘手上。
于洁知道留不住他也不该留他,只是默默的把干粮递过去。
邵卿鸾伸手接过,忍着悲伤,说:“于姑娘,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告辞!”
坚毅的转身,却冷不防被身后的于洁抱住,任她的泪水在后背肆虐。心,一点一滴的被泪水浇湿,转身抬起她梨花带雨的娇美脸颊,低头轻轻印上那薄薄的红唇,这就是自己唯一能给她的。只是他不知道,只因这一吻,另眼前涉世未深的绝世娇人苦守寒灯近三十年!
可对于洁而言,有这一吻就够了。放开手,任自己的心随着这个男人越行越远……
任父亲责骂,任母亲哀求,于洁始终不愿嫁人,直到那一天。
于洁的美貌四方乡邻无人不知,县令接到选美进宫指令之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虽然美中不足的是,于洁早已过了上头规定的年龄,可她的美貌却丝毫不减。若能进宫,于洁一定能得宠,到时候,他这个县令自然少不了嘉奖。
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