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到,三名犯人便被押往法场。路两旁满是围观之人,清儿在人群中看见了正轩浩轩,也看见了甄荀义和他的弟兄们。再过两条街就是法场了,该是动手之时了。
甄荀义率先蒙上脸,跃出人群,直奔囚车,周围立即跳出十几个身影,全都蒙着脸。浩轩立即迎上去想要截住甄荀义,甄荀义并不和他过招,毕竟他们曾经交过手,浩轩很容易便能知道是他。此次甄荀义所带之人均为高手,官兵们层层围上,他们将官兵引开,另有几人砍破囚车救出被押三人,可那三人遍体鳞伤行动不便,他们又被官兵围上。
此时弓箭手也由法场转移至此,官兵数量越来越多,甄荀义他们再不撤离就逃不了了。清儿在一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扶着林梓存的应该是他的女儿林寒了,他们试图往小巷里逃去,可林梓存的伤势太重,他们只能一步步移动。不时还有暗箭袭来,林寒娇弱的身子似乎抵挡不住了。他们慢慢都往小巷里退去,甄荀义身上有几处刀上正在滴血,官兵们也迅速追去。
清儿看见附近有家绸庄,立刻冲过去取出两捆绸布,撕下几尺披在头上隐藏自己,在甄荀义他们退去后,将绸布抛向空中。绸布迅速散开,落向穷追不舍的官兵身上,将他们困在里面。甄荀义回头感激的看了一眼清儿,清儿示意他快走,转身躲到无人之处。
清儿跌坐在地,难得有这么紧张之时,许久才平静下来,忽然又担心,不知正轩浩轩受伤没有。街上到处都是盘查的官兵,四处打听终于见到了正轩浩轩。正轩一脸怒气,右手还在滴血。清儿忙走过去,想替他包扎伤口。
正轩一把甩开清儿的手,吼道:“你出来做什么?!外边这么乱,我哪有功夫顾及你的安全?!”
清儿有些不知所措,正轩居然对她发这么大火。浩轩皱着眉瞪了正轩一眼,说:“清儿你回客栈。”
正轩浩轩一直未回客栈。清儿心里满是愧疚,正轩原想利用这次机会立功,可现在连犯人都跑了,库银更是没有着落了,他心里怎能不烦躁。现在全城搜查,连药铺都被监视了,甄荀义他们也逃不出去。考虑再三,清儿只好铤而走险。
来到刘府,清儿试着运气,纵身跃上墙头,翻身进了院子。
“什么人?”几把刀指向清儿。
“我要见甄荀义。”清儿冷冷道。
“少爷已经休息了,你有什么事?”
清儿不顾他们阻拦,强行进入他们守着的小屋。
“你来做什么?”林寒拦住清儿。
“甄荀义,你出来见我!”清儿喊道,她知道他在屋里。
“进来吧。”里面传来甄荀义有气无力的声音。林寒咬了咬牙,一脸不满的将清儿带进去。
“我能帮你们逃出去。”清儿开门见山。
“为什么要帮我们?”甄荀义靠在床上,似乎伤的不轻:“你又不是五梅义盟的人。”
清儿沉默了许久,说:“我说谎了。”缓缓退下衣领,露出左肩,上面,赫然印着一朵血色梅花!五片花瓣上分别印有金、木、水、火、土字样,花朵中间,是一个“义”字。
周围众人吃惊不小,这梅花可是只有五梅义盟的首领才有的印记。甄荀义挽起袖子,他的左臂上也印着同样的梅花,疑惑的问:“为什么你的在肩上?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承认?”
清儿低下头,说:“梅伯母要在我身上印下这朵梅花之时,我奋力挣扎,烙铁不小心落在了肩上,我根本就不愿成为五梅义盟的继承人……”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承认?”
“我能帮你们逃出城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寒听了这话,气愤道:“亏你还说是五梅义盟的人!救大家出城是你的责任,你居然还跟荀义哥谈条件!……”
清儿怒道:“你伯父当年为了首领之位对我下手,你爹与人联手逼死我爹,你们林家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一旁的林梓存挣扎着站起身,恳切的说:“我当年做的糊涂事已经令我后悔莫及了,日后你想怎样报复我都行,只求你这次,能帮帮我们,就算是帮五梅义盟的大忙!”
清儿冷笑道:“你会这么上心帮甄荀义,是想着让未来的东床快婿当上五梅首领吧?”
林梓存突然跪倒在地,说:“清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先生死后我真的很后悔,求你回到五梅寨,我林梓存定当肝脑涂地,助你重振五梅义盟!”
清儿没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倒显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只好说:“把库银还回去,我就带你们出城。”
众人立刻反对,林梓存道:“如今的五梅义盟贫苦不堪,其他山寨都不肯听从总舵的指令。我们冒死盗库银,就是为了重新笼络他们……”
“盗官府库银有违五梅义规,再说了,用钱收买的人心是不会长久的!”
甄荀义道:“我可以告诉你库银在哪儿,不过你得回五梅寨,重振五梅义盟。”
清儿不想回那伤心之地,可是,正轩需要找到库银。想起浩轩劝自己要面对过去,战胜过去,清儿也不想一辈子这么逃避,于是答应了甄荀义。
第二十四章 送伊千里,终有别时
几乎要把应天府全城翻过来了,还是没有逃犯的踪影。他们身负重伤,一定跑不远。已过了三更,正轩浩轩疲惫不堪,却又不愿浪费每一刻钟,不把库银找出来誓不罢休。
忽然看见清儿往这边走来,正轩正后悔白天对她这么凶,于是走过去,说:“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
清儿疲倦的笑笑,说:“你们不回来,我自己也睡不着,不如出来看看,也许还能帮上忙。”
正轩想到计划失败便苦闷不堪,叹气道:“我真是小看他们了,若是追不回库银,我可无颜回京。”
清儿安慰他道:“既然库银还在城里,一定能找出来的。带我到银库看看吧。”
正轩浩轩领着清儿到银库走了一圈,清儿忽然道:“他们计划周密,应该知道库银被盗后衙门会立即封锁城门,所以他们一定没有打算以正常的渠道把银子运出去。”
正轩道:“我想也是,这儿离护城河不远,可以船运。可是从库银被盗时,河道与城门一起封锁了,所有船只也都搜查了,还是没有银子的踪影。”
清儿沉思片刻,说:“如果,不是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呢?”
“什么意思?”正轩不解。
浩轩眼前突然一亮,说:“河底!”
清儿笑着点点头。正轩浩轩立刻着人往护城河赶去,拉着网搜了几个时辰,终于在一艘渔船的水底找到了几口大箱子。捞出水面打开看,果然是失窃的库银!正轩兴奋地抱着清儿大笑,而浩轩却觉得,虽然清儿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十分的落寞。他不会主动问她缘由,他以为,如果清儿愿意说,她自然会说,如果她不愿提及,浩轩便会一直沉默。
“既然找到了库银,那些逃犯,是否可以放过了?”清儿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当然不行!”正轩道:“既然库银被我们找到了,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出城,正好借机将他们一网打尽!”兴奋的正轩没有注意到清儿脸上的失望。
三人回到客栈,疲惫的正轩很快便入睡了,浩轩隐约觉得清儿情绪有些失落,一时难以入睡。许久,忽听得清儿起床出门的声音,不知她又遇着什么难事了,浩轩也悄悄跟了出去。
刚出了客栈侧门,清儿便笑道:“我知道你在后面。”
浩轩有些尴尬,只能走上前,说:“你去哪儿?”
“睡不着,随便走走。”依然是笑脸,可却丝毫不轻松。
浩轩一言不发的陪着清儿在无人的大街上走过。清儿突然停下,说:“我想喝酒。”
浩轩二话不说,与一个月前在京城一样,纵身进了一家酒楼,搬出两坛美酒。两人坐在酒楼门前的台阶上,也不说话,只是喝酒。
清儿似乎不知她所咽何物,大口大口的喝着。许久,突然问:“日后,你会记得我吗?”
浩轩抱着酒坛的手停在空中,是啊,应天府之行在抓到逃犯之时便要结束了,此刻甚至暗自希望逃犯们能藏的久一些,吞下一大口酒,说:“会。”
清儿笑了,不是往常无声的笑,而是略带哭腔的笑,她说:“我会忘了你。”
浩轩看着她手上透着青光的戒指,很想说,不要走,跟我回京城,可是他知道,清儿一定不会答应,因为,他的终身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以清儿的脾气,一定不愿做妾,浩轩也不愿委屈她,倒不如放手,还她自由之身,在她喜欢的世外桃源,她一定会过得很平静。想说,如果能忘,最好,到了嘴边却说的是:“你不会。”
清儿苦笑一声,说:“世事无常也无奈,害怕什么,却总会出现什么,避不及也逃不了,只能放手一搏,是输是赢,听天由命。”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浩轩不知道清儿所指何事。
清儿无奈的叹道:“我不信天也不服命,可这么多年来,不幸之事总会找到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风雪中的孤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落。”
浩轩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了许久,方说:“既然能在风雪中盛开,就一定能迎来暖春。”
清儿不再说话,只是喝酒。不知不觉,天已微亮,身边的空酒坛已不下七八只了,清儿似乎醉了。浩轩背起她,慢慢走回客栈。
“如果,”清儿趴在浩轩背上,有些模糊地说:“你不是王侯将相,你会与我一同避世吗?”
浩轩突然觉得,心中一股柔情慢慢侵袭着全身,双腿有些发软,坚定地答道:“会。”
清儿轻轻一笑,不再做声,似乎已沉沉睡去。
一早便被正轩推醒,浩轩勉强睁开眼,看见正轩兴奋的脸。正轩迫不及待的说:“快走!今天一定把他们逮着!”
浩轩无奈的坐起来,转头看着依然熟睡的清儿,想到将要分别,心中不免惆怅。在城里继续搜查了几个时辰,忽然有人来报,有迎亲队伍要出城,十分可疑。正轩浩轩立刻赶过去,假扮迎亲之人以掩人耳目可是老手段了,逃犯走投无路拼死一搏也是有可能的。
赶到城门口,只听得唢呐锣鼓响成一片,喜轿居然是八人抬的雕花大乘,迎亲排场不小。前面身穿大红喜袍正与守门官兵交涉的应是新郎倌。正轩浩轩走过去,那人回头,三人都愣了。
正轩疑惑道:“你大喜之日怎么也不请我们喝杯喜酒?”
甄荀义笑道:“你不是一向敌视我么?”
浩轩冷冷道:“我们正在追查逃犯,即便是迎亲,也要搜查。”
甄荀义有些意外道:“搜查是自然要的,可你们怎么会是官府的人?”
旁边的官兵道:“这两位可是朝廷派来查案的钦差大人!”
甄荀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多有得罪,还请二位大人原谅!”
官兵们搜查了他们的抬着的几口大箱子,均是嫁妆,浩轩仔细观察了迎亲之人,并无重伤的逃犯。看着那抬大轿,浩轩道:“甄公子可够讲究,这么大的轿子,可以坐不少人吧?”
“大人说笑了,轿子里坐的当然只有新娘子。我几世修福,能娶着这么一位好姑娘,当然要风风光光的迎亲,可不能委屈了她。”
浩轩冷笑一声,说:“这喜轿,也得搜查。”
甄荀义急了,说:“大人,我这可是办喜事,你怎么能惊了新娘子?这新娘子在拜堂前可是不能下轿见外人的,否则一生都会不吉利!”
正轩道:“恐怕是见不得人吧?”
甄荀义怒道:“就算你们是钦差,那也不能欺人太甚!新娘子岂是你们能随便看的?”
轿帘忽然被掀开,蒙着喜帕的新娘子缓缓走了出来,甄荀义忙上前扶她。新娘子道:“二位大人要查就查吧,反正我们也没藏什么。”
浩轩愣了,这声音可不是那娇滴滴的“寒妹”,而是……不自觉的往她左手看去,她的无名指上,正戴着那枚稀世戒指!浩轩不敢相信,上前一把扯下了喜帕。
周围众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除新郎外还有人敢揭喜帕。正轩更是不敢相信,从愤怒的甄荀义身后拽出清儿,不可思议的问:“清儿!你在干什么?”
甄荀义将清儿拉回自己身边,道:“她就是我的新娘子!”
浩轩脑子一片空白,他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昨晚酒醉未醒,否则怎么会出现幻觉?新娘子怎么可能是清儿!
正轩也懵了,语无伦次的说:“不是……清儿,你怎么……这到底……你到底……”又指指甄荀义,“他……你……你们……”
清儿强笑道:“正如你所见,我嫁人了,甄公子待我很好,他答应会疼爱我一生,我终于有自己的幸福归宿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正轩终于冷静下来,问:“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不是有未婚妻吗?”
“甄公子其实一直把林寒当亲妹妹,是她误会了。这两天你们忙着查案,将我一人留在客栈,是甄公子陪我四处游玩,我对他才有了更深的了解,觉得他就是能与我共渡余生之人。”
正轩怒道:“他怎么就是你共度余生之人?我和浩轩从京城一路护送你至此,出生入死待你不薄,为什么你喜欢他而不是我们?”
清儿苦笑道:“你们身份高贵,我高攀不起,甄公子是小商之后,不会因我身份卑微而嫌弃我……”
“我们也没有嫌弃你啊?!这一路同行,你还不了解我和浩轩吗?只要你愿意,跟我进宫,或者跟浩轩进王府,我们哪点不必他甄荀义强?!”
“后宫佳丽三千,我不想成为夜夜等待的怨妇!我已被赶出王府,夫人怎么可能再次接纳我?你我本是不同世界之人,何苦纠缠不清?”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嫁给他!”正轩不甘心的喊道。
清儿含泪道:“其实我也是个庸俗之人,甄公子能让我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生,我已知足了。好歹我们朋友一场,就让我安安心心出嫁吧!”
正轩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冲浩轩嚷道:“你发什么呆?!说话啊!”
浩轩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这不是幻觉,清儿真的要走了,不敢抬头看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只问:“你……真的愿意嫁给他?”
清儿的眼泪落在地上,打湿了浩轩的眼眶,她点点头,说:“是……”
那就好,清儿的眼光,一定错不了,也许,甄荀义能照顾她一生,只要她能平静生活,只要有人能让她不孤独,那就好。浩轩转身离去,他不想看见清儿上轿,不想看着她远去。
正轩将清儿拥入怀中,忍泪道:“清儿,不要忘了我。如果甄荀义敢让你伤心,你告诉我,我一定不放过他!”
正轩亲手为清儿盖上喜帕,将她交给甄荀义,不忘狠狠瞪着甄荀义,说:“好好照顾她!”
甄荀义笑道:“不用提醒,我会的。”扶着清儿上轿,甄荀义悄悄松了口气,因为,轿子里,还躲着另外三人。
五梅义盟
第二十五章 江南四圣之侠士
离开应天府大约已有十几里了,清儿脱下嫁衣,喊声停轿。甄荀义走过来,问:“怎么了?”
清儿下轿,看着女扮男装扛着嫁妆的林寒,说:“已经安全出了城门,新娘子该换成林寒了。”
甄荀义却道:“既然迎亲只是个计,就此作罢。大家都把喜服脱了吧。”清儿明白,甄荀义是想有所作为再成亲,可林寒却一脸失望,提此计策时,林寒以为自己会是新娘子而十分兴奋,可清儿却占据了她的位置,本就赌了一晚上气,这会儿恐怕更是气恼。甄荀义却丝毫不理会,在他心里,重振五梅义盟才是头等要事,只要清儿回到五梅寨,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五梅义盟一定能重起往日辉煌。
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到五梅义盟总舵所在地-常德府五梅寨,此处东据洞庭湖,北枕鄂西山地,西倚湘西山地,与武陵山脉相承,地势险要,最利隐蔽。
五梅义盟乃江南四圣中的老大,邵卿鸾所创。邵卿鸾本是江湖侠士,因其武艺高强,扶弱惩强,爱打抱不平而备受百姓爱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