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叹了口气,说:“你呀,这傲气有时反而会害了你。对了,你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清儿笑道:“文竹姐就是厉害,都清楚了么?”
“比你想知道的还清楚。你是想查清张家货银被劫之事吧?我的人正巧看见一群人将一箱东西搬到城东一处小院里。”
清儿有些吃惊,但立刻笑道:“不是正巧吧?”
文竹也笑道:“小丫头还这么聪明!‘玉落凡尘’的姐妹们表面是烟尘女子,但都懂武艺,暗中盯着豪商富贾,发现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再狠敲他们一笔竹杠。那些伪君子都愿意破财消灾。”
清儿转身进房间,叫醒正轩浩轩,让他们去城东的小院看看。清儿与文竹闲谈至五更,正轩浩轩方回。不等清儿问及,正轩便一脸兴奋地说:“那家伙果然是贼喊捉贼,那小院居然是张敬仁的秘密家宅。”
浩轩冷冷说:“密室都进不去,有什么可高兴的!”
原来,他们夜访小宅,趴在房顶听见了张敬仁与管家张申的对话:
仁:今天这事做得漂亮!官府都信了!
申:嫁祸五梅义盟我最拿手,不然白在五梅混那么多年了。
仁:这回,又可以少交一大笔税银了。张申啊,你可是一大功臣,哈哈哈
申:那是我应该做的,若不是老爷收留我,我恐怕早饿死街头了。老爷,进密室点点货银吧。
待张敬仁与张申从小宅离开后,正轩浩轩悄悄潜入密室所在的屋子,移动书桌,后墙瞬间分开左右退去,露出一扇铁门,铁门上赫然挂着三把大锁。这张敬仁可是够谨慎的。正轩浩轩想尽办法也没能打开大锁,想必是特制的,只好悻悻回来。
文竹忽然说:“难怪张敬仁身上总挂着一串钥匙,还不让我碰。”
正轩立刻说:“我们现在到他府上取去!”
“他这么谨慎,睡觉时肯定有家丁在门口护着,就怕打草惊蛇,他要是把银子都转移走了,不是死无对证吗?”清儿又转向文竹,问道:“他什么时候还能来找你?”
“恐怕得过段时间,明天是他母亲大寿,他应该不会来。”
清儿忽然眼前一亮,说:“文竹姐,我们姐妹联手怎么样?”
次日,张府一片喜庆。门官来报,有位曾经受过张老爷恩惠的人特意花钱请了一场歌舞与老夫人欣赏。张敬仁本还怀疑,但老夫人听说儿子在外头有好名声更是来了兴致,非要请那群女子进府不可。张敬仁只好应允。
进来的女子都戴着寿桃面具,身穿粉色长袖舞裙。一女子坐在中间弹琴,其余皆舞动长袖翩翩起舞。琴者优雅宁静的琴声令众人如入仙境,飘飘渺渺,欲罢不能;舞者长袖飞舞,不自觉的靠近了观者。
清儿所弹之曲为催眠之音,令听者失去自我,觉察不到周围,只觉在云中飘游;文竹用长袖拨开坐在前排的张敬仁长袍,取下其腰间所挂钥匙,在事先准备好的面团上摁下几个印,后挂回张敬仁腰间。文竹用长袖将面团送去给站在后排的正轩浩轩,接到面团后,他们便悄然离去,找到锁匠打制相应钥匙,而连恒则守在城东小院,以防他们转移货银。
见正轩浩轩离去,清儿拨转琴音,渐渐把众人带回人间。一曲终了,清儿正要离去,张申却拦住了她,说:“老夫人说听了你的琴音很舒坦,要你留下,晚上再奏一曲。”
文竹忙说:“我们还有另外的堂会,恐怕不能留下。”
张申怒道:“老夫人让她留下是看得起她,堂会你们找别人弹琴!让老夫人高兴了,赏银还少得了吗?”
清儿怕张申怀疑,只好答应留下。文竹也想陪着,但说了有堂会,不走反而不妥,只好忿忿离去。
当晚,清儿看见张申神色紧张的在张敬仁身边耳语几句,张敬仁便匆忙离去,心想一定是正轩浩轩他们开始行动了,带着官府抄查了张敬仁密室。趁着众人喝酒之计,清儿正想离开,老夫人却正巧派人找她弹琴。清儿只好忐忑不安地奏着,担心正轩浩轩他们是否一切顺利。过了半个时辰,清儿借着休息当口,借口上茅房想从后门离去。
“你要去哪里?”张申突如其来的问话令清儿大惊失色,他怎么会突然回来?难道正轩浩轩他们反被算计了?
清儿正担心着,张申又说:“你今天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是《夜访仙境》。借以祝老夫人如仙人般长生不老。”清儿小心答道。
“哼,”张申冷笑一声,道:“恐怕是催眠之曲吧?”
清儿心里一惊,但还是强装镇定道:“管家说笑了,我们是来给老夫人祝寿的。”
“是吗?”张申邪邪的笑着,“你跟我来。”
清儿只好跟着他走,结果却进了一座无人别院。清儿心想张申一定是知道了,想逃跑却被张申抓住了手臂。清儿被他抓疼了手,喊道:“你要干什么,老夫人还等着我给她弹琴呢,你放手!”
他冷笑道:“给我一人弹就行了!”然后强行把清儿拉进了屋子,又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很快他们就会来抄家了,我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你。”
清儿看着张申眼中的愤怒,知道此刻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能期盼着正轩浩轩能快点赶过来。果然,张申一边把清儿推到床上,一边扑上来吼道:“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们后悔和老子作对!”
清儿挣扎着,可柔弱的她怎敌一个疯狂的男人。当张申撕开清儿衣裙,看见清儿左肩的那一霎那,他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你……你是……”
第十八章 才女之痛
按照清儿事先的安排,浩轩和正轩找到一位锁匠,打制了三把钥匙,赶到城东小宅。连恒故意在门口闹事,引得看宅人出门询问,正轩浩轩趁机进入院子,打开密室,进去查看。里面摆放着十几口大箱子,打开看,里面全是金银珠宝,一个小小的盐商,哪儿来这么多收藏?里边案上放着几本账本,原来,这么多年,张敬仁都是买进廉价粗糙的私盐,用滚石碾细,再以官盐的价格卖往各府,从中谋取暴利。可在对外的账本上,却写得是买进官盐再卖出,获利甚微,所交税银自然微少,而这次他与管家又策划货银被劫,本想借机向官府伸冤,免去税银,没想到却碰上了清儿。
正轩浩轩偷出账本,锁好密室,往张敬仁的盐坊赶去。也不知清儿她们是否顺利回去了,浩轩忽然想道,但他没时间去确认,因为仅在开封府,张敬仁的盐坊便有七家,他们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所有账本。刚走不远,文竹便出现了,她命手下人分为三路,分别帮忙正轩浩轩与连恒到各坊偷取账本。
看见文竹,浩轩便以为清儿也顺利离开张府了。那几位女子演技高强,到了盐坊对伙计们挤眉弄眼,骚首弄姿,故意装作买盐,引开伙计的注意,浩轩等趁机取出账本。一直忙到申时,所有账本到手。三人进了衙门,将所有账本放在开封府伊面前。查过账本以后,开封府伊便命人前往张府召张敬仁与张申对质。
张敬仁故作冤屈状,说:“大人,草民货银被劫,您不派人早日破案,却相信这几本伪造的账本,草民冤哪!”
连恒气愤道:“你为了逃税银嫁祸五梅义盟,冤什么!”
张申故意惊讶道:“我们连五梅义盟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嫁祸他们呢?是伙计们亲眼看见劫匪脸上蒙着绣有金梅的头巾,怎么是嫁祸呢?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血口喷人?难道你们是五梅反贼为了洗脱罪名故意冤枉我家老爷?”
连恒被张申一连串的问话气的憋了半天,才说:“有位姑娘盘问过那些伙计,说受害人身中迷香,五梅之人绝不用如此卑劣手段;行劫之人并不曾问他们姓名来路,这本应是五梅动手之前的必经手续;而且装有货银的大箱子在山上草丛中留下的痕迹未及山腰便从另一边下山去了。那姑娘还打听到你们把一箱东西运至城东一处小宅,要是你们敢,我们可以到小宅查看!”
张敬仁脑门冒汗,拿眼看张申。张申估计他们能拿到账本一定是偷了钥匙,可钥匙还挂在张敬仁腰间,猛然想起白天听琴时飘渺不知所在的感觉,怀疑那弹琴的姑娘就是坏他好事之人。
张敬仁见张申沉默不语,心想无路可走了,于是突然跪下道:“大人,这都是张申干的,与我无关啊,我也是被他蒙蔽的,大人,这都是张申的错……”
张申冷笑一声,道:“我的命是老爷救的,为老爷顶罪也心甘情愿,不过,我不能就此作罢!”说完,张申跑出衙门。众人以为他要逃跑,于是衙役们立刻追了出去。
将事情交由开封府伊处理后,正轩浩轩回到“玉落凡尘”,见着文竹,正轩与她同时问道:“清儿呢?”
浩轩心里猛的惊了一下。
正轩忙问:“清儿不是与你一起从张府出来吗?”
文竹也紧张的说:“张家老太太把清儿留下了,我以为她出来后会去找你们……”
浩轩想起张申最后说的话,心里忽然很不安,飞快的冲出门去。正轩和文竹也紧跟在后面。心里越来越忐忑,浩轩一路撞翻了不知多少人,只想着赶紧见到清儿,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冲进张府大院,随手抓住一个家丁,逼问张申所在。家丁哆嗦着摇摇头,浩轩扔下他跑到后院,踢开每一个房间查看。
终于,看见她了。她瑟瑟的缩在床脚,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目光呆滞,双手沾着血迹,紧紧抱着双肩。张申倒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身上染着一滩血。浩轩没有走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虽然张申衣服完好,应该没有得逞,可清儿瑟缩的样子令他十分心疼,他不知道这时候才到她身边是否还能帮她。
正轩文竹也到了,他们走进去,文竹慢慢蹲下,想抱抱清儿,清儿却突然竭尽全力的喊道:“不要碰我!!!”她更加用力的抓紧双肩,手指几乎要陷进肉里。
文竹哭了,向来倔强坚强的她,在雨菊死后第一次流泪,因为雨菊和清儿这两个妹妹,她都没有保护好,她在后悔,后悔自己这么轻易把清儿一个人留在张府,后悔自己没有及时把清儿接走,是自己的大意让清儿经历这场噩梦。
正轩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浩轩走进去,伸手点了清儿睡穴,脱下长袍披在她身上,盖住她破碎的衣裙,抱起她往外走去,不管怎样,先带她离开。
回到“玉落凡尘”,文竹解开清儿穴道,为她准备了洗澡水,新的衣裙,为她梳妆。清儿目光迷离,但仍然紧紧抓着双肩。正轩浩轩坐在门外石阶上,连正轩也没心情说话。
许久,正轩靠在柱子上睡着了,浩轩也昏昏欲睡。忽听得关门声,浩轩猛然醒来,闻见清儿身上淡淡的茶香(她腰间总系着一个装着茶叶的香包),浩轩装作未醒。轻轻的脚步声往后门走去,浩轩悄悄跟在她身后。
清儿像被剥离了灵魂似的麻木行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过了大半个开封府。浩轩一直在暗中守着她。清儿突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脚,跌坐在地。浩轩心里紧了一下,但没有出去扶她。
然而,过去半晌了,清儿依然低着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浩轩实在忍不住了,跑上前去。清儿慢慢抬起头,却见她满脸泪水。浩轩为她拭去眼泪,甚是心疼。
“我杀人了……”清儿喃喃道,双泪齐流。
浩轩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那是他该死,他侵犯你……”
“不是这样的!”清儿突然大声打断浩轩,停了片刻,抽泣着轻声说:“我杀他,不是因为他侵犯我,而是,而是因为……他发现了我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
秘密?浩轩心想,一定,是痛苦的秘密,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爹是圣人,他为了别人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要。可我,我努力要成为他那样的圣人,可是,我却为了自己……为了自己那毫无用处的傲气夺走了别人的性命!我愧对我爹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教诲……”清儿泣不成声。
浩轩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欲绝,如此颓废自责。以前正轩难过时,浩轩只是坐在他身边听他哭,什么也不用说,不知道这样对清儿,是否有效。
清儿哭了许久,又道:“我是个懦弱之人,以为掩盖起来就可以忘掉一切,”她自嘲的笑了笑,突然朝天大喊一声:“我李傲清就是个懦夫!”
“懦夫”二字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清儿低下头,依然泪如泉涌。
浩轩心疼的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秘密,可如果你只是一味的逃避,它只会在你心里更加挥之不去。不如面对它,征服它,让它怕你,而不是你怕它。”
“我做不到……”清儿还是低着头。
浩轩第一次看见清儿如此孱弱不自信的样子,他有些生气,抓着她的双臂用力摇了摇,大声说:“你做得到!”
也许是吃惊浩轩也会这么大声的喊叫,清儿慢慢抬起头,害怕而无助的看着浩轩,突然,她将脸别向一边,捂住胸口喷出一大口血。浩轩吓坏了,单膝着地要抱清儿去找大夫。
“不碍事的……”清儿靠在浩轩身上,轻轻说,“是上次的伤……”
浩轩低头看清儿,她的嘴角还有血迹,可却面带微笑,她说:“刚才急火攻心,触动了伤口,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浩轩低着头,清儿仰着脸,她说话时,温柔的气息轻轻落在浩轩脸上,那一抹受伤的微笑触动着浩轩冰冷之下的温柔。他觉得心跳的很厉害,脑子里除了清儿那满是泪水的脸什么也没有。清儿闭着眼睛,他鬼使神差的使头越来越低,就在他轻轻碰上清儿薄薄的双唇那一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焦急的“清儿”使得浩轩猛然惊醒。
浩轩迅速抬起头,迎上文竹惊讶的目光,虽然心还在剧烈的跳动,但却装作若无其事。
正轩也赶到了,看见地上那一滩血,又看见清儿靠在浩轩怀里,以为清儿做什么傻事了,忙走上前细看。
送清儿回到房间,正轩守着,浩轩心情还未平静下来,于是走出门。文竹站在小院里。知道文竹看见刚才的一幕一定会说些什么,浩轩也走了过去。
“想和她在一起,就必须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身份,地位,前途。因为她向往的是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你做的到吗?”文竹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的说,因为她太了解清儿。
浩轩没有回答,因为,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他应不应该做。他心里很清楚,他不应该,因为他姓朱,因为正轩需要他。
第十九章 矛盾挣扎
清儿一夜未眠,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戒指,回味着与浩轩冰唇相印时的心跳。虽然只是轻轻一碰,却令清儿几乎窒息。她不敢睁开眼,害怕迎上浩轩的眼神,只好装作昏迷。该是分开的时候了,趁一切还来得及,清儿暗自伤神,因为她很清楚,四叔那句“不要和朝廷的人走得太近”不是玩笑,“乌烟瘴气的朝廷”更是事实。父亲都全身而退了,自己又何苦往里跳?
清晨出门,清儿已恢复了平静。看见浩轩,清儿只装作并不知昨晚他做了什么。浩轩原本话就少,加上有心事,更是一言不发。清儿想要赶路,可文竹再三挽留,又担心清儿身体受不了车马劳顿,硬是要清儿再留一天。
为了使清儿消散心中的烦闷,正轩拉着她上街散心。清儿心不在焉的走着,心里反复斟酌着该如何向正轩浩轩说出分别的话。正轩以为清儿还未从昨晚的阴影中走出来,也不敢像往常一样逗她。没人打扰,清儿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突然有人挡住了去路,清儿还未反应过来,正轩却立即把她拉到身后。
“你又想干什么?”正轩不客气的问。
甄荀义笑笑,说:“我们又不是仇人,没必要这么提防我吧?”
一定又是冲着那枚佩饰来的,清儿无奈,上前解围:“甄公子,这次见面,我们应该不是对手了吧?”
甄荀义笑道:“没有完成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