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
这一番话,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丁莫言的语气也如个正常人一般,不再乖张暴戾,倒像是个长辈在教育晚辈。
江篱默不做声,身上的这身衣衫,在她看来,与她平日所穿的并无两样,她平日里穿黑色男装,只为办事俐落,如今她武功被制,使不出来,做个使唤丫头,穿成这样,也无可厚非。她对于自己,向来考虑不多。
丁莫言却像是来了兴致,抿了口茶,闭起眼睛,像是在回忆往昔:“二十多年前,你娘被人追杀,无意中闯进了这赤梅山庄。那一日,她虽显狼狈,但身上一袭粉色的衣裙却是极为漂亮。她虽柔弱,也无武功,却极为聪明要强,她的眼神,便似如今的你,永远不会假扮可怜博人同情,即便她的身后,有上千人要取她的性命。”
“为什么?那些人为何要与我娘为敌?”听得丁莫言提起母亲,江篱忍不住插嘴道。她来到赤梅庄后鲜少开口说话,但每次一提到母亲云庭,她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丁莫言却好似没听到她的问话,依然只随着自己的心思,讲出心中的话语:“我救了她,她却并未多感恩,她的气质,与庄内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她看我的眼神,甚至有些傲气,有些居高临下,仿佛我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倒似是她的仆人。她对我说:‘丁莫言,你今日救了我,我必报答于你,当我离开赤梅庄时,必不会欠你什么。’哈哈哈……”
丁莫言讲到此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几乎被口水呛道,江篱想劝他喝水,却见他似乎神智开始模糊起来,两眼虽睁开,眼神却变得空洞。他边笑边大声道:“真厉害,这天下的女子,从未有人像她那样,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她难道不明白我若想要她的命,简直易如反掌。不,她明白,她从一开始便知道,可是,她还是不愿放低自己的身价,她比这庄内任何一个男人女人,都更懂得保有自己的尊严。从她大声地叫出我的名字时,我便发誓,我这一生,非她不娶,我非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丁莫言突然大吼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脚踢开颜碧槐,冲江篱扑去,两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越来越用力。
“你说,你为何不愿意嫁给我?江群山到底有什么好,你非要背叛我,非要与他私奔!”
江篱只觉双肩在丁莫言的手中,几乎要被他给捏碎,她挣扎不开,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她不怕死,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怕任何事情。她看着丁莫言的眼神,感到无比的害怕,这是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眼神,这是一个男人至死都要得到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眼神。而这样的眼神,让江篱极为害怕,几乎要惊得大叫出声,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恐惧。
就在江篱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想要大喊出声时,丁莫言却是两眼一翻,手中的劲力松了下来,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来,江篱只觉肩膀放松,下意识便去摸,待得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丁莫言又晕了过去。似乎每一次情绪激动时,丁莫言都会突然昏倒在地,他这究竟是一种身体上的病,还是一种心理上的病?
江篱眼见着颜碧槐将丁莫言抱回房内,心中似乎有了个想法。只可惜她现在使不出内力,如若不然,趁着丁莫言昏倒的时机,她或许能有一线生机,逃出赤梅山庄。颜碧槐的功夫虽然厉害,但江篱自认并非毫无胜算。这些年来,他们从未真正交过手,但江篱在十多年前见识过颜碧槐的真正实力,凭自己这些年的修为,要从他手中逃脱,希望并不算小。
惟今之计,便是要想到办法,解开自己被封的内力,只有这样,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江篱正在细想心中的计划,颜碧槐已走了过来,对江篱道:“你去照顾丁莫言,我出去寻个大夫。切莫想要逃走,江篱,你知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颜碧槐自顾自出门,江篱听了他的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一切看来,都是丁莫言所为,他钳制住了颜碧槐与自己。可是她几次听颜碧槐说的话,都觉得,他似乎并未受制于人,反倒是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即便在丁莫言身边受到如此大的羞辱,他却依然没有逃跑的意思。
照理说来,丁莫言此时昏倒,正是杀他的好时机,颜碧槐大可动手,将他除去,再远走高飞。为何还要留在此处,受人摆布?除非他有把柄落在丁莫言手中,非要他本人解去不可。
江篱对颜碧槐的好奇慢慢地越来越大,她只觉得,这个人,她认识了二十多年,却似乎从未真正读懂过他。
江篱照着颜碧槐的吩咐,去到房中照顾丁莫言。丁莫言此时不醒人世,反倒像个正常人,不会有诸多无理要求,也不会动不动便抬手杀人。江篱在房中百无聊赖,来回地踱着步,脑中一直想着颜碧槐的反常举动。
她想起庞啸虎曾说过,丁莫言的抽魂指天下无双,便是三生门的飞凌掌,亦不是它的对手。而这天下,除了丁莫言,便无第二人会这门功夫。他生性孤傲,从不收徒,功夫自然无人继承。莫非这颜碧槐看中了抽魂指,想要从丁莫言这里习得它,故才会如此忍气吞声,冒着生命危险待在这个喜怒无常的怪人身边?
可是,他要学这功夫做什么?他的武功,早已臻极品,这天下,只怕也无几个人能敌得过他。江篱突然想到了叶白宣,颜碧槐的心中,难道还一直记挂着他,一日未曾除去他,便一日过不得安生日子?
江篱想到颜碧槐让自己去梨潇谷请叶白宣出山,自己却又无故装死,还有计博的死,看上去必与他脱不了干系。她与叶白宣方西渊一致猜测是丁莫言盗去了云庭刀,而颜碧槐与他又是如此难解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像是有人故意布下的一个阵,她在不知不觉中就被绕了进来,只是她不知道,这布局的人,究竟是谁?
江篱走得出神,不小心便撞上了一旁的柜子,她正摸着头,颜碧槐已带着大夫进了屋子。外面天色早已大黑,能在这个时候请得动大夫,这颜碧槐必是用了强硬手段。
江篱看跟在颜碧槐身后那个大夫,眉眼低垂,身上微微发抖,想是受了惊吓,逼不得已,才随颜碧槐来此。
颜碧槐将大夫领至床前,示意他为丁莫言把脉。那大夫满头大汗,伸出的手来止不住地颤抖,只是略微把了把脉,便结巴着对颜碧槐道:“令尊大人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痰迷心智,才会突然晕倒。我开个方子,吃几帖药,也就没事了。”
颜碧槐却是一副有礼的模样,拱手对大夫道:“有劳先生开个方子,我便送先生回去。”
那大夫拿过纸笔,字写得飞快,简直潦草难辨,字体歪扭,像是受了惊吓,写不了个完整的字。
颜碧槐拿着方子,回头对江篱道:“我去抓药,你先守在此处,一会我便回来。”说罢,领着那大夫出了门。
江篱目送他们出了门,对那大夫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此刻的她,便连自身都性命难保,又能帮得了他人什么?
她无意识地走至书桌边,忽然想起了母亲的云庭刀,她来此已有数日,却从未见过丁莫言将此刀拿出来过,而且照叶白宣所说,他随她出谷时,丁莫言还在梨潇谷内疯得人事不知,为何又会在那之前,突然跑去三生门偷刀?
她虽跟丁莫言相识时间不长,却也对他的性格略知一二,像他这种孤傲的人,即便偷刀的人真是他,也绝不会在偷东西前写那种纸条给颜碧槐。更何况,两张纸条,一张上书“命”字,一张上书“云庭”二字,字迹相似,更皆是用血写成。她原本以为那纸条乃方西渊所写,但在蓝龙寨时,西渊已一口否认。若真如他们三人所猜那样,盗云庭者乃丁莫言,难道说,他便是那个要取颜碧槐性命之人?
江篱越想越觉混乱,也越觉此事绝非如此简单。现在看来,那纸条,与方西渊在各派的杀人案,并非是同一件事。可是丁莫言若便是那另一个人,又为何迟迟不动手,反将颜碧槐留在身边?
或许自己的猜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她与叶白宣,都被人引进了一个圈套里。只是她现在还不确定,究竟是从何时起,自己走的路,便是一个错误的方向。
若是从一开始,这便是个错误?江篱在心中暗暗地问自己,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这像是一个明确的答案,在她的心中不再是一个疑问,反倒是成了一个肯定的东西。她猛地抬头,冲到柜子旁,也顾不得丁莫言是死是活,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
她在找云庭刀,她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或是在这个屋子里,或是在这赤梅山庄里根本找不到云庭刀,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或许已对了一大半。
“你在做什么?”江篱正将一抽屉拉出来,细细地翻看里面的事物,便听头顶响起一声问话。
她惊地抬起了头,便见颜碧槐手拿药碗站在面前,两眼正直直地望着自己。江篱的心“咯噔”一下,只觉颜碧槐的双眼里,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心犹豫
江篱一下子将抽屉推了回去,站起身来,装着冷静道:“丁莫言方才说糊话,说身上发冷,我便找再找条被子替他盖上。”
颜碧槐将药碗塞在江篱手中,走至两扇大衣柜前,边开柜门边道:“被褥皆在此处,那抽屉如此之小,又怎放得下这么大的东西。”
江篱只是笑笑,没有答话,捧着药碗往床头走去。她知道,颜碧槐言有所知,但她也看的出来,颜碧槐不敢将她怎样。这赤梅山庄里,谁是主人,谁在打鬼算盘,还说不好,但是,目前看来,有丁莫言在,颜碧槐便不敢对江篱做些什么。
不再理会颜碧槐,江篱在床边坐了下来,思量该如何将药喂进丁莫言的嘴里。她刚要回头,将颜碧槐唤过来,请他帮忙,却只觉一只有力的手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左手腕,她一惊,碗中的药汁洒了开来,烫到了她的手上。
江篱顾不得擦,只想挣脱那只手,无奈那人便是丁莫言,他一出手,江篱便无法动弹,急得只得大叫道:“你放手,药都洒了。”
丁莫言一把夺过那药碗,看都未看,便往地上一扔。他虽动作粗鲁,眼里却毫无杀意,反倒显出几分柔情,对着江篱道:“庭儿,你辛苦了。”
江篱知道,他又犯了疯病,将自己认做了母亲。她急得回头,拼命想将手臂从丁莫言的手中挣脱出来,却一回头撞见了颜碧槐,他站在不远处,捧着被褥,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就算你再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江篱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向他求救,却不料颜碧槐放下被褥,竟自顾自出了门,没再理会江篱的窘境。
江篱无奈,伸手可及之处,竟无任何坚硬物品可供自己使用,心中又羞又气,恨不得一头撞死。看着丁莫言那种模样,再也顾不得其他,抬起右手,便朝他的脸上一巴掌打了下去。
这一巴掌,虽无内力,却是江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了性命打出去了,丁莫言被打的有些发呆,虽然还握着江篱的手腕,力道却已松了下来。
江篱见这一掌有效,抬手便要打第二掌,却被丁莫言一把握住右手,大喝道:“你要做什么?”
江篱已被气晕了头,生死早已置之肚外,朝着丁莫言脸上便啐道:“你最好还是一掌将我打死,我宁愿死,也不愿再留在此处!”
“为什么!”丁莫言大吼一声,一把将江篱推倒在地,“为什么,你和你娘都一样,就算我将心都掏了出来,你们也还是要背叛我!”
“丁莫方,你够了,别再装疯卖傻了。你明知我便是江篱,我娘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执着,放不下对她的一切,你若真想同她在一起,便一掌拍死自己,去地府寻她吧。”江篱从地上爬起,摸着红肿的手腕,此刻的她,真希望死在丁莫言手下,也好过在这里无止境地受苦。
“是啊,江篱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再沉溺于往日,即便我现在死了,也得不到你娘,你爹,不是已经早于我,去地府陪她了吗?”丁莫言又忽然恢复了正常,说话变得极为有条理,“无论在阳世还是在阴间,我都得不到你娘。那个该死的江群山……”
“住口,我爹与我娘真心相爱,凭什么受了你的责骂?”江篱一听丁莫言出口侮辱父亲,立刻出言顶了回去。
丁莫言见江篱如此维护父亲,竟笑了起来:“好,不骂便不骂,江群山有你这么个女儿,算是他人生中最为成功的事情。”
江篱回道:“我娘呢,能从你的手中将我娘抢过去,这才是我爹最为骄傲之事吧。”江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番话,似乎是要故意激怒丁莫言一般。
丁莫言却未动怒,苦笑道:“江篱,你对一个疯了二十多年的老头子,便非要如此刻薄不可?”
江篱一听这话,心又软了下来,可是怒气还是未消,愤愤道:“你将我抓来此处,强行要我做你的侍女,便不是刻薄之举?你无非便是不满我娘与我爹,而将气都出在我的身上。”
“江篱,莫要再见那叶白宣。”丁莫言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什么?”江篱惊道。
“那叶白宣,绝非你想像中如此简单,你留在此处,比待在他身后,更为安全。”
江篱只觉这是她听到的最可笑的话语,语气不禁又冲了起来:“你以为你抹黑了叶白宣,便能为自己洗白?你又如何而知,他便不是个好人?”
丁莫言跳下床来,走至江篱身边,伸手要去拍她的肩,见江篱似有躲避之心,又将手收了回来,道:“我并未说他不是好人,只是他这个人,并非像你所看到的那样。他很复杂,而你,却太过单纯。”
“你与他在梨潇谷相识多年,是否知道些什么?”江篱听他说得玄,竟也起些许的疑心。
丁莫言摇头叹道:“我在梨潇谷时,不过是个疯老头子,虽然偶尔也会清醒片刻,但终究时日太短,我对于在谷中所发生的事,已记不清楚,只记得叶白宣这个人,隐约中似乎听得他对我说起过他的一些往事,只是,我已悉数忘记。但是江篱,我可以告诉你,你若再跟他在一起,或许有一天,你会伤到你自己。”
江篱偏着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跟他在一起会有危险,可是,那也只是你心中的一个感觉,具体的原因,你却说不出来?”
“是的。”丁莫言据实以告,他对江篱,虽无爱意,却也无爱意,毕竟是他深爱过的女人的孩子,他的心中,还是有想要保护她的意思。
“若是如此,我又如何能信你?”
“你不必信我,只因这世上只要有我,我便不会让他再靠近你,江篱,留在这赤梅山庄,于你,于我,于他,都是好事。”丁莫言的言语中尽是霸道的意味,江篱却奈何他不可。
“算了,我也未曾有逃出去的念头。还是说一说,你为何会突然疯了二十多年,却又突然正常起来?”江篱帮意说些软话,转移了方才那个话题,她现在要做的,是取得丁莫言的信任,至少要让他替自己解开身被封的穴道,恢复自身的内力,才能想办法逃出庄去。
丁莫言将江篱拉至桌边,坐了下来,还替她倒上茶水,这才开口道:“二十多年前,我与你爹在这附近的半月山上比试,为的便是争夺你娘。你爹也算是条汉子,明知打不赢我,为了你娘,竟也豁出去性命。岂料你娘竟要用自己的性命来保他的命,我丁莫言自负一生,却未料到,最后竟败在他们二人手下。那一日,我放过了他们,也离开了这赤梅庄,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游荡,最终便进了梨潇谷,过起了独居的生活。”
“想不到,你竟是受了刺激,才会疯了这么多年。我娘真有如此大的魅力,失去她,能让你痛苦至此?”
丁莫言端起茶碗,却只举到半空,微微抬头看向前方,忆起了往事:“你娘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