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却是让她极为熟悉,她惊得几乎就要叫出那人的名字,屋内的灯突然间被点亮。江篱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孔,分明便是颜碧槐。
“你果真没有死。”
颜碧槐拨弄着油灯,没有看江篱,只是道:“你以为,我是那么容易便死的人吗?那棺材中的人,不过是我找的一个替身罢了。”
“那我呢,是否也不过是你的一个替身罢了。你让我去找叶白宣,从一开始,便下了圈套,是不是?”
颜碧槐还未回答,房门便打了开来。丁莫言站在门口,只扫了一眼,颜碧槐便走了上去,将他迎进屋内。
丁莫言似乎天生便会让人心生恐惧,他的脸上并无表情,也无杀意,可当他注视着江篱时,江篱只觉心中泛起一股寒意,无论她如何控制,那股寒意都无法消去。
虽然她的脸上,依然保持着镇静的神色,她甚至未开口询问过一句,未曾问丁莫言,抓她来此处,究竟为了什么。
丁莫言的目光落在江篱身上,微微眯起眼,走近她的身边,伸手便要去摸她的脸。江篱只觉反感,别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
丁莫言并未动怒,只是冷笑一声,苍老的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神色来。他自始至终都未说话,转身便走,颜碧槐跟在后面,一同出了门。
见房门关上,江篱才算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床边。此时的她,没了武功,便如鸟儿失去了翅膀,她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莫说丁莫言,便是颜碧槐,她也敌不过他那一根小指头。
大厅内,丁莫言背对着颜碧槐,两人便这么站着。颜碧槐只觉口干舌燥,心神难宁,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上前拱手道:“父亲大人。”
丁莫言转身,抬手便挥出一掌,颜碧槐整个人被打了出去,砸在门上,又摔落在地上。这一下,几乎将他打得动弹不得,只得趴在地上,嘴里的血不停地涌出来。
丁莫言看都未看一眼,只是冷冷道:“便凭你,也配做我的儿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
颜碧槐不敢还口,只得默默点头,挣扎着从地上站立起来,扶着一旁的椅子,咳得厉害。
“那个女人,给我看紧了,若是有一点闪失,你便自行了断吧。”丁莫言说罢,抬脚便出了门。
颜碧槐一人留在厅内,看着满屋子落下的灰尘,想起前程往事,眼里几欲滴出血来。他入了三生门,不惜一切代价爬上了掌门的宝座,除去了叶白宣,又借着神秘的杀人事件,顺手推舟,以为能将江篱除去。他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怀中的那柄云庭刀。他本不必再来见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二十多年,他已找了他二十多年,在他已经心生绝望,不再对他的生死在意之际,岂料他又突然出现,这无疑让他极为兴奋。
这云庭刀,暗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事关国家的生死。如今,此刀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却无力解开那个谜团,或许丁莫言,可以为他做到这件事。他与云庭,江群山的夫人,有过如此密切的关系,或许便会知一二。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寻得他的踪影,待在他的身边忍辱负重,只要保得住性命,他便不惜一切代价。他颜碧槐做任何事,一向都有极强的目的,什么尊严,什么人格,他都随时可以抛下。
为了那个君临天下的梦想,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放弃。妻子,兄弟,手足,甚至是丁莫言这个父亲,统统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只是工具而已。
他人命
江篱就着昏暗的灯光,细细地看着屋内的一切。陈旧的家具上沾满了灰尘,这屋子像是许久都无人居住的样子,细闻之下,一股发霉的味道冲鼻而来。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还有一个柜子,靠墙角的黄梨木梳妆台上,铜镜已长满霉斑,胭脂和首饰乱做一团,像是主人还未来得及整理,便再也不曾回来。
江篱走到柜子前,拉开一看,里面的衣物叠放整齐,满满当当放了一整个柜子。细看之下,都是一些女人衣衫,江篱伸手一摸,惊觉那料子极为上乘,决不像是普通人能穿之物。
这屋内究竟住的是何人,会让丁莫言为之置办如此贵重的衣物。可是与之相反的是,屋子内的其他摆设却很朴素,虽然材质皆不差,却也不是上品之物。
“吱嘎”一声,门被推了开来,江篱像是做贼被抓一般,“啪”地一下重重地关上柜门,瞬间便将手收了回来。
她本以为进来的是丁莫言,却不料竟是颜碧槐,看他那样子,便知受了伤,江篱却懒得开口问他,这个人,在她的心中,一下子便完全没了地位。而她竟还为这样的小人,活活卖命十年之久。
颜碧槐走上前来,拉开那柜子,对江篱道:“挑一件穿上,随我出来吧。”
江篱只觉这情景有些眼熟,当日她被困青元帮,云庭派来的丫头也让她换上女装出去见人。莫非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如此,便见不得女人做男子打扮?
“我不穿。”江篱一口回绝。
“你若想活命,最好还是穿上女装的好。”颜碧槐声音发冷,目光却有些闪烁,江篱隐隐觉得,他不敢看自己。
“若是我根本不想活命呢?”
“那便随你。”颜碧槐动了怒,瞪江篱一眼,道,“跟我出来,你若真的不想活,这天下自有人会要你的命。”
江篱随他出了门,她道是想看看,这个丁莫言,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
从房间走至大厅,沿途宅院虽多,却多是破败不堪,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看来不止那个房间,便连这整个庄子,都已是无人居住多时。
厅堂内,丁莫言坐在上首的雕花椅内,一见江篱依旧一身黑衣打扮,嘴角抽动一下,人影如光般射来,落在颜碧槐身边,抬手便是一巴掌。这一掌,虽无夹杂内力,却也力道不小,颜碧槐心中早做准备,暗自运劲,这才抵过那阵力道,只是微微流出些血来。
江篱未曾料到,颜碧槐竟会莫名挨打,再看他那模样,似乎对此极为平常,并不放在心下,当下对这两人的关系更是好奇。
丁莫言打完那一巴掌,又坐回椅子中,骂道:“让个女人换个衣衫,这样的事情,你都做不好!”
江篱虽恨颜碧槐心肠歹毒,却也不愿让他人无辜替自己受难,跨前一步,便道:“是我不愿穿那衣服,与他无关。”
丁莫言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竟如捏泥巴一般,捏下一块碎木,轻轻一扔,那木块便冲江篱飞来,直直地打在她右腿膝盖处。江篱只觉一阵吃痛,不由自主便跪了下来。
丁莫言一脸得意之色,竟露出几丝笑容,弯下腰来对江篱道:“使不出一丝武功的感觉,如何?”
江篱虽功夫被制,心气却还是极高,看那丁莫言的嘴脸,只是说不出的厌恶,反唇相讥道:“虽不舒服,但总好过疯疯癫癫二十多年。”
丁莫言的怒气再次被挑起,站起身来跨前几步,抬手便要打,却听到江篱接口道:“丁莫言,你到底要怎么样,痛快一些行不行?”
听得江篱口中迸出自己的名字,那丁莫言便像是着了魔咒一般,整个人怒意全消,脸上竟是温柔无比,原本要挥掌的手也收了起来,反倒是过来搀起了江篱,将她扶至自己的椅边,满眼柔情道:“庭儿,我终于又听得你唤我的名字了。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我初次相识,便也是在此处,你唤了我的名字。”
江篱见他像是变了个人儿,举止行为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极为不相称,江篱从他的脸上,很难体会出庞啸虎所说的“一表人材”。听他口中对自己的称呼,很显然,他将自己视做的另外一个人,“庭儿”,江篱的心中竟想起了母亲。庞啸虎说过,母亲与丁莫言相识,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情,如今听他如此叫法,庞啸虎所言只怕非虚。
江篱不敢看他,只觉哪怕多看一眼,浑身便也会起鸡皮疙瘩,打颤不止。这个男人,如此喜怒无常,落在他手中,只怕日子难过。
那丁莫言见江篱不语,只道她在生自己的气,显得极为紧张,讨好道:“庭儿,你为何不悦,是否嫌这赤梅山庄不如往日?你放心,我即刻便让人整顿,必得建个更为华丽的场所来供你居住。”
江篱站起身来,推开丁莫言那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厌恶道:“我不是庭儿,你对我说这些有何用?”
丁莫言看着江篱,脸色由喜转怒,抓着她的身子一把甩了出去,大叫道:“对,你确实不是庭儿。庭儿从不着黑衣,她第一次闯入赤梅庄时,虽显狼狈,可是她的样子,永远都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儿。你不是她,绝对不是!”说到最后,丁莫言的情绪已近失控,江篱趴在地上,抚着胸口,只觉呼吸困难。
再看那丁莫言,却没有冲上来再对江篱动手,吼完那一番话后,他竟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这突然的变故看得江篱很是莫名,再回头看一旁的颜碧槐,却是一脸镇定的神色,嘴边的血迹早已擦去。见丁莫言昏倒,便走上前去,抱起他,要往里屋走去。临走前,他回过头来,对江篱道:“你先回房吧,不要想着逃跑,你此刻没了功夫,是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江篱知他说的皆是实话,此刻的她,想要逃离这赤梅山庄,无疑是痴人说梦。她爬起身来,走回房中,心中开始想起叶白宣来。不知此刻的他在做何事,是否会寻到此处,来将她救出?江篱心中没有一点把握,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叶白宣,她竟已不知该去依靠谁。
天还未大亮,敲门声骤起,江篱从睡梦中惊醒,翻身下床。她昨晚和衣而睡,便是怕有人会突然闯了进来。
门依然被敲得震天响,江篱跑去开门,便见颜碧槐冷着一张脸立在门口,一见她,便只有一句话:“快随我来。”
江篱此刻已知,颜碧槐不过便是丁莫言的传声筒,他如此焦急地来敲门,无非便是那丁莫言已醒,又要玩些什么花招子。
江篱的心情已比昨日平静许多,也不愿多想,听话地跟着颜碧槐走至丁莫言的卧房外。颜碧槐敲了几下门,听得里面传出一声“进来”,便推开门,将江篱推了进去,自己却还是立在门口。
江篱走进去,见那丁莫言坐在床边,只着亵衣,两眼直直地望着自己。她只觉胃口涌上一股胃酸,几欲作呕,这天下的女子,只怕没几个愿意大清早便见着个如此模样的糟老头子。
江篱嫌恶地别过头,想要出门,却被丁莫言叫住:“去哪里?还不快拿外衣给我?”
白他一眼,江篱只是不说话。她心里已打定主意,今天即便是死,她也不会奉承他一句。他完全将自己看做了母亲的样子,或者说,他知道母亲早已去逝,找她,纯粹便是想找个替代品罢了。
出乎江篱意料,丁莫言竟没有为难她,既未动手,也无喝骂,即便是一句重话,也未说过。他只是看了眼门外的颜碧槐,便又躺回床上,默不做声。
颜碧槐心领神会,掉头走掉。江篱只觉尴尬无比,站在一男子房中看他睡觉,想要掉头便走,却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渴望要看明白这一切。
过不多时,颜碧槐领着两个清秀的女子走了过来。那两个姑娘,皆是身着华服,打扮出众,眉目也极为出色,比之江篱的清秀,更是多一份娇柔之美。江篱下意识便往门后退去,给他们三人让出一条道来。
那两个姑娘,一个着粉衫,一个着蓝衫,由颜碧槐领进房内,分立在丁莫言的床头两边,低眉顺眼,一副听话的模样。
颜碧槐冲那粉衫女子一努嘴,吩咐道:“去将那件褐色外衣拿来,替庄主穿上。”
那粉衫女子听话得回了声“是”,便走至衣架上,取下那外衣,回到床边,柔声道:“庄主,奴婢侍候您更衣。”
江篱搞不明白这耍的是哪一出,莫非要手把手教自己如何侍候别人?她正心下纳闷,却只听一声惨叫,回过神来时,见那粉衫女子已头骨碎裂,倒地不起。那血流得她满脸都是,极为可怖。
再看那丁莫言,右手沾血,坐在床上,满脸怒意。颜碧槐倒是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可怜那蓝衫女子,已是浑身软做一团,瘫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却流不出泪来。
江篱被这一幕也是吓地心惊,这丁莫言喜怒无常,动不动便杀人,只怕今日,那蓝衫女子也难逃一死。
颜碧槐弯下腰,从那已死的粉衫女子手中,将那件沾了血的外衣捡了起来,塞在了一旁早已面无人色的蓝衫女子手里,道:“去,服侍庄主更衣。”
那蓝衫女子一听这话,吓得再也经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直喊“饶命”。
江篱心中有气,顾不得自己安危,冲上前去护住那蓝衫女子,冲丁莫言喝道:“别人侍候你穿衣,你无端端为何要取她性命?”
丁莫言像是在等江篱这句话,听得她的质问,脸上竟露了诡秘的笑容,冲江篱道:“谁让她,没长你那一张皮相。你既不愿侍候我,我便去找天下其他的女子,找一个杀一个,直到找着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
江篱这才算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知道自己不怕死,便用别人的性命还威胁她。只怕这主意,必是颜碧槐所想,他对自己太过了解,知道她的软肋在何处,也知道,该用何种方法逼自己就范。
江篱心里清楚,如果她今日不答应做丁莫言的侍女,这蓝衫女子必难逃一死。只怕不止是那女子,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姑娘,会被骗至这赤梅山庄,最后死于丁莫言之手。这天下最可怕的人,并非武功最为高强之人,而是失去理智,空有一身功夫,却到处滥杀无辜者。
江篱只觉无奈,她要救那女子,就必得牺牲自己。她一把抢过那蓝衫女子手中的外衣,强压怒意与羞辱之感,走至丁莫言身边,道:“好,我便做你的侍女,但你得答应我,放了这姑娘,从此不再为难他人。”
丁莫言手一挥,颜碧槐便带着那姑娘退了下去。丁莫言一边将手伸进那外衣袖内,一边道:“从此以后,我的身边,便只得你一人足够。”
抽魂指
大厅的暖盆内柴正烧得旺,虽已开春,但入夜寒气依然浓重,两个暖盆放在屋内左右两边,将整个大厅都烧暖了许多。
丁莫言一人坐在上首的紫檀椅中,面前一方两尺高的小圆椅,上铺紫色绣金缎做的软垫。他慢慢将左脚搁了上去,江篱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曾开口答应他的事,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很多时候,她都会被自己许下的诺言所累。如今丁莫言要她为他捶腿,即便她再不情愿,也不能背弃自己说过的话。
她眼一闭,心一横,走上几步,便要蹲下身子。岂知身子只蹲下一半,便被丁莫言出手阻止,他示意江篱站回原位,转头向站在左侧的颜碧槐道:“你来。”
颜碧槐丝毫不以为耻,他在江篱面前,似乎从未想过保持住三生门掌门的形象。他蹲下身子,熟练地给丁莫言敲起腿来。
江篱猜不透他的心思,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儿家,尚且觉得羞耻,颜碧槐虽说功夫敌不过丁莫言,或许暂时委屈求全替他办事,但为何做这样的事情,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半丝犹豫与隐忍。江篱甚至觉得,他是心甘情愿在做这些事。若他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假意伪装的话,这个人的心思真是深沉地让她觉得害怕。
丁莫言露出满意的笑容,右手一伸,示意江篱递茶。江篱连着做了几天侍女,已有些习惯,见他伸手,端起一边泡好的茶,放入他的手中。
丁莫言从上到下打量着江篱,笑道:“你穿粉色衣衫,果真好看。和你娘当年一模一样。江篱,以后莫要再穿黑色的男装,你一个姑娘家,不适合那样的打扮。”
这一番话,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丁莫言的语气也如个正常人一般,不再乖张暴戾,倒像是个长辈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