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照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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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照河山-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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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这回换叶真不动声色了:“自己猜的。”

    黑泽面部肌肉常年瘫痪,几乎从来没什么表情,眼下却几乎要破功,花费好大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冷静。

    他闭上眼睛,半晌才哑着声音道:“你尽管回去告诉你父亲,玄鳞先生会杀了我。”

    “不会。”叶真仍然把玩着苹果,懒洋洋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喜欢我?”

    黑泽沉默一会,说:“我在大连到处找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少见的强手。山地崇说你是十几岁少年,我只觉得他走眼了,像你这样的功力,没有十几年潜心修习是不可能达到的。人人都在说天才,天才哪里有这么多?习武之道永无止境,就算偶尔出现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也容易被一点浅薄的成功迷昏头脑,不肯下苦功夫练习,终究一事无成。我当时就想,这件事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大家都对你看走眼了,要么你就是个真正的天才,并且吃过无数苦,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坚韧和恒心。我是个没什么天资的人,唯一可以依凭之处,便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拼搏多年的天赋平庸者,能遇上你这样完美的对手,也算是人生之大幸,可遇不可求了。不过这种感觉就算说来,你也是不懂的吧。”

    叶真其实已经糊涂了,只能不懂装懂的点点头:“哦——孤独求败对吧,我知道的。以前师兄揍完我以后也经常这么感叹呢。”

    黑泽:“……”

    叶真捏着苹果,问:“还有呢?”

    “没有了!”黑泽板着脸:“回去吃你的零食去!”

    “哦——串串你恼羞成怒了对吧,虽然我看不到,不过你肯定恼羞成怒了对吧……哎呀你放我下来!你娘滴——!放小爷下来——!”

    黑泽把叶真打横抱出书房,顺着走廊回到和室,没有理会管家瞠目结舌的表情。

    叶真看不见,不敢太猛力挣扎,直到转了好几个弯,才感觉自己被轻轻放下来,脊背沾到了柔软微凉的床垫。

    “叶真,”黑泽俯□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我喜欢你,尽管这是不对的,违反自然规律的。你不回应也不要紧,只是请允许我暂时照顾你,直到玄鳞先生他们来接你回中国。”

    叶真点点头,又呆愣一会儿,仿佛在苦恼的考虑什么。

    黑泽耐心的等待,直到叶真突然灵感迸发,激动道:“串串!”

    “嗯?”

    “我终于想到晚饭吃什么了!——烤鹅成吗?”

    黑泽:“……”

    山地家主宅卧室之外,山地仁背靠着门,一手夹着烟头,一手拿着电话,听对面传来家族代表愤慨的指责声。

    “……他甚至把叶真庇护在自己家里,一点都不顾及山地家族的颜面……好话说尽都不肯松口,龙纪威的事情绝对不能指望黑泽川出力,他不告发我们已经是好事了!……”

    “没事,”山地仁沉声道,“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那……那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山地仁按断通话,低声道:“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他推开门,走进卧室。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一座临时病房,各种仪器堆满了角落,几根各种颜色的营养输入管连接到床上,龙纪威静静的躺着,脸色青灰。

    他的整个左臂□在外,皮肤已经完全腐烂了。

    以左手臂内肘那块咬伤为圆心,发炎溃烂的伤口外围皮肤变的衰老,苍白,失却温度,然后一点一点开裂腐烂,伤口面积逐渐扩大,蔓延到整个手臂。

    无数医生来看过,都摇摇头,一筹莫展。

    权威专家组日夜研究,只得出一个不明病毒的结论,说龙纪威的手臂咬伤处被寄生了一种细菌,至今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它从骨髓深处开始一点一滴腐蚀宿主的身体,直至完全溃烂。

    从那天起,龙纪威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仪器记载着他微弱的心跳,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东西能证明,龙纪威仍然还活着。

    山地仁走过去,抚摸着龙纪威冰凉的脸,动作非常轻缓,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是传说中的蛊毒吗?……难道是你自己……希望这样的吗?……”

    窗外亮起一道闪电,雷声轰鸣响彻天际。

    明明是风和日丽的晴天,此刻却毫无征兆的乌云密布,空气里充满了咸湿的气味,就要下雨了。

    山地仁快步走到窗前,只见乌云以想象不到的速度飞快聚拢在一起,遥远的天际不断亮起闪电,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山地仁疑惑的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多想。

    他回头看着病床上无声无息的龙纪威,半晌才沉重的叹了口气。




46、老龙牌推土机

    叶真的眼睛果然很快好了,医院里来了专家亲自拆掉绷带,嘱咐这几天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要好好保养眼睛,又开了一些药,这才被管家千恩万谢的送了出去。

    叶真没拆绷带的时候就是个猴子下山,拆了绷带立马变身老虎,威风赫赫的冲进黑泽书房,叉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胡汉三又回来啦——!”

    黑泽正跪坐在书案前练字,手一抖滴了一大团墨,抄了一早上的金刚经就全毁了。

    他叹了口气刚要伸手把叶真拉过来,谁知道这活宝连蹦带跳,高高兴兴往院子里去了。管家急吼吼的跟在身后嚎,却完全拦不住,只一中午过去,院子池塘里的金鱼就全被叶真小同学弄得绝了迹。

    按叶真的脾气,眼睛重获光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偌大院子折腾个遍,谁知道这几天暴雨不断,这兔崽子没得出去,只能扫兴的呆在房间里折腾黑泽。

    黑泽掌权多年以来养成的脾气被叶真小同学暴力磨光,硬生生从一强S改造成了抖M。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其实叶真也算是报仇了——虽然黑泽串串真是无辜的。

    他天天跑到黑泽的书房和办公室去赖着,打滚撒泼胡搅蛮缠无所不用其极,还用武力强逼唯一会说点中文的管家站在椅子上唱征服。

    黑泽的所有文件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有的用来垫点心渣,有的被画了各种涂鸦,还有的被他叠成纸飞机,美其名曰送给黑泽当礼物。有一天公司要用一份重要合同文件,黑泽遍寻不着,转头发现叶真在旁若无人的剪脚趾甲,那本合同被他垫在脚底下。

    对此有人深感担忧,毕竟家族涉及黑白两道,牵扯到不少机密,书房里很多文件是绝对不能曝光的。然而黑泽却说叶真还小,又不通日语,并不把他当成一回事。

    管家非常担心,有好几次他都看见叶真歪着眼睛偷看黑泽书案上的东西了,公司里来人汇报事情的时候,他就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着,也不知道能听懂多少。黑泽家跟山地家联系是相当紧密的,而这小崽子跟山地家有仇,该不会是想从这探听点情报吧?

    他趁没人时候偷偷跟黑泽川商量,谁知黑泽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觉得当初他是因为什么才愿意住下来的呢?”

    “……”

    “他被龙九处长认做养子,又在国安局里过了号,哪怕在日本伤得再重,也能打个电话回去叫人来接。玄鳞身份何其敏感?他们怎么能放任玄鳞和龙纪威的养子流落海外?只要叶真愿意,他早就已经回到中国去了。”

    管家迟疑道:“我只听说山地家族二少爷在中国的时候,得罪了一个叫叶真的人……”

    “山地仁这人太精明,一见势头不对,连老太太的仇都不报了,直接带着人马撤回日本。叶真在中国抓不着人,只能来日本寻仇;但是东京不是他的地头,山地家族又背景深厚,报仇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来……”

    黑泽顿了顿,漠然道:“这第一步,就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的探听消息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叶真是个聪明孩子。”

    管家着急道:“那您还让他这样下去吗?”

    “我不在乎山地家族。”黑泽想了一下,说:“就算原先脱不开手,在知道山地仁绑架偷渡中国国安局高官之后,我也不敢沾惹他们家的事了。”

    山地仁干的事情骇人听闻,一旦失手,必定遭殃,这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人不怕被利用,就怕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如果我跟山地家族没有这样那样的联系,你觉得叶真现在还会住在这里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黑泽的心思昭然若揭,管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叶真于是更加嚣张,由三天逼管家唱一次征服发展到一天逼管家唱三次征服,整天在院子里追猫撵狗,听说黑泽有个保镖曾经在山地家做过,就特地把人家叫来打听山地家族的情况,那险恶用心简直都不屑掩饰了。

    那天黑泽从公司回家,一脑门杂事,不愿意再劳心费神,就随便找了本书出来消遣。叶真抱着他空空的零食袋子过来求投喂,看黑泽在看书,就好奇的凑过来一起看。

    黑泽是个不论何时何地都端好了架势的人,站如古松,坐如铜钟,腰背挺得笔直,神色沉着稳重,从不轻易开口言笑。叶真则完全不在乎那一套,歪歪斜斜的趴在书案上看了一会儿,一边嗑瓜子一边用力把黑泽往地上挤,说:“哟!串串!你中文学得不错么,这么厚的中文书都能看!”

    黑泽把那本对外战争史翻过一页,淡淡道:“我当初想着去中国找父亲,又怕他不认我,很下了一番苦功学中文。谁知道有能力去中国的那一天,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后来觉得学中文没什么用,搁置了一阵子,直到后来开始学扎针认穴,才又捡了起来。”

    叶真漫不经心的嗑瓜子,问:“你恨你爸爸吗?”

    “……子不言父过,也就这样吧。”

    “你妈妈让你去找他,一定因为她很爱他。不过我还是不懂,既然她喜欢你爸爸,为什么还嫁进黑泽家来呢?如果努力争取一下的话,说不定你现在就是个中国人了啊。”

    黑泽想说那时候的政治压力是你不懂的,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原本就无可奈何。

    但是看到少年毫无阴霾的明亮的眼睛,又有很多话完全说不出口,只能无声的笑了一下。

    这时叶真突然“哎”的一声,沾满口水的手指按到书页上:“等等!——这人我认识!”

    那是一页甲午战争时期的抗日将领名录,叶真指着一幅小小的黑白照,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惊道:“这是我师兄!”

    黑泽:“……”

    “对对,不会错,这照片有点失真,他真人比这好看……哦尼玛!他竟然这么年轻就死了!”

    叶真气得要命,用力拍书道:“他那么厉害!学问又好!虽然经常殴打教育我,但是我很喜欢他的!怎么这么年轻就死了呢,狗日的日本人!”

    黑泽:“……”

    黑泽仔细把名将简介看了一遍,疑道:“这上边说你师兄明明是病死的……叶真,你好好看看,你师兄是甲午战争时期率军重伤日本旗舰,战争结束后升任军职然后病死在任上的好吗?!”

    叶真低头一看,更愤怒了:“我就说呢!这照片一定是日本人拍的!太丑化人了,小爷的师兄明明那么好看——!”

    黑泽:“……”

    也许是雨季到了,这几天的雨越下越大,竟然没有停的时候。

    那天黑泽在公司里开会,刚开到一半就接到十万火急的私人电话——保镖说有歹徒擅闯黑泽家大门,一帮警卫不是对手,现在已经突破防锁线直接往内宅去了。

    黑泽连满桌子的董事会成员都不顾了,直接一摔电话,厉声道:“司机!”

    他其实不怕有人擅闯家门,只是在听到内宅两字的瞬间,他想起了内宅里住着的人——叶真。

    难道是冲着叶真去的?

    难道这是针对他的又一次刺杀?

    黑泽狂奔下楼的时候手都微微发抖,如果不是深知司机技术比他纯熟,他恨不得踹开别人亲自飙车回家。

    从公司到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窒息,黑泽不断拨打卧室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他忍无可忍的把手机狠狠摔到防弹玻璃窗上,砰的一声巨响,黑泽突然反应过来了。

    他急匆匆抓起大难不死的手机,拨了叶真的手机号。

    叶真从来不用手机,他不习惯那个。但是小孩喜欢装逼,就算不用也带在身边,黑泽已经把他的手机号完完整整记在心里了。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突然按断了。黑泽又拨一次,叶真的声音传来:“喂?”

    “是我!黑泽!你安全吗?家里是不是有人闯进去?”

    “哦,串串……刚才我找不到接通键,按了挂断……好吧,你家佣人都跑到前院去了,据说要去抓小偷,我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是管家非要叫我帮他削土豆皮……”

    黑泽松了口气,问:“你在哪里?”

    “厨房。管家在洗白菜。”

    厨房在内宅最深的角落,就算有人真闯进去,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厨房。黑泽决定回去就给管家放带薪大假。

    叶真无聊道:“外边吵吵嚷嚷的,管家非不让我出去,说要给我做糯米甜汤。你要喝吗?给你留一碗要吗?”

    “好。汤做好之前你千万别离开厨房。”

    “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黑泽命令:“让管家接电话。”

    叶真怒道:“串串你真是越来越木讷了!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为什么汤做好前不能出厨房?我好不容易才削完一大筐土豆皮!我现在就要出去!——喂,管家,有一头串串想要跟你说话,你……啊!”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碰撞,混合着管家的惊呼,混乱的惨叫,黑泽的心瞬间一沉!

    “哟!”叶真短促的叫了一声。

    “叶真!叶真!说话!叶真!喂,怎么回事?!”

    黑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边电话断了。

    黑泽第二次把手机重重砸到玻璃上,司机抖了一下,更用力的踩住油门。

    车窗外暴雨越来越大,天地被巨大的水帘连接在一起,目光所及之处模糊不清,除了灰白的雨水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汽车仿佛大海里的快艇,在阴霾的天空下斩破水浪,飞快的冲向前方。

    黑泽家大门百米之内,大雨简直狂暴得让人惊骇。豆大雨滴仿佛子弹一样打在身上,挡风玻璃被雨打得砰砰作响,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

    司机打了强光,还是不敢往里开,只摸索着前进了几十米就不得不停下车:“先生,没法再往前开了!什么都看不见,会撞到人的!”

    黑泽猛的打开车门,一头冲进了雨里。

    司机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冲出汽车追上去。风大得能把人刮起来,雨滴砸在脸上,让人完全睁不开眼。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几分钟,只见黑泽家半毁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两个保镖护着受伤的花匠,被雨淋得落汤鸡一般。

    黑泽的样子不比他们好多少,整个人如同在瀑布下冲过一样完全湿透了,声音尖厉得几乎变了调:“——山地仁呢?有多少人冲进去了?叫警察了没有?”

    保镖哆哆嗦嗦的道:“不、不是山地少爷!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冲出来的时候大门已经倒了……”

    司机难以置信道:“没有人看见歹徒长什么样?”

    “我们都没见到!也、也许里边的人看见了……”

    话音未落,内宅突然传来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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