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见到兄长,连打个招呼都不会吗?”
虽然两人是兄弟,可无论从外观还是从气势上来说,苏青弦都绝对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但既然被认出来了,也只好无奈的从苍迹背后探出脑袋:“……大哥,好巧。”
苏青澜不置可否,君临却恍然展露笑颜:“原来两位是兄弟,这倒是出乎在下的意料,敢问青弦公子,你也是来此看龙舟的么?”
“唔。”苏青弦呐呐的点头。
“相请不如偶遇,几位皆是远道而来,不妨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在此设宴招待一番如何?”
也许是想到方才邀请被拒一事,君临问得格外有礼。
“这……”苏青弦转头去看苍迹,见友人面色如常,这才点了点头说,“那就叨扰了。”
说是设宴,其实就是酒水配夜宵。
令苍迹惊讶的是,桌上所有的菜肴竟都出自君临之手,单就菜色卖相而论,绝对是一等一的上品,只差验证口味如何了。
“让诸位久等了。”
君临自厨房端出最后一碟盘菜,在苏青澜身边的空位施施然就坐,那样清净出尘的气质叫人很难联想他在厨房炒菜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君临,你真是偏心,为何我方才就没有这种口福?”苏青澜眯了眼,意味深长的斜睨着身边的人。
“小王爷吃惯了山珍海味,在下诚惶诚恐,自然不敢轻易献丑。”
“哦?那现在又是何意呢?”
“有客自远方来,理当竭诚以待,小王爷若不介意,就请一并赏光吧。”君临笑靥静美若春花秋月,饶是苍迹心存戒备,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人身上,确实有种令人难以抵挡的殊异魅力,无怪乎群雄甘心为其拜倒。
“那我就不客气了。”苏青弦举着挟菜,细细的浅尝半晌后由衷感怀,“味醇而不腻,闻香不留齿,君庄主好厉害的手艺!”
苍迹也尝了一口,却是沉默不言。
“苍兄,难道是菜不合胃口?”
君临望着苍迹眼眸含笑。
不等苍迹开口,苏青澜便转头看向君临:“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么?”
“那么请问小王爷有何高见?”君临从善如流,笑谈间已是四两拨千斤。
苏青澜只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酒过三巡,桌上剩下残羹冷炙,君临命人将菜品撤走,只留了酒水。
席间苍迹甚为少言,见苏青弦有些不胜酒力了,便拦下他手里的杯盏:“够了,再喝就要醉了。”
“苍迹,你也喝啊。”
苏青弦执拗的要替他斟酒,不料动作过大,竟一头栽倒在苍迹怀里。
苍迹环手把人圈住,清冷的眼神掠过一抹宠溺之色:“说醉就醉,你也太快了吧。”
苏青弦不满的嘟囔:“我只是有点头昏……”
这时君临动手沏了茶,递给苍迹:“茶可解酒,让青弦公子服下吧。”
“嗯。”
苍迹伸手去接茶盏,不意指尖一凉,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似有火苗窜起——
砰然一声脆响,茶盏落地。
“啊,抱歉……”
君临似无所觉,正要再取茶盏,苍迹却猝然扶着苏青弦起身:“我先送他回去歇息。”
“舫上就有厢房,苍兄要往哪里去?”君临仍是淡淡含笑模样,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必了,告辞。”
“……”
直至苍迹的身影消失,君临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人已经走了,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苏青澜猛地把君临拉进自己怀里,手指捏住他线条完美的下颔,口吻明显带着酸意。
长长的睫扇覆下,绛唇微微弯起:“我现在满身酒味,很脏。”
“怎么会?你什么时候都是这么香……”苏青澜有些情动,温柔的细吻顺着他的脖颈一点一点往上,口中含糊道,“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别的男人……我会嫉妒的……”
“嗯……”饱含压抑的一声嘤咛,轻得几乎叫人听不清。
“这么小声……是怕隔壁的客舫听见吗?嗯?”
君临抬手阻却他的胸膛,声音微喘:“……为何我从来不曾听你提起你的三弟?”
“怎么?你对他有兴趣?”苏青澜不悦的蹙眉。
“他很可爱……不是么?”君临若有所思。
“整天不学无术,只知道游手好闲,哪里可爱了?”
君临但笑不语,缓慢而有力的掰开苏青澜缠在腰间的手指。
“你这是做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君临整装既毕,苏青澜明显欲求不满。
“房间已经备好,我让人带你过去休息。”
“你不和我一起?”
“小王爷忘记我这的规矩了么。”君临抿唇一笑,绝色几可倾人城,“美好的记忆拥有一次便足够,贪心可是会坏事的哦。”
“……连我都不可以例外?”
“是从来没有人例外。”
苏青澜眸色微黯,心有不甘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么?”
“规矩便是规矩,栖凤山庄欢迎知情识趣的贵客,但如有必要,我不介意与天下人为敌。”
君临的口吻极淡,冰冷的眸光与方才判若两人。
就在这一瞬间,苏青澜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未了解过面前这个人——
“是我逾矩了,抱歉。”
思虑半晌,最后说出口的,唯有垂首一声歉然。
水雾弥漫的洗浴池内,黑衣侍者莫刀手捧新衣,安静的立在侧旁等候。
粉色的花瓣如缥缈浮萍,顺着流水粘上那人色若白玉的光洁肌肤,凭添一股绝丽魅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见水中之人没有起身的意思,向来少言的莫刀神色忧然。
“主人,该休息了。”
“……再等等。”
君临专注的拂水清洗,因为搓揉过度,肌肤泛起了不正常的殷红。
莫刀心里明了主人的心结又开始发作了,当下迈步向前,俯身捏住他沾水的湿润手腕。
“……够了,已经很干净了。”
君临似乎有些茫然,语调带着淡淡的疑惑:“真的?”
“嗯。”莫刀不无心疼的颔首。
“不行……”君临像个孩子一样嘟囔着嘴,眼神明净,“好脏……还是好脏……莫刀,你来帮我。”
“主人……”
长长的一声轻叹,是无力为之分忧的清醒无奈,虽然早已习惯,但心中仍是微痛。
第四章
一声铿锵锣响,江面桂舟始泛,兰棹划水,人海瞬间欢腾。
拥挤的甲板上,苏青弦兴奋的扒着船栏,指着水中央的标物喊:“苍迹你看,是鸭子!好大一只鸭子!”
“只是仿制鸭子的造型,又不是真的。”苍迹毫不留情的泼他冷水。
“咦?是假的吗?”苏青弦的脸蛋瞬间挂上了大大的失望。
“不然呢。”苍迹语调冷然,“里面装着钱果和赏银,怎么可能是真的。”
“赏银?”苏青弦的眼眸一亮。
“你很缺钱吗?”苍迹表情抽搐。
“觉得好玩而已。”苏青弦转头继续盯着江面两眼放光。
就在毗邻的画舫上,君临和苏青澜亦站在船头,与别处的拥堵不同,这里显得有些过于清静,两人虽然离得很近,但视线的落脚点却截然不同,一个看着江上的龙舟面无表情,一个却是望着侧旁的客舫失神。
忽然喧闹声起,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君临定睛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靠近标物了,而且不只一个人。
“像这样拼命争抢,很好玩吗。”君临眸中不期然掠过一抹困惑,语调近乎低喃。
“虽然是无聊的游戏,但起码有值得一观的乐趣。”苏青澜的视线扫过对面船上又叫又跳的某人,唇角不经意的微微勾起。
眼看着标物在众人手中辗转,苏青弦看得目不转睛,好奇心完全被吊起——“啊!飞过来了!”
一声惊呼,苏青弦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摊手把迎面扑来的东西抱住,偏偏身子承受不住冲击的惯性,险些就要跌倒,所幸及时被苍迹扶起。
还在江里沉浮的几位船手瞠目结舌,岸上人群鸦雀无声。
正安静时,突然有人破口大骂:“奶奶的,到底谁把东西抛那么高!都飞到别人船上去了!”
场面一时又沸腾起来,周围尽是嘘声。
几个府丁模样的人拨开人群走到苏青弦面前,笑面相请:“恭喜这位公子拿到标物!请随我们来吧。”
“啊?去哪里?”苏青弦一头雾水。
“公子在说笑吧?今日中标之人无论是谁,都将有幸成为我们如梦楼红笺姑娘的座上宾,难道公子不曾听说?”
苏青弦恍然明白了什么,半晌却只摇头讪笑:“我只是来看看热闹……至于你们口中的红笺姑娘……”
“公子这是看不起我们如梦楼了?”府丁的面色一寒,显出了几分怒色。
苏青弦本无意与人冲突,无奈只好答应,转头瞥见身后友人冰冷的面色,便讨好的笑笑:
“苍迹,你陪我一起去吧?”
“公子,我们红笺姑娘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得见的。”
不等苍迹回话,府丁便开口提醒。
“这……”
正在苏青弦为难之际,苍迹倏然开口吐出了四个字——“早去早回。”
“嗯,我很快就回来。”
微笑着许下承诺,苏青弦转身随来人离开。
世上之事变幻莫测,这一刻的欢笑,或许只为映衬下一秒的悲恸。
苏青弦不会知道,此时燕王爷遇刺垂危的消息已然传遍了整座皇城。自燕国府出发的八百里加急信使朝着扬州水都疾驰而来,待见到燕国府小王爷苏青澜时,恰值端午傍晚时分。
“此事当真?”乍闻噩耗,苏青澜的面色一如平常。
“千真万确,因为事发突然,您又不在,现在燕国府内暂由二公子掌权,为查凶手皇城已被下令封锁,属下是奉夫人之令才得以出城。”信使埋着头,回得战战兢兢。
苏、青、莲——!!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苏青澜深吸一口气,愤怒的神色自眸中一转而逝:“我马上回去,你在此稍等。”
画舫内,君临见苏青澜行色匆匆而回,霎那间心如明镜,因而微微笑道:“看来小王爷是遇上棘手之事了,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么?”
“暂时不用,我必须马上回城,不能在此久陪了,抱歉。”苏青澜望着君临,神色颇为复杂。
“无妨,后会有期。”君临抿唇一笑,云淡风轻。
“嗯。”苏青澜撩开门帘踏步而出,蓦然却又驻足。
“小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你……自己小心珍重。”
君临微微怔住,半晌眼睫低垂:“多谢。”
珠链叮铛,门帘掩下,空余满室寂凉。
距离苏青弦前往如梦楼已过半日,银月渐出东山,苍迹却迟迟没有等到友人归来,平静的心湖顿生波澜。
行至如梦楼前,迎面一抹风姿绰约的绝丽人影,赫然是栖凤庄主无疑。
“苍兄?”与苍迹的不期而遇,让君临由衷的展露笑靥,“我们又见面了。”
苍迹形容淡漠的点了点头:“想不到你也会来这等风月场所。”
“彼此而已,苍兄不也来了么。”君临似不介意一般道,“虽然是风花之地,但用来消磨无聊的时光绰绰有余。”
“怎么不见小王爷?”
君临只莞尔一笑:“小王爷不比在下闲人一个,他有事先离开了。”
原来如此——
苍迹油然而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之感,但到底心有挂碍,因而不甚在意。
“观苍兄面色,似乎是有心事?”
苍迹也不讳言,语出便是开门见山:“青弦受邀前来如梦楼,至今未回。”
“素闻红笺姑娘才貌双全,或许是两人相见恨晚,所以误了时间。”
“不可能。”
“看来苍兄对青弦公子很有信心。”君临笑颜淡淡。
“事实如何,入内一探便知。”
苍迹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迈步进了楼阁,君临紧随其后。
如梦楼内一派歌舞生平的繁华景象,两人俱是龙凤之姿,无怪乎身影甫一出现,便引来无数炽热目光。
“我道是谁,原来是贵客光临,快请里面坐。”熟谙世情的楼主秀娘眉眼笑弯,笑盈盈的迎上前来,“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果然不假,君庄主身边的朋友个个风仪过人,品貌气质更是一个赛过一个,看了叫奴家好生嫉妒。”
苍迹眉心微蹙的瞬间,君临忍不住轻咳一声:“秀娘莫要说笑,这位是寒剑山庄的庄主,此番是来寻人的。”
“哎呀,武林盛传的南君临北苍迹,说的可是两位?”秀娘美目微阖,带着几分讶然。
“世人谬赞,不足挂齿。”君临心念微转,扯开了话题,“敢问红笺姑娘何在?”
“怎么,君庄主突然对我们家红笺感兴趣了?”秀娘吃吃笑出声来。
“在下有一问题,还望秀娘实言相告。”
“既是君庄主开口,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奴家真是好奇,究竟是何事呢?”
“今日龙舟竞渡,中标之人是一位年轻公子,他现在人在何处?”
“原来是说苏少爷……”秀娘了然的笑笑,“他见过红笺之后就离开了,至于后来去了哪里,奴家就不知道了。”
“离开了?”答案出乎意料,君临不觉怔住。
“怎么,两位认识苏少爷?”
“他何时离开?”苍迹蓦然开口,面色寒气十足。
秀娘偏头想了想,道:“大概是两个时辰之前……看苏少爷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走得有些匆忙。”
“……有劳秀娘,我们先告辞了。”
君临与苍迹自如梦楼出来,若有所思道:“看来是燕国府发生大事了……”
“何出此言?”
“苏公子离开的时辰与小王爷相仿,如在下推测无误,他应该也接到王府传来的消息了。”
“不告而别不是青弦的行事作风。”苍迹冷道。
“苍兄担心青弦公子有危险?”
“……此事与你无涉,我自会处理。”
苍迹显然无意与君临多谈,言辞之间颇为冷淡。
君临自袖间取出一物,递与苍迹道:“这是栖凤山庄的令牌,如有需要,只要出示此物,扬州城内应可通行无虞。”
“不必了,请收回吧。”苍迹背过身去,“告辞。”
“苍兄……”
“何事?”
君临微微一哂,倏然展颜笑了:“……没什么,万事小心。”
第五章
向君临辞别之后,苍迹并未走远,而是施展轻功上了如梦楼的屋檐,留神探视之下,果然发现了可疑之处。
相对花厅的灯火明熠,后园的小楼显得格外幽静,此时楼前伫立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搂主秀娘。
“情况如何?”问话的男子声音低沉。
“我告诉他们苏青弦早已离开,想来应是无碍,你大可回去禀告少主,请他放心。”秀娘面色肃然,全无半点轻佻之态,“不过我有一事不解……”
“嗯?”
“封天府向来只接杀人取命的生意,何时也做起绑架囚禁这等活人买卖了?”
“单纯的收金杀人毕竟不是安身立命之道,少主英明神武,做事自然不拘一格。”男子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这次的买卖非同小可,一旦做成,封天府有了强硬靠山,日后要称霸江南便指日可待,届时如梦楼的身价也当今非昔比。”
“若能功成最好,可万一失败……”
“放心吧,无论成败,如梦楼都将是最安全的所在。”
两人谈话的声音渐弱,不多时便各自分道而行,暗处的苍迹不动声色,身形微移,隐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封天府,名义上是做盐茶生意的商户,事实上却是江南一带规模最为庞大的杀手组织,当地官府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碍于其每年贡奉的银两价值可观,只要事情不是闹得太过,往往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期以来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当苍迹数次闯关失利之后,终于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拒绝君临的帮助——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封天府守备森严,别说救人,连想要进入也十分困难,而栖凤山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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