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揶揄道:“还嘴硬?心痛死了吧。”
阿斗不住扯布老虎,赵云笑着松了手,让给他,又朝麒麟道:“都说你通晓天机,给看看命相,小主公来日命数如何?”
张颌忽道:“这就是传言中……扶不起的阿斗?”
一语出,众人头上数条黑线,麒麟忽地想起那句话还是从自己嘴里传出来的,当即尴尬无比。
幸好诸葛亮识趣:“纵然命中犯了孤煞,子龙还能弃之不顾?”
赵云会心笑道:“是子龙多话了,无论如何,都得拼死护着,命相一说,缥缈不实,原无定数,不该介怀,小主公来日必能成大才。”
诸葛亮点头笑道:“正是这么说。”言毕不再理会,自顾自行到一旁,坐了下来。
麒麟悠然道:“本以为刘备会给儿子改个名字的,怎么还叫阿斗。”说着抱起阿斗,左右晃晃,阿斗瘪了嘴。
赵子龙道:“主母临产前有一梦,天顶华光万丈,天罡北斗回旋,指向东北,继而星团降入帐中,便生了小主公。”
麒麟道:“梦见天罡北斗,所以小名叫阿斗?”
赵云点头道:“当日水镜先生在新野做客,谈及此乃‘脚踏七星’之吉兆。”
麒麟那一惊非同小可:“脚踏七星?不就是王侯帝胄的命相?”
麒麟喃喃道:“牙齿长出来了吗?嘴巴好小。”用手指头戳阿斗的嘴,挖了进去,阿斗牙龈长成,却没长牙,被戳进手指来,便合拢嘴,用牙龈咬住麒麟指端皮肉。
“哎呀——”麒麟被咬得哭爹叫娘。
“阿斗,不可胡闹!”赵云忙小心捏着阿斗腮帮子,把他嘴巴掰开。
赵云道:“待我进帐看看,主公……”
麒麟道:“不用了,我只是来探望阿斗的,这就走了。”
诸葛亮坐在一旁,好整似暇道:“这便回去了?”
麒麟解下颈上金珠,抽绳,取了两枚吕布赠予的狼牙,放在阿斗手中,阿斗小手一边握着一个,咿咿呀呀地摇。
麒麟笑道:“反正,你也有子龙……这玩意就当是奉先的替身,赔给你了。”
赵云看了小阿斗一会,眼眶发红,揉了揉阿斗的脑袋,温柔地把唇抵在他的额上。
翌日早饭后,麒麟两脚发软,睡眼惺忪,陪同吕布出城巡营。
“你不能老喝酒……喝醉了跟个狮子似的。”麒麟不满道。
吕布:“哦,你被狮子操过?”
麒麟:“……”
清早晨光中,军营诸将闻得主公前来,纷纷出外列队,吕布随便看了一眼,道:“唔,罢了,今天军师状态不太好,大家休息吧。”
众将道:“主公威武——”
对面军营门口,刘备背对凉州营,大声训斥麾下爱将。
“士气不振,军貌疲怠,行军则一事无成!你们都在做什么!打起精神!”刘备训人竟然一反平日催泪弹攻势,喝得有模有样。
“看,学习。”麒麟掰着吕布脑袋,让他转向对面汉南军大营,看刘备怎么训人。
刘备尚不知对营好几人盯着自己,少顷话锋一转,潸然泪下:
“如今正是危难之时,若不振奋图强,还谈甚么天下!谈甚么百姓——!”
刘备见廖化,关羽等人望向对营,若有所思。自己便并不转头,回手,指向凉州营。
刘备慷慨哽咽道:“温侯的军队整齐划一,进退有秩,上到将军,下到步兵,军容严肃,你们为什么都不学学?”
“为什么——?!”刘备双目饱含热泪,反复道:“为什么!”
麾下众将盯着不远处的吕布。
吕布面无表情,踏着正步,从刘备身后走过,身后带小鸡般跟了五六员少年将军。
麒麟打着呵欠道:“时间还早,今天玩什么去——”懒懒抬手,扒在吕布身后肩上,被吕布拖着走。
甘宁道:“格老子滴——”继而跟在麒麟身后,有样学样,扒上麒麟肩膀。
马超笑道:“我也来!”继而扒上甘宁,张辽随之扒上马超肩膀,数人拖成一长串,张辽兀自回头喊道:“儁乂——你也来!”
张颌看得嘴角抽搐,只得凑热闹扒在张辽身后。
吕布一副面瘫相,肩后一个连一个,扒了大串,温侯腰力不胜,两脚仍在正步走,人却被拖得朝后仰,最后哐一声,横着倒了。
爱将们横七竖八,摔成一团,马超的靴蹬着张颌的脸,张辽的手指插着甘宁的鼻孔,纷纷大叫。
“你们这些销魂的小人儿!”麒麟扑街,被压在最下面:“压扁我了!都快点起来!”
刘备:“……”
未几,一骑来报:“吴侯有请!请奋武将军,刘皇叔与两营军师府内议事!”
吕布抵达建业的第三天早上,周瑜终于正式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此次会议的内容,攸关长江以南的半壁江山存亡。
与会者西凉势力——吕布,麒麟,陈宫。荆州残部——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
主持会议的,是十六岁的孙权。周瑜、鲁肃列席,张昭笔录。
吕布一入席,便吩咐道:“上点酒。”
众人无言,吕布莞尔道:“此乃我西凉名酿,酒劲温和,各位可尝尝。”
刘备垂目,欣然道:“既是温侯的酒,说不得需尝一尝。”
孙权身后铺开一副巨大牛皮地图,上是荆州七郡,及至扬州等地的行军箭头。旁边仍挂着当初麒麟题的“孤帆远影碧空尽”。
麒麟道:“好些年了,也不换下来。”
孙权笑答:“嗯……常对着这字,这画,思念你。”
周瑜插口:“仲谋的埙是你教的。”
麒麟问:“如今画画长进了些么?”
孙权吩咐几句,道:“前些天还画了幅,着人取来你看看。”
少顷婢女入内,捧着瓶斟上葡萄酒,白瓷碗内血似的殷红,孙权那画铺在麒麟案前,麒麟道:“再给你写点什么吧,把原先那副换了。”
吕布笑道:“我来,你的字不能看。”
吕布伸出左臂,把着麒麟的手,麒麟低声诵诗,吕布龙飞凤舞落笔,墨迹未干,孙权便欣喜接过,着人挂上。
画上一船引领千帆,直上云天,说不出的磅礴大气,一旁又有吕布手书:“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与席众将纷纷喝彩。
“好!”刘备将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碗:“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鲁肃道:“愿来日出兵,正应今日之言!”
孙权又道:“曹贼三日前交来一封信,恰逢诸葛先生渡江东来之时,此信便由都督按下,今日请众位叔伯辈前来,便是求教,该如何回应。”
曹操信上火漆仍在,孙权当场拆了,传信一圈。
信上是曹操的战争宣言,勒令江东投降,否则八十万大军将东渡长江,剿灭江东势力。
“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孙权冷笑道:“曹操此信,恐吓意味十足,各位叔伯辈,如何作想?”
吕布不看那信,沉声道:“既然已议定,江东便该全境迎战,如今有多少子弟兵?”
周瑜道:“十八万员,四万陆军,十四万水军。”
刘备插口道:“加我麾下一万荆州旧部水兵,共十五万。”
吕布喝了口酒,点头道:“再加我一万水兵,十六万,此次我带了三万人前来,其中两万骑兵,正是协助你们干扰曹军后方之用,自赤壁直到夏口,当阳,乃至襄阳沿途……你们,让让。”
孙权与周瑜侧身,吕布将酒碗掰下一角,挥手掷出,稳稳钉在地图上的襄阳城:“荆州数城新得未稳,可扰其军心。”
孙权沉思,周瑜点头道:“如今曹贼屯兵江北,战船两千艘,我等将如何?”
诸葛亮羽扇一挥,自若道:“拖。”
孙权未曾置评,诸葛亮已起身,朗朗道:
“曹孟德以步兵之能驰骋天下,士卒水性不佳;新降蔡瑁,张允等荆州部众领两万水军先行,易有异心。我方骑兵一旦乘隙袭击襄阳等地,降将家小俱在后方,蔡瑁等人军心有变,先行军便不攻自破。”
周瑜微一点头,评价道:“曹贼江中水战全无经验,唯蔡瑁对长江一带较熟,去了此人……”
陈宫道:“只怕未必。”
“主公,吴侯。”陈宫拱手道:“但请听我一言。”
陈宫戟指,朝着诸葛亮一戳:“恕公台直言,孔明先生简直就是在坐以待毙!”
陈宫身为吕布亲信,战长安当机立断,全军撤离;小沛设计陷刘备,转战西凉,亦有他一份力,早已名动天下。
诸葛亮则初出茅庐,除却先前江东舌战群儒,说盟孙、刘二营外,再无建树。
陈宫如此挑衅,诸葛亮却不恼。
只见孔明立于厅堂中央,将那羽扇一拈,挡着半边脸,邪魅一笑:“有请公台先生赐教。”
麒麟噗一声将酒喷了出来,放声大笑,诸葛亮一搞怪,己方气势自逊了,陈宫先输一局。
“曹军远道而来,为何于江边止步不前?原因唯有一个,晕船!”
陈宫滔滔不绝,话语掷地有声。
“晕船之人只需水上演练数日,便可习惯,也就是说,只要给予曹阿瞒足够的时间,整军完毕,大军将克服重重障碍,渡江而来。”
“渡江未克,击其准备之时;先发制人,方是此战切入点;必须打乱曹军阵脚,否则……”
麒麟饶有趣味地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双目闪着狡黠神色,置陈宫激烈抨击于不顾,笑吟吟看着麒麟。
待得陈宫将双方战力,以及出战利弊一一陈述后,诸葛亮方云淡风轻地说:“公台先生所言甚是,须得先行突击,乱其排布,孔明受教。”
“如此说来,温侯定早有全盘策略,不如由诸位先行突击?”
陈宫方自明白,自己被耍了。
麒麟哭笑不得,刚开始便被诸葛亮示意道:“公台兄,我们认输。”
周瑜不悦道:“大敌当前……”
麒麟道:“知道了,公瑾。”
陈宫忿忿归席,麒麟也不起身,径自道:“实不相瞒,来之前,早和公台兄、主公商量好,此战确实不该坐待曹军出击,最起码也得达到扰敌的目的。”
“虽说联军不如嫡部好指挥,作战中容易出现号令不达的情况……但各自为战,也不是办法。”
吕布漠然道:“正是如此,我凉州水军愿为诸位打头阵,试探曹军虚实。”
刘备道:“如此万分感谢温侯,孔明,是咱们太计较了,还不向军师,侯爷赔罪。”
麒麟淡淡一笑:“不必介怀,先回到我们的计划上来。”
“试探也有试探的方式,我们先前大概估测了曹军的兵力,想出几个方法。”
“首先:江面作战,船与船之间是用旗令传达指挥信息,曹操的坐船靠北岸,若非以旗号传令,小船来去,就得耗费相当的时间。”
鲁肃深吸一口气,道:“正是。”
麒麟道:“我们既然是试探战,就不应正面交锋,一接即退,同时达到两个目的——令曹操疑神疑鬼,以及大致了解他们的兵力布置。所以我的设想,将试探战选在深夜,黎明前收兵,一共三次。”
张飞哈哈大笑:“这就是你的法子?!夜间他们看不到旗……”
刘备道:“三弟,不可妄下定论。”
麒麟懒懒道:“看不到旗,却可以看到灯。”
周瑜道:“灯火无法及远,旗舰须得靠近百步开外,一旦曹军反击,投石机能击中旗舰,不妥。”
麒麟道:“不,我们不在旗舰上指挥,我们在岸上指挥!”
“建立三座二十丈高的竹制哨塔,需要多久?”麒麟一整外袍,起身道:“我已经研究出了全副灯语,并准备了特制的光源。”
诸葛亮道:“好主意!长江南北岸相距近五里,如何能保光在夜中准确传达?”
麒麟道:“六年前,我们在陇西发现了一种新的油质燃烧物。经过简单的提炼,点燃后光度比普通的灯笼更强,照得更远。”
一直静听不语的孙权忽然道:“麒麟不必担忧,我们还可派出小船,在江心每隔一里之处设立灯号转点。”
麒麟大赞道:“你真聪明!就像烽火台报信,一站传一站,最后把灯讯号传到战场中央,我来时还担心江东有雾,干扰灯火能见度。这样一来,就保险了。”
周瑜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
孙权一补充,麒麟登时轻松了不少,笑道:“真是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
众人:“?”
麒麟:“……”
风起云涌谋臣斗智
陈宫道:“西凉三城与周边哨塔,为防匈奴劫掠,用的就是这种哨兵灯互相传输信号,公台研究出的灯语十分简单,以闪、亮、暗三种形式彼此组合,一学就懂。”
周瑜道:“便依你们此计,实是精妙至极!”
麒麟道:“且慢,这还只是第一环。”
众人皆静,等待麒麟看他还有何话说。
“对方的军师是郭嘉。”麒麟缓缓道:“骤然遭遇第一场突袭,如果你们是他,会如何应变?”
诸葛亮想也不想,羽扇一挥:“以不变应万变,退守岸边,观察哨灯。”
周瑜颔首道:“郭奉孝人称鬼才,擅反间、突袭,连环计,此法不可多用,否则只须被他识破灯语,便可设阵,反陷我方战船进去,得不偿失。”
麒麟沉吟片刻,点头道:“说得对,你们破解一次旗语,需要多长时间。”
周瑜眯起眼,思索片刻,道:“一日足够,我们可设两到三套旗语,轮番使用。”
诸葛亮又道:“以此人之智,不可小觑,既窥得破传令,当有所准备。”
麒麟道:“假设我们第一次试探战能成功,那么第二次交锋,就将所有的灯令反过来。”
“行动时左右换成后前,前后换成右左,再和射箭,侧舷,开撞角,落跳板等命令组合,他至少还要研究两三个时辰才能识破。”
周瑜道:“到此人能破之时,便须全军撤退,不可再战。”
诸葛亮沉默不语。
麒麟又道:“接下来第三天晚上。”
周瑜起身道:“两夜足够,第三日不须,便这么定了。”
诸葛亮道:“不!第三日方是突袭战最精彩之时。”
诸葛亮以羽扇作了两个动作,仿佛厅内有一条无形的河,分列江南,江北,又道:
“如何诱出曹军真正水兵主力?胜负攸关,尽在最后一场。只需令曹营谋士以为,我方灯号尽被识破,曹操又有传令新策,如此窥得作战良机,必将倾巢而出,一举吞掉我方先遣队。”
麒麟点头道:“我也觉得,得让郭嘉认为,我们的举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时候他才会派出真正主力出战。”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你们是郭嘉,第三天会怎么做?”
周瑜与诸葛亮俱沉吟不语,少顷周瑜道:“若我是他,当有样学样,觅一高处,以灯为令,夜间传至众船。”
诸葛亮哂道:“拾人牙慧,全无创见。”
那话不知是讥刺周瑜还是讥刺郭嘉,周瑜扬眉一笑,反问道:“孔明先生有何良策?”
麒麟与周瑜一齐期待地看着诸葛亮,半晌后,诸葛亮无奈摇头:“唯此而已。再无良策。”
麒麟道:“所以你们认为,郭嘉也会学我们,用灯令传讯?”
提问无人回应,三名首席军师再次进入了漫长的思索,最后周瑜道:“正是。比较我方与曹营优劣,曹军距岸近,我军距岸远;曹军仅有灯笼,我军有远处……你说的那物叫什么来着?”
麒麟道:“石油灯。”
周瑜点头:“最后将是一番硬战。我们能抢到的,是前两场突袭战的先机,到了第三夜,若郭奉孝学到此计,敌我双方局面,势必演变为各传各的号令,互不相干。”
“此时,何人先勘破对方灯语,窥得作战指令,便将取得整场突袭战的胜利。”
诸葛亮面有忧色:“只怕未必,双方都将准备多套闪灯指令。”
麒麟道:“那么就得派一队死士,前去放倒他的发令灯台,这一队人将全部牺牲在北岸。”
诸葛亮忽然灵光一闪:“此事包在我身上,有计可破,不需灭去对方灯台,只扰乱,此战必胜。”
三人议定战事,喝酒将领纷纷起身,周瑜听诸葛亮解释片刻,蹙眉道:“你真有把握?”
诸葛亮一哂置之,周瑜当即开始分派任务。
“三日后,兵发赤壁。”周瑜淡淡道。
麒麟忽道:“曹操的搦战文书还在么?”
诸葛亮嘲道:“歪言蹩语,满纸陈琳的酸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