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把我当王妃看,甚至一直没把我当人!”“那个暴君!再等下去,庆儿就要被他杀了!”“他宠着那个齐淑妃,要立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为太子你知道吗?昨天、昨天晚上,有人过来几乎掐死了庆儿……但是皇上连问都不问!是他默许的…是他想杀了庆儿!”“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那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他、他竟然要杀我的庆儿!”“不能允许,绝对不能允许!弟弟,弟弟!请你帮我!”皇后急切地看着对面年轻元帅的脸,请求。“姐姐……那么,你召我进宫,想要我怎么做?”终于,高群低下了头,一字一字地问,眼睛里有极其复杂的光芒,他已经猜到了答案——“杀了宁王!我、我要我的孩子当上皇帝!”果然,是那样的答案……他的眼睛里,忽然又有哀痛的神色。抬头,坚决地回答:“——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姐姐!这一点,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不是为了宁王,而是为了天下所有人。姐姐,宁王如果死了,他的下属能安心向一个婴儿称臣吗?那些刚刚沉寂下去的诸王余党,还不乘机作乱?”“方才安定下来的世界,姐姐是要再次把它卷入腥风血雨中吗?”“虽然是为了孩子……但是,希望姐姐总不至于做那样的事情。”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然而,他的神色却极其的坚决。这是他为人的原则,绝对不会为了个人的恩怨而置天下于不顾!“弟弟……”似乎是惊讶地,她看着眼前渐渐长大的少年,看着他眼睛里漠然而坚决的神色,看着他那已经可以承担起天下兵权的双肩,终于,她眼前模糊了——五年前的那个孩子呢?那个相识不久、却在乱兵中拼了命保护她的那个孩子呢?哪里去了……竟然是现在这样漠然的、手握重兵的元帅吗?“如果庆儿还小,就由你来把持朝政……其实,就是让弟弟当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啊!只要那个禽兽不当皇帝,只要庆儿没事!”漱玉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说,拉住了他的衣袖,眼睛里有热切的光,“难道、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两个人死吗?”“弟弟,你完全可以自己当皇帝!你不是想改变这个天下吗?你不是想让所有人过安定的生活吗?既然这样,以你的能力,为什么一定要通过别人的手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如果要这个天下的支配权的话,就要赤手去拿,而不要隔了一层手套!”听完了这样的话,看着姐姐那样不顾一切的表情,高群很久没有说话,然后,叹息了一声,缓缓将自己的衣袖从皇后的手中抽出:“姐姐……看来这五年的后宫生活,真的让你改变了很多。以前的你,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看着姐姐的目光逐渐由失望转为绝望,高群的目光也渐渐充满了哀痛:“姐姐,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宁王必须要坐稳这个王位,必须要安定这个天下。”“你不帮我?”漱玉的眼睛也冷了下去,声音里透着彻骨的绝望和寒意,眼睛看向旁边燕儿手里抱的孩子,忽然咬着牙,一字字地说,“即使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会去做的!除非你向皇上告发我,灭了我九族,否则别想阻止我!”少年的目光终于变了,迟疑着,许久没有出声说话。他低着头,所以看不见他此刻的目光里是怎样急速而复杂地变幻。皇后的手轻轻抚摩着婴儿,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终于转过了头去,冷漠地轻轻说:“弟弟……方才在你喝的茶里,我已经下了毒。如果、如果你不答应站在我这一边的话,就不要、不要怪姐姐不给你解药。”那样轻柔的话语,但调子里却在不停的颤抖——然而,终于说出口了……少年从沉思中蓦然抬头,眼光向闪电一样落在她身上!脸上居然有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终于没有出口。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了凄凉而宿命般的笑意,拿起桌上的茶盏,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他微笑着——“姐姐,谢谢你的茶。我告退了。”忽然,他就那样拂袖而起,淡淡地告别,看着皇后的脸色惨白到触目惊心。转身走出门时,终于又在顿住了脚步,回头——“以后,请姐姐自己珍重……弟弟终究无法守护你一辈子。”对着皇后极端期盼的眼神,手中掌握着天下兵权的大元帅最后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然后,转身。离开。不曾再回头。夕阳已经下山了,踏着满地的残霞,仿佛是踏着满地的鲜血。深宫的落叶一片片地飘落,在空气中如同流光般飞舞。胸口有隐约的痛,他拿手压着心口,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当空飘下的桐叶——很快,他的生命也要这样地枯萎了罢?五年了,天下的风云匆匆变化,不曾为任何人停留。然而,只有这样的夕阳,仍然如同五年前屠城的那一天……“小弟,小弟!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你年纪还小,要努力活下去!……你是一个男孩子,要变得强起来啊……千万不能死,千万要努力活着……”当时,她曾那样对自己叮咛,保护着他,不惜让自己落入乱兵的手里。她那样的泪水,终于让他下定决心踏入了尘世,走入天下的纷争中。他要变的强起来,强到能够保护自己所要保护的人……让她拥有世上所有女子羡慕的一切。回忆中,她发间隐约的白梅香气缠绕在身边,她眼睛里含着泪,却对着他笑:“我能逃到哪里去——外面全是乱兵,我又是一个女子……这样的世道,是无法活下去的。”姐姐。姐姐……漱玉…姐姐。难道、难道真的如你方才所说:在芜城死去反而是幸福的吗?那么,这些年来我这样的努力,难道丝毫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幸福的痕迹?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踉跄地往前走着。推开元帅府的大门时,在仆人们的惊叫中,他缓缓倒了下去。ACT。4破灭的黎明
“元帅!元帅!快、快醒醒……”仿佛是过了千万年,在永久的睡眠中,他却居然被人用力地推醒。睁开眼睛后,他急速地看了看周围,仍然是在熟悉的府中——他、他还活着?!可是,可是——那毒药?难道是……姐姐?姐姐!“元帅!禁宫里出大事了——快去,快去!”侍卫焦急得满头大汗,手里捧了他的战袍,等在一旁。他忽然翻身坐起,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快说,怎么了?”“昨天晚上,皇上和娘娘两个人在长生殿里饮酒赏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不让下人在场——到了半夜,或许是喝多了,居然、居然两个人一起失足从高台上掉了下去!”一边服侍元帅穿上战袍,侍卫一边急急禀告,自顾自地着急,丝毫没有注意到元帅瞬间惨白的脸色。“宫里的李公公和娘娘的贴身侍女燕儿第一个传的就是元帅!可傍晚元帅一回来就倒头昏睡,真是急死小人了!”片刻之间,战袍已经穿好,侍卫轻声禀告,“元帅,兵符就在玉匣里……”“立刻传令,招集都城中所有军队,入驻禁宫,以妨不测。”虽然脸色已经是苍白,但是他的指令却丝毫不乱,“此外,立刻用快马加急传令给各地驻军,立刻实行宵禁,凡是有趁机作乱的迹象,一律镇压!”“是!”手下遵令退出,他急步走出府外,跨上早准备好的快马,带了亲军向禁宫方向狂奔。外面已经是黎明。惨白的天光映得一切都朦胧一片,四野很静很静,只有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这个苍白的黎明。野外的风呼啸而过,在黎明前夕的黯淡中,他忽然间恍然大悟。没有毒药……一开始她就没有对他下毒药。那样的话语,只是已经陷入绝望的人所做出的最后试探——然而,他没有屈服。所以,她只有进行最后孤注一掷的计划——用同死的方式,洗清自己的嫌疑,也结束那个人的性命,让自己的孩子从此登上王位,从此安全。姐姐……姐姐,那样温柔的姐姐,居然也能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那样,也是为了保护所爱的人罢?母性,也许是所谓的母爱,居然能让她变的如此的不顾一切。“姐姐真是一个坏人……又要用你无法拒绝的请求来束缚住你了,弟弟。”“庆儿那么小,请你不要离开他的身边,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一直到他能够独立地判断一切为止。”“如果他象他的父亲那样暴虐,或者象母亲那样软弱不争气的话,请不要犹豫,罢黜他吧!把这个天下抓到你自己的手心里来……请一定答应我。”看着燕儿送上的衣带遗诏,他的嘴角浮现出了淡淡哀伤的苦笑。他知道,姐姐是用生命编制成了一张无法逃避的网,把他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名利场上……黎明的晨曦微微地透露出了一些绯红,给惨白的天地抹上了一丝亮色。百官听闻了噩耗,都已经匆匆赶来。灵床上,盛装的皇后平静地沉睡着,眉间没有牵挂,也没有挣扎,就那样永远地沉睡着。旁边的侍女抱着才不到两岁的太子,在低低地哭泣。皇后为人温柔和蔼,在身边的下人心中感觉极为亲近。然而,年轻的皇后就这样死去了,留下那么小的太子,成了孤儿。“……姐姐不喜欢做皇后……”“只要一个小房子就好。前面有一片空地,可以种种花,养小鸡小鸭。有一群可爱的孩子,然后……我所等的人,每天在夕阳下山前都会赶回家,坐在桌子前,和家人一起吃我亲手做的菜……”那才是姐姐的愿望吧?并不需要借助王者的手来完成,也无关天下霸业,那只是一个平凡人的平凡愿望,甚至当年是店中伙计的他都可以完成……在所有梦想都破灭的黎明,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点。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更多地想着要帮宁王得到这个天下,结束这个乱世、让所有人得到太平生活而已——而那个时候姐姐家族的财力,正是成就霸业的必要条件……所以,我没有考虑到姐姐的心情,反而劝姐姐嫁给了不爱你的人。而且,我一直以为,皇后的冠冕,将是我对于姐姐最好的礼物。然而我错了……那样不曾让姐姐幸福,而最终让姐姐走了今天的道路。不过,姐姐,如果时光重现,我仍然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你看到了吗?至少,天下如今平安了,那些和你我一样的人,不用再经受战乱的苦楚,不用再象当年的你我一样、就算牺牲了性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爱的人死去……他们,至少都不用受我们所受过的苦。姐姐,弟弟才是一个坏人,他并没有真正为了姐姐的幸福而努力,他只是为了自己人生中所信仰、所追求的东西,而把姐姐当作了达到目的的手段,和对待那个宁王一样。弟弟,并没有把你放在他的人生梦想之上。所以,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当泪水缓缓滑落面颊的时候,他没有顾上四周所有人惊诧的眼光,从侍女手中接过了两岁的太子,亲了亲孩子的额头。黎明的光线轻轻地笼罩在孩子无邪的小脸上。如果,这个孩子就是姐姐最后的“愿望”的话……如果那是姐姐唯一的请求的话,我,就答应你——守护着他和他所有的这个天下,一直到他长大。希望,这个孩子的将来,不会再受你我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而他下属的所有臣民百姓,也都不用再经历那样的流离。在黎明渐渐亮起来的光线中,手握天下兵权的年轻元帅,就这样抱着未来的君主喃喃地自语,在他母亲的灵床前——孩子,你知道人生是什么吗?
所有的过程,就是一个灵魂来到这个世间,受苦,然后死去。但是,由于他的努力,他这一生受过的苦,以后的人都将不必再受……'完'
星 坠
拂香殿中,重重的帘幕背后。
深宫不知流年飞度,起来已是正午时分,摒退了侍女,慵自梳头。
这样的日子已经多久了?
虽然羽族能享有较长的生命,但再过上几年,衰老也将毫不留情的来到了吧?
紫衣的绝色丽人长长叹了口气,却无声的。看着华丽的金制的妆台镜中,那一张连自己都陌生起来的脸:那样美丽不可方物,那样娇娆而媚惑,然而,却是如此的陌生。
连她自己,都已经快不认识这张脸了,那么那人,更恐怕已是相见亦不相识。
她垂下头,看着手心。那里,一条深深的伤痕划破了玉雕一般的手掌。
爱情不过是人造来骗自己的梦。她想她也该明白了。
“夫人,大王传旨,请您立刻梳妆,去太清阁欢宴。”听见后面侍女衣裾轻轻的拖动声,然后,就听到匍匐在地进入的女官的轻声禀告。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碧玉的梳妆盒中,拈起了一只玳瑁簪子,缓缓挽起委地的长发。
梳妆未毕,第二个传令的女官又到了,匍匐在门外,清晰的一字字复述着王者的旨意:“大王传旨,召花蕊夫人即刻前往太清阁。”
手指顿了一下,继续绾发,那奇异的雪白色的长发,映的那双手竟透明如水晶。
周围的侍女大气也不敢出,但是眼睛里却有恐惧的神色——知道燮王的喜怒无常,所以即使她们的主人是最受宠妃子,她们也不禁为夫人此次的怠慢握了一把冷汗。
“燮王有令,召花蕊夫人即刻前去太清阁,不得怠误!”
片刻之间,已有三道旨令下来,一次比一次更加严厉。
侍女们都已经是惶惶不安的互相望着,但紫衣的妃子却是刚刚将最后一枝玳瑁簪插上了发髻,顾影徘徊,然后才提起了拖地的衣裾,对周围簇拥的侍女们点了点头:“备轿。”
燮王端坐在太清阁上,看着下面七彩的舞袖起而复落,手里的金杯却慢慢变了形,美酒从杯中溢出。“还不来么?好大的胆子……”低低的带着怒意,旨令从王者的嘴角滑落,“传令羽林军管带,立刻去拂香殿把那个人给我带过来!”
“遵命!”虎豹般的卫兵们立刻动身,刚刚走到太清阁的廊下,已经看见那一袭紫衣在簇拥下飘了过来:“妾身来迟了一些,皇上何必如此动气呢?”盈盈下拜,随着她的低首,珞金的流苏擦着她绝美的脸颊边长长垂地,和着那一头流雪飞霜也似的长发。
“怎么来的那么晚?是不愿陪朕看歌舞吗?”看到宠妃的到来,燮王的怒气稍微缓了一下,但是语气仍然严峻。
“禀皇上……”仿佛是早已有预料,花蕊夫人从袖中取出洒金小笺,让侍女呈给燮王,上面是娟秀的四行字迹:
“朝临明镜台,妆罢暂徘徊。
“千金始一笑,一诏讵能来?”
燮王终于大笑起来,下去拉起了紫衣的宠妃,把她拥在怀里:“爱卿,你的脾气还是一模一样……真是虽花亦不足比拟你的容色和慧心,非得用花蕊这个称号才行。”她迎合着微微笑了笑——能专宠那么久,她不可能不清楚他那对于外人来说变化无常的脾气。
燮王拥宠妃坐在高位上,看着底下几百名翩翩起舞的宫娥,抚摩着花蕊夫人美丽的银白长发,就着她手里喝了一口酒,看定了她,忽然目光黯了一下:“有点象啊……是真的象,还是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