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 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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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魂 系列-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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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滔滔不绝地说来,越说越哭成一团。

    厉思寒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脸色愈加苍白,眼光也愈发涣散。铁面神捕眉头一皱,右手突然连点她后心两处大穴,内力透入处,厉思寒全身一振,“哇”地一大口淤血喷在襟上。他知她内心急痛交加,又不发泄,便用内力为她护住心脉,以免血气攻心。

    这口血一喷出来,厉思寒泪水随之而落,她看了灵位一眼,返身立时冲出了屋子。

    她心中浑浑噩噩,说不出有什么剧痛,可一种从心底升出的悲伤与自责,却如钝刀一般一次次割开了她的内心!奔上那片长满竹子的小冈,看着那座新砌的坟墓,她下意识停了下来,“哇”地一声,抱着墓碑哭了出来。哭了很久,很久……

    “你累了。”铁制的面具在光下闪着冷冷的色彩。可那张大理石雕般优美而冷硬的脸,在此刻看来却是温和的,在看见她时,他甚至还叹息了一声:

    这声温和的问候在她心中如同爆炸一般!她知道她已铸成了一生中难以挽回的大错!她亲手毁掉了自己最亲的朋友的一生幸福。

    她太了解金承俊了。她明白他在弱兰死后虽没流一滴泪,可他的心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为了去救她,他现在不是去京师而一定去了九泉,追随他挚爱的亡妻而去。

    他以后也不会再活着了,沉痛与追悔必将伴着他有生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那天在林中,他曾对她说过,她与弱兰在他的心中都排第一,只是另起一行而已。现在看来……的确是错了。每个人心中只有一个第一,若要另起一行,势必会是一场悲剧。

    “都是你不好!”斗然间厉思寒爆发似地喊了出来,“都是你引发这一切的!若不是你跟我过不去,承俊也不会来救我,弱兰也不会死了。你……你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们过不去?朝廷有无数该杀该剐的,你为什么不去抓他们?我义兄不该死,我不该死,弱兰更不该死!为什么……为什么却——”她激动中拉住他的手摇晃着,深埋在心中的愤怒喷发而出。

    许久,她的身心俱已疲乏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倚在碑上睡着了。铁面神捕轻轻扶她在林中睡下,又解下斗篷盖在她身上。在低头为她盖斗篷时,他看见一滴水晶般的泪水,缀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颤了一下,又轻轻滴落在他冰冷的手上。

    泪,竟是温热的。

    京师。

    天香楼上,丝竹齐奏,丽人翩翩起舞。座中一位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左拥右抱,开怀畅饮。“依依,让我香一个!过来,过来……”北靖王搂着依依的纤腰,欲吻她的香腮。

    突然一道白影掠入,北靖王抬手一抄,收入了掌中。他不动声色地推称酒多欲呕,起身出席。在楼外,他展开手中纸团,面色大变。

    纸上只有三个字:“厉思寒”。

    他一低头,只见楼下街对面站了一位素衣青年,望了自己一眼。北靖王立时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厉思寒口中的“承俊大哥”。他不再迟疑,立时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来到了郊外,金承俊方才站住身,回过头来。北靖王见他似乎颇为憔悴,比起几月前在京师初见时的丰神俊秀,真是判若两人。

    “那小丫头还活着吗?”北靖王心头一阵欣喜,一把握住了金承俊的手,“我还以为她……她与铁面神捕在半路遇伏死了。”

    “小寒很好,目前已到了扬州。一个月之后,如无意外,铁面神捕应押送她回京了。”金承俊缓缓道。“太好了!小丫头没事就好。”一向真正的喜怒不行于色的北靖王忍不住笑逐颜开。

    “北靖王,”金承俊淡淡却又含了关切,“小寒罪名重大,押回京中必然论罪当死!你……你可否能看在她与你相识一场,尽力替她开脱?”

    北靖王顿了一下,突然问:“她有何罪?”

    “偷盗。”

    “具体数额为多少?”

    “一百五十七万三千零五十两白银。”

    北靖王倒抽了一口冷气,苦笑:“这小丫头的胃口可真不小,这足足是一个大府一年的税利了。案子实在重大,何况又是铁面这小子办的案!他经手的每一案,主凶没有不定罪处死的。只怕……”

    金承俊淡淡一笑:“王爷若是为难,就当在下没说此事。告辞了。”

    “且慢!”北靖王一手拦住了他,神色郑重:“小寒之事,本王自当一力承担,尽心尽力而为之,金兄请放心。只是……本王不宜直接出面,许多事可要拜托金兄你去办了。”

    金承俊霍然回身,喜道:“多谢小王爷应允。但有所托,无论杀人放火,无有不从。”

    离京城只有几天的路了,铁面神捕每念及此,内心深处总有无形的隐痛。可他的表面上,依旧是寡言而冷峻,对一切丝毫不动容。

    而这一路上行来,厉思寒仿佛是在梦中一般,行路时一言不发,吃饭住宿时更是恍恍惚惚,直形同槁木。她也是什么都不想了。死,也许是一种解脱。

    唯一的遗憾,就是在这世上过了十九个春秋,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却没有过恋人。她厉思寒一向随意怡人,与周围相处甚好,却没有人真正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朋友们当她是“女孩儿”,嘻嘻笑笑,爱耍小性子;道上的朋友把她看成独来独往的“女飞贼”,为人高傲冷漠,极富攻击性,不易相处;而受过她救助的人,则视她为“女侠”……有时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同一个人,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化身”。

    一路上,她有时偶尔也会想起那神秘的“猪一只”,他是她在官场上见过的第一个“好人”。不管他真正的身份、动机如何,他至少没有对她落石下井,还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奔走出力……这就够了,她从来不对别人抱太高的期望。

    可惜,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离京是一天天近了。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人阻挠、暗算,也没有意外发生。这余下的一个多月旅程,比前一个月平静安然多了。

    一日黄昏,两人已行至天津卫,在村落中投宿当地海民家。此处离京师只有一日的路程,明日天明启程,入暮时分便可到京。

    厉思寒无言地牵着马,跟着铁面神捕一起在沙石铺成的街上走。海风阵阵吹来,到处充溢着海腥味,村落到处可见小孩们挎着竹篓去海边捡鱼虾,妇人们则端了张凳子,坐在村头树下补鱼网。阳光,初冬的阳光照在出海归来的汉子们古铜色的脊背上,照在女人们迎接丈夫出海归来的笑容上,照在孩子们光光的小脚丫上……

    她死寂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了一种渴望与留恋。对生命的渴望,对人世的留恋……看着这些普通百姓的快乐,她刹时发觉了自己心中的无助与孤独。

    这种孤独、无助与惶惑,在自小懂事以来,就如恶梦般缠着她,就算她成人后,一离开兄长朋友的抚慰,便立时会包围她。所以她不想失去金承俊,甚至不许他有自己的恋人,因为她实在害怕一个人在世间生活……她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如果再失去朋友,她在世间还有些什么呢?……可她也万万没想到,正是由于她的懦弱与自私,永远地葬送了她至亲之人的一生!

    她迈不开脚步,只牵着马怔怔望着人们的欢乐与生活。铁面神捕转身看看她,眼中蓦地掠过了一丝阴影。他并没有催促她,只牵着马伫立在一边,静静地等她。

    不知过了多久,厉思寒才从沉思中惊醒,也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牵了马上路了。

    夜,很静的夜。只有远远的滔声永无休止地拍打着人们的梦境。

    厉思寒却睡不着。明天就要入京了……死亡?大概是吧!可她心中却有斩不断的纠葛,缠得她透不出气来。

    她一手托腮,对着桌上的蜡烛。

    一缕旖旎的蓝焰,绕着烛心,白蜡渐渐成为烛泪滴下。“蜡炬成灰泪始干”,其实,烛泪何尝不是幸福的象征,对白蜡而言,他的责任,他的人生,不正是体现在这一滴滴心泪中么?而蓝焰,轻盈地在蜡上跳舞的蓝焰,她的愿望,也许就是与他同生同死吧!一旦点燃了,她便不停地舞着,直到最后一滴泪尽。

    厉思寒不着边际地想着,心情愈来愈差。突然间她的手停了下来,缓缓回头。窗子外面,一个声音道:“我有话跟你说。”只见人影一动,那人已掠了出去。

    虽然她的理智一刻也不停地在制止这一切,可什么效果也没有。厉思寒身不由主地起了身,朝他身影掠去的方向追了上去。他的身形并不快,看得出是故意放缓脚步等她跟上。

    从村口奔出来,不上三里路就来到了海边。黑夜中的海静静的,在月下泛着万点银光。厉思寒抬头四望,立时便发觉了他在礁石上伫立的身影。

    月光下,他的侧脸映在淡淡的星光中,更加显得优美刚毅有如石雕,海风吹拂起他的长发,他的衣袂,仿佛让人觉得他几欲乘风而去,可他的身影,却是一贯的坚定与沉稳。

    他负手看海,并没有回头,却淡淡道:“你来了。”

    厉思寒迅速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以戒备的心态对付以后的一切,“有什么话,说吧。”

    铁面神捕刚开始没有答话,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明天就该进京了。”

    “是。”厉思寒不假思索地应道,不知他说这个有何意图——怕自己会逃跑?

    “可我还欠着你一条命。”他陡然道,语声已不再淡然,“我从不欠别人的情,更不能欠你的情。告诉我,你准备让我如何偿还这笔债?”他霍然回头,看着两丈开外的厉思寒。

    厉思寒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把它吐了出来。摇了摇头,带了一丝苦笑道:“我不知道。真的,我觉得你没必要偿还。别忘了,你也在杨知府那儿救了我一次。”

    “那不一样,保护人犯,把你安全押到京师是我的责任;而救我却不是你的责任。”铁面神捕摇头,钢铁般的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眉头已微微蹙起,“明天就要进京了,你……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我可以帮你完成。我不想一辈子欠着这笔债。”

    过了许久许久,厉思寒抬头看他,突然笑了:“我想看看你的脸。”

    震惊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厉思寒一会儿,终于缓缓低下头,除下了左脸上带了十六年之久的铁面具。

    面具缓缓从他脸上移开,他的肌肤似乎不习惯这突然的显露,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星光与月光淡淡照在他脸上,海风轻轻吹在他脸上……他心中莫名地一阵轻松,仿佛长久禁锢的什么得到了释放。

    从来没有人在他成名后看过他的真容,只有这个曾通过他满身伤痕来读他人生的女盗,第一次让他摘下了面具,把真正完整的自己显示在她眼中。

    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失去了锋芒与冷漠,甚至带了一丝温暖与柔和。

    厉思寒站在他对面,静静仰头凝着他,突然问:“你额上的是什么东西?”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拂开他垂散在额前的长发。突然间她的手被他闪电般握住。

    铁面神捕眼光变了数变,终于缓缓放开了手。厉思寒仍继续拨开了乱发,目光突然一变。她触电般地一震,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低声问:“跖之子?是你?”

    铁面神捕全身一震,一向不动声色的脸突然起了难以控制的抽搐。他低下了头,似乎额上那一处烙印火一般地烫着他:“不错。这世上本没有会知道。”

    跖。这是几十年前几乎是神话的一个的名字!

    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但天下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名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大盗,死在他手下的黑白两道人物已不可胜数。他生性残忍,酷好敛财,一生中做案无数,被称为“盗跖”。

    终于有一日,他在一次做案中失手,被几十位六扇门好手当场击毙,他财产全数抄没,妻子儿女也全被卖为奴婢。还听说,在官卖他的家小前,他三个儿子每人额上均被烙上“跖之子”三字,以示惩罚……可毕竟,二十年过去后,几乎已没有他后人的任何消息了。

    盗跖作为近五十年来黑道中最出名的人物,厉思寒自然不会不了解,可她却从未想到过,当今名播天下的第一神捕,居然会是盗跖的后人!

    “你现在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带这铁面了吧?”铁面神捕语音中无不苦涩,这铁面具一摘下,他仿佛也失去了平日的冷漠与无情,显出了一丝常人都有的软弱,“我原以为这会是我自己永远的秘密。”

    他轻轻笑了笑,摇摇头:“原来这世上真没有永远不为人知的事情。”

    厉思寒目光由震惊转为惊疑,可她最终还是确信了眼前的事实,这就是——铁面神捕的身上,居然流着盗跖的血!她不由自主喃喃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并不是存心想揭穿这个秘密……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没什么,这是我答应你的要求。”他吐了口气,淡淡道,“其实我姓岳,叫岳霁云。”

    “岳霁云?”厉思寒喃喃复重了一遍,不由自主地道,“从来没听过……”

    铁面神捕微微摇头:“自从被卖为奴仆以后,十六年来,我从未用过这个名字。”

    “卖为奴仆!……你是说……”厉思寒身子一震,脱口低呼,目光震惊。

    “不错。盗跖被诛之时我才八岁,被官卖后,一户人家买了我去做奴仆,一直干到十二岁,我才偶然间入了公门。再以后的十六年中,世上才有我这个人。”铁面神捕不由抬手抚了抚额头的烙痕,目中痛苦之色更深,“盗跖活着时,好色残忍,从未把我们母子放在心上。可他死后,我们全家却为他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有今日,是上天的恩典;可我母亲与两位姐姐被卖入了青楼,后来听人说母亲与大姐被蹂躏至死,二姐被卖为小妾,下落不明……而哥哥、我,还有弟弟,额上被烙上了这个印记,从小在白眼与凌辱中长大,被人当牛马一般地使唤……从懂事以来,这记号就象火一样烫着我,让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避开我——因为我是盗跖的儿子!”

    他平视远方海天相交处,海水在月下泛着万点波光。他语声再次平静下来:“弟弟在十岁时就被主人家活活打死了;而哥哥,为生活所迫,竟又走了父亲的老路!十二岁,我入了公门,拜当时大内高手为师。因为我已下了决心,要尽自己一生去申张正义,匡扶律法,让天下不再有一个盗贼。”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厉思寒一眼,眼神极为复杂。

    “为了忘记童年,我铸了这个铁面具,用它盖住烙印。”铁面神捕轻轻抚着手中的铁面具,“戴上它,我仿佛就忘了以前。十六年来,我只摘下过两次。:一次是二十岁那年,我破了‘血梅案’,可擒获的主凶竟是失散九年的哥哥。在他上法场时,我第一次向他摘下了面具。今晚是第二次了……”他长长叹息。

    厉思寒看着他的高大挺拔的背影,虽历经了诸多风霜困苦,却依然傲然不屈。她第一次明白,摘下面具,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意味着真实面容的暴露,更是真正的完整的人生再现——

    这一个人,虽然在初见时自己认定他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人,可在此后一路同行中,她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气度、胸襟和人格深深地吸引,从排斥、反抗、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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