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清的手在金属球棍上嘡的咯了一下,真的很疼,更加恼怒,又踏上前一步,换只手又是一巴掌,口中开始骂人:“年纪这么小,好的不学,就开始搞三捻四学人家追女孩子,一看你成绩就不好,流里流气!”嗯,手上又扑了个空,继续抽!
陆文龙完全能够应付自如,还有精力抽空看看苏小妹的情况,张雅伦已经把女儿扶了起来,没什么大碍,靠着墙站起来,苏小妹看看父亲背对着自己正在动手,眼睛对上陆文龙关切的眼神,赶紧挥手示意让他走!
张雅伦也开口:“老苏!你有什么资格打小陆!你还有没有个大人样了,刚才还把女儿也摔伤了!”
苏文瑾居然顺着母亲的口吻开始哎哟哎哟的撑腰!
苏明清回头看了一眼,觉得也是个自己下台的机会,恨恨的骂了两句叫陆文龙滚蛋!
陆文龙笑嘻的走到两边中间,礼貌的学少先队员敬个礼:“阿姨再见……苏同学再见!”
煞有其事想留个好印象的做派,让张雅伦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苏文瑾顿时觉得挺丢脸。
苏明清没有再上楼,恶狠狠的警告了女儿两句,就转身走了!
张雅伦倒是拉着女儿上楼,表情很有点哭笑不得:“是他非要把你送回来的?”
苏小妹这时巴不得把所有的好话都送给陆文龙:“嗯,我跑出去是不想回来的,是他觉得要回来给爸妈认错,要听你们的话……”
张雅伦哼两声:“他不这么来,你就真的不回来了?!”
苏文瑾才发现说过了,赶紧回收解释:“也不是……也不是,其实就是等爸走了我就回来。”
张雅伦奇怪:“那你去哪里找的他?我们去了他家,说他每晚都不在家。”
小姑娘顿时觉得又是个不错的表扬机会:“他在上班,我去他上班地方找的他,很辛苦的,他已经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了。”
张雅伦还真了解点陆文龙家的情况:“他家不是还有个亲戚么?”
苏文瑾情绪有点低落:“嗯……他跟我说过,他爸爸的生活费都是寄到那里去拿的,可是亲戚说其实是他们垫付的,有时候说话有点难听,他……就不想,不想去听那些风凉话了。”
张雅伦张开嘴,没说话,楞了几秒钟:“你说你看看,你比他好到什么地方了……”
苏小妹赶紧抓机会:“所以说,他真的很好,很努力!”
张雅伦低头看看自己的女儿:“所以你就喜欢他?”
苏文瑾双手一个劲的摇:“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很要好……”
张雅伦拉女儿坐下来:“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真的,你还太小,他也还没定性,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适合你,千万不要这么早开始早恋,最后吃亏受伤的都是你……你看看爸妈,现在闹成这样,真的不如当年就没有开始!”不同的婚姻状况,带来的是不同的看法,和师咏琪相比,张雅伦更愿意女儿成长到能够辨别人的年龄,能够明白人的年龄,再开始感情上的事儿……
苏文瑾不吭声,双手轻轻的绞手指头,偶尔还用小皮鞋轻轻的相互磕一下,有点心不在焉。
张雅伦看看也没什么说教效果,叹口气:“算了,总之不许再往来,都不在一个班了,还有,以后再不许这么往外跑,你吓死我了!”
苏小妹撇撇嘴,抱住母亲的手臂,还是不吭声,心中小算盘噼里啪啦:“到了学校还不是我的事儿,你们能管住个啥?”
可小姑娘还是低估了父亲对于这件事儿反对程度,第二天她刚提着书包兴冲冲的准备去学校,苏明清就过来在楼下喊:“张雅伦,今天女儿就不要去上学了!我已经找陈科长帮忙,把她转到二中去读住读!这几天办手续,就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这事儿张雅伦倒也不反对,转头看看一张脸变得惊讶万分正在撇嘴酝酿金豆豆的女儿:“看吧……你爸对这事儿简直是如临大敌,虽然有点过分,但是也是为你好……中午自己吃饼干和蛋糕!”
然后不等苏文瑾哭出声来,张雅伦就把孩子给锁屋里上班了,窗户上都是金属格子呢,也不怕溜出去。
就留下苏小妹给锁在屋里,莫名其妙的大哭了一会儿,真找了包饼干,坐在床头一边吃一边呜咽,有时候干干的饼干屑还随着哭声给喷出来……
陆文龙这边就奇怪了,早上上完一节课,到初一一看,咦,新的桌椅都在那,人呢?问问这个班的同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让本来笑嘻跟在旁边说一定会照看好大嫂的林聪一帮人也跟着傻了眼。
陆文龙也不好意思跟这么群孩子一块谈这种事情,挠挠头装无所谓:“最近的训练补贴发完了没?”
林聪一个劲点头:“我去教务处领钱的时候,听见说下周会有教育局的领导要来看看棒球队,因为算是个稀罕东西……”
关于学校成立棒球队的真正目的知道的人不算多,连球队里的其他少年不是以为就是专练来打架,就是以为只是个还可以领补贴的兴趣小组。
黄晓彬除了当教练,最近的心思都在汤老师那,何况他也不愿自己的大好事儿给祸从口出,自然也不会到处宣扬这件事,就副校长还是忍不住跟自己上面的领导反映和知会了一下,毕竟放卫星也不能过于偷偷摸摸,要懂得雨露均沾。
大家都是熟悉这些路子的,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那就自然也要来体现一下自己的参与,最后才能从中分到一杯羹嘛……
☆、第七十章 信不过
第七十章 信不过
下午放学以后,草草的练了一会儿挥棍,陆文龙就把事情交代给阿林照看大家,提着球棍跑了,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诚不欺人啊……
一口气跑到那个街角,依旧没什么人,除了那个拉着蜂窝煤经过的老头,陆文龙又顺手帮忙把手推车推过这一段略微有点上坡的阶段,换来老头一句谢谢,自己又带着汗蹲在路边。
等了几分钟,试探着往那栋五层楼的单位小楼房走过去,刚转过巷子口,就听见咿咿呜的叫喊声,很熟悉的腔调,抬起头就看见小姑娘手里拿了张红色的纱巾,使劲在三楼的窗户格子里伸出来摇!
张雅伦还没回来呢,苏文瑾似乎能想到少年会来找自己,早就想好了,站在这里老半天了,又不敢喊名字,生怕另外屋里的外公外婆或者楼上楼下母亲同事听见,只好这样吸引那呆头鹅的注意力。
陆文龙顿时就笑了,仰着头走到那个窗台下面,正要张嘴问,就看见苏小妹使劲的拿手指在唇边嘘,另一只拿着纱巾的手不停的摇,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就不说话,仰着头看着,心里也觉得挺喜乐的……
小姑娘没兴趣跟他对视,早就把这档子事儿写在了一张纸上,原本准备揉成纸团扔下去,觉得又不美美,自己给他扔的东西怎么能这样乱糟糟呢?就小心的花了一中午的时间折成一只蝴蝶,现在小心的从窗口伸出去,轻轻的一飞……
嗯,确实折得不错,蝴蝶飞呀飞,陆文龙脖子都仰酸了,还不下来,最后索性直接掉旁边一小平房的楼顶了!
您这不是找事呢?
楼上楼下的两人都有点傻眼!
看看陆文龙准备爬上旁边屋顶去找蝴蝶,小姑娘一个劲儿的挥手,反身抓了张白纸在窗口示意,重新写了几句,这次就老老实实的捏个纸团扔下去了……
陆文龙拿起来看看,却满脸欢笑,仰起头来一脸的无所谓,苏文瑾大恨,又苦于不能说话,只能学着以前革命志士被关押在牢房的动作,使劲徒劳的摇窗户泄愤!
陆文龙可不笨,想想就从自己书包翻出来一本作业本摊在地上,把钢笔掏出来,蹲下来拆开后盖挤出墨水在自己手指上写大字,每一页一个字!
苏小妹看见他在写东西倒是安静下来,使劲的伸脖子想看清楚……
没一会儿,陆文龙就跳起来翻给三楼被囚禁的公主看:“继续写信,我每天早上去看你!!”最后还狠狠的打了两个感叹号,可惜了那个没写多少字的作业本了!
苏文瑾一下就笑开花了,不知道怎么在无声的状态下表示自己的愉快,最后找了个蛋糕给陆文龙扔了下去!
陆文龙很想学大狗跳起来咬住,估计自己的嘴没那么准,还是老老实实的用手接住,笑嘻的站在楼下仰着头吃,苏文瑾就抓着铁栏杆笑眯眯的看……直到张雅伦回来。
苏文瑾是远远看见母亲走过来的,赶紧举手示意,陆文龙就躲在墙侧,等小姑娘又挥手示意才招招手上班去了。
确实是,在陆文龙看来,这真不是个什么事儿每天早上跑步过去看看,又锻炼身体,又能看到自己最想看见的人,有什么不好的?简直两全其美……
所以一直到晚上到茶馆练功,他都还是乐淘淘的在吹口哨。
庞爷现在一般都是在不远处坐着看,不说话,陆文龙练完功帮忙做事,他也不说话,今天才难得看见这个一贯有点抿嘴的少年表情乐呵,顺口喊过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陆文龙笑着摇头:“没事儿,就是在学校的小事情,挺开心的。”
庞爷哼一声:“你才多大年纪,别太早搞整那些男女的事情……”少年的表情,老狐狸可是可以看出点端倪的。
陆文龙给泼冷水:“真……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就是一个人挺孤单的。”
庞爷看看少年:“陆医官不是有两个儿子么……嗯,你还有个叔叔呢?”
陆文龙笑笑:“没什么往来,不怎么待见我。”
庞爷倒是笑起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怎么现在你爹妈就彻底不管你了?”
陆文龙有点笑容转苦:“那能咋办,他们都想混出点人样,于是我就成了包袱累赘,自己靠自己呗……”说着这话,双脚还是微微的分开蹲着,高于马步,应该是叫熊步,那个钟叔要求他没事儿就摆这个架势。
庞爷看看练了两三个月,从开始的摇摇欲坠到现在颇有点稳扎的少年,放下手里的紫砂壶:“去拿根小板凳来放屁股下,继续蹲着!”
陆文龙低头看看胯下:“不用吧,反正我都是蹲着不需要坐的。”
庞爷抬腿笑骂:“小兔崽子,我需要!你就虚坐在上面,不然你这么蹲我面前,我不习惯!”
被踢了一脚的陆文龙却觉得有点温暖,笑着去拿了一个板凳过来,真虚坐在上面,端好自己的姿势,抬眼端端正正的听庞爷说话。
老头子拿起紫砂壶,沉吟了一下:“我听人说,你已经和你的那些小崽子们盘了一两张台球桌,这就是你开始找钱的打算?”
陆文龙老老实实回答:“之前我们收了一些保护费,换了些名目,但还是叫保护费,所以我觉得不能长做,搞台子毕竟是正经生意,虽然小了点。”
庞爷肥胖得两边有点耷拉的腮帮子稍微抖动了一下,才开口:“你为什么一直要混道上?”
陆文龙实在觉得自己那点为了红颜知己的小算盘有点上不得台面,呐呐:“就是……就是有兄弟们一起,觉得讲义气,有关心支持!”
老头子忍不住就重重哼了一声:“义气!?你认为这玩意儿可靠?”
陆文龙不吭声的低头,老头也不说话,继续盯着他……
少年的熊步确实有点看头了,刚开始那种脚酸腰麻的劲头已经过去,现在一动不动的扎在那里,过了好一阵才抬头:“我……信不过。”
☆、第七十一章 名字
第七十一章 名字
庞爷脸上这才把有点橘子皮皱的脸拉开点笑容:“信不过?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陆文龙又低头想了想才抬头:“我年纪小,没经历过,但是很多书都说……两面三刀才是最常见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后给你一刀是最狠的,所以我觉得口头上最爱说讲义气的,未见得靠得住。”
庞爷眼睛很有点亮,拿手里茶壶指指堂屋:“知道那里面拜的谁?”
陆文龙点头:“知道是关二爷,最讲义气的……”可少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头子好奇:“还有什么说的,你倒是给我说说?”
陆文龙原本平端的手,下意识的收了一只回来挠挠,有点熊瞎子傻乎乎的感觉:“我觉得啊,关二爷就是个傻大个儿!”
庞爷楞了一下,刚抿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鼻腔里哧了一下,赶紧咽下去:“傻大个儿?!为啥?”
陆文龙说得开始流利有点条理起来,实在是平时除了余竹,没人和他能叨叨这些个人想法的东西,不太习惯:“书上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经常是坏人劝好人的,可这句话真没什么错误,吕布那么强,不识时务,还不是没好下场?项羽也是,关二爷虽然报应没那么快,可后来也没捣鼓出什么丰功伟业了……”
老头子很惊讶,一个劲的摇茶壶:“继续,继续……”
陆文龙没太停顿:“我觉得他是真傻……凭什么跟着不成器假惺惺的刘备,真不如跟着曹操,再不济,自己当老大干一场也是应该的。”
庞爷放下茶壶,伸手想给他一巴掌:“让我摸摸你后脑勺是不是有块反骨!年纪不大,想这么多!”
陆文龙乐呵的还真把头凑上去:“您随口问,我就随口答嘛。”
老头子就顺手给他后脑勺不轻不重不巴掌:“蹲回去!”
少年又老实蹲回去。
庞爷把胖乎乎的手指在桌面上轮流磕了几下:“你知道……我们这拜关二爷的是叫什么帮派?”
陆文龙表情尽量严肃点:“袍哥!”
老头子就又是一脚踹过去,力量不算大,陆文龙摇了几下扛住了!远处的钟叔看着轻轻点头。
庞爷还是一脸笑骂像:“谁告诉是袍哥了!”
陆文龙嘿笑:“我们这西南一片儿不都是叫袍哥么?”确实是,无论大人小孩儿,都能说两句袍哥切口,最有名的当属那句:“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简简单单的说话算数的意思,喊出口来,真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袍哥的来历也很简单,就是异姓兄弟均为袍泽,表明兄弟之间同生共死的意思,和北方的白莲教,和东方的青帮,南方的洪帮,统称反清复明天地会的几大分支,当然具体干什么是不是真在反清复明就不重要了。
老头子没笑了,把胖胖的身躯往八仙桌旁边的椅子里面缩了一下:“是啊……都叫袍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刚才有点亮的眼珠似乎黯淡了下去,随意的朝屋顶上黑黢黢的大梁屋檐看了看,似乎在缅怀什么……
陆文龙不开腔,继续蹲着,但有点好奇的看着庞爷。
老头子过了一阵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放下手里的茶壶,右手忽然灵巧的变幻一个手势:“看见过没?”
陆文龙懵懂的摇摇头,这个直立拇指和中指,弯曲食指和无名指的动作,他确实没看见过,还试图用自己的右手模仿一下,被庞爷啪的一下给打掉:“不懂就不要乱做!”
少年赶紧停手。
庞爷看着他半晌:“你才十四五岁……我给你说这些太早了点,可是五禽戏要学得早才有效,你还自己偷偷打了埋伏……”
陆文龙脸颊一下就烫起来,正要抬头分辩点什么,庞爷又是一脚轻踹:“你不打埋伏,我才没兴趣给你说这些,人心隔肚皮,小小年纪就知道防天防地防人家,这才是我觉得除了五禽戏,我该给你说这些的第二个原因……”
陆文龙尽量睁大眼睛,看着老头子,难得这么好奇。
庞爷似乎在想怎么跟个十四五岁少年说正经事儿:“第三个原因就是你这么点大,就知道徐徐图之,培养……”
陆文龙举手,庞爷诧异的点点头:“怎么?”
少年好学:“什么叫徐徐图之?”
庞爷气得给他一脚:“打断老子说话!我又不是你的语文老师!上课不专心听讲的兔崽子!”县一中真的应该聘请他当学习纪律顾问,专打不认真学习的学生。
可踹完还是顺口解释:“就是不着急,什么事情有条不紊的一点点发展,培养自己的人手……”解释得还挺认真,有点词典的味道。
陆文龙恍然大悟的哦。
老头子给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