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爷- 第1部分

《舵爷》
作者：端午正阳






☆、第一章　不跪

第一章　不跪
放学回家的陆文龙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就是个一室一厅的老房子，除了客厅一面墙满满的各种书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家里没人，父亲到沿海打工已经两三年了，春节都不一定回来看看他，母亲最近承包了一个柜台，三天两头都要出去拿货发货什么的，根本就没注意儿子的生活状况，更别提学习状况了。
十四岁的少年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打开灶头给自己下了一碗面。等着烧水的过程中，习惯性的抓起一本《菜根谭》，有滋有味的看上一段，甚至下好了面，端着呼噜呼噜吃的时候，还乐呵的看着“操履不变锋芒不漏”撇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以为麻布口袋装钉子，那钉子尖能不容易出来么？”
三两下吃完洗了碗，到阳台上用叉棍收下一件昨天刚洗好的衬衫，已经干透了，穿好，习惯性的扩扩胸，感觉动作没什么妨碍，才在阳台边吊着的沙袋下，拿了一根橡胶棍别在腰上，出门上班。
是的，没错，陆文龙上了初中没多久，就开始在外面做零工散活了，十二三岁的小孩能找到什么正经活？所以也就在小赌博的麻将馆，端端茶水，帮忙跑腿买烟送吃食，晚上六点半点到十点多，一个月五十块，偶尔碰见赢了钱的老主顾开心，也许会打赏个几块零钱，不过碰见输了钱大骂小兔崽子触霉头，甚至拳脚相加的情况更多。
在现在普遍工资三四百的年代，加上点偶尔出现的生活费，陆文龙还是能勉强靠自己生活了。
麻将馆老板姓庞，真是胖乎乎的一老头，头发有点花白了，穿一件黑绸对襟衫，有点旧，也有不少印痕，手里拿把蒲扇，坐在靠墙一张八仙桌边，桌上整整齐齐的放满白色盖碗茶盅，每个茶盅里已经撒了一点茶叶。
陆文龙卷起袖子手脚麻利的端上一盘子茶：“庞叔您好……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庞老头想踢他屁股：“老子天天都这副模样，你打招呼换个花样好不好？！”
陆文龙笑呵的给茶盅掺上滚水端出去，还有认识的打招呼：“小六今天上班迟到，庞爷不扣你钱？”
小娃子回答得精神：“扣勤工俭学的钱，是要遭天谴的……”笑声一片。
不过这种地方也是混混扎堆的，今天陆文龙就算是运气不太好，端上一杯茶放在麻将桌边的茶座上，一个正打麻将的混混就看着他：“小茶倌？衣服不错啊？”
衬衣是父亲从广东寄回来的，款式确实不错，只是几年来见得少，估计错了儿子在营养不良下的发育体型，稍微有点大，但条纹的款式有点修身，让小男孩看上去还是很精神，加上一贯剃的板寸，如果不是脸稍微黝黑了点，还说得上相貌堂堂偏小白脸，主要还是因为有点瘦。
陆文龙低头看一下，笑：“随便穿的，您用茶……”
混混直接：“脱了给我，待会我去舞厅……”这位确实穿得不咋地，下面牛仔裤还可以说是故意做旧的，上面的T恤是白色丝光的，领子都黑得可以刮油了！
陆文龙还是笑：“大哥玩牌玩高兴，就别找我们小崽子开心了……”
混混随手抓颗瓜子砸他脸上：“叫你脱就脱！别唧唧歪歪，老子动手就不好看了……”力量不大，可够侮辱人的，瓜子尖似乎刮得陆文龙脸上有点火辣辣。
然后这个混混看看陆文龙有点桀骜的眼神，半起身就是一耳光！狠狠的扇在陆文龙的脸上，一道清晰的五指印很快就浮现出来……
茶馆里不少人就抬头看看，见是一个小混混和少年吵骂，笑骂两句，继续玩自己的。
陆文龙放下茶盘，看看和他一块打牌的是三个老头和中年人，都埋头装没听见，就摸摸脸，做个解扣子的动作，脚下却往外走……
混混喊他：“嘿！小崽子，往哪走？”
陆文龙几步走到门口，然后一离开门口，就转身从后腰抽出那根橡胶棒……
这是自己做的防身武器，黑色橡胶水管两头用圆木塞堵住，中间填满铁砂，木塞是用铁丝横穿固定住的，万一被逮住，拔掉木塞，放掉铁砂就是毫无威力的胶管，现在拿在手里就很有点沉甸甸的，他可不愿意随便就带把刀子在身上，被警察抓住或者对方抢过去，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果然听见那个二十岁不到的混混骂骂咧咧起身追出来，刚一迈出门，进到黑暗中，就被陆文龙劈头一闷棒打在头顶上，还没等回过神是怎么回事，陆文龙就改劈为抽，横着狠狠抽在脸颊上，这一记比刚才还有效，下颚骨和耳根处的重击，让这位顿时踉踉跄跄了……
可陆文龙还是太小了，力量没有达到完全制服的程度，这个混混稍微清醒过来一点，就暴怒的挥拳击打他，第一拳就砸在陆文龙的鼻梁上，真的是酸甜苦辣的滋味全部都有，一股有点深色的血液就顺着鼻孔流出来。
陆文龙毫不犹豫的迎身而上，只是他还没有把三十厘米长的橡胶棍抽到对方身上，就被一个侧踢狠狠的踹到腰间：“小兔崽子！还想暗算我！老子今天非把你的零件给下了！”
随着陆文龙被踢到路边树脚，小混混骂骂咧咧的就跟上几步，直接就踢躺在地上陆文龙！
陆文龙的右肋简直是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要闭过气来，可动作不等人，后面一脚又上来了，他只能趁着这个机会，使劲的挥动右手里的橡胶棍去砸对方的另一只脚的脚踝。
这个经常在街头打斗厮混的小混混就比那些高中生经验丰富得多了，一脚踩住陆文龙的右手，使劲的捻一下，那种带着钻心的闷痛，一下就让陆文龙放开了手中的橡胶棍……
武器就落到对方手里，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你个小狗日的，心黑手狠，里面还装铁砂？！”说着就挥动橡胶棍使劲打在陆文龙的肩膀上！
一边大声的咒骂，一边雨点般的棍子都砸在陆文龙那还很稚嫩的肩部和背部，细条纹衬衫上似乎都浸出了一丝丝血迹……
天色很黑，路灯昏黄，晚上没多少人行走在这个支路上。
所以在麻将茶馆外面的路上，陆文龙给打得翻来覆去，蜷成一只虾子一样，也没人围观，没人阻拦……
小混混一边用棍子砸，一边用脚踢！
陆文龙只能是尽量护住头和小腹，尽量缩成一团，任他踢打！
可真的很疼啊！
……
一个稍微有点苍老的声音不太响亮：“够了！”
小混混自己打得也喘气：“小狗日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该教训他做人！”
站在门口喊的是庞老头，身边还站着两个精壮的中年汉子，陆文龙倒是知道这两个都是一贯坐在店里打麻将的熟客，现在他有点视线模糊，看着不太清楚……
庞老头说话也不客气：“他是我店里的小跑腿，没你教训的份，滚蛋！”
小混混呸的朝陆文龙身上吐一口痰，再用橡胶棍狠狠的砸到他头上，才恨恨的离开了。
陆文龙几乎是在地面蜷了好一阵，才呻吟出来，慢慢的转身仰躺在地面上，双眼无神。浑身的骨头跟肌肉都要散了架似的，没多少绷开的外伤伤口，全是内伤，换个年纪大点的人来估计这会儿都得昏迷了……
庞老头背着手慢慢走过来，没伸手，低头看：“没死吧？”
陆文龙闭上眼使劲的憋了一下劲，才沙哑着开口：“没！”
庞老头居然带点笑：“你年纪还小，来社会上混，就是这样，不吃过苦头，怎么知道为人？”
陆文龙能感觉身体在慢慢回力，但不想说话，只是尽量把身体绷紧一点，似乎这样能加速恢复。
庞老头看他表情动作：“出来混，就是这样，要么踩人，要么被人踩，就看你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实力……”这个平时乐呵弥勒佛一样的老头子，这一刻，陆文龙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狠辣和狡黠，就跟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似的。
陆文龙终于靠着道旁树坐起来：“谢……谢庞叔，庞爷救我……”怪不得平时有人这么喊他。
庞老头摇摇头：“我不是救你，你不值得我救，我是不想他把你打死或者打出个好歹在我门口麻烦！”说着这话，却留意观察小屁孩的表情。
陆文龙坚持着想站起来滚远点，只是上半身刚才受到的重击实在太多，两条腿起来的时候不停的打颤，可这个倔强的少年，还是伸手把橡胶棍拣起来，慢慢的插进自己后腰。
庞老头看起来混浊的老眼似乎有点亮：“还想出来混么？”
陆文龙终于站起身了，摇摇晃晃的扶着树干，看着面前这个有点胖，佝偻身形的老头，勉强挤出点笑容：“要……！”
不然能怎么办呢？人是要吃饭，要活命的，要想稳稳的站在地上，就得比别人强！比别人能打！
靠在凹凸不平树干上的十四岁少年，双手狠狠的握住自己的大腿，坚持着让自己还在打颤的双膝不要跪下去！
一定要站着！就算一身伤疼得要散架，也要拼命站起来！
一辈子都要这样！

☆、第二章　一炷香

第二章　一炷香
那两个开始一直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看热闹的中年汉子跨出门槛，走过来站在庞爷身后，有点惊奇的看着这个小孩：“身子骨还挺硬的，刚才挨那么顿暴搓，现在就撑起来了？”
陆文龙头有点低，尽量抬眼看人，因为刚才有一棍打在他后颈，实在是有些痛……
庞老头看出来，嘿两声：“别人十来岁出来混的小崽子，不是剥壳壳（摸包）就是卖补药（乞讨骗钱），你这身上带东西，想操扁卦（练武）？”
操扁卦就是习武打架，走砍杀路子，一般都是二十来岁有点力量的年轻人才开始的，这种十三四岁就这么搞的小孩，简直就是找死！
一个汉子抄着手：“平时还没发现这个端茶送水的小子有这心思？”
另一个嘿笑两声：“身子骨还行，能打还要过几年，还要好好摔打一下喽。”
陆文龙瓮声瓮气：“先打小的，以后再打大的！”
庞老头表情怪异：“你想操单挂（一个人混）？”
陆文龙摇摇头，他也不是傻子，一个人能混出多大的名堂，必须得拉帮结派，除非是溜门撬锁的惯偷独贼，想混社会站得挺直，就必须要有个依托，独来独往死了都没人收尸。
庞老头今天确实有点兴致，转头指指麻将茶室的大门：“有兴趣拜到我们庙子下面做个小崽子不？”
十四岁的少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自己几乎天天来跑腿的茶馆……
县城这一片是老街道，这里属于文化馆和剧团的外围，是老式建筑的门墙脸，青灰的砖墙，砌法都是老式的横排立片，墙头的瓦是燕子檐，墙面外面有一层白灰墙，现在已经剥落了不少，露出青砖，门槛和门扇都是极老的木头，门槛中间都磨得光溜着低下去呈一条弧线了，里面以前只注意到是好多桌麻将，现在看来才是东西厢有房，中间有中堂的格局，门口应该以前还有个影壁！如果打开中堂屋的灯，是能看见，正面墙上是一块刻了关二爷的石碑！
陆文龙自然是看不出这么多门道，但是他也算是明白这才是真的老资格老混混……
可几乎没加思索，少年就倔强的跛着脚低头：“庞爷，我现在确实还不够格，您容我两年，再来奔您，好不好？”
几乎以为自己都要收个小黄鱼来打杂的庞爷还是楞了一下：“你真能报我们的字号，就没人这么折腾你了？”
陆文定恭敬的鞠个躬：“现在我还帮不上忙，等我能帮上忙了，再来求您给碗饭……”
庞老头哼了两声：“帮忙？那滚吧，起码要等你满十七八岁能打了再来！”两个中年汉子在后面看这少年尽量学着一副成年人跑江湖的口气，似笑非笑。
看陆文龙愣一下就转身要走，庞老头又喊：“先滚过来把十块钱拿走！”
陆文龙是真有点贪财，试探着回来伸手：“为嘛是十块？”一般按天算也就两三块钱而已。
庞老头把钱捏成团砸他：“老子给你养伤钱不行！明天继续过来端杯子！”
陆文龙蹲身捡起钱，使劲点下头就一瘸一瘸的跑了。
庞老头转身：“这青沟子娃有意思吧？”
那俩中年汉子嘻哈：“小兔崽子心里有打算！”
是的，陆文龙心里是有打算的，就是那一句话：“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为嘛？就因为这少年的心中想：“什么时候看见过小喽啰有美女有好兄弟？都是当大哥的才有！”
我才不要做一辈子出不了头的小喽啰呢！
这就叫志气！
是的，小兔崽子陆文龙就有这个志气，想靠自己走出一条不同的路子来！
陆文龙家境真的很一般，父亲是民办教师，母亲是商场售货员，原本还算顺顺当，孩子聪明努力，陆文龙还曾经是这个小县城中家长纷纷传说小学三年级就挂着三道杠，坐在主席台上装模作样去开会的优秀学生干部！
可随着生活压力的增大，父母间的争吵日益增多，终于在他小学的时候离婚了，被奚落没用的父亲愤而到南方打工做生意。
母亲不善理财，日子过得非常紧张，加上现在也忙起来经常出差了，完全没有精力管理孩子，原本的三好学生、体育尖子、学生干部、爱看书的好孩子陆文龙几乎就是瞬间变成成天打架生事的坏学生！
小学毕业还能吃吃老本，以全县并列第三的成绩考进重点初中，可进了初中完全无心上学，全心投入了当个街头小混混的事业中去。
除了远离的父亲留下的一大柜子书，陆文龙基本上就没有得到过父母什么管教，一个个孤独的夜晚，这个倔强的少年都是坐在冰冷的家里看各种各样的书，打发寂寞的时间。
温暖……才是这个少年最渴求的东西。
懵懂的少年自己闷头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书，再结合街头乱哄哄播放的录像，完全受到各种文学作品，影视作品的毒害，似乎每个大反派，大坏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妖娆可人的美女相伴，甚至为他生为他死，死而无怨；而那些作风正派，含辛茹苦，一心为公的主角们都是离婚、死老婆、没人要、被抛弃！
坚决不能做好人！做一个身边有兄弟热血支持，美女温情陪伴的混混才是最靠谱的！
这就是父母离婚以后，渴望温暖的少年得到的结论！
就是这个有思想有头脑的倔强少年，他有自己的想法，与其说去屁颠颠儿的跟着成年人们跑腿打杂，不如在自己的少年圈子里放开手带头打拼，不但能打出一片天地，还能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为自己以后稳稳的站在社会上，准备一份丰厚的资产。
只是，现在一身剧痛的少年躺在硬板床上实在无法入睡，只好起床，打开灯，在书架上想找一本什么医书，看看自己都是什么地方受伤了，或许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因为家里实在是连最便宜的正骨水都没有，何况说什么瘀血散污的高级红花油了。
去世的祖父曾经是所谓的中校医官，前些年被斗争得挺惨，算是家里败落的根源。所以他留下来的医书被束之高阁在最上面，都不愿意看，陆文龙搭着板凳在昏黄的灯光下，无聊的翻看，大多都是西医中药的书，没什么用，直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跳入眼帘《祖师爷遗训》！
什么东西？
如果要问历史上医生的祖师爷，无非就是两个人：华佗、扁鹊……
这本很古旧很古旧，被陆文龙随手翻了一下的《祖师爷遗训》没多少文字，画的都是人物姿势图形！
武功秘籍么？兴奋至极的十四岁少年抓着书就啪的一下被叠起来的板凳摔到地面上！
本来就浑身剧痛的陆文龙哪里顾得检查自己身上的状况，勉力把旧书举起来看，就这么躺在地面上看……
真没多少文字，三十页，五个动作，每个动作六种变化，仅此而已，没有传说中的内功心法，没有传说中的横练诀窍，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五个动作！
反正浑身都疼，爬起来的陆文龙把书摊到第一页照着图形摆开一个姿势，极其别扭，下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