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瑾要起身去追,被冉青死死拽住,“你不要命了?”
送曲未央回家的路上,商子砚一句话都没有说,把车开得飞快,一张像是从极地归来的冰块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吓人,虽然还是绅士地帮曲未央开了门,不过关车门时差点没把车门给摔飞了。
曲未央红红的眼睛看在商子砚眼里更是火上浇油。
进了门,商子砚把车钥匙往玄关一扔,回过头冷冷地说了句:“心软了,是吗?”
“他受伤了……”
曲未央解释道,可是这样的解释在商子砚看来更像是另一个意思。
“所以,你就心疼了?”商子砚点了点头,冷笑着继续问道:“那我受伤的时候,你又在哪?”
曲未央诧异地望着商子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商子砚又笑了,只是这笑里有自嘲,有不甘,有愤怒,甚至悲伤。
他不说话,突然就脱起自己的衣服来,先是大衣、再是毛衣,再然后是衬衫,随着衬衫扣子一颗颗地被解开,一条从心脏处蜿蜒而下没入腰腹的如同巨型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露了出来,周围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疤。
仅仅是看着这些疤痕,曲未央就浑身颤抖,实在难以想象当初商子砚是受了多重的伤。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的事情吗?这就是五年前受的伤,为了你而受的伤,我差点死在医院的时候,你在哪里?”
商子砚曾经对曲未央冷漠过,嘲讽过,却从没有一次以这样的口气说过话,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只一句“你在哪里”就足以戳进曲未央的心口。
曲未央伸手想要摸那些伤疤,商子砚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曲未央的手。
“原以为你不会心软,不会心疼,原来你是会的……”
说完,商子砚深深看了曲未央一眼,弯腰捡起自己的大衣、毛衣,从玄关抄起自己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被一晚上接二连三的事实真相冲击到的曲未央,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商子砚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梁笑笑就跟个总开关一样,她那一个按钮,这样的夜晚就变成了三个人的不眠夜,而她自己,因为麻醉药的关系,享受了一个难得安静的夜晚。
可再安静的夜晚也总会过去,天亮之后,她一样要面对言瑾的兴师问罪。
对于言瑾的出现,梁笑笑并不意外,甚至没等言瑾开口,她就先抢了白,不无嘲讽地说了句:“怎么?一大清早就等着兴师问罪?”
梁笑笑看起来竟没有任何负罪感,这一点让言瑾更加愤怒,如果不是因为不打女人的先例,他真想冲上去给她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拆散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以为是我拆散你们的吗?”梁笑笑身体十分虚弱,但仍然扯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来表示自己刚刚听了一个笑话,“这么跟你说吧,你当初在商场第一次见曲未央时,她弹的那首曲子叫《初恋》,而商子砚上次在政府办组织的拓展训练上,也弹了一首钢琴曲,恰好也叫《初恋》。”
看着言瑾越来越苍白的脸,梁笑笑更加得意地笑,不忘继续补刀。
“商子砚打一开始,就是冲着曲未央来的,不过,你也不用觉得冤枉,毕竟曲未央的那首《初恋》还是商子砚教的,没有商子砚,你连曲未央是谁可能都还不知道!”
梁笑笑的得意和残忍背后是怨恨,而言瑾,并不知道这份怨恨来从何而来?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管是我,还是未央,从没有对不起你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恶毒?”梁笑笑指着自己,反问道,“有你妈珠玉在前,我怎么敢称‘恶毒’,不是她,我会躺在这?未央是没有对不起过我,所以我能有今天,是报应。而你,言瑾,还有你妈?肯定也会有报应的,我等着呢!”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回去问问你妈,是什么意思?不是她给我灌了堕胎药,我会躺在这里?在你们这种家大业大的人眼里,我这种没身份没背景孤身一人的女人大概还比不上一只蚂蚁,踩死我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但是,言瑾,你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差点死在家里这件事,我们迟早会算总账。”
梁笑笑嘴里的真相再一次惊到言瑾,他母亲竟然……,可梁笑笑又凭什么这么义正言辞?
“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就想嫁祸给我,我妈怎么会去找你麻烦?”
梁笑笑冷笑一声,“言瑾,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很想嫁给你吗?我之所以会骗你,不过是拖一段时间而已,等到我从财政局出来,自然而然会说出真相。是,我曾经嫉妒过曲未央,嫉妒她找到有身份有背景的男朋友,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可是后来看了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就死心了。别的不说,曲未央跟林希的事情,如果你真的爱她,一开始就该站出来,帮她止住那些流言蜚语,而你呢?在做什么?怕是还跟上官瑜搅和在一起做你那升官发财的大梦呢!所以,言瑾,你有今天,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你问问你自己,除了家庭背景,你哪一点比得上商子砚?”
哪一点比得上商子砚?哪一点?言瑾的脑袋里迅速划过无数的念头,却逐一被推翻,连一句回呛梁笑笑的话都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是吗?看,这就是事实。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我还要养足精神,找你妈谈判呢,而你最好回家问问你妈,准备怎么解决昨天的事情。”
说完,梁笑笑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言瑾呆愣着站了好久,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病房外走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梁笑笑的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信息略大,小虐怡情哈,虐是为了甜么
☆、CHAPTER 51 历时五年的心结
商子砚辗转反侧一晚上,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因为太疲惫,才勉强闭上眼,刚刚睡下不到十分钟,就被一阵按得震天响的门铃声惊醒。
抚着微微闷疼的额头,商子砚从床上爬起,微眯着眼睛,步履沉重地走到门口开门。
门一拉开,还没等他的眼睛适应光线,看清楚状况,门外的人就扑上来抱住了他。
一晚上没休息的商子砚,反应比平常慢了很多,被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扑,没控制好平衡,打了个趔趄,咚地一声仰面倒在了身后的地毯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正着。
商子砚闷哼了一声,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紧接着,就被一块倒下的始作俑者的手肘中击中了下腹,下巴也被对方的额头磕了个正着。
背上、小腹,和下巴上交错传递来的疼痛让商子砚连话都说不出来,所剩无几的睡意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倒霉催的商子砚一比,压在他身上的始作俑者曲未央却是毫发未伤,这会正胡乱爬了起来,看到商子砚闭着眼睛痛苦的神情,惊呼出声:“子砚,子砚……你没事吧?撞到哪了?”
商子砚疼得说不出话,朝一边摆了摆手,示意她从自己身上下来。
曲未央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不知道他哪疼,猛地想到自己刚刚倒下来时压到了他的小腹,该不会正好压在以前的伤口上了吧?
曲未央被自己吓了一身冷汗,马上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撩高商子砚的上衣。
大清早的,室内光线本来就弱,遮光窗帘还拉着,曲未央看不大清楚,双手在商子砚胸口和腹部一阵乱摸,一边摸,一边抖着声音问:“你不要吓我,是不是撞到了伤口?哪疼?你告诉我啊!你不说话,我害怕,不知道你有没有事……”
商子砚忍着疼,伸手按住曲未央到处乱摸的手,哑着嗓子回道:“我没事……你再摸下去,就该有事了……”
商子砚的话意有所指,曲未央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状况:商子砚正躺在地上,上衣被她撩到了胸口,而她,手抚在商子砚的胸口骑在他身上……这姿势,委实彪悍了些,也…暧昧了些。
轰!曲未央的耳根子一下变得滚烫,忙从商子砚身上溜了下来,顺便右手拈了两根手指头把商子砚的上衣拉好。
被这个小型事故一闹,两人之间虽然多了点尴尬,但是昨天晚上沉重的气氛反倒被冲淡了些。
看着曲未央低着头垂着手,端端正正跪坐在自己身旁的样子,商子砚竟然莫名觉得好笑,良久之后,才说道:“你来是罚跪的吗?”
曲未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不是……是来道歉的,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为什么?
为她不该为言瑾心软,为言瑾流泪?这样的理由曲未央说不出口,言瑾就算千错万错,对她的好都是真的。
为五年前的事道歉?可她对五年前的事一无所知。把手轻轻放在商子砚胸前,隔着薄薄的上衣,曲未央能清晰地感觉到凹凸不平的疤痕,可想而知当初受了多重的伤。
“五年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年前的事情,商子砚从未主动说过,如果不是昨晚情绪失控,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提及,尤其是在曲未央面前。
回忆起五年的事,商子砚缓缓说道:“上次我告诉你,上游泄洪,我去救人,从河堤摔了下去受了伤。其实那天,我接到你们单位打过来的电话,说有人去河道里摘菜,你们单位派巡堤的人去劝说,结果上游泄洪,一块被困在滩地了,让我们单位赶紧去几个人救人。当时单位只有我在,我为了抄近路没走大桥,从一座废弃的便桥上过去的,结果踩到了松动的板子,掉到了二道河堤里,里面废弃的建筑垃圾扎进胸腔……”
商子砚没再往下说,但曲未央却早已听得脸色一片煞白,她原来的单位和商子砚只有一河之隔,为了防洪,在一道河堤外还建了一座二道河堤,但因为常年不用,又失于监管,周围的建筑工地经常往里头倾倒建筑垃圾,水泥块、钢筋条、碎玻璃遍地都是,掉在里面……
曲未央根本不敢往下想……
商子砚说得轻松,可曲未央知道,当时的状况必然凶险万分,如果不是她们单位的人就在附近,他说不定就……一想到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有可能永远地失去商子砚,曲未央就觉得心脏跟针扎一样疼痛。
俯下身,曲未央趴在商子砚身上,圈着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耳朵贴在商子砚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哽着声说道:“本来巡堤的人是我,可我跟别人换了班……对不起,对不起……害你受伤……对不起……”
曲未央觉得喉咙口像是梗着一根刺,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泣不成声,“我不知道……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对不起,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从没去看我?哪怕一次?”
商子砚语气平常得不能平常,可经过昨晚的事,曲未央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看似简单的话中包含了多少的失望和悲伤,他从未问过她,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曲未央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握着商子砚的手,认真说道:“我去了。从明俊哥那一听到你受伤,我马上赶去了医院,可医院的护士说你已经转院了,我打你手机一开始是没人接,后来就一直无法接通……”
对于曲未央在自己住院期间一次也没来探望过这件事,商子砚五年来一直未能释怀。
五年前,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件事就问了曲未央,可周围的人告诉他她既没有来,也没有打过电话。他特别失望,失望到远走美国,一避就是五年,五年间,这道埋藏在心底的伤,比身体上的伤更深更痛……
可这一刻,曲未央却告诉他,她找过他,而他却不知道。
商子砚皱着眉头,冷若冰霜的脸看起来异常吓人。
曲未央更加不安,把商子砚抱得死紧,脸贴在商子砚脸上,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别生气……”
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曲未央,商子砚忙收起自己的怒气,摸着曲未央的头发安抚道:“我不是生你的气。”
尽管商子砚这么说,内疚感还是淹没了曲未央,抱着商子砚的她就跟抱着博物馆里的精细瓷器一样,既珍贵,又易碎,诚惶诚恐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
两个人静静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后来怕商子砚着凉,曲未央把他扶到了床上。
其实,商子砚被撞了一下虽然疼,但是还不至于虚弱到要人扶,无奈曲未央特别坚持,商子砚也只能随她。
折腾了一晚上,又一大清早跑来继续折腾了一早上的曲未央本来就疲惫,事情说清楚了,精神一放松,两眼皮就开始打架,意识也逐渐模糊,可是仍然挣扎着赶在自己睡着之前问清楚关键问题,“子砚?”
“嗯?”
“你原谅我了吗?”
商子砚低头看向怀里的曲未央,她的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还在那使劲眨眼睛,吻了吻曲未央的额头,商子砚柔声反问道:“如果我说我原谅你了,你怎么谢我?”
曲未央脑袋里早就打了一锅浆糊,嘴里机械地重复着,“怎么谢”
商子砚贴着曲未央的耳朵小声说了句什么。
曲未央跟着也重复一句。
商子砚就笑了,抱着曲未央一起睡了过去。
俗话说,小吵怡情,吵完架又和好的两个人反倒比以往更加亲密,每天出双入对的,头一个大呼受不了的人就是冉青,每天都要把那句“你们这是想逼死大龄女青年么?”挂在嘴边。
解开心结了五年前的心结,很多话都变得不那么忌讳。
曲未央问起五年前商子砚单位两个党政一把手被撤职的事情,商子砚就把整个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
当时因为有高层插手,导致他们单位的人对事情的真相讳莫如深。
然而事实的真相并不复杂。
就在商子砚出事的那天,单位库房存放着的救灾物资因为线路老化起火而烧得一干二净,偏偏第二天省上防汛办的人要来抽查基层防汛物资储备情况,事情变得更加棘手起来,单位上报区上后,区上原本要以擅离职守为由开除商子砚公职,通报原本都已经草拟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撤换了通报内容,新的通报对商子砚只字未提,反而两个党政主要领导因为在主汛期没有坚守岗位而受到了免除公职的处分。
前一天还呼风唤雨的领导,第二天就变成了打杂的普通科员,登高跌重的感觉估计比死还难受,而这,就是体制残忍之处,面儿上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一点风浪,多年付出的心血就可能付诸东流。
对此,混迹于体制的人再清楚不过,而言立行对这一点更是深谙于心。
但是,还有一句俗话说的更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哪怕是神一样的言立行,摊上一个猪一样的老婆,照样会阴沟里翻船。
临近农历新年,原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时刻,对言立行来说,却变成了噩梦,因为他被实名举报了,不光有图有真相,还有录音。
作者有话要说:
☆、CHAPER 52 一朵凋零的玫瑰
临近农历新年,浅川的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喜气热闹的气氛,商场里满满当当挤着采办年货的人。
往年这个时候,郑世丽都是和行政中心的官太太们一起辗转于浅川的各大商场疯狂购物,到了今年,却只能关在一个房间里和纪委的两个办案人员东拉西扯。
尽管形势不如人意,但常年居于上位的优越感让郑世丽并没有产生一点危机意思。面对着纪委的两名办案人员,仍然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不仅不配合任何提问,而且还气焰嚣张地问两位办案人员知不知道她老公是谁。
纪委的人办过的案子多,见过的奇葩也多,像她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尤其多。
两名办案人员中的中年矮胖男人附耳在旁边记笔录的年轻小伙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年轻的小伙子起身出去了,不一会手中提了个笔记本电脑回来,径直走到郑世丽面前,打开电脑,点开桌面上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办案人员,只不过坐在桌子前面的不是郑世丽,而是梁笑笑。
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