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将领们全都给得罪了个遍——别的全都不说,就宋棋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把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报了上来,那岂不是显得朝中那么多大臣全都尸位素餐了一样?就这一点,就足够宋棋成为大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还不算那些参与了王登库他们的生意、收受了王登库他们的贿赂,给他们的生意提供了方便的官员们的猛烈报复。
“宋某不才,本来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但谁让我被派到了张家口这个地方,想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只是宋某也想多活几年,还请指挥使大人体谅宋某的难处。”宋棋最后把扇子合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骆养性说道,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一副熟人见面时候的轻松的感觉,反而看起来十分羞愧的样子。
“宋兄不必自责,其中的苦衷我也能理解一二,只是现在皇上既然已经交代下了差事,还要宋兄尽量帮我。”骆养性对宋棋的境遇也是表达了充分的理解和宽慰,同时又鼓励道,“所幸当今皇上英明,刚一即为就铲除了魏逆一党,朝中风气焕然一新,想必宋兄也有所耳闻。既然皇上已经下旨彻查这个王登库的底细,宋兄就不必再有什么顾虑,还知道此人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尽管统统说来便是。”
“还有一事身世重要,即便指挥使大人不说刚刚的话,宋某也同样是要如实禀报的。”宋棋正色说道,脸上全是严肃的表情。
“哦?是何事如此重要,难道鞑子要犯关不成?”骆养性听了宋棋这话,也知道他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肯定是关乎大明安危的军国大事,不过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对啊,现在皇太极和蒙古察哈尔部正打得难解难分,他们两边应该都没有余力来犯我大明疆界吧?”
“那倒不是。”宋棋否定的回答也印证了骆养性的推断,然后继续说道,“此事还是跟那王登库有关。”
“嗯,看来这王登库果然还有在做其他不法之事,宋兄快讲!”
“不错,这次的事也同样要从这次皇太极兴兵征伐察哈尔部说起,从今天二月以来,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完全抵挡不住皇太极所率的建奴军队,估计很快就要彻底败退了,据宋某所知,王登库他们这些人,见建奴军队势大,便开始琢磨起来跟皇太极做起生意来了!”
原来在张家口跟蒙古人互市的大明商人在售卖一些茶叶、丝绸之类的货物的同时,再夹带一些粮食、铁器之类的军事物资,这样的情况早已有之,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是约定俗成,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当地的守将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也能给他们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何况这种事情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也没有人想要破坏长久以来形成的这种平衡——但眼下以王登库为首的商人们紧跟着时代的步伐,对原来的生意模式进行了创新,这场游戏也退出了新的玩法。
“好哇,这下终于知道他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了!”骆养性听了宋棋的话,顿时就明白了杜老六没来得及交代的事情真相。
第二二五章 证据()
“难道此事在张家口也是人尽皆知吗?”骆养性在震惊于愤怒之余,也想到了这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那倒还没有,关于此事他们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暂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宋棋答道,这个回答也算是稍微给了骆养性一个心理安慰,毕竟现在后金建奴跟草原上的蒙古人还不一样,毕竟大明蒙古人还有互市的存在,允许向他们售卖一些非军事物资,但辽东的后金建奴跟大明朝廷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敌对关系了。
自从万历后期的萨尔浒大战之后,大明朝廷官军对后金军队便败多胜少,让后金军队在天启年间又占据了辽东的大部分领土,甚至还屠杀了辽东百万汉人,俨然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对他们来说,不要说是粮食铁器,就是食盐茶叶这些非军事用品也一律不得出售的——这也是朝廷用来限制后金的一个重要方略,向他们售卖任何物资都显然是彻头彻尾的资敌行为,更不用说是粮食铁器这样重要的军事物资了。
总而言之,如果说大明朝廷和蒙古人之间算是敌对关系的话,那大明朝廷跟辽东的后金建奴之间就是十倍的敌对关系,卖物资给蒙古人和后金女真人的严重程度自然是不可拿来相提并论的。
所以,既然现在这件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人尽皆知的程度,那就说明事情还尚有可为,至少王登库等人对于此事还是心存畏惧,还没有嚣张到不怕被人知道的程度,若是尽早呈报给皇上,由皇上下旨派员彻查,想来便能够彻底为国除害了。
骆养性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根本就用不着皇上“下旨派员彻查”,因为自己本来就是被皇上派到这里来调查的,要是不把王登库等人跟后金建奴的交易情况调查个明明白白,就这么含糊其辞简单地回去汇报一下,恐怕皇上还是会重新把自己派过来,要自己继续详查——毕竟皇上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当然不可以轻易地离开皇宫亲自前来调查,上次只不过是去了一次大兴,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皇后娘娘都遭到了歹人的劫持,要皇上亲自前来张家口这个边陲之地,想来比去大兴更要危险百倍,骆养性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冷。
当然现在眼前就站着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骆养性当然要把宋棋知道的东西全都榨干才肯罢休,于是又开口问道,“此事如此机密,不知宋兄是从何而知?”
“指挥使大人难道忘了咱们锦衣卫的老本行了吗?王登库他们虽然行事谨慎,但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宋棋不知不觉地又打开了他刚刚收起的折扇,扇着风说道,“指挥使大人试想,草原上那么大的战事,察哈尔部几乎被建奴军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地盘丢失殆尽,怎么看都不像是还能出得起大价钱大量置办粮食铁器的样子,而王登库他们此时非但没有减少交易规模,反而还一直在到处联系货源,甚至到江南一带大肆采购备货,这样一来,除了关外的后金建奴皇太极的军队之外,他们准备的这么多货物还能是卖给谁的呢?不是卖给皇太极,难道是要重新再卖回南方的吗?”
“宋兄所言有理,‘南辕北辙’的道理我还是懂的。”骆养性听了宋棋的分析,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但却还是一脸犯难的样子,“只是上述宋兄所言到底也只是推测,若要向皇上交差,还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要说真凭实据,当然是人赃并获最好,在他们运货出关的时候突然检查,当场查出运往关外的粮食铁器,此乃上计。”宋棋摇着纸扇说了一个最痛快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听得在场的杨韬和骆振兴满脸兴奋,甚至都要摩拳擦掌地去准备了,然而宋棋马上又给他们两个的头上泼了一盆凉水。
“此计好虽好,但这却很难办到,我们锦衣卫的人手实在太少,而张家口乃至整个宣府,被王登库他们贿赂,为他们通风报信的官员守将,不在少数。要是我们贸然行动,他们得到了消息,临时把载有粮食铁器的货车换成正常交易丝绸茶叶的马车,我们便身陷被动了,到最后恐怕只是白白地打草惊蛇,让他们更加谨慎,以后再想彻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听了宋棋这番分析,杨韬和骆振兴的兴奋劲也就彻底消失了。
“不错,而且即便是苍天有眼,我等将其人赃并获,在关口处查获了他们要运出关的粮食铁器,也没有办法坐实这就是要卖给建奴军队的。”骆养性接过了宋棋的话,进一步分析道,“虽说卖给蒙古人也是大罪,但跟卖给建奴的罪责相比起来还是要轻上许多,他们肯定还是会一口咬定这就是卖给蒙古人的。”
“那等到他们跟建奴交易的时候不就行了?这样就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全,他们想赖都赖不掉了。”骆振兴马上就接着骆养性的话说道。
不过在说完这话的同事,骆振兴就意识到了自己今天好像没有带脑子出门——王登库他们跟建奴交易的地方必然实在关外,而且十有八九就在皇太极的大军所在,跑到那里去确实是可以得到确切的证据,但想要抓人那就是异想天开了,以锦衣卫这边的人手,在大军之中只怕是不要想活着回来了。
这已经是骆振兴今天第二次提出这么幼稚的观点了,刚刚问宋棋为什么不把张家口的情形上报皇上就已经有一次,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加愚蠢的,这让骆振兴羞愧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见骆振兴憋得满脸通红得样子,就在骆养性和杨韬都感到十分尴尬,想着找点什么话来宽慰一下骆振兴的时候,宋棋却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合上纸扇说道,“小骆兄弟之言,也的确不无道理。”——很明显,由于骆养性和骆振兴全都姓骆,为了加以区分,骆振兴在宋棋的口中就变成了“小骆兄弟”。
第二二六章 凶险()
“此话怎讲?”骆养性问道,此刻他十分清楚,宋棋应该是在骆振兴的启发下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不然的话,总不能让他们几个真的跟着王登库的车队到草原上,跑到皇太极的军中抓人吧?
“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想了解王登库他们和建奴军队的交易情况,当然是亲身参与一番才能知道得最为透彻。”宋棋说道,
“直接参与?”骆养性对宋棋的话也是充满了疑问,毕竟他跟王登库又不认识,而且既没有本钱,又没有货物,根本没有办法直接参与到这么机密的生意当中来。
不过骆养性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就明白了宋棋的意思,会意说道,“原来如此,只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宋棋又将那把折扇给打开,笑着说道,“一切全凭指挥使大人决断,卑职自当尊令而行,毫无怨言。”
毕竟骆养性才是在场的人当中官职最高的,而且皇上的旨意也是直接下给他的,自然他最后的决定才是最权威的,即便是宋棋存有异议,也要依令执行。
实际上宋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刚刚的这句话也是在提醒骆养性才是最后的决策者,当然也同样是最后承担责任的那个人。
骆养性也明白宋棋的意思,由于深知这其中有着很大的危险,甚至有可能是白白牺牲,所以他此刻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以至于房间里安静了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宋棋和骆养性两人的对话让杨韬和骆振兴听得云里雾里的感觉,他们两人就像是在打哑谜一样,莫名其妙地就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却让杨韬和骆振兴完全领会不到——不过从骆养性的语气还有他此刻慎重考虑的样子上来看,他们倒是也能看出来,肯定是有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需要有人去办,而且指挥使大人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派这个差事,或者是派谁去办这个差事,当了这么久的锦衣卫,而且还是锦衣卫当中的佼佼者,这点最起码的东西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终于经过了一阵漫长的考虑,骆养性总算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就像刚刚宋棋所说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骆养性决定派人亲自到这个“虎穴”中看看情况,最起码了解一下“虎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再抢一个“虎子”出来那当然是最好的了——当然,肯定也有运气不好的情况,而且这个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那就是不要说抢什么“虎子”了,很可能连“虎穴”的样子都没有见到就已经被老虎给吃掉了,又或者没有被老虎吃掉,但却被其他的猛兽给伤到了。
骆养性现在确实急需了解一下“虎穴”的情况,多多获取一点王登库和建奴军队交易的相关情报,所以尽管有危险,但也容不得他畏手畏脚了,不然差事办不好,那可是几愧对皇恩,又有罪于大明江山社稷。
“现在有一个十分凶险的差事需要有人去办。”骆养性终于开口说道,而且用的形容词也变成了“凶险”,可见这个差事的危险系数确实很高。
“本官要继续留在张家口城内调查,无法亲自前往。”还没等下面的人来得及问“是什么差事”,骆养性又继续说道。这也是十分正常的情况,总不能让指挥使大人亲自去执行这个凶险差事吧?要是最凶险的差事都是指挥使大人亲自去办,那大明的锦衣卫恐怕一年换十个指挥使都不够用的,“宋千户在张家口多年,熟知城内情况,需要留在城内协助本官调查。”
这后半句话就相当于是说,宋棋也不会去执行这个凶险的差事了,这个安排也同样很有道理,毕竟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宋棋一个是对张家口的情况十分清楚明了的,要他去办这个危险的差事,简直就是对他脑子里各种关于张家口的人和事的情报的浪费。
所以,其实到最后,实际上就是杨韬和骆振兴两个人当中需要有一个去办理这件差事了,事实上直到现在,骆养性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派谁去,因此在说完宋棋的安排之后,骆养性又沉默了半天,没有继续开口说话。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杨韬和骆振兴倒像是事先商量过一般地,同时站了出来,异口同声地说道,“卑职愿往!”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巧,事实上杨韬和骆振兴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商量过,也没有做过眼神上的交流,但却如此恰到好处地同时表达了要接下这个差事的意愿。由于这种巧合的存在,两人的主动请缨对骆养性做出最后的决断并没有起到任何的帮助作用——本来如果他们当中的一人率先主动站出来的话,骆养性是肯定会选那个人的。
“我先说一下这个差事的主要任务,你们也考虑一下,然后再做定夺。”陷入了选择困难的骆养性只好把这个人选的问题拖到了后面,寄希望于可以用这种方法决定最后的人选。
“为了弄清王登库他们跟建奴的交易情况,本官决定派人混入他的商队当中,沿途打探情况,记下参与交易双方的身份相貌,交易的违禁货物的数量回来报告,以便将来呈报给皇上御览。”骆养性终于说出了这个“凶险”的差事到底是一个什么内容,事实上在他因为人选的问题上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杨韬和骆振兴两个人也已经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另外,在打探两家交易情况的同时,也顺便寻找一下张超的下落,看他是否真的也在商队当中,若是找到了张超的下落,便两人配合着办差,也好能有个照应。”骆养性继续补充道,“这个差事凶险异常,不但要跟王登库的手下打交道,到了草原上还可能会遇到蒙古人还有建奴的军队,稍有不慎便可能丢掉性命,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第二二七章 推测()
这个时候的京城,我们的大明天子萧木其实才刚刚起床。
实在是由于昨天在林檎的身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这里指的是在为了哄林檎开心的方面,毕竟就晚膳前后那么几个时辰之内,这个女疯子就因为“呵呵”还有“琛钏”之类莫名其妙的原因前后生气了好几次,让为了原本崇祯皇帝和周皇后的太子的安危着想的萧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她恢复了正常,甚至为此萧木付出了十分沉重的代价,那就是被迫无奈地听了好长时间的《红楼梦》的各种人物介绍还有分析,而且还必须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本来在《红楼梦》的强大催眠作用之下,萧木昨天夜里睡得还是挺早的,但不幸的是由于白天和傍晚发生了这么多事,让萧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