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棋的这个冷笑话确实比较冷,以至于在场的几个人听了之后全都是面无表情,很显然并没有达到宋棋本来预想的效果。
还是骆养性出来说道,委婉地指出不是宋棋的冷笑话不够幽默,而是现在确实不是说笑话的时候,“老哥都快要愁死了,宋兄就不要再说笑来消遣老哥了。”
“谁说我是在说笑话了?”宋棋对骆养性的话不以为然,立刻出言反驳道。
终于,在宋棋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在场的锦衣卫们,骆养性、杨韬和骆振兴等人才终于表现出了原本宋棋预期的效果——毕竟天才的思维总是先人一步,因此往往会被人当做疯子来看待。
“宋…宋千户此言当真?”骆养性这个上官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边他的本家(然而如上次在皇上面前奏对时所说,二人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亲戚关系)骆振兴就率先忍不住问道,毕竟几人当中他和张超一起共事的时间最长,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最好,现在听到张超有可能没事的时候,自然也是激动不已,甚至关切之下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宋棋,最后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宋千户”这样十分生硬而官方的叫法。
第二二二章 运货()
“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依我看,十之八九那位张超小兄弟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此刻恐怕是已经不在这张家口城里了,所以你们才会一脸找了两天都找不到。”宋棋摇着折扇,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如果把他的折扇换成羽毛扇,肯定会让人觉得好像是诸葛亮来了……
尽管他的话里明确地说了“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从他说话的口气,还有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来看,宋棋对此事肯定是有着相当大的把握,或者说他那个“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的说法本身就是一种表达谦虚的方式而已。
“宋兄就不要卖关子了,赶紧把话挑明了吧,我们都被你给说得云里雾里的。”骆养性终于也沉不住气,示意宋棋赶紧把话说明白,不要再继续扮演什么诸葛亮了。
“是你们不让我好好说的好吧,一会说我在说笑话,一会又问我的话当不当真……”宋棋很显然对骆养性催促的语气很不满,说得骆养性和骆振兴等人全都哑口无言。
不过不满归不满,宋棋也还是决定不再继续卖关子,把他的看法讲了出来:“据宋某估计,那个张超小兄弟此时十有八九已经出了张家口的城,现在想来是在草原上了。”
看着骆养性满脸的疑惑,马上又要开口发问的样子,宋棋没有给他开口提问的机会,便继续说道,“要说这件事情的原因,还是要从你们这次要调查的那个王登库身上说起……”
随着宋棋的讲解,骆养性等人也终于明白了他口中“张超此时已经出了关,身处大草原上了”的说法的意思。
原来骆养性他们这次前来张家口要调查的那个王登库是跟草原上蒙古人做生意的,虽然一般情况下都是把茶叶、食盐等货物运到张家口这里,跟前来购买的蒙古人交易——这也是张家口这个地方繁华的最根本原因。但也有时候,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蒙古客户需要他出人出力,送货上门,把货物一直送到人家家门口去,当然了,只要对方出的价钱高,王登库这边就没什么不可以的——尽管这其中有着很高的风险。
风险的原因就在于尽管在大明的人看来,草原上的全都是蒙古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实际上草原上的蒙古人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有各的部族,大大小小怎么也有几十上百个部落,相互之间的关系也不见得全都亲密无间,相反还时常有相互功伐的情况存在。
这么多的部落的情况又不完全相同,自然有富裕的也有贫穷的,有喜欢用钱说话的,也有喜欢用武力说话的。所以王登库他们提供的送货上门服务的危险系数其实是相当的高,毕竟跟部落甲做的生意部落乙不见得会认账,也许碰巧部落乙就是一个没钱的,同时又是一个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或者部落乙干脆就跟部落甲有仇,不愿让部落甲得到这笔物资,总而言之,这边明朝的商队有着各种各样被抢掠的可能性存在,而且以商队的防卫能力来讲,他们大多数情况下扮演的都是送上门来的肥羊的角色,没有不被宰的道理。
当然了,这都是最最开始,商人们刚开始做这种生意,还没有摸清门路时候的情况。王登库作为在张家口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跟蒙古人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肯定早就摆脱了这种盲目地跑到草原上送货物给别人抢的初级阶段,这么多年以来也发展了不少的老客户和大客户,生意也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对于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也都大概混了一个脸熟,同时自己也养了一批家丁护院,有了一定的武力自卫能力,所以货物被劫的事情已经少了很多。
但即便是这样,把货物送到关外,在草原上运输货物仍旧是一个极具风险的事情,就好比虽然穿上了很坚固的盔甲,但也不意味着就可以任由别人挥刀相向而肯定不会受伤。
毕竟草原上的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多了,随便一个上百人的小部落就可以给商队造成很大的麻烦,而这种不起眼的小部落像是王登库这样的老板们也不可能全都打点得到,或者说即便是商人们打点过的部落见到丰富的货物之后食言而肥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即便商队这边的护卫得力,最终击退了对方,自己这边也难免要付出伤亡的代价,而且有大批的货物拖累着,也不能像劫掠者一样来去如风——当然这还是很少见的情况,最最常见的戏码就是,商队的人全部被杀,货物全部被劫。
所以即便王登库等大商人们一向都是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和极其丰厚的待遇,但除了穷困潦倒到了一定的程度,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的人之外,却很少有人愿意接受他们的雇佣,去充当在草原上运货的民夫或者壮丁之类的角色,所以商人们常年面临的问题就是人手的短缺。
“你的意思是,张超是被王登库这样的商人抓了壮丁,去草原上运货去了?”听了宋棋的讲解,骆养性很自然地就得到了这个结论。
“十有八九就是这样。”宋棋也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尽管他没有见过张超,但还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张超小兄弟想来长得也是身强力壮的吧,他们最喜欢这样的了。”
“就算是这样,也总不能直接把人拉走吧?”骆养性还是有一些怀疑,皱着眉头问道,“雇了人家干活,总要让人家跟家里人知会一声,做上一番准备再出门,哪有就这样突然把人抓走,连回来说一声的机会都不给的?”
“这个嘛。”宋棋沉吟了一阵说道,“听说王登库这次找到了一个新的大客户,做的是一个十分秘密的大生意……”
“这件事情你也知道了?”骆养性闻言,又是一脸震惊地问道。
第二二三章 启发()
“哦……”宋棋看到骆养性那一脸惊愕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挥着手里的折扇说道,“原来指挥使大人是为了此事而来的,看来他这桩生意做得虽然隐秘,但还是传到了京里去了。”
宋棋这一番表现很明显就是知道不少情况的样子,而且表现得十分明显,就等着骆养性还有杨韬等人开口去问了。
骆养性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意外收获,立刻询问道,“宋兄还知道些什么?就不要再遮遮掩掩,赶快跟老哥我讲讲吧!”
毫无疑问,宋棋在张家口待了这么多年,他的肚子里肯定藏着不少关于那个大商人王登库的情况,而且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骆养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甚至都来不及埋怨或者责备宋棋为什么不把他知道的情况上报了。
宋棋本来也就想把他知道的全都讲出来,于是骆养性的话音刚落,他便开口说道,“王登库久在张家口,对草原上的事情怕是比朝廷了解得都多,从今年二月开始,皇太极便发兵征伐蒙古察哈尔部,如今整个草原上到处都在打仗,如此巨大的商机摆在眼前,王登库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嗯,宋兄所言确实有理,既然草原上在打仗,那食盐、茶叶这些物资想来也是稀缺得紧,做这方面生意的王登库这次看来是能大赚一笔……”骆养性对“浑水摸鱼”的概念也是了解得很,当然很快就明白了宋棋的意思,于是便附和着说道——尽管他才是上官,但此时确实是“附和”着说的。
“指挥使大人所言不错。”宋棋继续说道,“只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换成你我是王登库,光是售卖食盐、茶叶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点错失良机了?”
“宋千户所言确实不错,既然草原上在打仗,那肯定不仅仅是食盐、茶叶这些必需物资的价格上涨这么简单。”骆振兴听了宋棋的“启发”,顿时“恍然大悟”,在他的本家骆养性之前就接过了宋棋了话茬,这也让宋棋大感欣慰,看来自己的启发终于收到了效果。
不过骆振兴接下来说的却是让宋棋失望不已,“既然战事持续,那蒙古人能拿来交易的皮货、牛羊这些东西的价格肯定也在大幅下降,我要是王登库,肯定要趁此机会大肆地囤上一批,将来贩卖到南方去,定然能大赚一笔……”
“……”宋棋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大失所望来形容,本以为这个年轻人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结果到头来他说的却完全不着边际——蒙古人能拿得出手,用来交易的不就是他们手里的皮货、牛羊吗?既然茶叶、食盐这些货物涨价,那皮货、牛羊自然就要降价,说来说去这根本就是同一回事好不好!
“振兴兄弟的话,我不敢苟同。”就在这时,杨韬又开口加入了讨论当中,给宋棋的心里又带来了一丝的期望。
“既然草原上到处都在打仗,那蒙古部落肯定有不少死伤,他们的皮货、牛羊这些东西既然不值钱了,说不定可以拿食盐、茶叶这些货物跟他们换来马匹呢!”
“王登库是一个商人,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要闷声发财,他要那么多马匹干什么?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告诉朝廷,他在招兵买马,随时就要造反了吗?”宋棋对杨韬和骆振兴的理解能力简直失望透顶,这两个人还是锦衣卫年轻人当中的佼佼者,结果脑筋却如此死板,也不知骆养性是怎么挑选的人手。
当然杨韬和骆振兴毕竟不是生意人,平日里连接触生意人的机会又很少,即便是接触了,无非也就是出门办差的时候跟一些茶馆、酒肆、客栈的掌柜的接触,谈的话题也往往都是打听逃犯的去向,再或者就是“锦衣卫查案,还想要茶/酒/房钱?”——于是,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去了解什么生意经营之类的东西,所以此刻才会显得有些“朽木不可雕也”的感觉,让宋棋大失所望。
估计此刻要是在大兴当了多年掌柜的王静远在这里的话,也许才能听懂宋棋的言外之意。
既然骆养性欣赏的两个年轻人都这样,那也就不能指望骆养性本人能有什么生意头脑了——当然本来锦衣卫当中就没有什么有生意头脑的人存在,毕竟干的都是琢磨怎么调查案子,侦查敌情的差事,对经营赚钱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有什么了解,或者说,也就只有宋棋这种在张家口这座为了做生意而存在的城里待久了的人才能在长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形成一些生意头脑,在锦衣卫当中也是一个另类。
宋棋终于放弃了启发,只好一个人直接公布了最后的正确答案,“既然草原上战事焦灼,跟茶叶、食盐这些一时半刻不吃也死不了人的东西相比,粮食、铁器这类的货物无疑更加抢手,尤其是铁器,这当中的利润跟茶叶相比,怕是十倍都不止,你们说王登库他们能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吗?”
“嘶!”听了宋棋的话,骆养性等人也全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杨韬第一个忍不住说道,“往关外贩卖粮食、铁器,这可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尤其是铁器,那可是直接能拿来制造武器的,抓到了都是杀头的大罪,那王登库现在已经是腰缠万贯了,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最后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吗?”
“哈哈,杨韬兄弟何故说出如此天真之语?”宋棋听了他的话之后笑道,不过可能是由于当着杨韬的面,宋棋倒是没有用“小兄弟”来称呼他,“我说的这些,在这张家口城里全都不是秘密,不说人尽皆知也是差不多了,即便是路上的贩夫走卒,恐怕都能说上一二。况且,要不是做了这些犯禁的生意,仅凭来回贩卖茶叶皮货,那王登库等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地做到现在腰缠万贯的身家呢?”
第二二四章 创新()
“你的意思是,王登库他们不但常年做着这样的生意,而且这些事情张家口的官员、守将也全都知道?”骆养性听了宋棋那“人尽皆知”的说法,立刻便问出了一个十分要害的问题。
“这个问题指挥使大人想来是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宋棋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骆养性的问题,但他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了,只要智力没有问题,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骆养性的智力水平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听了宋棋的话,他也不免感慨道,“没有想到形势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不是听了宋兄所言,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是我宋某哗众取宠,试想我大明朝开国二百余年,到了眼下这个时候,要是没有这种事情,反而才是值得惊讶的吧?”宋棋倒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十分辛辣地道出了眼下大明的局势,随后他又冲着京城方向拱着手恭敬地说道,“恐怕除了咱们的万岁爷,满朝文武官员对于此事就没有不知情的,即便是没有参与其中,至少也能听闻一二……”
“既然这样,宋千户为何不上报朝廷,也好让皇上知晓?”骆振兴听了宋棋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论,立即就问了一个稍显幼稚的问题——这倒也不能说骆振兴就是一个幼稚的人,实在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忍住问出这个问题的冲动,就好比一个人对你说“我早上看了一条新闻”,听了这句话的你很难不问一下“是什么新闻?”一样。
所以尽管骆振兴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但这个时候她的话就已经问出去了,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像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朝中那么多阁老尚书全都不说,宋某人微言轻,即便是说了,又能怎样呢?”宋棋见提出了这个问题的骆振兴自己都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一样,于是便没有对这个问题本身多加评判,只是一脸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摇着手里的折扇说道。
骆养性在官场当中沉浮多年,阉党得势时跟父亲一同被排挤,后来魏逆伏诛之后又身居高位,对于这里面的门道当然是相当的明白,“宋兄的难处我很理解,就算宋兄真的上报了,先不说能不能如愿让皇上知道,即便是天佑我大明,没有小人奸佞从中作梗,不对,怎么可能没有奸佞呢?应该说是小人奸佞的阻挠没有得逞,顺利地让皇上了解到了实情,可就算是这样,恐怕对宋兄也不是一件幸事啊。”
问题十分明显,就算是对政治基本上一窍不通的杨韬和骆振兴都能很轻易地想到,要是宋棋真的上报了,那他就将把整个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将领们全都给得罪了个遍——别的全都不说,就宋棋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