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真是吃得妙趣横生。
只是几个男生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想是喝了酒的缘故。
秦子默尤是。
因为,他喝得最多。
在火锅馆门口,大家纷纷作别,向凡他们提议去喝茶,顺便解解酒。
沙沙一把拉住我:“汐汐,和我们一起去喝茶吧。”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我,自从她和秦子默走到一起之后,最近又忙着排练,早出晚归,即便在同一个寝室,我们也很少有时间好好玩一玩。
秦子默站在我们身后,手插在兜里,看不出什么表情,漠然看着远方,一声不吭。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我一眼。
我真佩服自己语调还能这么轻快:“哎呀,你们去好好玩吧,我……”正在思索用什么理由婉言谢绝。
唐少麟很自然地接了口:“汐汐和我想去夜市好好逛逛,她想了好久了,”他轻抚一下我的头发,“想去买发卡。”
“哦,那你们快去吧。”沙沙依依不舍地放开我。
我们挥手作别。
走远了以后,我白了身边的唐少麟一眼:“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一下子跳到他面前,审视着他,“唐少麟同学,以前陪不少女孩子去买过发卡了吧,不然,怎么编得这么顺口?”
唐少麟神色自若轻描淡写地:“我不这么牺牲一下,你走得成吗?”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你没发现有人今天很危险?”
我没听清:“嗯?”
他不再说话,径直向前走。
我只好跟在他后面往前走,突然想到一件事,在我印象中,秦子默和唐少麟从来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夜市果然热闹,我们左逛逛右逛逛,腿都酸了,累了就找个地方歇一歇,唐少麟嘱我等着,然后去买了两杯珍珠奶茶,我特意比较一下哪杯珍珠多一些,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少的那杯扔给他。
他朝天直翻白眼。
路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不少女孩子盯着他看,再顺带挑剔地看我一眼,眼神中充满遗憾。
我毫不示弱回瞪了回去。哼哼,who怕who。
唐少麟笑,我倒,这只雄孔雀,居然还在沾沾自喜。
突然间,他凑到我耳边,快速地:“只要你也能这么看着我,哪怕一眼,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一惊,珍珠奶茶洒在衣服上。
他坏笑,拿出餐巾纸来替我仔细地擦着:“喂,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敲他一记:“臭小孩,没事乱开什么玩笑?”
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和谐关系。
“喂喂喂,什么小孩,我年头,你年尾,我比你大好不好?”他抗议,突然,又想起什么,摸摸下巴,“说起来,你生日也快到了,十二月二十八号对不对?想要什么礼物不妨直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大大费脑筋:“唔,容我好好考虑,想好了一定告诉你,务必让你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他笑。和他在一起,轻轻松松,笑笑闹闹的,总是可以忘记很多事。
回到学校后,唐少麟照例要送我回宿舍。
我曾经多次婉拒他送我,但他执意不肯。“安全比较重要。”他每次都是这句话。
只是,每次在离宿舍大约200米的地方,我就让他先回去。
我不想让他熟识的人多看见。仿佛,这样感觉亏欠他会少一点。
他从不问我为什么,每次到地点就潇洒离去。
又到了,我笑着看他:“大帅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刚要走,他一把拉住我:“慢着,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啦,我要新年礼物。”一副赖皮小孩的样子。
我当他开玩笑,为难地摊开手:“今天,真的没准备哎。”
他的眼睛里闪动笑意:“不,你有。”
说着,一把就将我拉到身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轻轻俯身,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我的礼物。”
说完,一跳三步远,笑着跑开。
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他得意的笑。
都能看到他肚子里翻滚的笑浪。
这个死小孩,我恨恨地摸着额头,心不在焉地往宿舍方向走。
快到宿舍了,我轻快地跳着往前走。
这趟夜市,收获颇丰,我还真的买到了发卡,又给沙沙带了条丝巾,刚好配她的大衣,还给小白兔和欢欢买了桂花栗,放在包里,得赶快拿回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突然,斜刺里伸过来一支手臂,一把拉住我,飞快向前。
我被拽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地,一直被拖着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竹林。
刚进竹林,我直觉还以为是唐少麟跟我开玩笑,刚开口:“唐少麟,别玩了……”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着,一双灼热的唇压了下来。
带着浓浓的酒味。
仿佛带着满腔的怒火,满腔的怨气,狠狠地,碾过我的唇,一遍又一遍。
我呆住了。
隔了不知多少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奋力挣扎。
刚离开他的一霎那,我的腰间蓦地一紧,接着,我的头被一只手紧紧定住,密密的吻又压下来,在我的额头,在我的眼角,在我的耳边,在我的颈项,最后,来到我的唇。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悄悄松开了。
一只下巴抵住我的头,我听到气息不稳的呼吸声,和重重的心跳,我试图镇静下来:“秦子默……”
无言。
有一只手轻轻滑过我的头发,最后,轻轻环住我的腰。
我挣扎着,试图找回最后一丝清醒:“你真的喝醉了,秦子默……”
我记得很清楚,那瓶酒,几乎被他一人全包了。
我困难地,轻轻开口:“现在,你是沙沙的……”
……男朋友。
抵着我的下巴蓦地一紧,接着,我被重重推开。
他站在我对面,胸脯微微起伏着。
我低头不看他,站在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带自嘲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明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明明知道你的快乐,你的笑容跟我全然无关,明明知道你身边有一个唐少麟,我还是像个无可救药的蠢蛋一样,傻傻地跑到这儿来,等了两个小时,等着你,等着自取其辱。”
“我一直以为,你还小,不够成熟,很多事,包括感情,你都还不懂,所以,我一直等到你高考结束……,我以为,那不算晚。然后,我就像个傻瓜,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你的回音。可是,直到开学,直到你们军训完,我都很少看到你,你就仿佛刻意躲开我一样杳无踪迹,我还不死心,我天天傍晚去校门口等……”
“可是,你无辜地看着我,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我无可奈何,也没有经验,只好继续等,等你慢慢习惯我的存在,等你慢慢了解我,等你……,再去找你。”
“结果没过几天,你先来找我了,只不过,你是来当红娘的,你来见我,是要我接受你的好朋友,沙沙。”
他淡淡地:“这,就是我等到的回覆。”
他看着我,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其实,你想要拒绝我的话,告诉我就可以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样的话,我也就无须为当初的一时负气和冲动,而如此痛苦。”
我抬头看他,我看着他略显淡漠和倔强的脸庞,我的眼眶一阵发热。
或者,在无尽的时间荒野里。
我们命中注定会这样,于冥冥中失之交臂。
他微微侧脸,看向我身后的竹林,蹙起眉苦笑:“想不到,我秦子默,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接着,他淡淡地,有礼貌地,朝我轻轻颔首,“刚才,是我失礼了。”
“但是,很抱歉,我不会道歉。”
说完,转过头去,将手插在口袋里,大步离去。
他修长的背影,在深秋的雾蔼里,在夜晚的凉意中,渐行渐远。
缓缓坠落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
日子流水般滑过。转眼,来到C大已经有半年,新年过后的第二学期已经开始。
寒假我回了一趟家,陪爸妈他们过春节,哥哥早就已经结婚搬出去了,爸妈已经老了,他们有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
偶尔老爸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带着一些懊恼,一些歉疚,和深深的探究,又有一些别的什么,我无暇分辨。
妈妈上次的眼泪和在每次我回家时的操劳让我终于明白一点:无论如何,子女的幸福,是父母心里最大的牵挂。
只是,仿佛有某种默契一般,他们从来从来,都不逼我去相亲。
我逐渐习惯了C大的一切。
那个每次我去买水果态度都很亲切的老太太,那对做西安凉皮称得上一绝的夫妻,那家经常偷工减料的干洗店,和那帮我又气又爱的学生们。
我还是经常罔顾老师形象,在路上呼朋唤友地吃东西。
只是,旁边的人换成了大姐,偶尔也会跟我班上那些没大没小的小女生们。
我和系上的老师们也逐渐熟悉了。
系主任是一个和蔼的老太太,正统的老知识分子,很讲原则,做事不讲情面,但是,很关心和照顾我们。
至于同事们,我一向的原则是,有缘相处,合则聚,不合则君子之交,淡如水。
来到C大以来,多半是淡如水之交。
也有合得来的,童妙因就是一个。
童妙因家就在C市,本地人,芳龄二十四,未婚。
她是一个玲珑婉约,又有点迷糊的,思想单纯的女孩子。
跟以前的我有点像,但不同的是,她比我淑女多了,而且,她生就一副古典美女的样子。
我发现,我天生和美女挺投缘,沙沙是,丁叮是,如今的童妙因也是。
童妙因最近一直很高兴,浑身上下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
我聪明地不问,该说的小美女自然会说。
终于,有一天,童美女羞答答地跟我说:“林汐……,我恋爱了。”
我斜睨她:“早看出来了,你额头上刻了三个字,‘幸福中’。”
她紧张地摸了摸:“不会吧。”
我笑:“看你紧张的,何方神圣,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妙因的脸上,甜蜜地现出两个小梨涡:“林汐,我真的好幸福哦。我爸爸,跟他……爸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她的话音迟疑了片刻,“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去年,他从国外回来,到了C市,联系上了我爸爸,就来我们家拜访。其实,我一直知道有这个人,我爸爸也一直夸他有多年轻有为,我还一直不以为然,可是,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他比起我爸说的,还要优秀,还要出色。”
她的脸微微一红,略带腼腆地:“那天,他站在我们家客厅,微笑着跟我打招呼,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每到周末,我都盼着他早点来,每次他来,我都盼着他多待一会儿。后来,我爸爸看出来了,他一开始有点犹豫……”她欲言又止了一下,“但后来,我爸爸还是答应帮我去打探。那些天,他没来我们家,我一直忐忑不安,我怕他拒绝,我怕他再也不来了,没想到,又过了几天,他竟然出现了,林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多高兴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直到现在,我都患得患失地,怕自己配不上他……”
我看着她面若桃花,轻颦浅笑的模样,挑了挑眉,天,她形容得岂非人间极品?
于是,我刮了下她的鼻子,半带打气半带调侃她:“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也不用这么刺激我吧?再说了,凭你的条件,多半是他配不上你吧!”
要知道,经济系的美女老师童妙因在C大一向知名度甚高,想要追求她的男老师多如过江之鲫。
她摇头,笑得很是恍惚:“林汐,你不知道,他真的,真的很出色。”接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学跟你一个学校呢,也是G大,去年秋天才刚回国。”
我微微一怔,接着,不以为意地整理桌上的教案:“哦,G大校友啊。”
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并没多想。
一天,斜阳如血,我上完下午的三四节课,拖着疲惫的身体乘电梯下十五楼。
真是的,不知教务处没事干嘛给我排下午三四节课,每次上完课我都跟浑身散了架似的。
出了教学楼,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在前方叫我:“林汐,林汐――”
是童妙因。
她穿着浅米色大衣,同色短裙,同色长靴,脖上还系着一条浅米色丝巾,淡淡的妆饰,明媚照人。
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她今天应该是没课的啊。
妙因亲密地挽住我的手,答道:“今天帮王老师给上学期一门课的补考监考,刚结束。”
说完,她和我并肩走着。
我有些奇怪地,侧脸看她:“妙因,你回家不是走这条路啊。”
她笑笑:“我刚接到我男朋友电话,他在你们宿舍那条路的口上等我,那边好停车。”
我释然。
一路上,我都跟她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中,很快就走到我们宿舍楼下了,我只顾着和她说话,直到她对着前方扬声叫了一声:“嗨。”
我顺着她的眼睛往前看。
我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在一辆车旁。
我的心霎那间缓缓坠落,如寒冰。
我握着教案的手下意识抓紧,抓紧,再抓紧。
想过几千几万次,想过几万几千次,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竟然会这样重逢。
童妙因恍然未觉,一把拉住我,笑着:“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被动地跟着她走过去。
我的脚软软地,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
恍惚中,我听到童妙因软软的声音:“子默,这是我们系老师,林汐,才从G大研究生毕业分配过来没多久,林汐,这是我男朋友,秦子默。”
我下意识地抬头,接触到的是一双平静的眼眸,他淡淡地,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副样子了。
一身剪裁得体的亚曼尼西服,外罩一件黑色风衣,显得颀长而不失优雅,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线条分明的脸,干净,成熟,一望而知生活优裕。
他先是看向童妙因,微笑了一下:“我等你有一会儿了。”再平淡地,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林老师。”
我有点想笑,或者,我应该说,人生如戏,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微笑:“你好,秦先生。”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六年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残酷地教我学会了什么叫做自制。
所以,我客套而不失礼貌地再加了一句:“常听妙因说起你,很高兴今天能看到你。”
童妙因热情地,在一旁补了一句:“子默,你知道吗,林汐和你还是大学校友呢。”
“哦,”他看向我,可能是我的幻觉,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些许复杂,还有转瞬即逝的痛楚。他朝我投来深深的一瞥,他的声音顿了顿,但依然那么悦耳,“……是吗?”
我垂下头,嘴角微微一牵,真是很讽刺,不是吗?
但我继续保持微笑:“是啊。不过,G大太大了,好几万人,能相遇的概率实在太低。”我看着妙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不认识很正常。”
或者,人生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宛如初相遇?
我看到自己抱着教案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但是,看着他们,我一直在淡淡地,礼貌地微笑着。
妙因看了看手表,略带歉意地:“林汐,我们约好了朋友一块儿吃饭的,快要迟到了,不好意思……”
我浅浅一笑:“没关系,别耽搁时间了,赶快去吧。”
他看着我,有礼地向我颔首:“抱歉,先走一步。”
“好的,再见。”我回礼。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见。
他动作轻柔地给童妙因打开车门,接着,他看了我一眼,也坐了进去。
车渐渐开远了。
我收回目光,我昂起头,再昂起头。
泪水流回到眼眶中,心就不会那么痛。
古人说得很对。哀,莫大于心死。
又或者,七年来,萌芽,生长,而终将湮灭的那份哀伤,所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句点。
于是,我一如既往地做着手头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留在教研室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学期刚开始,准备教案,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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