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微微蹙眉,伏着身子却不敢多言。
“你既然知罪,想来也不用本宫多说了,上官婉儿,你明知故犯,怕是要罪加一等了。”天后悠然自得,一派雍容,一双星眸默默注视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深吸口气,尽管还是未能猜出天后何故又说出这一番话,却终究还是暗自叹息,“奴婢触犯宫规,不敢辩驳,无论天后如何惩处,奴婢甘愿领罚。”
作者有话要说:
☆、谁道无情
天后默默凝视着上官婉儿,觑眸看看一旁始终未敢再替上官婉儿求情的女儿,玉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桌案,略微沉吟间心下已有定论,“徐仁,传本宫懿旨,上官婉儿自作主张,擅自离宫,罪在不赦。念其初犯,杖责三十。”天后歇了口气,不理会徐仁的应答,锋利的星眸流转,“上官婉儿,你可心服?”
“奴婢……”上官婉儿咬咬唇,深吸口气俯身叩首道,“谢天后隆恩。”
微微颔首,向徐仁挥了挥手,不再看上官婉儿一眼,只是转眸看向太平公主,“令儿你过来。”一面说着,早已抬手示意一众侍从退下。
“母后……”太平公主怯懦的答应一声,缓缓走向母后,再不似往日的活泼。
天后顺手拉过太平坐在了凤椅上,抬手将桌旁的试卷递给她,“告诉母后,这些试题是你自己做的,还是上官婉儿念给你,你写出来的?”
太平公主讶异的看着母后,不觉皱眉道,“母后,您该不会是以为上官婉儿帮着女儿作弊吧?”
“母后原本只是想借此次考试看看你到底掌握了多少根底,没想到你却找婉儿帮忙。”
“是女儿害了婉儿。”太平公主咬唇,有些心疼的道。
天后浅浅一笑,抬手将女儿鬓间的散发别往耳后,“既然知道了,以后做事便要有些分寸,明白吗?”
“恩,母后,女儿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去吧,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改日再说。还有,别忘了自己的学业,到底多看些书才是。”天后关心的说着,抬手抱了抱女儿浅笑盈盈。
“母后,其实,婉儿真的只是……”
“母后当然知道上官婉儿不敢骗我,恩,看来令儿倒是适合婉儿这样的方法才比较容易接受这些知识呢。”调侃的语调流露出天后母性的温暖,看着女儿挑眉便续道,“那些老夫子断然不会是婉儿这种教法的,是不是?”
“对啊对啊,母后,女儿以后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一定要去。以后,母后会让婉儿多去陪陪你。但是再有试题,母后希望令儿不要再找人帮忙了,明白吗?”天后浅笑吟吟,温暖如春光的话语处处透露出母性的光辉。
“好,令儿明白了。那母后您可是答应了,以后多让婉儿陪陪令儿。”太平公主一脸兴奋,抬手抱住天后的臂弯央道。
“恩,以后婉儿若是没事,母后会让婉儿去陪你的。”天后微微颔首,看着女儿终于露出了笑脸,这才稍稍放了心,“话说回来,这几日听说你经常和你几个哥哥聚在一起,你们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啊,这几日不是刚刚做了这几道题嘛,女儿想放松一下,便找了几位哥哥在御花园里玩。”太平公主歪头说着,一派的天真纯善,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你贤哥哥最近可好?”话终于转移到正题上来,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女儿。
“看贤哥哥的样子,好像过的不是很好。那天显哥哥还打趣说,贤哥哥没能娶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呢。”太平公主含笑说着,抬手端过天后的茶杯抿了口茶便道,“母后,听说贤哥哥最近频频宠幸一个户奴,叫做什么赵……”
“令儿。”天后听到女儿说起此事,急忙开口打断了女儿的话头,“以后这种话听过就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你贤哥哥是大唐储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以后不要听,也不要再说了,知道吗?”
难得看到母后对自己如此严肃,太平公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即乖巧的抱住天后亲昵的撒娇道,“母后放心吧,女儿明白的。女儿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的。这不是您问起来,女儿才说的嘛!”
“恩,令儿去玩儿吧,母后还有事情要做呢。”天后含笑说着,抬手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自也是一番疼爱流露。
“是,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先回去了。”太平公主欢快的说着,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天后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深深叹口气,却也是满心的惆怅。
“启禀天后,掖庭令回话,上官婉儿行刑已毕,不知……”
“将上官婉儿抬回缈芳轩吧,另外找御医好好给婉儿看看。”
“是,奴婢明白。”冯坤躬身答应着,对于天后的吩咐,自也听出了天后对上官婉儿的关心,这才急忙出了大殿去宣御医。
“紫璃。”天后稍稍舒缓了一下情绪,看着紫璃进殿便道,“你去缈芳轩看看婉儿,告诉凝嫣好好照顾她,看着她上了药你再回来。”
“是天后,奴婢明白了。”紫璃躬身答应着,抬眸见天后埋头继续批阅奏表,这才抬脚走出大殿,径自来到上官婉儿的居所“缈芳轩”。
进入婉儿的房间,眼看着上官婉儿紧闭着双眼一副痛苦的样子,不觉深吸口气怒道,“这是哪个奴才下这样重的手,不知道婉儿是个小姑娘嘛?”一面说着,早已一副怒容的看向抬着婉儿回来的掖庭侍从道。
几个太监相互瞧瞧不敢多言,匆匆退下便有御医走了过来。
“紫璃姑娘,这位姑娘的伤……”
“哦,刚刚挨了几板子,御医快给她瞧瞧,开些上好的棒疮药吧。”
“这姑娘身体娇弱,挨着几十大板虽无性命之虞,然而当真要好好调养些时日。这是棒疮药,稍后请姑娘为她涂在伤口上。”一面说着,自药箱中取出一只白釉瓷瓶递了过去。
紫璃微微颔首一连心疼的看向凝嫣轻声说道,“你给婉儿上药吧。”
凝嫣浅笑着微微颔首,看着御医为婉儿把脉之后地来了药,便急忙伸手接过道了谢,看着御医转身退了出去,这才揭开婉儿下身的衣服倒吸口冷气,“我的妈啊,怎么打得这样重?”
紫璃微微一怔,抬脚上前细细瞅着,抬手推了推凝嫣道,“还不给她上药呢?”看着上官婉儿痛苦的闭紧双眼,双手紧紧攥着,原本红润的面颊变得苍白如纸,不由也是一阵心疼,“你到底出宫做什么去了?”紫璃心中暗暗疑惑,自然也不会问出口。直到看着凝嫣上了药,这才吩咐凝嫣好好照顾婉儿,自己则回了紫宸殿向天后回禀。
夜深人静之时,早已是灯火阑珊,月上柳梢。天后捏了捏略有些酸胀的胳膊,这才盈盈起身看了看时辰。
“天后,已经亥时六刻了。”云曦见天后看天色,这才躬身施礼道。微微颔首却没答话,犹豫了半晌方才抬脚向外走去。
缈芳轩内灯火幢幢,树影婆娑。婉儿的房间内依旧亮着灯火,只是佳人却早已倦极而睡。唯有紧紧皱起的峨眉,诉说着沉沉睡梦中的不安稳。
天后落座于榻旁,玉手纤纤细细抚摸着婉儿苍白的面颊,相较于健康的红润令人心颤,唇上隐隐可看见隐忍疼痛时咬破的血滴凝固,没来由竟是一阵心疼。天后暗暗疑惑自己的反应,却只是扭向凝嫣道,“婉儿可曾醒过?”
“是,一个时辰前醒了一次,喝了御医开的药没多久,便又沉沉睡下了。”
“好好照顾婉儿,不必告诉她本宫来过。等她身子养好了,让她去见本宫。”云淡风轻的吩咐着,人已起身向外走去。凝嫣见状,急忙上前跟在天后身侧。
“婉儿可说过为何出宫?”停下脚步看着天上的一轮皎月,冷然话语陡然响起。
“回天后,奴婢没听姑娘说过要出宫的事,故而……”
“行了,好好照顾她就是了。”挥手打断了凝嫣,抬脚向外走着,心中却在暗暗疑惑究竟有什么原因,竟然令上官婉儿明知故犯,擅自离宫。
淡淡的兰花芬芳在寝居内流转,上官婉儿微微蹙眉忍下身上灼热的疼痛,咬紧牙关未曾叫出声来,却早已是满面通红,娇喘急促了。
“姑娘若是疼,就叫出来。”凝嫣看着上官婉儿咬紧牙关都不肯叫出一声,暗暗疑惑上官婉儿干嘛这么倔强。
“恩。”上官婉儿深吸口气点点头,伴随着凝嫣为自己盖上薄衣和锦被,这才深深松了口气。
“姑娘您到底是为的什么啊,怎么私自出宫呢?”凝嫣忍了好几天,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问的太多了。”上官婉儿不满的蹙眉沉声呵斥,纤纤素手取过床头的书册打了开来,“你下去吧,没事不用进来了。”上官婉儿想到凝嫣是天后亲自安排在身边的,自然也能猜到凝嫣究竟起着怎样的作用。只是婉儿心怀坦荡,自然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凝嫣微微蹙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答应一声,抬脚退了出去。
“婉儿,婉儿你在吗?”太平公主抬手推开大门,便又丝丝冷风进入。上官婉儿娇弱的身躯轻轻一颤,急忙回头笑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殿下怎的来了?这里……”
“哎呀我来瞧瞧你啊。”太平公主大大方方的进来坐在上官婉儿身旁,压下了想要起身的婉儿,抬手揭开婉儿的锦被和薄衣细细瞧着。
“公主您……”上官婉儿正欲阻拦,终于还是身上疼痛,未曾拦住,看着太平公主似有不快,这才急忙道,“御医已经用过药了,没有那么疼了,不打紧的。”
“恩,我是给你送药来的。”自怀中掏出一支精致的小瓷瓶,“这是我从御医院那边搜刮来的,是最好的棒疮药了。之后换药记得让凝嫣给你用。”
看着太平公主眼眶红红的,上官婉儿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暖意,急忙含笑道,“奴婢记下了,公主放心,奴婢会用的。”
“婉儿,对不起,我……”
“公主殿下不必自责,这事认真说起来,与公主殿下无关的。”上官婉儿听着一向宠冠天下的太平公主居然对自己道歉,急忙开口道。
“婉儿,我是拿你当姐妹的,所以,我希望你也拿我当朋友当姐妹,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太平公主委屈的叹口气,一双眼睛看向窗外,“人人都以为我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自小就有求必应,我要天上的星星,母后说不定都会想法子给我弄到手。可是没人知道我心里有多寂寞,那些宫女太监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的,可是他们也不过是奴才,只是畏惧我身份而已。婉儿,我希望……”
“公主殿下,婉儿与公主殿下身份有别……”
“婉儿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学问不如你吧?”太平公主委屈的打断了上官婉儿,皱紧眉头,早已是红了眼眶。
上官婉儿抿抿唇,将手中的书册扣上看向了太平公主,犹豫半晌方才点点头道,“奴婢愿意和公主殿下做朋友,但是殿下如果不想婉儿再挨打,这层关系,可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尤其是天后。”
“你放心,我也不傻啊!”太平公主含笑说着,为上官婉儿将衣衫盖好,又为她盖了锦被,这才笑道,“日后私下里你尽管叫我太平,当着众人的面叫我公主不就好了嘛?”
上官婉儿甜甜一笑,微微颔首道,“好,婉儿知道了。”
“恩,这才对嘛!”太平公主舒心的笑说着,抬手拍了拍上官婉儿的背笑道,“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改天你好了,咱们去御花园玩。”说着便起身而去,自然也知道婉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李贤
紫宸殿内依旧是百年如一日的沉寂,上官婉儿深吸口气平稳着纷乱思绪,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向天后的书房而去。进入大殿的刹那,看着天后埋首奏表,微微拢起的双眉下,是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婉儿不解,抬眸看看云曦和紫璃,却见二人向她摇头,婉儿抿抿唇停下脚步,等待着天后的召见。
天后放下手中的彤管,细细察看了一番手中的奏表,烦躁的将奏表扔在地上,抬眸,却见上官婉儿立在不远处,原本瘦高的娇躯此时越发显得清瘦。眸光略沉了沉,摆摆手便见云曦诸人纷纷退了下去。
“奴婢恭请天后圣安。”上官婉儿举步上前,跪下身来叩首问安。
“身子可是好了?”依旧是威严如昔,抬手捏了捏酸胀的眉心,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庄重。
“奴婢身体已经好了,谢天后关心。”上官婉儿轻声说着,随即伏地叩首续道,“奴婢谢天后饶命之恩。”
听着上官婉儿淡然平静的语气,天后凝起星眸淡淡看着她,冷哼一声,“上官婉儿,你是口服心不服啊。”
“奴婢不敢,奴婢心服口服,请天后明鉴。”
天后看着上官婉儿娇躯微微一震,不自主便有些心疼,只得暗自叹息一声,“罢了,起来吧。”
“谢天后。”上官婉儿盈盈起身,颀长的娇躯看上去却有些弱不禁风。
天后暗暗摇头,终于还是轻声道,“婉儿,本宫不问你出宫所为何来,只是可一不可再,希望你明白。”
“是,奴婢明白了,谢天后教诲。”
看着小心谨慎的上官婉儿,天后满意的点点头,正待说些什么,冯坤已然入殿,“启禀天后,太子殿下求见。”
“哦?”天后惊疑的挑挑眉,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让他进来吧。”看着冯坤领命而去,天后这才示意上官婉儿立到自己身边来。
了然俯身拾起天后扔下的奏表,抬脚来到天后身侧侍立,将手中的奏表递了过去。须臾间,便已有人进入大殿。婉儿抬眸,便见一抹银白色出现在视线中。那样英姿挺拔,眉清目秀。俊朗的神采灼矍熠熠,堂堂仪表更是一派华族贵胄。
“儿臣恭请母后圣安。”太子李贤躬身施礼,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早已看到了天后身旁侍立的婉儿,“她,就是上官婉儿?果然与众不同!”李贤心中默默念着,竟然同样是不动声色。
“贤儿免礼吧。”浅笑盈盈,眸中却已凝上了深深的审视,“贤儿近来忙于著书,倒是很少往母后这里走。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儿臣多日未曾问母后安好,自觉愧疚,故而今日特意前来,向母后问安。”
看着儿子一派彬彬有礼,天后微微颔首笑道,“贤儿乃是储君,著书立说虽是好事,母后却终究不愿你为了此事耽误朝政。到底还是多花些精力在朝政上才是正理。”看着儿子戒备的神情,天后心头涌起一阵悲哀。
“母后教训的是,以后儿臣一定多多关注朝政,以免母后忧心,请母后放心。”
“恩,贤儿的书,何时能完工呢?母后可是期待着贤儿的佳作。”
母子间看似热情的交谈,却让一旁的婉儿感到了阵阵寒冷。看着太子一副戒备忧虑的模样,又看看天后眸中滑过的忧伤,上官婉儿似乎了然了些什么。
“回禀母后,已经编撰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后续的工作,大概月内就可完工了。到时候,儿臣一定亲自送来给母后,还望母后不吝赐教。”
“贤儿编撰的书籍,母后定是要详加阅读的,说什么赐教呢?想来贤儿在编撰书籍的过程中,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改日和母后说说。”
“是,儿臣到时候一定和母后一起谈论经史。”李贤拱手答应着,恭谨异常,却缺少了儿子对母亲的敬爱。
天后深吸口气微微颔首,端了桌案的茶水轻啜了一口,瞥眼便见婉儿眸光中闪现出一抹警惕,天后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