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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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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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是她生命中的一簇火焰,张衍就是这样觉得的,当瑾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下,笑嘻嘻的对着扎着两个小辫的张衍说到“我叫周瑾”的时候她的形象就定格在张衍的心中了。她们住在一间寝室里,分享同一包泡面,为晾衣架的事情吵闹,青春期的孩子确实够闹腾。瑾和她们不一样,她是一个如野火般明亮且桀骜不驯的女子,而此时的张衍,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璞玉,大大咧咧的可爱,瑾常常对她说,衍衍,你这样生活是不行的,将来要吃多少亏。张衍不管那么多,学习成绩中上,周末的时候跟着瑾外出混着玩,渐渐地却接触了好大一批社会上的人,她跟他们喝酒,称兄道弟,看别人打架,在KTV里面抱着不认识的人傻笑,稚气的小辫早就不见了,层层削减,便成了一头微卷的碎发,又和朋友心血来潮挑染了几簇,在学校里,也是显得突兀。张衍长得比一般的四川女孩子大气,十四岁就窜到了174cm的个头虽然后面只长到178cm,但这个身高也是很多男生都望尘莫及的。但在瑾眼里,她就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妹妹。瑾写文章发表在杂志上,张衍也这样做。用信签纸工整地写上自己编造的小故事换取少少的稿费,然后就和朋友们一起分享。
  是瑾燃尽了她生命中最后的激情。
  她们在城市里游荡,自然会惹上这个城市里的一些人,偶尔打打小架也是怡情。偏偏当时所有的孩子都太单纯,看不惯身边太多黑暗,瑾做人又过骄傲刚直,一来二往惹到了道上的人,本来那些人都不屑于瑾这种小姑娘纠缠,但瑾却找到了自己的哥哥把这个事情闹得有点大了。那天张衍坐在图书馆里看汪曾祺的《五味》的时候,同寝的朋友匆匆忙忙跑来找到她,说那帮子人不知怎么进学校来了。她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丢了书就冲出去,在操场上找到他们,身边围了一群人,她拨开他们,看到了站在圆心正中,怒目圆睁脸色煞白的瑾。她上前去拉瑾,瑾不动,对方问她是谁,张衍瞪着他说,我是她妹妹,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卡在这里,等会保安来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群人看到周围那么多人,对方又是两个小女娃儿,根本不敢动手。说了几句狠话就转身走人,瑾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大吼:我*你妈,今天你说的话老子要十倍一百倍地报应在你身上!那几人听见了要冲过来打她,张衍看这不对,拉着周瑾开始跑,两人穿过篮球场冲到了教学楼里面开始大声喘息,瑾才抱着张衍放声大哭。
  平时在外面都是瑾保护她,每次都是瑾介绍张衍是她的妹妹,这是第一次瑾被她保护。张衍看着她,也不知周瑾现在如何,周瑾的家世背景复杂,这注定她这一生都不得安生。有一次她们在学校里绕圈,张衍不知碰到了什么事情,哇啦啦的说,自己要看破红尘了。周瑾只是淡淡一笑,衍衍啊,这个红尘不用你看了,一直都很破。周瑾哭够了,良久,对张衍说,这一切本不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这不是你的世界。
  同时存在于一个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或者将要成为什么的年龄,瑾似乎能隐隐看到未来。她和张衍明显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张衍家世清白,人也单纯。你对她好她自然对你好,虽然现在学习成绩不拔尖,但是和瑾两个这样厮混居然还能保持班上前十偶尔进进前五。她这时正在迅速地窜高,也渐渐便得瘦削,和当年给她讲笑话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两个脸蛋红扑扑像小苹果一样的小姑娘相似又不同。
  瑾的这番话说的轻描淡写,张衍也听得轻描淡写。两人从这种恐惧之中走出,又打电话询问了现场的情况,那群人已经被保安请出学校了,她们才安心的走出教学楼,中途遇到几个不认识的同级同学,小姑娘们显然没有她们早熟,早听说刚才的事情,看着两个人叽叽喳喳,瑾也不理她们,拉着张衍就走了。
  隔天,就有人说,张衍是她们年级的扛霸;这个事情在后来被周瑾一伙人当成笑话说了好久。
  张衍爱看书,瑾也爱看书,后来再一起出去,瑾就先把她带到书店,等她看书上瘾了,瑾再找个借口离开。那段时间,张衍一直是以为瑾交了新男朋友故意的,她也乐的为之,瑾身边的男朋友很多都是那个世界的,她不喜欢。不过这群人也是很好玩的,她偶尔也是这样想,因为他们通常会贿赂张衍,她当然来则收之,然后贱贱地在周瑾的耳边说好话或者坏话。瑾怕别人把她带坏,劝她收心,毕竟这个世界与张衍想要的相差太远,张衍待瑾一片赤子之心,瑾不忍心看着她沉沦。
  毕业的时候,张衍没有悬念地考上了直升,而周瑾,选择离开这里转而去了另一所走读学校。这里的环境太封闭了,瑾这样的孩子不适合在这里。张衍和好友们告别,并且许诺要长久地联系对方,而上了高中之后却和绝大多数人失去联系。各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刚刚开始的时候她有些微微失落但不久之后就被高中新鲜的生活吸引,对初中的旧事一概不提。
  那个漫无边际的假期,张衍开始怀念当时的日子,偶然,她想起瑾的那句话,她开始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原由,但渐渐地她发现以前联系紧密的人都慢慢生出嫌隙距离。人心难测。后院的桂圆树开始结果。夏日阳光满满,树荫下躺着一只懒洋洋的姜黄~色猫咪,她找来竹竿,打下桂圆,一人一猫便在那里吃起来。
  偌大的一个班的人虽然不分昼夜地在一起,但实际上都是彼此生命中的一只蝼蚁。忽的一声年少时生命中看起来很重要的朋友便倏然而逝,不见踪迹。大家在成长路上相依为伴只是一时之需,彼此相依的理由都没有了,还在一起干什么?瑾是她生命中的一簇火花,燃尽了她对人世间最后的热情,从瑾之后张衍再也没有像那样交过一个朋友
  这世界浊浊,你只与自己相依为命。衍在日记本上这样写道。
  十五岁,她剪掉自己过长的头发,留了干净的短刘海,修剪得像是一个男生一样的短发,换上曾经从未适应的白色T恤,带了黑色的细框眼镜。她洗净身上的浊气,转身继续做那个张衍,只是少年时丰盛的感情已经过半。
  像一支枯萎的杜鹃枝。
  等张衍从这段记忆里抽丝而出的时候,车以开到一座小桥上,周遭的景色萧瑟不堪,小河里的石滩嶙峋,岸边的田里土倒是被翻好,褚红色的土地裸~露在外,没有农人在耕地,她抚开粘在额头上的刘海,快到了。此时张衍突然有些近乡情怯。十年过去,周遭的一切都可安好?汽车进城,七拐八拐到了一个翻修过的汽车站。下车,寒冽而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提着自己的行李,一如当年她顶着炎炎夏日离开这里去远在东边的城市求学一般,又或者再小一些的时候,满怀欣喜在这里等车回学校去看那个人。她穿过熟悉的街道,无非路面换了,店铺几经易主,常去的早餐店还是开着,竹制蒸笼上依稀可见白生生的裹着青菜叶的叶儿耙,蒸饺,周围的大锅里想必仍然是各种粥类。豆花馆人声鼎沸,挤满了前来赶场的农民,桌子下面放着他们的背篼。张衍被清晨九点的空气捕获,湮没在一片夹杂着叶子烟,粉蒸肉,土的不能再土的四川话的叫卖谈话声里面。每个细胞都在与周围置换着,巨大的熟悉和安逸感包围着她,她开始想念豆花作料里那些被油泼过的辣椒,木姜油独有的味道,还有搅合在里面的炒过的肉粒儿,小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手把手地教会她如何在外面吃豆花,哪些作料要放多少,还有那家豆花店里好吃的泡菜。最好的滋味不过在最后将所有的作料和碗中剩余的豆花,饭搅在一起拌匀吃下。在某人眼中,某某国的拌饭就像是用加了糖的豆瓣酱拌上各种吃食的一种果腹快餐,心中快感不如家乡早餐一分。
  她一边走,一边期待着什么,有一种淡淡地欣喜隐藏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她在一个卖鸡鸭的农民前看到了那个想念已久的身影,戴着方框眼镜,穿着自己不熟悉的黄色厚夹克,手上正在掂量一只黑色母鸡的重量。
  各种颜色,各种情绪,各种温度……这个世界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了她的喉咙,她早就料到,还未到达,就可以遇见。
  “爸爸!”她喊出声,用这两天回来,一直想说都没有说出过的方言,咬字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扛霸:四川学校里的黑话吧,就是老大,管事的那个    明天女主就会出现。唉~终于出现了==


☆、丙烷

  少年时期的张衍,已经成为了一个内敛的孩子。留着干净细碎的短发和不过眉毛的刘海,带着黑色的细框眼镜。捧着物理化学书或者科普杂志在座位上思考着妙不可言的神奇世界。这一年她十五岁,认识了一个叫做沈卫缭的十六岁的女生。
  卫缭是个典型的四川女生,五官细致却不失大方。留着被张衍称之为“小媳妇发型”的齐刘海,眼睛大大睫毛长长。身材不高,只有162cm。张衍平视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了。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温婉的气息,当你对她说话的时候,她会对着你谦和地微笑。张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生出了与她亲近的念头。这在张衍的生命中简直是绝无仅有的。从小受到的教育既是要对人有所防备,她对朋友一向是若即若离,乐意的时候粘着你不放,一旦不想看到人的时候,怎么说都找不到。让她亲近一个人是非常非常奇怪的事。当张衍满头大汗地将行李拖进宿舍时,卫缭款款走出带着特有的微笑问,
  张衍,需要我帮忙么?
  张衍抬头看她,心中着实被冰浪了一番。
  那是入秋的季节,秋老虎烤得张衍有些发懵。卫缭仿佛是她生命中的一泓清泉一样出现,抚平了她那颗过度发烫的心。
  她常常唤张衍“衍,可不可以把那本《围城》借我?”“衍,帮我接一下水好么?”“衍,下次该你去领酸奶了!”沈卫缭说话轻柔却毫不嗲气,依发音古怪繁杂的四川古语方言到她的嘴里就变得软软的,在张衍的记忆里胜过后来一直萦绕着的吴侬软语。
  张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突然改了性子,从前喧闹的痕迹不知不觉从她身上褪去,她安静地抱着书与卫缭一同学习。张衍偏好自然科学多于人文科学一点,但张衍有个恶趣味的爱好导致她其实上历史地理也很好——她有一种非常恶趣味的考据癖。而卫缭则和普通的女生一样重文轻理,卫缭初中的底子打得比张衍好,同是直升上来的学生,其实成绩也不相上下。两人同是大放开朗的个性,又是同寝,相比之下比较容易接近。
  就像张衍每个阶段交的朋友一样,张衍最初只是用一种平静而疏离的态度去对待卫缭和她之间友谊,只是她觉得沈卫缭对于她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意义。
  可能是卫缭脾气很好的缘故吧,对每个人都温温的像块羊脂玉。张衍如是想。她问卫缭以前是否认识她,卫缭笑着说,张衍啊,曾经初二的时候传说中扛霸哦,怎么会不认识,光你往那一站,那么高一个摆在年级里太显眼了。而张衍却不认识卫缭,卫缭说她们两假期补课的时候曾经还是一个班。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她?张衍心中苦笑,当年话多被安排在第一排坐着,都跟奔奔摆龙门阵去了,哪里会理会后面的人。初中三年,她们可能在宿舍的走到上遇到过,可能在食堂排队时一前一后站过,可能在张衍打篮球的时候篮球从卫缭的身边擦过,但如此,张衍却不认识她。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张衍离开了初中时那种年少的迷茫和困惑感,逐渐从曾经的生活中抽丝出来,她幸庆自己在当年遇到了的人是瑾。瑾保护她,带她看清世事变化,同时也在她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很多年后,张衍也幸庆自己在高中的时候遇到卫缭,瑾教会她热情,卫缭则教会她温婉和沉默。她不再外出疯玩,留大把时间看书学习,周末和朋友一同外出吃吃麻辣烫,到卖场购物,一种松弛有度的生活态度。等到再次见到瑾的时候,瑾觉得她变的太多了。
  张衍在和瑾的交谈中,总是不自觉地提到沈卫缭。
  卫缭喜欢酸奶。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
  瑾,你知道么,沈卫缭是个大闷骚,平时一副波澜不惊冷面冰山的样子。一回宿舍就开始妖娆……
  你说那种发型有什么好看的,像个小媳妇一样,还好你没有留,唉,不晓得她怎么那么喜欢。
  周瑾听着听着,觉察出这个小孩有那么一点不对味的话语,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向来张衍对人都是自私的,为人付出可谓吝啬之极;除非等价交换。瑾记得她有一次因为抄作业的事情惹到了张衍——张衍那时从来不抄作业,她看到瑾抄,觉得不好就提醒了她好几回,瑾根本就不理会,后来张衍火了,嘴上什么都不说,但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理会她,最后还是她好吃好喝加上周遭若干人好言相劝才和瑾和好。张衍那些固执的,别扭的脾气仿佛在这个叫沈卫缭的女生面前消失。
  周瑾看着坐在她对面那个咬着吸管的一同生活学习三年的人,看着她眉宇间迸发出来的英气和暗暗地兴奋。心里想道,早看过她的手相,这孩子命中带桃花,不会是这一朵粉色的吧!衍衍的手相杂乱无章,看起来像是个短命鬼,但又长了一副大富大贵的眉眼,唉,看来这一辈子有得她受的了。
  张衍哪里知道,神婆已经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把她的一生都看透了。
  这是她前世的债,永生的孽。
  


☆、丁烷

  没有人预见她会回家,自从六年前的种种冲突之后,张衍的双亲就知道,自己对张衍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或者说张衍已经由于这样的事情与家中决裂,即使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看似和睦的关系,节假日不断的问候,每年寄过来的钱和特产,年货。但每次对话不过是淡淡地说着注意身体,节日快乐,聊天不再深入生活和各自的内心。他们只知道每年张衍都会寄回数量可观的钱和来自各地的特产,偶尔会看到张衍的照片在某些杂志上出现。178cm的身高,瘦削,微卷短发,五官分明,带着他们不熟悉的微笑,穿着得体的职业装或者脏兮兮的迷彩服,她对访问的记者说的每句话,他们都会仔细看,期望能从里面找出张衍日常生活的蛛丝马迹。他们从里面只知道了她现在很好,独自生活,没有结婚。工作危险性大。他们看着她从一个肉球长成一个漫山遍野乱跑的野孩子,再变成一个沉默内敛的少年,最后变成了一个外界称之为干练,强大,专业知识丰富的漂亮女人。自从将她送走之后,张衍的成长就已经失去他们的控制。原本家人只想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父辈一样安稳生活,结婚生子,平平淡淡。但原本是原本,原本是一种有着寄托的假设。张衍没有选择。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提着张衍的行李把她领回家,母亲还没有下班。父亲照旧在厨房里张罗。四川男人纵是有千个万个不好,但是厨艺和对家庭的重视还是在全国首屈一指的。他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给母亲打电话叫她下班的时候早些回来。
  幺儿回来了。他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着这样的事情
  他把母鸡炖汤,又收拾了几个小菜,张衍和他有的没得聊着,母亲翘班回到家中,抱着张衍像小时候那样看了又看。大声说,瘦了瘦了黑了黑了。张衍身材像是父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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