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乔然向来排斥在公众场合进行这样的交流，这让她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剖开一般，把最大的弱点放在太阳底下，所有人都能看到。
她还记得在不得不如此做的时候，有些人投注过来的目光，怜悯、同情、惋惜，尽管他们自以为藏得很深。
然后，他们会竭力减少需要乔然回复的对话，仿佛那能让乔然好受一些。
而穆梓歆，从来没有如此。
她很自然地与乔然交谈，哪怕在这场对话中只有她一人的声音。
她会很开心地看着乔然的字，时不时还岔开话题说乔然的字好看，让她都有了想回去练字的冲动。
和穆梓歆谈话，让乔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能说话了一般。
一餐饭，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结束了。
看眼前惬意地眯了眼的穆梓歆，乔然不禁为她对奶制品的喜好感慨。
这种尝了奶味就从狮子变成了晒太阳的猫咪的感觉，让乔然莫名觉得眼前盘子里穆梓歆强烈推荐的轻乳酪蛋糕有了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
她用近乎虔诚的心情尝了一口，也不禁被这蛋糕的味道和口感吸引。
“怎么样，我说好吃吧！”此刻的穆梓歆像极了对朋友推荐和炫耀自己的宝贝的小孩，热切地看着乔然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无论是事实还是穆梓歆这眼神，都让乔然点头。
“喜欢就好，吃吧~”穆梓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享用眼前的蛋糕。
乔然看穆梓歆不再说话，也就放心地低下头品尝美食。
这时候，手机传来震动，乔然划开了屏幕。
看到屏幕中显示的短信发信人，乔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立刻点开短信细读里面的字句，甚至连对面的穆梓歆和蛋糕也被放在了一边。
穆梓歆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乔然露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笑容，那样没有丝毫的疏远和隔阂，像极了普通的无忧无虑的少女。
难得一见的一幕，让穆梓歆看愣了神。
这样的乔然，像绽放了的幽昙，一把虏住了穆梓歆的心神。
☆、第十四章
“穆二小姐，醒醒，回神了！”七年酒吧中依旧喧闹如常，看着穆梓歆第三次出了神，元明月直接将靠枕丢进穆梓歆怀里，将她砸醒过来。
看一眼不无担心的几人，穆梓歆笑了笑，索性将软绵绵的抱枕往怀里一兜，斜倚着：“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刘染无趣地吹吹自己额上垂下的头发：“二小姐，今天可是给你庆祝生日，我们推了一切约会，结果你说延迟就延迟，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还时不时走神。”天知道他今天本该和前几日遇上的女孩吃个饭探讨一下美丽的夜晚，却不得不为了眼前这位挪出时间。
不过，这都是惯例，只在穆梓歆出国的几年断过。
明晚穆梓歆生日时，他们也会再见，只是那个时候那个环境，已经不能算作单纯的生日庆祝了。
刘染说到这，傅琰杰也是附和地点头。
他作为联系穆梓歆的人，被迁怒得最惨。
先是中午约人被告知四点再给答复，好不容易到了四点，又是晚餐自行解决的通知。那时候他们都已经汇合上了，所以几人一起吃了晚饭，到老地方七年酒吧等着。
结果，一等等到了九点，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穆梓歆。
这几个小时的过程中，傅琰杰自然是被调侃得最多的。
穆梓歆自知这次确实是自己先破坏了规矩，点点头：“说吧，想怎么罚我？”
怎么罚？要是他们真去罚穆梓歆，那才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元明月开了口。
“那就让我们八卦一下，是什么让穆二小姐取消晚餐约定，还这么晚才来吧。”元明月端着酒杯看着穆梓歆。
一口一个穆二小姐，看来心中的气还完全没消。
穆梓歆想了想，耸肩：“乔然帮了我一个忙，我请她吃饭。”
又是乔然？元明月第一个皱起了眉。
“她？她能帮什么忙。”刘染话语中是一分不屑一顾，一个小小的聋女，能帮他们这些人什么忙？
“刘家二少，你能帮我画画吗。”穆梓歆扫视他一眼，语气中夹带了几分讽意。
刘染一噎，干瞪着眼看穆梓歆却说不出话来。他？他当然不能。
不过，最让他不再接话的却不是不能，而是穆梓歆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穆梓歆虽然在有些方面专横霸道，但不太会用这样的语气来对待朋友。
一旦用了，那是真生气了。
这一下，几个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穆梓歆靠着靠垫，对此并未觉得有不自在，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元明月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琰杰左看看右看看，眼看着这本来是为庆祝穆梓歆生日的聚会就这么冷场了，刚想开口，却被林喻抢先了一步。
“梓歆，我们都是一起玩到大的，有什么事想说说出来就是。”林喻说话的声音不响，却成功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看出穆梓歆心里有迟疑不定的事。
“嗯。”不过，出乎几人预料的是，穆梓歆立刻做出了肯定的应答，只是短暂的停顿，“刚才，在看到乔然看一条短信时露出毫不防备的愉快神情时，我感到明显的不高兴。”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乔然他们已经见过一次，疏冷的态度不是一点两点，而且看上去早已习惯。所以，能让她露出这样神情的人，定是非常亲近的人。
不过，这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你对乔然产生了好感？”元明月直直看着穆梓歆，一字一句地问。
穆梓歆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好感？早就有了，但我以为只是好感而已。”所以在之前二十天都未曾想起乔然的时候，她放开了先前烦躁的情绪，以为对乔然只是带着欣赏的好感，愉快地去找她帮忙绘画的事情。
几天下来，都没有什么不妥，哪里想得到转眼发现自己会因为乔然与其他人的亲近而不悦。
到了这一步，穆梓歆没可能再自我欺骗。
穆梓歆话里的意思让元明月脸色白了几分，她咬着牙说：“你喜欢乔然？可你要知道她和你的差距，你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乔然是男的，你和她也没有可能。”
“我家没有联姻的必要，爸妈也说过让我自由恋爱。”穆梓歆懒懒地说，应答元明月提出的问题。
“可是乔然是女的，穆伯父能同意？一旦你的家族施压，你能抗住？那乔然能抗住？”元明月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可是，元明月得到的，是穆梓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我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被父母压制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小时候已经尝过，从那时起就发誓要让自己不再受父母的摆布，要让自己强大到能够对抗他们。
她爱她的父母，但不打算赔上自己只做他们希望的事。
元明月张了张口，无话可说。
她整个人都往后一靠，陷入沙发当中，任长发垂下遮住自己的脸：“你说的对。”她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一如往常冷静到冷酷的她，“你是穆梓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一场短暂的对峙，元明月丢盔弃甲。
林喻看了看自己这位好友，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穆梓歆：“但是梓歆，对于乔然，你的打算是？”
刚才是元明月急了，穆梓歆只说了喜欢乔然，却并没有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喜欢了，总要进一步了解一下。”穆梓歆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像是早已深思熟虑一般，“乔然的家人朋友，我完全不知道。”
说到底，穆梓歆还是在耿耿于怀，那条短信究竟是谁发的。
碍于她心底那点不自然的心思，在送乔然回家时，穆梓歆最终也没能问出口，一路憋到了酒吧。
林喻松了口气，却又很快意识到另一个可能，再次开口询问：“了解了之后，再决定是否交往？”
穆梓歆的眼神变得惊讶，让林喻的心沉到了底，果然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当然是了解了之后，确定仍然喜欢，就去追了。”穆梓歆这么说，“好不容易喜欢了个人，不管她是男是女。既然我会因为她与其他人亲近而不悦，自然要让她属于我。”
这是属于穆梓歆的逻辑，狂妄自大到让人羡慕。
林喻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位穆二小姐的性格，他们是再熟悉不过了。既然做出了决定，任凭谁都拉不回来。
“好吧。”作为朋友，林喻只能无奈表态，“梓歆，我们是朋友，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将来如何，这一点不会改变。”
“好朋友。”穆梓歆笑着朝林喻举杯，一饮而尽。
傅琰杰和刘染也紧跟着如林喻一样表态，穆梓歆很大方地灌下去两杯，目光落在最后的元明月身上。
元明月此刻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穆梓歆也不急，只看着她，等待。
对元明月的心思最了解的林喻见状，也无奈地摇摇头。
元明月和穆梓歆在性格上有一部分相似，一样强势坚定，但在其余的地方却几乎决然相反。
元明月心底有太多的顾虑，她不够自信，在做一件事的时候首先就是考虑了方方面面可能遇上的阻碍和困难，然后不由自主地却步。
元明月被穆梓歆吸引，这在林喻看来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穆梓歆身上的特质太耀眼，又是元明月最缺少的。她像太阳一样紧紧吸引着元明月，求而不得折磨人心。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结，林喻也只能希望元明月能看破了，放开自己对自己的束缚。
终于，元明月有了反应。
她拿起身前桌上的一杯酒，对穆梓歆遥遥举起：“希望你不后悔。”
“当然不会。”穆梓歆虚空一敲，两人一饮而尽。
☆、第十五章
不管穆梓歆作出了什么样的决定，聚会散场后，她还是要乖乖回到家中，等待第二天注定会无聊而忙碌的生日宴会。
不过，早上还是值得期待的。
她偷偷将画带回自己房中，让目睹这一幕的管家和李嫂保密，想着大姐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穆梓歆早早醒来，梳洗完毕出了房门，悄悄溜到穆梓潇门口听里面是否有动静。
先前已经打听好，昨晚上穆梓潇回得晚，奕安和奕宁是在他们自己的屋里睡觉，所以房里应该只有大姐一人。
可是，没等穆梓歆在门口站稳，房门突然打开。
穆梓歆急忙站直了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门后的穆梓潇，在她惊讶地注视下讪笑：“姐，早啊~”
从门口有人的惊吓中缓过劲，穆梓潇上下打量穆梓歆：“早，你在这儿是要做什么呢？”
“额……我想听听姐你醒了没有。”穆梓歆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脸上又带上了笑意，“姐，既然你醒了，在这等会儿，我有礼物送你！”说着，也不等穆梓潇回答，直接冲回自己的房中将画拿了出来。
“哪里还有人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送别人礼物的。”穆梓潇没好气地摇摇头笑说，看到穆梓歆小心翼翼捧出来的扁平大件，想起一周前她说的话，她不禁将视线落在礼物的包装纸上，像是想直接透过包装纸看到里面的画面。
“我高兴就是了。”穆梓歆满不在乎地说，将画拿进穆梓潇的房间，放在床上，“好了，姐你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穆梓潇的表现已经看在穆梓歆的眼中，她很期待大姐看到画时的反应。
说话间，穆梓潇已经将手放在包装纸上。
包装比较轻薄，非常容易拆封。
不一会儿，包装纸就被小心翼翼地揭开，露出里面已经装裱完成的画。
画中两个开心笑着的小人跃入穆梓潇的眼中。
穆梓歆站在一旁，看着大姐慢慢坐下来，细细看着那幅画，也不禁勾起了一些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穆梓潇才笑着转过头：“我很喜欢。”
穆梓歆露出大大的笑容：“喜欢就好，挂墙头吧！”说着就踢掉脚上的拖鞋，踩上床将画框举起来往床头上挂，那空白得过分的墙上终于添了一抹鲜艳的色彩。
穆梓潇在后面看着穆梓歆利索的动作，不禁打趣：“还跟小时候一样莽莽撞撞的。”
“我已经长大啦。”穆梓歆一边最后调整画的位置，一边抗议，“我都已经能够帮大姐忙了。”
穆梓潇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接上：“既然如此，来公司帮我吧。”
穆梓歆转过头，本来满是笑容的脸已经垮了下来：“大姐你就饶了我吧，公司那点事你不也忙得过来，何苦要再拉我下水。”
穆梓潇笑着摇头，她早知道穆梓歆的反应，原本就只是开玩笑：“你回来也一个多月了，还没安排吗？”
既然是问正事，穆梓歆当然是正经地回答：“嗯，果然还是打算开个画廊。”
虽说穆梓歆的用意她自己不说，其他人再问也没用。
不过，虽然不明白穆梓歆究竟是有计划还是单纯玩玩，穆梓潇依旧支持她，到了晚上穆延生特意举办的生日宴会上，穆梓潇看准了情况，将已经开始觉得烦闷无聊的妹妹从穆延生身边救出来，带着她认识宴会上几个在绘画界有生意的人。
“姐，还好有你。”穆梓歆跟着穆梓潇，姐妹两一黑一金的坠地晚装看上去格外养眼。穆梓歆保持着脸上大方的笑容，转头与穆梓潇感慨地说。
穆延生举办这次生日晚宴也是有向所有人介绍自己女儿的意思，毕竟穆梓歆出国这么几年，在这个阶层露面的次数并不多，所以，穆延生当然要带着小女儿多多地认识各个叔伯辈，“顺带”还有这些叔叔伯伯的子侄们。
“我看你应付得不错。”穆梓潇的笑容显得更优雅一些，含而不露，虽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身材和皮肤不必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差，更多了几分岁月的打磨和沉淀，显得沉稳动人。
“但是那很无聊，不是吗。”穆梓歆耸肩，这个动作在不少人看来是多了几分俏皮，更可爱了的几分，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月前初归来时就吞并韩家和部分穆氏生意的煞星。
在对这对姐妹投以关注的同时，有不少人开始评估那场风波有多少是穆氏、穆梓潇在背后暗中操作的，妹妹穆梓歆说不定只是个简单的执行者罢了。
当然，这件风波已经完全平息，没有人会傻到现在还出头挑起事端，平白惹来穆氏的敌对。
跟着穆梓潇认识了几个人，穆梓歆自觉今日的任务差不多了，收获还算不错，空闲下来与穆梓潇打了招呼，拿了点小点心偷偷溜到阳台上放松。
她有意偷闲，自然挑了不起眼并且还有窗帘半遮掩的阳台。
不过，当她挑起窗帘，才意识到原来最大的惊喜竟然躲在这儿。
“还真是不错的生日礼物啊。”穆梓歆不禁轻轻感叹一句，索性放下窗帘任它飘下挡住身后宴会厅的喧闹，端着手中的碟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背影。
夜风时不时吹起乔然垂下的发丝，穆梓歆不禁有些想去摸一摸那看上去很好的长发会有什么样的手感。
这时，乔然长长舒了口气，似是打算结束在这边躲着的状态，回去宴会厅，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了个人。
那个人，在她刚进来时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看着她噙着笑游走于那么多上层人士之间，轻松自如地应对，无论到哪儿身边都围着一群的人。
她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怎么会突然到了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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