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始终看着乔然，在她垂头的时候，眼中的不舍和忍耐几乎要满溢出来。
看乔然要抬头，姜敏很快闭上眼，重新睁开后只剩下了微笑和温柔。
“是啊，爸妈也在B市。”姜敏低声重复了一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些就等社里的安排吧，然然，有看中的地方吗？”
乔然点头，指了指一旁。那儿有树荫遮挡，边上不远处还有休息用的座椅，显然，她也考虑了在她写生时候、姜敏该怎么安排。
“然然还是跟以前一样考虑周到。”姜敏笑了，乔然只有十五六岁时，她还在读大学，时常会在周末陪乔然外出写生。
每一次，乔然都要求姜敏带上自己的东西，写生的地方也总挑着有座椅的，好让姜敏在自己画画的时候不至于太无聊。
其实，又怎么会无聊呢。每一次看着然然画画的背影，时间就像是抓不住一般地快速流逝。
只是这句话，姜敏只能在心里说。
这些，乔然都不会知道。
当她满意地放下笔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姜敏笑着递过来的午餐，有她喜欢的鸡蛋三明治，还有一杯奶茶。
跟着姜敏在椅子上坐下，乔然拿着奶茶，禁不住笑了笑。
姜敏不禁有些好奇：“笑什么？”
乔然看看姜敏，将手中的东西先放下：＇想到穆梓歆了，她很喜欢喝牛奶，买奶茶都要求多放一份鲜奶。＇
看乔然“说”完后拿起东西一口口吃着，姜敏目光微微晃动。
想到了穆梓歆吗？
“然然，你现在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喜欢什么样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姜敏问。
乔然愣了一下，看上去是完全没想到姜敏会说到这样的话题，摇摇头。
这个问题，她从来也没有想过。
如果说在那场意外发生之前，她还想过王子公主的美丽童话，可在那之后，乔然就认定童话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
“那、现在想想？”姜敏难得地在一个问题上挖掘着。
乔然想了会儿，迟疑地表达着。
＇开朗一些，但不会嫌弃生活单调，要细心，那样才能比较容易和我沟通——＇
断断续续地表达着，乔然停顿下来，又摇摇头。
＇其实，一个人挺好。＇
姜敏忍不住伸手按在乔然头上，揉了揉，像是她刚来家里时那样做着，在乔然抗议的目光中笑着说：“你才多大，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是要做什么。如果哪天你出家了，看爸妈怎么念你。”
乔然笑了笑：＇那爸妈念你了没有？你还大我五岁呢，都没见你找男朋友，爸妈没有催？＇
姜敏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没有，这事我跟爸妈谈过，他们都说由我自己拿主意。”她这样说，低头喝着奶茶，将这话题转开，“对了，然然，你觉得梓歆人怎么样？”
＇？＇乔然对姜敏的问题又一次感到意外。
“你之后就要在她手下工作了，我也想了解下你的意思。”姜敏为自己的提问解释着。
乔然点点头表示了解，想了想：＇梓歆她，人很热情开朗吧，人也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笑了起来，＇她这人，要是想到什么事，立刻就去做，还总能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人哑口无言，只能照她说的来。不过，别看她平时举止大气张扬，人倒是细心，很擅长读别人的想法。＇
姜敏是越听越心惊，乔然对穆梓歆的看法，不但详细，而且明显带着好感，甚至还与乔然之前说的多有吻合。
乔然此时停了下来，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好像梓歆挺符合我的要求的啊。＇
姜敏觉得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有点克制不住的发颤。
＇只可惜她和我一样是女的。＇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姜敏小小地松了口气：“是啊，可惜都是女孩子。”她附和着乔然的话，道。
是的，因为都是女子，所以不能在一起。然然从小到大已经背负了太多的议论和特殊目光，不能让她踏入这注定不被社会接受的境地中来。
还好，然然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姜敏真的是松了口气。
“好，吃饱了，我们去散散步走会儿？”姜敏笑着对乔然伸出手。
＇嗯！＇乔然点点头，拉住姜敏的手，带上东西外植物园深处走去。
之后小半个月，乔然每天都和姜敏一起吃晚饭，这让穆梓歆感觉像是养了只猫在身边，想到这事就挠心得很。
她只能把这点气撒在画廊的事上，所以当十一黄金周将要来临的时候，漫步画廊终于开张了。
穆梓歆终于有理由把乔然拉到画廊，把姜姐姐撇开一边，当然是马不停蹄地这样做。
为此，她还特地拉出一片区域做了个绘画展示，让乔然就在那儿绘画，面对的是墙面，好让她在画廊里一待就是半天。
当然，这样的展示，是征求过乔然同意的。
穆梓歆知道擅自做决定的后果，所以哪怕是绞尽脑汁来想理由让乔然答应，她也必须问过乔然的意思。
还好，乔然对这个提议没有异议。
不需要说话、不需要保持礼貌微笑着接待，只是把画廊当画室、将那些来画廊的人无视，投入到自己的绘画世界当中，乔然对此颇为满意。
何况，她也确实想为穆梓歆、为这个画廊尽量出点力。
开张的第一天，画廊的人流还不错，也售出了数量还算可观的画作。
虽然漫步画廊的位置有些偏僻，没有随大流的挑选人多热闹的商业街、更没有开阔的店面，但穆梓歆按照国外学来的一些理念结合国情作出的宣传还算到位，又有长假流动人群的支撑。
而且，人一旦多了，就很容易带来更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这样一来，人流量自然多了起来。
“不过啊，真正买画的，除了一小部分业内专业人士，其实更多的还是来混脸熟的人。”
和乔然面对面坐着等菜间隙中，穆梓歆对乔然说。
＇？＇乔然显然对穆梓歆的肯定态度无法理解。
这一天下来，虽然穆梓歆都在店里招呼着，但大多是应付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士，收款等事项都不是她亲自来办的。
而那之后，乔然更没有看到穆梓歆有去查看过账目。
穆梓歆笑了，总觉得乔然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点疑惑的样子，呆萌得可爱。
“按照事先了解的数据统计，除了受到了邀请，不然业内的专业人士不会选择画廊第一天开业的时候过来。”穆梓歆竖起食指说得头头是道，“店里的虚假人流量太多，而且环境也不够安静，这些都会影响他们对一家画廊以及里面画作的评估。”
乔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当然，这也是周老师提点我的，至于买画，都是些冲着穆二小姐的头衔来送钱的人啦，乔然你完全不需要理会。”
这后面一句，倒是让乔然笑了，眼前的穆二小姐一下子就没了那引经据典的学者模样，打回最常见的惫懒样子。
菜端了上来，穆梓歆一边给乔然盛了碗开胃羹，一边说：“接下来几天还要继续努力，来乔然，赶紧吃饱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奋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如何，各位还满意么~
☆、第三十四章
不得不承认，穆梓歆这画廊的第一仗打得非常成功。
在充分运用了自身的家世效应、周围一切能利用到的人脉关系以及媒体舆论的扩散能力之后，漫步高调地展现了自己。
随着黄金周的结束，画廊里的客流量也少了大半，按照穆梓歆自己的说法，接下来才算是正常的日常营业了。
将画廊中临时请来的大学生小时工们送走，穆梓歆不忘一人送一副书本大小的油画——当然，是画廊里聘用来的有绘画功底的员工所画。
穆梓歆可不打算将她家乔然的画以这种方式廉价传播出去。
嗯，她家乔然，没错。
莫名地为自己不自觉冒出的对乔然的定义感到格外的高兴，穆梓歆迅速地找到了乔然。
“乔然，这几天辛苦了，你回家休息两天，大后天跟我飞去G市参加一场国际画展。”穆梓歆将乔然拉到画廊一侧的休息座，说。
这里的桌椅都是不规则结构，没有人坐的时候也可以当做艺术品来展览。
乔然听了，露出惊讶的神色。
G市那场国际画展，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做了宣传，乔然她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更为惊讶。
这场画展，大多是以邀请函的形式作出邀请，保障了画展期间专业性的同时，也不至于让画展的会场太过混乱繁杂。
她知道，周老师有收到邀请函，但是整个学院也只有周老师一人收到了。他曾经找过自己的几名学生一起谈话，最终选择了乔然的一位师兄随同他一同前往。
乔然不是没有遗憾，但她也明白，像那样的场合，听不见也不能说话的她会失去很多机会，而那些机会，她的师兄或许能抓住。
现在，穆梓歆竟然直接将这场画展的入场机会拿到了她面前，这让乔然怎么能不惊讶。
本以为失去的机会，现在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而且独属于她。
她甚至完全没有听到风声。
“像这种规模的画展，哪怕再要求专业，他们也希望能引入资金来补贴花费呐。”穆梓歆笑着向乔然说明，“所以，就算是只能凭邀请函入场，主办方也会特意准备一定数量的空白邀请函，通过一定渠道流入市场当中。搭配金钱和人脉，弄到两张不算太难，就是时间紧迫了些，还好还是让我找到了。”
看着乔然一言不发的样子，穆梓歆转转眼珠：“我们这画廊自身的广告现在是打出去了，而乔然你，作为我主推的画家，多参加这类大型活动是必须的。乔然，你可别告诉我你想偷懒，不去啊。”
说到后面，穆梓歆的语气中带了点抗议的不满，倒是让乔然从“金钱和人脉”当中走了出来。
＇我去。＇乔然对于眼前这随时可能进入撒娇模式的二小姐好生无奈，＇只是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机会，有些惊喜。＇
穆梓歆若有所思地看着乔然，想了想：“乔然，是不是这种方式得来的邀请函让你有些不适？”
没想到穆梓歆直接点破了自己的心思，乔然只迟疑了一会儿，坦白地点点头。
穆梓歆没有生气——不知怎么的乔然竟然发现自己有稍稍松口气——她只是很张扬地笑着：“不适好啊，这样才能踩着这些东西，努力让自己尽快成为不需要这些就能收到邀请函的人。”
穆梓歆停顿了一下。
乔然怔怔看着穆梓歆，脑中回想着看到的话，赋予了它们一个明亮而自傲的音色，胸腔内的心脏不禁加快了跳动。那是一种难以抒发出来的豪气。
看着乔然微微泛红的脸颊，穆梓歆的呼吸凝滞了一会儿，随后很快控制好情绪，靠入椅背中微微一笑：“乔然，你想做到吗？你能做到吗？”
＇能。＇乔然坚定地点点头，向来沉寂无波的黑瞳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穆梓歆也咧出大大的笑容，视线直入乔然眼中，一字一句地说：“那么，我会协助你走上去。”
愉快的谈话，让穆梓歆心情一直都持续在高昂状态，哪怕乔然最后是被姜敏过来接走的，也没让穆梓歆因此不快。
就当给姜姐姐两天时间，之后可就是和乔然幸福的独处时间了，嗯……看看画展后还有什么后续的小活动，在那边多待几天吧。
就这么定了。
“老板，好精彩的一出钓鱼戏目啊。”趴在柜台后面的女孩看着自家明显在转眼珠子的老板，翻着白眼说。
“嗯？”穆梓歆转头看看这自家最后留下的店员，也是美术生毕业，但据她自己说是天赋不足无法发展，所以跑来画廊打工，“小落叶，我喜欢聪明的员工。”
叫“落叶”的员工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回应自家老板：“那聪明的员工能不能早些转正啊，老板？再这样下去，聪明的员工就得流落街头食不果腹了。”
穆梓歆走过去，打量了一番落叶，笑着说：“才七天就转正，你还真敢提。”
落叶也不怕：“这不是老板英明神武知人善用嘛。”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着，哈哈一笑，穆梓歆点头：“成，不过我有个要求，你得在这里做满至少三年，我可以给你每个月双倍的工资。”
落叶犹豫了一会儿，点头：“成，三年就三年！”
穆梓歆笑了，那笑容让落叶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决定下得太快，但现在已经容不得她反悔，只能坐等签卖身契。
交代了落叶一番，穆梓歆也就回了家去。
到了要出发的那天，穆梓歆早早地就到了乔然宿舍楼下。
因为事先说好了，乔然这一晚直接在宿舍睡，并没有和姜敏一起去她的酒店房间。
要带去的东西，乔然早就准备好了，除了一幅包好的画，其他东西也没多少。
这幅画是穆梓歆之前和乔然提到的，她给了乔然两个选择，让她能够在其中挑选一个。
“一个是纯学习，我们就去画展上看看别人的画作，听听别人的意见，运气好的话认识一下人让。一种是将那幅画一起带过去，争取出展的机会，但必须是这一幅穆梓歆选定的。”
当时，乔然有过迟疑。
穆梓歆指着的，并不是最多的景物，而是一幅抽象画。
乔然走的是写实派，但抽象画也会画，在她情绪比较极端的时候。
穆梓歆挑选的这幅，有着强烈的色彩对比，极端的感觉就像是随时能将这幅画撕裂一般。
“无论好与坏，在我看来，只要能吸引注意力就好。”穆梓歆听了乔然犹豫的原因后，点头说，“这幅画只是看一眼，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浓烈情绪，在我看来它最适合。”
说这些的时候，穆梓歆一直都有观察乔然，她最初看到这幅画时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了，说到底，没有人生来就淡漠的，乔然心底一定压抑着许多从来未曾说出口的东西，她既然看到乔然的美、乔然的好，那么也要能理解和接受她的其他。
“当然了乔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将这画公开展出，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这次会展仅仅是学习，就已经有很大的帮助。何况你过去了，周老师也会帮着介绍你认识和接触业内的其他人。”
穆梓歆很体贴地说。
要知道，如果放到其他人那儿，穆梓歆当然是按着利益最大化的模式走。
即使合作伙伴一时还无法完全领会她的用意，穆梓歆也不会选择放弃，而是用事实来告诉对方证明自己。
元明月、刘染甚至是林喻和傅琰杰，他们都体验过穆梓歆这种近似□□的行动，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信服、敬佩。
将选择权交给对方，是穆梓歆独给了乔然的温柔。
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乔然将那副画细心包好，放在车后座固定住，跟着穆梓歆一同去了机场。
姜敏因为不久后要开一场视频会议，无法去机场送行。
她只能看着穆梓歆带走乔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只给乔然的专注和温柔。
那样的眼神，也让姜敏下了一个决定。
而这些，穆梓歆和乔然都还不知道。
她们此刻，正坐在快要起飞的飞机上，乔然靠着窗，穆梓歆在她身边。
“乔然，在想什么呢？”随着乘务员的说话声响起，穆梓歆检查了乔然的安全带，在乔然看过来后笑着说。
已经习惯了穆梓歆细致照顾的乔然露出一个笑容：＇好像有点紧张。＇
穆梓歆不禁笑了，伸手过去揉揉乔然的脸：“有什么好紧张的，别忘了还有我在你边上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