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什么时间打那个电话的,上校?”
“大约8点吧。将军和夫人准备7点等女儿回家吃早点。”
“您从哪儿打的电话,长官?”
“我当时在上班──是从司令部打的。”
“您是否在司令部转了转,看坎贝尔上尉是否还没下班?”
“没有……我只是想,她可能忘了吃饭的事,就直接回她的住所了。”他补充说:“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明白了。那您没去停车场看看有没有她的车?”
“没有……我想我应该去看看。”
我又问他:“是谁详细告诉您坎贝尔上尉死亡的情况的?”
“是宪兵司令在电话上告诉我的。”
“说的是找到她时的情形,对吗?”
“对。”
“这么说,您和坎贝尔将军都知道,她是被捆住,勒死,然后被奸污的,是吗?”
“是的。还有别的事情我们应该知道吗?”
“没有了,长官。”我问他:“您下班后我怎么跟您联系?”
“我住在基地里的军官住宅区──贝萨尼山。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从这儿往南,在去射击场的路上。”
“是的。基地电话号码簿里有我的电话号码。”
“谢谢您,上校。”
“再见,布伦纳先生,森布尔小姐。”
他关上了门,我和辛西娅向她的汽车走去。她问我:“你觉得福勒这个人怎么样?”
“不像他对自己估价得那么高。”
“他实际上有点显示大人物的派头,某些方面很有些自负。我猜想他可能像他给人的印象一样是个冷静、温和,做事高效率的人。”
“这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他的忠心只是对将军一个人的。因为他的命运和将军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只有将军得势,他才可能得到那颗银星。”
“就是说,他为了保护将军宁愿说谎。”
“说得对。其实,关于他给安的住所打电话的事,他已经说了谎。我们是8点前到那儿的,那时候电话机里已有了那个录音。”
辛西娅点了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他打电话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再加一个嫌疑犯。”我说。
第十四章
辛西娅问我:“还去心理训练学校吗?”
我看了看我那块民用表,已经是下午5点50分了,“欢乐时光”
又要开始了。我说:“不去了。送我去军官俱乐部。”
我们的车向军官俱乐部驶去。军官俱乐部坐落在一座小山上,没有基地那么繁忙吵闹,又离基地很近,所以很方便。
辛西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你对坎贝尔将军有什么看法?”
我思考了片刻。听到人死的消息后,尽快掌握死者的朋友。亲人和同事对死者的反应是相当重要的。我已经破过不少凶杀案,有些就是看谁的反应不正常,便顺藤摸瓜追下去而破案的。我对辛西娅说:
“他没有一般父母听到孩子死去噩耗时的那种悲伤和绝望。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就是他。”
她不解地问:“那么他又是谁呢?”
“他是一个军人,一个英雄,一个高级将领。地位越高,人情味就越淡。”
“可能吧。”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考虑到安·坎贝尔是怎样死的……嗯,是怎样被找到的……我觉得她父亲不会是凶手。”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死的,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是穿着衣服还是没穿,因为事情往往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一个聪明的凶手,能让你只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保罗,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会亲手把亲生女儿勒死。”
“当然这种事不同寻常,但也并非闻所未闻。”我接着说,“如果她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在性生活上的那些丑事后,也会大发雷霆的。”
“但你再大发雷霆,也不至于对亲生女儿起杀心啊。”
“我是不会,但谁敢保证呢?我只是在论证一下杀人的动机而已。”
我们在军官俱乐部前停了下来。我打开车门对辛西娅说:“你要不是穿着这身衣服,我就请你吃晚饭了。”
“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回去换,除非你想一个人吃饭。”
“我在小餐厅等你。”说完我下了车。她开着车走了。
我走进俱乐部时,扩音喇叭里正放着退兵的号声。我来到俱乐部干事的办公室,出示了犯罪调查处的证件,要了本电话号码簿。因为查尔斯·穆尔上校家的电话号码不在基地电话号码簿里,所以我只好拨通了心理训练学校。当时已经是晚上6点过一点儿了,但不必担心没人值班,这就是部队的一大优点。一位值班中士接了电话,并帮我接通了查尔斯·穆尔办公室,只听有人说:“我是查尔斯·穆尔上校。”
“穆尔上校,我是一级准尉布伦纳,是《军队时报》的记者。”
“啊……”
“我想跟您谈谈坎贝尔上尉被害的事情。”
“可以……啊,上帝啊,太可怕了……那真是一场悲剧啊!”
“是的,长官。我能问您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啊……我曾是坎贝尔上尉的顶头上司。”
“是的,长官,这我知道。上校,您现在是否方便到军官俱乐部来见我?请放心,不会超过10分钟的,除非您让我感兴趣,上校。”
“这个……”
“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了。我至少要和她的上司谈谈。”
“当然。在哪儿──?”
“在小餐厅。我穿一件蓝色西装。谢谢您,上校。”我挂断了电话。多数美国人都知道如果他们不想和警方谈话就可以不谈,但他们对新闻界却不知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种义务而必须去谈。尽管如此,我今天大部分时间的身份是犯罪调查处的布伦纳,而现在要再隐瞒身份真令人难以忍受。
我又把那本米德兰的电话号码簿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查尔斯·穆尔和安住在同一个花园公寓区。虽然维多利花园通常不是上校军官选择的住所,但这事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许因为他欠了债,也许他作为一名神经科医生,从不在乎在停车场碰到上尉和中尉。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住得离安·坎贝尔近些。
我快速记下了穆尔上校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拨通了辛西娅的电话。她刚进门。我对她说:“穆尔上校一会儿来见我们。记住我们是《军队时报》的记者。还有,看看能否在你那儿给我找个房间,因为现在亚德利肯定安排了人巡逻,我不能回‘低语松林’了。请你在陆军消费合作社下车,帮我买一支牙膏、一把刮胡刀,还有一条中号短裤、一双袜子。可能还要一件衬衫,15号领子。别忘了给你自己带双跑鞋,我们过会儿去射击场时好穿。再带只手电筒,好吗?辛西娅?喂?”
可能是线路接触不好吧。我挂断电话来到楼下的小餐厅。这儿虽然不像那间大餐厅那样正规,但却马上可以吃到东西。我要了一杯啤酒、一些土豆条和果仁,一边吃喝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谈话。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安·坎贝尔,谈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因为不管怎么说,这儿毕竟是军官俱乐部。米德兰的酒吧里肯定也正谈着同一个话题,只不过在那儿谈起来就可以放肆多了。
我看到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绿色带鹰形图案的上校军装,走进来朝着这间屋子四周看了一会儿。我观察了他足有一分钟,见没有一个人向他招手,也没有人和他讲话。显然,穆尔上校在这儿并不出名,也许是没有人缘。我站起来向他走去。他看到我勉强地笑了笑:“你就是布伦纳先生?”
“是的,长官。”我们握了握手。穆尔上校的军装皱皱巴巴,而且做工很差。这也正是他所从事的那个特殊行业的一个标记。“谢谢您的光临。”我说。穆尔上校大约50岁,一头黑色鬈发,头发很长,看上去就像昨天才入伍的一个地方神经科医生。军队上的医生、律师、精神科医生、牙医都能使我产生浓厚的兴趣。不过,我始终搞不明白,他们是真的愿意穿那种粗制滥造的军服呢,还是他们真正是有献身精神的爱国主义者。我把他带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问他:“想喝点什么吗?”
“是的。”
我示意一位女招待过来,穆尔上校要了一杯奶油雪利。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不怎么愉快的谈话。
穆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猜度我的神经哪根出了毛病。为了不让他失望,我主动说:“听起来她好像是被一个心理变态的人杀的,可能是惯犯。”
他不愧是搞这一行的,马上把矛头对准了我:“你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贸然猜一下而已。”
他告诉我:“在这个地区还没发现类似的强奸和谋杀案。”
“类似于什么?”
“类似于发生在安·坎贝尔身上的事。”
确切地说,发生在安·坎贝尔身上的事情不该让这儿的人都知道,但军队是流言蜚语滋长的温床。因此,关于穆尔上校、福勒上校和坎贝尔将军都知道些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怎样知道的,你是无法猜到的。我问他:“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回答说:“当然她是遭强奸后被杀的,在射击场上。”
我拿出笔记本,呷了一口啤酒,说:“我刚从华盛顿过来,还没掌握多少资料。听说她被赤身裸体地捆在那儿?”
他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个你最好去问问那儿的宪兵。”
“好吧。您做她的指挥官有多久了?”
“从她来到哈德雷堡开始,大约在两年前。”
“这么说您挺熟悉她了?”
“是的。我们的学校很小,一共只有大约20名军官,另外30人是被派到此地服役的。”
“明白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您感觉如何?”
他说:“我完全被惊呆了,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他又说了许多诸如此类的话。其实在我看来,他除了震惊以外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感受来。我经常与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打交道,知道他们常在说着得体的话时做出一些不得体的事来。我相信职业和人的个性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这一点在军队里表现得尤为突出。比如说,步兵军官往往会有些孤僻、傲慢、自以为是。犯罪调查处的人都惯于骗人、冷嘲热讽,而且特别聪明。一般精神科医生大都选择与脑子出了毛病的人打交道的工作。这种工作虽然陈腐,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之献身。查尔斯·穆尔是一个战争心理学专家,他的本行是把敌人本来健康的脑袋弄出毛病来。这和为细菌战制造麻疹菌的医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管怎么说,查尔斯·穆尔在我看来就是不太正常。开始较短的一段时间,他似乎距我很远,而后突然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似乎要从我的脸上或心里看出些什么来。这使我很不舒服。他除了有些怪癖外,眼睛里还冒出一丝凶光──很深,很黑,很富有穿透力。他的声音也很特别,很慢,低沉,带点儿装出来的温和语气。估计他在学校教书时用的就是这种声音和语气。
我问他:“您在担任此职务之前就认识坎贝尔上尉吗?”
“是的。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6年前,那时她正在布拉格堡多功能学校学习。我任她的教官。”
“她刚在乔治敦读完了心理学硕士。”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我说了什么他认为我不知道的事,然后回答说:“我相信是这样。”
“在布拉格堡时你们就在一起吗?”
“我在学校──而她正在第4心理训练队。”
“后来呢?”
“后来就去了德国。我们差不多是同时到那儿的。再后来我们又回到了布拉格堡肯尼迪特种军事学校,在那儿当了一阵教官。之后我们被派到海湾去执行同样的任务,之后又去五角大楼。简单说来,两年前我们又一起来到了哈德雷堡。怎么,难道这些都有必要讲吗?”
“您在哈德雷堡都做些什么,上校?”
“这是保密的。”
“噢。”我边记边点了点头。两个人能这么久在一起执行任务确是不常见的,尤其是在战争心理学这一特殊领域。就我所知,在部队里,即使夫妻俩也没有他们这样的好运气。比如说可怜的辛西娅吧,她当时虽然没和特种部队的那个家伙结婚,但已经和他订了婚。辛西娅被派到布鲁塞尔,他却被派往巴拿马运河区。我对穆尔上校说:“你们的工作关系很不错嘛。”
“是的。坎贝尔上尉非常聪明能干,有追求,能言善辩,而且值得信赖。”
听起来好像是他每半年在她的工作总结上写的评语。显然,他们很合得来。我问他:“她算是你的‘被保护人’吗?”
他瞪了我一眼,似乎想到了我用这个法语词会让人联想到另一个词“情妇”或者其他更肮脏的外来词。他回答说:“她是我的下级。”
“对。”我把他的话归在我早已拟好的“废话栏”中。“您认识她的父亲吗?”
“是的,不过不太熟悉。”
“来哈德雷堡之前您见过他吗?”
“是的,偶尔能见到。我们在海湾时见过他几次。”
“我们?”
“安和我。”
“哦。”我也把这记了下来。
我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显然我们两人都觉得这些没什么意思。其实我这次和他谈话的目的,就是想在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前,先对他有个准确的印象。一旦人们知道谈话对象是警察就会采取对策。另外,《军队时报》的记者是不能问“你和她有过两性关系吗?”这类问题的,但警察可以问。于是我问他:“你和她有过两性关系吗?”
他站了起来:“这是他妈的什么问题?我要控告你。”
我把证件亮了出来:“我是犯罪调查处的。上校,请坐下。”
他先是盯着我的证件看了一会儿,继而又转向我,两眼顿时射出咄咄逼人的红色死亡之光,像恐怖电影里的一样十分可怕。
我又说:“请坐,上校。”
他鬼鬼祟祟地朝这个坐了半屋子人的房间看了看,好像担心自己有被包围或其他什么危险。最后,他坐了下来。
上校跟上校不同。从理论上讲,官衔比拥有这个官衔的人重要,即使不尊重这个人也要尊重这个人的官衔。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比如说,福勒上校拥有上校的权力和尊严,所以和他打交道就要小心。
而穆尔上校就我所知却与任何权力机构都没有联系。我对他说:“我正在调查安·坎贝尔上尉被杀一案。你不是本案的嫌疑犯,所以我不想宣读你的权利,请你如实地、完整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好吗?”
“你无权冒充──”
“那就让我自己为我的双重性格烦恼吧,好吗?第一个问题──”
“没有律师在场我拒绝回答。”
“我想你是因为看了太多的非军事电影。你没有权利找律师,也没有权利保持沉默,除非你是嫌疑犯。如果你不主动合作的话,我就把你列为嫌疑犯,宣读你的权利,把你带到宪兵司令部大楼,宣布我有了一个嫌疑犯,他要请律师。那你就陷入了军法约束之中。怎么样?”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根本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可我抗议你把我弄到这样一个被动的地位。”
“好吧。第一个问题:你最后看到坎贝尔上尉是什么时候?”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态度,说:“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是昨天下午大约4点半时,她说她要去俱乐部弄点吃的,然后再去要求值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