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大妞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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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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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说:“啊,打字?在电脑上打字?不错呀!”说着露出羡慕的神情。 
进了屋我们无限感慨,以前每次坐三轮都觉得那些“祥子”真可怜,风里来雨里去的,为了赚得那一点点儿血汗钱,但从来没想到“祥子”就住在我们的对面。 
他们做三轮车夫,在北京总算还有一套房子。而我这个让他羡慕的在电脑上“打字”的人,却是真正的流氓无产者,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我坐在沙发上,忽然间发现自己真的很疲惫。是说多了话神经高度亢奋之后的疲惫,像一个放了气的扁平皮囊,倦得不愿再上电脑看一眼自己写的东西。   
一头大妞在北京82   
与女书商谈话的效果很快显露出来,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天,假期马上就快满了。 
那几天定定有一个任务就是统计我的字数,这是他最快乐的事。字数够了,我就可以上班了。上班,上班,他非得把我修理成一个正常的闹钟才放心。 
我被他烦得要死,一见他闪着大牙过来拿鼠标,就立即把自己的东西捂住。他就像一个催产的接生婆,我却总是生不出孩子。他不在乎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只要生出来,就算完成任务,因为他本身就瞧不起这个孩子。而我却想生一个活泼健康招人喜爱的大胖小子,但好像又没这个能力。 
写顺的时候有多少快乐,写不出来的时候就有多少郁闷。 
出版社的编辑打电话过来,又按着他的想法同我说了一个小时的话,我听得有气无力。 
我生不出一个让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满意的娃,也生不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娃。至于是谁不满意在先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自己的东西就像爱因斯坦的小板凳那样不招人喜欢。 
我预感到这次可能真的失败了,有点儿像考研成绩出来前的感觉——虽有一些侥幸,但终究觉得自己考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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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不下去了。 
小心翼翼地给公司打了一个电话,看还要不要我。 
公司竟然同意我回去上班了。我像一个迷途知返的出墙少妇,感恩戴德地穿上刚在中友买的套装,打扮得像一个正经人跑回去上班——三轮车、轻轨,公交车。一路上安慰着自己,就做个踏踏实实的上班族吧,全北京的打工族不都是这样活的嘛。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我不过在家待了二十几天,外面已有了葱郁的夏天气息。公司旁边绿草萋萋长了一满坡,抬头看看艳阳天,想起那句名言——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 
在公司门口遇到了几个同事,大家亲热地打招呼,一起进了公司。我忽然停了一停,她们问我干嘛,我说好久不来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大家一阵哄笑。的确,竟然有种羞怯的感觉,仿佛全天下都知道我没写出来啥,又小心翼翼又多余地出现在这儿,凭的是当日自己浅薄的卖弄。 
这回我的工作是在网上查客户资料,就是在百度上一条条搜索记录。 
我身着一千多块钱的套装,神情凝重地坐在电脑前一条一条地查,装模作样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要是有一个软件能自动搜索资料,我是不是就得失业? 
想起以前的一件事。那时我在一个国营大厂工作,有一个顶头上司说他以前在销售部做内勤,就是来回跑腿转送电报。那时很落后,传真机没有普及,内勤不如外勤挣得多,他就申请到外去跑外勤。 
他的领导最终同意了,然后对厂长说:“那××走了,你得给我们配一台传真机。” 
时代变了,这种没意思的工作性质没有变。到处都有这种廉价的机器人,每天复印、打字、来回送文件、到网上搜东西,各个年龄段都有。只要是这种机械的没有创造力的东西,不管你身着几十块钱的衣服还是几千块钱的衣服,同样是低级而没意思的。 
三轮车、轻轨、公交车,搜索软件、十三个小时,睡觉。重复N遍,死亡。   
一头大妞在北京84   
就在我甘心做一个搜索软件,想当个卖命的顺民的时候,公司又把我炒了,这简直岂有此理。当时我正在认认真真地给他们跑客户团旅游的事,大热的天,到处联系住宿与旅游的地方。那天在走廊上还看见了大脑袋老总,他特意含笑而立在那儿瞅了我很久,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穿了一套新衣服。 
我气急败坏,羞愤难当。想炒就别让我回来,回来傻乎乎地表完了忠,又被他们一脚踢开,简直拿老子当猴耍。 
我不能原谅“宋江”,这事应该由他来告诉我,我多次向他打听公司对我的意见,如不合适我就走人,他却选择了一个这么让我难堪的形式。忍受半天的难堪到各个部门签完了字,在走廊上看见“宋江”,他竟然没有同我打招呼。我冷漠地瞅着他那张老脸,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这就是前两天在酒桌上还同我谈笑的一个人——一个号称我朋友的人。 
走之后他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意料之中。 
来的那天,我下作地与老总坐而论道地卖弄风情。 
走时“宋江”在走廊上阴沉着老脸。 
大脑袋老总在走廊上露出看猴一样的笑容。 
我晃了晃头,不愿再想了。 
要不是他们还欠着我的工资,我真的不想与这个公司发生任何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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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之后,我沉沉睡去,什么也不想。去他妈的狗屎书!去他妈的十三个小时!去他妈的什么大脑袋宋江! 
天天上网与“三文鱼”等男人胡扯,这些男人给我发好多表情符号,一会儿是害羞的,一会儿又是惊叹的,这种现象让我匪夷所思。越是年龄大的男人越愿意整这个,很多男人经常找红脸娇羞的,或者是用手捂住嘴像小女孩窃笑的那个。他们有时根本就不同你说话,全是一串串的表情符号,最后还要送你个铁锤锤头。 
不知是我太强悍,逼出了他们的童真,还是他们全体都有童年缺失症。 
不再想自己腹中月份不够的娃,想也没有用,还是写不出来。 
纳兰孑孓发来一句:“你就这样堕落吧。”看完后腹中一阵抽痛,定是那娃在踢我。我没脸回他话,他给我出的主意我一个也没有用,他甚至给我想好一个长篇,连名字都想好了,我就是不想写。我对他说不想当什么林徽因,不想装什么女贵族。我的高明在于我的想法,而不是压扁了声线的女真丝睡衣!其实我受不了的是他公事公办的口气,这与他谈那些二十五岁的女娇客时是多么的不同。对女人的爱慕是对女人最大的尊重,他就这样在我面前尊重别人而忽略我,枉将我气煞也么哥,也么哥。 
那就这样吧,这样堕落吧。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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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一点儿一点儿地从城北转移到城南。在北京,与文字沾边的东西大都在城南,就连那些酒吧和迪厅也都集中在城南一带。偌大的北部海淀区连一个迪厅都没有,五道口的“杰克逊”本来就不咋地,现在还倒掉了。只因学生太穷,没人去。 
外国俗语有云:Don't trouble trouble till trouble trouble you。 直译过来就是:不要麻烦“麻烦”直到“麻烦”麻烦你。相当于中国的“不要自找麻烦”。 
我与“三文鱼”都是爱找麻烦的人,很快就见了几次面。 
每次等“三文鱼”的时候,都是在建国门旁边的麦当劳。耳旁听得麦当劳里特有的躁动不安的音乐,一个自恋自爱的男人HIP-HOP的宣言—— 
啊,我就是这样! 
会玩的男人才有种! 
啊,我就是这样! 
会玩的男人才有种! 
对“三文鱼”的印象就是那个HIP-HOP宣言的男人。 
“三文鱼”很奇怪,每次与我见面都领着一两个男人。这些男人中有厨师、有卖木材的、有做电视的,有写文章的。实在找不到人,宁可把酒吧老板叫过来一起瞎聊,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有群P的倾向。 
“三文鱼”虽长了一张破布脸,倒是很有趣,能说能笑,多才多艺。他还很自恋,一起唱歌的时候话筒想不起来给别人——这种人被称为“麦霸”,麦克风霸王的意思。 
“三文鱼”就凭那一点儿有趣,很招我喜欢。 
喜欢别人是一件麻烦事,但不找麻烦,又能干什么呢? 
每次与“三文鱼”见面回来,都有一种游戏一样的不真实感,感觉空落落的,过后又盼望着他的电话,因为总算是找到了点儿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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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当你想一帆风顺地干点儿什么的时候,它总是千方百计地跳出来骚扰你;当你无聊至极想找它搞些刺激的时候,它又装得像一个性欲低下的无知少女,让你找不到下手的门路。 
失业之后,想找“麻烦”都找不到了。 
我天天赖在沙发上看电视,要么上网看一些无聊的帖子。我盼望着电话响起,能有一点儿“麻烦”。 
麻烦,麻烦,谁能给我点儿麻烦? 
没有,什么也没有。 
当电话第七天没有响起的时候,我删掉了所有的电话号码。我不能容忍自己到处给人打电话找“麻烦”时的那副贱样。 
路越走越窄,人越长越肥。生活到最后已绷成了一根弦,“丁丁嗡嗡”弹几声,终汇不成一首曲子,更别提什么华丽的乐章。 
纳兰孑孓不再催我写东西了。他这次给我发的消息说他干了一炮,很爽。 
我问他同谁。 
他回答:“这同你没关系。” 
这同你没关系,说得多好。 
我一声不吭,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伤这段感情。 
隔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了一句:“你骨子里是农民的东西,不知不觉中会流露出来,你要时刻注意。”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高级的贵族? 
五分钟后,我闭上眼叹了口气,把他从我的电脑里彻底删除!接着又把电脑里所有的人都删除了,我已不期待从他们那里找“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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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来了,邻居家门上都插满了艾蒿。马路上到处都打着卖粽子的广告。 
上午到海淀区黄庄中关村大厦一家公司面试。去了才发现那公司是卖几千块钱小软件的小作坊,公司连老板带员工都挤在一间屋子里,老板竟然开口闭口地问我有多少客户。放屁,我要是有那么多客户我来给你打工?我无法想像该怎么与这头蠢猪打交道。 
定定说晚上不回来了,要与同学吃饭。我什么也没说,放下电话,电话里的小人不停地追问,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一场大雨。 
一个人趴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邻居家疯长的蔬菜,绿得不怀好意的树叶。一切就像俄罗斯阴郁的油画,只差条条狂斜的暴雨。 
待到晚上,没有一个电话,心里郁闷至极。想给“三文鱼”打电话,才发现,电话号码早删了。凭记忆拨了过去,里面有一个中年女人粗声问找谁,我忽然发现我连“三文鱼”的真名都不知道,于是小声地说了一句:“三文鱼。” 
“找谁?” 
“三文鱼。” 
“有病!” 
然后便是忙音。 
我有病?是,我是有病,我病得还不轻。 
窗外已完全黑了,但是雨一直没下。 
挑了一件桃红色吊带上衣穿上,找出一个两年前的口红。出门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我想去一个人多热闹的地方,司机说那就去“芭娜娜”吧?我说好。 
路过药店的时候,我去买了一瓶安定,或许能用上。 
到了里面,为时尚早,只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在舞池。那个男人又高又壮,笨拙别扭地一个人独舞。我觉得这个男人就像我,年岁不小了,却没有舞伴,只能傻逼一样独自跳着最难看的舞步。 
生活一直是狼狈不堪、乱七八糟的,却拼命在用试错法努力,结果不过就是从一种狼狈不堪走向另外一种狼狈不堪,不知试到什么时候是一个尽头。 
我看见一个飘在空中的我同一个躺着的我谈话。就像《色情男女》里死后的尔冬升宽慰一个要死的人一样。 
空中飘着的说:“喂,伙计,为什么不振作一下呢。只要往好处想一下,挺一挺就过来了嘛,失败了可以重来嘛!” 
躺着的回答也同尔冬升一样:“我是人呀,是人总得要体面,有情绪嘛。” 
飘在空中的立即明白了,打了一个响指,道:“嗯,这就是做人的弱点。” 
这样想像着,又觉得不对。飘在空中的我头上应该再有一个光环,这样形象会好一些,只好又重新想一遍。 
当我第n次想像着这个场面的时候,舞池里已充满了人,我再也没找到刚才那个独舞的傻逼。 
或许,这个晚上我不会回去了。定定再也找不到我,他也不必悲伤,也许我找到了更好的存在方式。 
我也许就是他走路时抬头看见的一朵肥白的玉兰,或者是角落里他踩到的一片墨绿的苔藓,或者是在小河边拣到的一块石头,再或者是窜过他身旁的一条糊糊涂涂的土狗。 
总之,我并没有离他远去,只是不再以人的形式出现。     
大妞在北航的考研生活PART 1   
大妞在北航的考研生活1   
二○○三年,我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考研。如果你那时去过北航,见过一个白白胖胖的姑娘,穿着破烂,背个被太阳晒褪色的书包,无论春夏秋冬,都戴一顶帽子,有时还戴着一个口罩,像个神秘的克格勃,风风火火来往于学校之间,那就是我——北航考研大军里的一员。 
刚来时我还只有一百一十几斤,还算是可以吧。可是万恶的考研事业,把我摧残成一个一百三十斤的胖妞。我穿的是五道口十块二十块的地摊货,脸上擦着一块五一瓶的甘油,洗面奶根本就省了,睡的是每月二百块钱的床铺,天天同一群成人自考的小姑娘在一起。 
没有娱乐,没有打扮,没有交际,也没有性生活。因为考研,我和男友没钱出去租房,也不想去西门开房,认为又脏又不安全。 
现在,我自我介绍一下。女,二十八岁,计算机专业毕业。由于大学的学校太糗,加上本人又懒,所以什么也没学会。毕业后靠卖东西为生,在一个国营大厂里混了几年,想起考研。 
由于在社会放“羊”太久,每次坐进教室,心里都不能平静。总是回想前尘往事,偶一小事,莫不令我感到无地自容。我总是这样时常自责以至于无法安然。   
大妞在北航的考研生活2   
以前的学校简直就是青少年疗养所,什么也没教。听说我们那届是第一批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连课程都安排得不对,记得第一学期是学FoxPro, 后来那个系主任——一个秃头、对计算机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他是学机电的),听了我们的反映后认为这样不对,就在第二学期让我们学DOS入门和五笔。妈的!错上加错。如果有一天我能再见到他,我会狠狠地骂他一次。记得有个老师以前是修拖拉机的,课讲得稀松,上课时喜欢穿个白大褂,像个打饭的。结果我们那届的学生既不会编程,也不懂原理,毕业后基本上都在干与本专业无关的工作。 
我这么说只是向你表明,考研对我而言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我得从头开始学高数、概率、线性代数、英语、专业课。妈的,我好比是郭靖学艺,全凭一股刚勇之力,打通了一个又一个关节。当我把数学、英语学完之后,我差点儿像王小波说的那个傻大姐,对天大喊一声“我会缝扣子了!” 
学习的心得就是数学真好,博大精深;英语真差,只要下功夫学几个月,就可以考过线。继而非常瞧不起英语专业的人,尤其是英语专业那些学得不好的人。认为他们是一群笨蛋。只有没任何天赋,什么也学不了的人才去学英语。 
我想我讨厌英语的原因可能跟我遇到的人有关。我遇到了不少肤浅的功利的学英语的妞,会几千个单词,天天想泡老外,见到老外就像解剖医生见到死尸一样高兴。 
说到这我又想起板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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