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这不是惦念母妃么!”齐天朗然一笑。
太妃撇了撇嘴,慈爱的向云舟招了招手。
“瞧瞧,这般标致的人物!来,到母妃身边来。以后啊,咱们娘俩儿,可就要相依为命喽!”
云舟有点云里雾里,南齐请早安就是这样的?枉费她四更天就扮上了,还扮的这么隆重。
面对一脸慈爱的婆婆的召唤,她只能温良淑德的走过去。
正要见礼时,被太妃适时的捞住,热络的扯她坐到身旁“好孩子,来母妃这,不用拘这些虚礼。”又对齐天道:“还不快过来?”
“儿子头疼呢。”齐天自顾自的偎到贵妃椅上,甩了靴子,想小憩一下。
“东石啊,快把你主子的外袍除了”太妃一面仔细打量着云舟,一面吩咐着东石。
“不用,只歇这一下。”齐天嫌麻烦,止了东石。
“还未用过早膳呢吧?”太妃瞧着云舟这身装扮,定是来不及用膳的。
云舟点点头,在没摸清婆婆的秉性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毕竟直觉与经验告诉她,这个半老徐娘,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瞧这身子骨,瘦的让人心疼,以后的膳食啊可得按时的用。我这啊,正吃斋呢,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又看了下齐天,低声道“她却总是吃不惯的。”
“儿臣吃的惯!”云舟小心的应着。
“母妃这是嫌儿子馋嘴么?”齐天闭目养神却是耳力极好。
“好了好了,叫淑嬷嬷,咱娘俩偏殿用早膳去。也让她清净的憩一会儿。”太妃起身,任由云舟搀下了床。
走到贵妃椅前,抚了抚齐天的脸“这几天累的,可是清减了。”言语间的心疼溢于言表。
“儿子七尺男儿,清减些总不碍的,母妃就别劳心了。”齐天闭目轻笑道。
随后而来的淑嬷嬷,拿了件袍子给齐天盖上,“殿下,春寒料峭。”更是语重心长“淑姨费心了。”齐天翻了个身,有些呓语的道。
饭后,婆媳于偏殿用茶。
“云舟啊,我只这一个儿子,如今,可就托付与你了。”太妃摘下手上的镯子,亲手为云舟戴上“年轻的姑娘,肤质好,戴什么都好看。”像是赞赏,又像是自语。
“母妃您多虑了,这是儿臣的本分,儿臣理应尽心的侍奉殿下。” 云舟受教的道。
“天儿呢,生来就是遗腹子。我心疼她,把她宠的愈发的无法无天了。就连新婚夜,也耍起了王爷的性子,跑回朝闻殿去,真是不成器。”太妃无奈的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殿下那是真性情,儿臣不怨他。”云舟仍是恭敬的道。
“云舟,果然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先王在天有灵,得知天儿有幸娶得像你这等贤惠的王妃,也就含笑九泉了。”太妃念了声佛号,声音也有些沉重起来。
而此时云舟则是心中好笑的想,先南齐王要真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了个她这么个仇家的公主,怕是不气活过来,也定是死的不会安宁。
一想至此,便笑的更甜了“殿下英明神武,儿臣能嫁得此夫,才是儿臣的福气呢。”
“以后啊,她若敢怠慢了你,你尽管告诉母妃,看母妃不打折她的腿!”太妃关切的嘱咐着“你与我们兆娴郡主同庚,都长天儿三岁。天儿被我宠的不像个样子,以后你与天儿自是要白头偕老的,许些事,还望你要多牵就些她。还有——你们新婚燕尔的,要懂得有所节制,不要误了政事。”
“儿臣谨遵母妃教诲!”云舟唯唯诺诺应着。
正聊至此,刚好齐天睡醒了,来讨茶喝。
“嗯,今年的新茶不错。这次七哥回去,让他给皇叔带些回去。”一旬茶后,齐天道。
“这你就得去问云舟了,这些新茶是云舟带来的嫁妆。”太妃抚了抚手臂。
齐天眼尖,看到太妃的镯子戴到了云舟的手上,眨了眨眼,这不就是要她母仪这南齐的天下了么。
嘴上悻悻的道:“儿子现如今娶了个王妃回来,却连点茶叶的主都做不得了?”
未及云舟说话,太妃便道“这是咱们南齐王庭的规矩,前朝后庭向来权利分明。如今,这后庭的家已然是云舟当了,就是你想要原有的茶叶,也得问云舟可愿给么。你若胆敢坏了这祖宗的规矩,仔细了你的腿!”虽是语气平平,却也透着威严。
“儿子不敢,儿子哪敢?”齐天连连应和着。
云舟看着母子两一唱一和的,无非就是想告诉自己,后宫不得干政么。
太妃又嘱咐了几句后,见齐天脸色仍是不大好,便让两人回去休息。
见两人走了,太妃长出了口气,事态总算比自己之前预料的要好。
昭然公主表面上还是很规矩的,而且也像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出了养廉殿,二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见此,又都相视一笑。
一个早上过去,自然的熟络了起来。齐天亲自陪着云舟四处的走走看看。
她不想,被楚国扣上个因为气量小而怠慢新婚妻子的帽子。
仰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十分不错。
艳阳和煦,偶有清风拂面,十分受用,一扫了齐天多日以来内心中的阴霾。
于是轻松的道:“本来呢,是打算安排你在启贤殿住下的,离着养廉殿也近。无聊时,可以同母妃说说话,解解闷。可今儿个亲眼见了你的人,本王觉得启贤殿不适合你。”
“哦?殿下,何出此言?”云舟也随之也轻松了起来。
齐天边走边道,“不光这启贤殿不适合你,就连这个王府也不适合你。本王总在想,云舟不像是在宫内长大的公主。”
“这又何以见得?”云舟依旧笑的不惹世事,面上丝毫不露声色,心底却又盘算着,莫非他在自己身边也安插了眼线?
“宫内长大的,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像本王这般,虽然也在笑,但没云舟笑的这般好看,不如云舟笑的这般闲适。而且,云舟给本王的感觉——很,超然。云舟不该是这高墙深宫的池中之物。”
云舟静静的听着齐天的话,她未料及,齐天是这等的会识人,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他了。
“殿下,云舟的确不是在宫中长大的。”虽然,这些事她很少提及,但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却想说给他听。
“当年臣妾的母妃,本是孕有龙凤胎,可男孩诞下便是先天不全,只活了臣妾。父皇向来盼子心切,一气之下,将母妃与臣妾打入了冷宫。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臣妾得以被又安师太选中,代皇后出家。臣妾自幼与师傅四处云游,直到几年前才被召回楚宫。”
说起这些,云舟很是漫不经心。
齐天听后深深的看了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自幼丧父,与母亲姐姐相依为命,什么世态炎凉都是见过的。
无论怎样,她还有母亲的呵护,但像云舟这样的公主则是既没有母爱更得不到父爱,其中的艰辛她一听便知。
如今,她嫁为人妻,却又找了个自己这样的一个“夫君”,再看她那羸弱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原来,她是由大名鼎鼎的楚国才女,又安道姑抚养成人。那她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行至一个院落前,齐天驻了足,云舟仰头望去,见门匾上题着“慕园”二字。
差人将紧锁的门打开。二人跨进了院子,绕过门前充当屏障的假山后,豁然开朗,可谓别有洞天。
“这,算的上是王府中的‘世外桃源’了。”齐天看了这个自己一直锁着的园子,虽有些破败之景,只要收拾收拾,也就名副其实了。
“这么好的地方,为何要锁起来?”云舟初入园中就爱极了这个园子,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尤其是,不远处的那片荷塘上的兰舟和小亭。
“听说,这园子,是父王为他的一位红颜知己所建。园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父王亲自安排种下的。后来,父王娶了北齐右相魏明堂之女,也就是母妃,就将这个园子锁了起来。我自幼就长在这深宫大院中,最爱来的就是这园子。我总觉得,这的天,仿佛与别的天都不同。云舟,可喜欢这园子么?”
“嗯”云舟边四处的打量着,见荷塘后边还有片竹林。
齐天忽然觉得,在这个园子里,云舟的人都鲜活了起来。
正巧二人行至荷塘的小廊前,齐天伸手携了云舟,“既然喜欢,就差人收拾收拾,住进来吧。”两人穿过小廊,走进湖心的小亭。
凭栏而望,云舟早已沉浸在眼前这片开的绿肥红瘦的荷花景致中了,不禁的道“是怎样的红颜知己,才配的起这般的景致?殿下,不会也如先王这般多情吧?”
齐天被她问的一愣,此时的园中,柳荷相向,泉水叮咚。
粼粼的波光映在云舟的身上,衬的她更温婉多情起来,齐天痴然的望着这片景致望着她,只觉得此刻的她心都软了,也暖暖的。
而这种感觉,在她以前的十八年中是从未有过的。
两人稍作歇息后,穿过竹林,便看到一座朝西的小楼,名曰“凌波”。
看到楼上的题名,云舟思忖着道“‘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先王的那位红颜知己香消玉损了么?”
“这个,本王也并不知情。不过,也许是父王的这位知己,像凌波仙女那般貌美也未可知呢!”说着齐天引着云舟向楼后走去“楼内久未打扫了,就先不进去了。咱们到楼后看看”
楼后用篱笆圈了一大片园子,里面种着许多的菊花。“以后云舟住进来,可以种些自己喜欢的花木。本王总觉得菊花太过素雅了。”
之后,二人从园中穿过,又走了一会儿,行至后门。
出了后门,云舟才发现这园子与朝闻殿的侧门只隔了道路。
“啊,此二处竟这等的临近。”刚才还水榭楼台的,突然又见到宏伟的朝闻殿,让云舟一时从视觉上还难以适应,低呼道。
“这便是,父王的独具匠心。看着好似养廉殿距朝闻殿最近。其实啊,一走便知,距朝闻殿最近的则是慕园。既然,都到了殿门口了,岂有不入之理啊?爱妃,移驾到本王的寒舍,瞧瞧?”
云舟见她盛情,也就欣然前往。
“殿下,娘娘”东石迎了上来,一边施礼一边向齐天禀道“殿下,东齐世子殿下与杜先生求见,现在已然在殿中了。”
“嗯,好”齐天向殿中走去。
云舟有些迟疑,她早上才被太妃“警告”过不得干政,自己还是不要入这个“是非之地”了。
齐天见她迟迟的跟在身后,回头看了看她“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七哥与杜先生都不是外人。云舟,自是不必多虑了,走吧。”说着拉了她进了殿。
几人见过礼后,云舟亲自为几人奉上茶水。
杜回颇有兴致的打量着云舟,还不忘捋了捋他的白胡。而东齐世子齐瑞,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七哥,有话,但讲无妨!”齐天看出他对云舟心存顾虑,爽快的道。
齐瑞又看了眼杜回,见杜回朝他点头,于是放心的道:“昨日,在你的喜宴上。我与杜先生,不经意间,听到几个楚国将军醉酒后,谈及到,谈及到——允皇伯之死。”
听闻至此,齐天刚还春风满面的脸上马上蒙上了层霜,但还是默不作声的喝着茶。
杜回接着道:“对于先王的战死,臣等一直觉得定有蹊跷。而昨天听到的,便做实了臣等多年的来想法。那就是,北齐与楚国串通,害死先王,欲亡我南齐。只是,不料太妃却降下了殿下您。”
齐天正在喝茶,一手拿着茶碗,另一只手拿着碗盖。
当听到这个并不意外的消息后,她还是觉得怒火中烧,愤然的将碗盖盖到了茶碗上。
由于用力过猛,将整个茶碗都拍碎了,茶水溅了一身。
云舟挑了挑眉,象征性的为她擦着身上的茶叶,心中却想“这个幼主还真的是真性情。他这副脾气生在了帝王家,要糟蹋多少茶杯啊。”
“老九,你看你——东石,快去找件袍子给你主子换上。”齐瑞唤醒了还未反应过来的东石,东石应了声忙去拿衣服。
“那些道听途说的事,不足为信!楚寇的话本王一句也不信!”听得“楚寇”二字,为她包扎手上伤口的云舟,脸色变了变,但并未有其他举动。
“父王,与皇伯父是一奶同胞。皇伯父,不可能对父王下这样的毒手,让父王身首异处的死去!”齐天艰难的说到此处,眼框红了起来。 “殿下果然与先王一样的天真。最是无情帝王家,您还看不清么?老臣就知您不会相信。臣等还听到,南齐现任辅政大臣左王相李构,曾参与过此事。殿下也许可以去问问他。”
齐天抬起头,已恢复了常态,声音却有几丝沙哑的道“本王,日后会仔细的问问他!”
云舟不久搬进了慕园。每日除了给太妃请安外,就是足不出户的待在凌波楼中。
时而到露台上晒晒太阳,看看书,做些女工;时而到湖中泛舟采撷莲子,可谓是深居简出。
齐天依旧整天被政事忙的早起晚归。
有时也会到慕园小坐一会,聊聊天,登楼看看景,不出月余,两人就相处的已是颇为融洽了。
这日,齐天在朝会上议选官之事,受了舅舅赵国泰的强烈反对,齐天表面上未说什么,可心中却很郁结。
自从自己亲政以来,每逢改革政事,都会受到赵国泰的钳制。
她这几年羽翼渐丰了,想改了这外戚干政的习气,又迫于对母亲不好交待,所以迟迟未动手。
散了朝会后,齐天换了常服,心事重重的踱到了慕园,登上了凌波楼。
云舟今日给太妃请安时,在太妃处用了膳喝了茶,所以回来的比往日迟。
此时才卸了那些头饰与宫衣,随意的披了件罗裳坐在露台的摇椅上,赤着脚看着书。
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壶才启封的果子酒,自斟自饮的,好不惬意。见齐天来了,只是盈盈的笑也不见礼。
齐天喜欢她的随性,也不恼她。
自顾自的坐到旁边的藤椅上,拿了碗自斟了一碗,闷闷的一饮而尽,悻悻的道:“云舟好兴致。”
云舟瞧她这副模样,定是在朝会上碰了钉子,遂道:“托殿下的洪福。”
“楚国是如何处理外戚干政的?”齐天又进了一碗,随口的问道。
云舟夺过她手中的碗,冷哼道:“后宫——能干政么?”
齐天被她顶的无语,脸上显出苦闷来。
“有些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云舟把两个碗内都倒满酒,见齐天仍是发呆。
便递上一碗酒道“一壶酒,国舅一个人喝,就醉了。可如果他的每位公子都赏上一杯,够不够喝可就未可知了。”
齐天思忖片刻后,恍然大悟,面上也露出了喜色。
饮尽碗中的酒后边深深的望着云舟道“这酒,倒也不苦么。”
“苦也好甜也罢,终归不是被人喜欢的味道,不是么?”云舟迎上了齐天的眸子。
齐天看到她眼中的一丝不满,甚至夹杂着幽怨,不禁心都抖了抖,面上堆出了苦笑来,讪讪的道“本王,还有些政事,晚些再来。”
“慢走,不送!”云舟洒脱的拎起酒壶,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
“你——!”齐天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顿时气结。
自幼还不曾有谁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呢,想着想着起身拂袖而去。
不远处的东石与晓千,见此情形交换了下眼神,探究的思忖着这两位主子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原因。
而东石的脸色则更难看些,因为这一